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蝉鸣像把钝刀割着耳膜。我缩在铁皮工棚的阴影里,仰头灌下第三壶凉茶。汗珠滚进嘴角的咸涩分明是"苦"字的滋味,混着钢筋水泥的粉尘在舌苔上结块。

塔吊的轰鸣声里,三十七层楼高的脚手架在烈日下晃动。安全绳勒进肩胛的淤青正在溃烂,每块肌肉都在尖叫"累"字。工头说今天要浇完十二车混凝土,可搅拌机偏在这时卡住铁砂,工友们的咒骂声比电钻更刺耳——这分明是老天爷写的"难"字。

手机在裤兜震动。妻子第七次发来语音:"孩子学费还差八千。"语音条末尾的叹息卷着老家漏雨瓦房的霉味,混成个沉甸甸的"烦"字,压得人直不起腰。我攥紧发烫的铁锹,水泥浆溅在破胶鞋上,很快凝成灰白痂壳。

突然有清凉落在后颈。转身看见安全员老张举着半块西瓜,裂纹似的笑纹里嵌着晒脱的皮:"尝尝,冰镇的。"红瓤在齿间炸开的刹那,蝉鸣化作了遥远的背景音。我数着工棚顶漏下的光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离乡时,母亲把晒干的苦瓜片塞进我行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