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背笋》 2023.4.30,石笋村
是雨打在窗户上,好奇把我拽离被窝,在深夜去瞅风暴袭来。
地上待晒干的春笋堪堪躲避在雨水浇不进来的地方。我抬眼撞入漆黑一团,狗吠声停了或是听不真切,雨点砸在屋顶欢快敲击出离开的节奏。明天,我该离家去成都了。
不知死活的雨声高唱着生命力的赞歌,浸润土地,带来春笋疯长、水稻秧苗疯长、树叶子疯长,绿色爬满山川,静待农忙。
油菜籽快速变老脱壳而出,麦穗黄了。洋芋开出花来时,便可开挖。
很快犁地,水田显出形状。鳝鱼被耕犁翻出来,在田野四散流浪。我弟每年都会在某一个初夏的深夜出发,带上木嵌和蛇皮袋,捉回一堆黄鳝。有时卖掉换成钱,更多是自己吃。
我曾陪同前往,我弟满载20条黄鳝归家,我愣是一条没瞅见。只记得那晚窸窸窣窣间,我弟突然停下来示意我“别动”,原来是有毒蛇翻过田埂从我们脚下路过。我全程“睁眼瞎”经历了这危险的一瞬。
毒蛇在夏季出没寻常。有时挂在房梁上,被我妈翻新屋瓦时瞧见;有时大白天横在路上晒太阳,我从它身上跨过它也不动弹。
一次腾我家柴房,爸妈在柴垛角落发现一条花斑蛇,怎么驱赶它都不走。最后是我爸拿锄头把它送了出去,我跟我弟躲在屋里门窗紧闭。
春夏交替的鲜活就这样藏在每一寸生命里。
是暑热落下来驱走最后一丝春寒,“太阳落得空”,又是一个有星星的夜。
零星出现或是成片醒来,星光嘈杂混在一起,眨巴着眼。月亮会来,月光洒满人间,衬出村道公路蜿蜒向群山深处。几盏孤灯点着我离家的情愫,满足又有酸涩爬上来。
家猫躺在村道公路上,圈出一个圆,尾巴偶有摇动,该是有蚊子叮上来。
我立在二楼栏杆处看猫,也看这夜色无边。
远山处星光看不真切,只微弱照出山廓,树冠成片。槐花要开了。
此时已是盛夏,我在成都只能拥有记忆里的“蛙声一片”。
蜻蜓立在秧叶尖上摇晃,金银花五颜六色冒出来。嫩叶一茬接着一茬,三五天一个长势,生长力达到顶点,嚣张,猖狂。
果子结出来,快速膨胀。
一切生命力有迹可循在生长。只几个时辰,就有新的竹节冒出来。我坐在竹林里细听,有鸟叫,有风吹竹叶,有枇杷偶尔掉下来,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了竹笋生长挣脱笋壳的爆裂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我钻进竹林最深处,遮天蔽日,没有光能透进来。模糊不清间,我左脚传来一声脆响,踩碎了一根竹笋。
我好像还能闻见笋的清香。在成都想念。
如狂的惦念一波接着一波淹没我,眼睛酸涩哭不出来。人为了什么要远走他乡,又因为什么暂时回不去。我平静地想,平静地念。
我爸骑着摩托车接我回家那些个晚上,就算月亮不出工,也总会有几颗星星掉在天边,驱散黑暗。星星的尽头就是家,门口的灯亮着,我妈等在那里。
【石笋:力图准确记录大时代小人物、小人物大情怀。我们走得太快,总忘记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价值。等你一起,山海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