“刘志成，你现在是不是该兑现当年的承诺了？”
她站在院门口，穿着一件鲜红的棉袄，脸上的笑容刺得我心里发慌。
是余芳。
一时间，过去的事情像洪水一样冲进脑子，1975年的那个黄昏，我站在学校后院的梨树下，手心里全是汗，嘴里磕磕巴巴地说了几个字：“余芳，我喜欢你。”
可换来的却是她一句冷冷的嘲讽：“你？刘志成，你家里穷得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来的胆子说这种话？就你，也配喜欢我？”
那一刻，我愣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转身走了，头也没回。
我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嘴唇被我咬得发疼，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你算了吧，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她的声音在风里飘得很远，我却一句都忘不掉。
后来，我听说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没有我的份。
家里穷，没背景，没关系，谁会推荐我？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回到家闷头不说话，母亲见我那样子，叹着气端了碗凉水过来：“志成啊，咱家就是这条件，你别太难过，实在不行，回来种地也是条路。”
我没吭声，抬头看着屋顶那几片漏风的瓦，鼻子发酸。
晚上，父亲坐在炕头抽着烟袋，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我：“你想干啥？总不能就这么窝在家里吧？”
我盯着地面，心里憋了好久，才说：“我要去当兵。”
父亲听了，愣了一下，烟袋磕在炕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志成，当兵可不容易，咱家这条件，万一你……”
我咬着牙，打断了他：“就算再难，我也得去！我不想一辈子窝在村里种地！”
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当兵远啊，你这一走，家里……”
我站起来，背过身不看他们：“我不走，这辈子就完了。”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脑子里全是余芳那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父母的叹气声。
第二天，我就去了镇上报名。
离开家的那天早晨，母亲在灶台前忙活着，父亲坐在炕头上抽烟，一句话都没说。
我背着行李，走到村头的时候，母亲追了上来，塞给我一个布包：“这是家里的鸡蛋，路上饿了吃。”
我接过布包，鼻子发酸，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部队，才知道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苦。
训练的时候，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手冻得像木头，腿跑得跟灌了铅似的，可我硬是一声没吭。
有人问我：“刘志成，你咋那么拼？”
我笑了笑，没吭声。
心里却想着：我不能输，我得出人头地，我得让所有瞧不起我的人后悔！
熬过新兵连，我因为表现突出，被选到团部当文书。
那是1978年的事儿。
三年时间，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部队里的排长。
提干那天，连长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志成啊，你行啊，咱们团最年轻的排长，就是你了！”
我笑着敬了个礼，心里却想着：不知道村里人现在会怎么看我？不知道余芳会不会后悔当初说过那些话？
探亲假批下来，我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回到了村里。
村子还是老样子，家家户户的土墙泥屋，炊烟升起的时候，空气里全是柴火味儿。
可家里的土坯房却换成了砖瓦房，院子里还养了几只鸡。
母亲见了我，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志成啊，你可算回来了！”
父亲站在院子里，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咱家志成出息了！”
邻居们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夸我：“志成，这身军装穿得真精神！”
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三年的苦没白吃。
可谁知道，第二天一早，余芳就找上了门。
她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红棉袄，脸上的笑容让我有点发慌：“刘志成，你现在可是干部了，当年我就知道你有出息。”
我愣了一下，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了上来。
“你什么意思？”我问她。
余芳笑得更甜了：“当年我拒绝你，是为了激励你。你看看，现在你不是挺争气的吗？”
我盯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志成，现在我答应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我心里一阵反感。
“余芳，我有对象了。”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她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你骗我？”
我抬起头看着她，心里平静得很：“慧兰，咱们东头的姑娘，你记得吧？她等了我三年，我们快订婚了。”
余芳的脸一下子白了，嘴唇颤抖着：“志成，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慧兰她……她配不上你！”
我没再搭理她，直接转身进了屋。
可没想到，她竟然在院子里撒起了泼，大声嚷嚷着非我不嫁。
邻居们全围了过来，指指点点地看着她。
父母劝了几句，她反倒哭得更厉害了。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找了村干部，把她劝走了。
这一场闹剧，让我对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
人这一辈子，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幸福，而不是等着别人施舍。
慧兰是个老实姑娘，三年来，她一直默默地等着我，没提过一句要求。
我提干的消息传回村里的时候，别人劝她：“慧兰，你别傻了，刘志成现在是干部了，肯定看不上你了！”
可她却只回了一句：“他答应过我回来。”
婚礼那天，战友们特地从部队赶来庆祝，村里的老少也都来了。
慧兰穿着一件红棉袄，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觉得，那些曾经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有人在婚礼上笑着问我：“刘志成，你觉得自己命咋样？”
我端起酒杯，笑着回了一句：“谁知道呢，努力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鞭炮声响起，我的心里也热闹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