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跟爷爷奶奶被我妈用水果刀捅死了。
我主动报了警。
警察却没有放过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者。
他们不断地追问我：“为什么！”
1
我坐在铁凳子上，双手被扣着，仇视地看着前方的两个警察。
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响声。
我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不明白，作为报案人，案件的唯一目击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在审讯室里被扣着双手意味着什么。
“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一个小女人，怎么能正面捅死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况且，还是一挑三？”
那个长的“猪”圆“肉”滑的警察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带着寒意，令人浑身发冷。
“你妈妈的确是认罪了，还挺爽快的。”
“她的口供我看了，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过，我想她可能电视剧看多了，忽略了一个问题。”
“往往完美的口供下，必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死死握紧拳头，血气上涌，冷声说：“你是不是有病！”
那人一拍桌子。
“张杰，不要以为你家小区没有监控，我们就不知道你的行踪。”
“你妈是在帮你顶罪！”
胖警察的一言一行，像是把我认定成罪犯。
“在你妈妈的口供了，她杀人的时候，你不在现场，那你在哪里？”
我沉默了。
从案发开始，我就没有怎么说话。
别人以为我被吓坏了。
实际上，是我妈妈特意嘱咐我，让我尽量不要开口。
因为，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但这一刻，我实在忍不住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压抑着怒火，缓缓开口：“是不是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就能证明人都是我妈妈杀的？”
2
胖警察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这样问他。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我没有理会他逐渐变得严肃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
“我爸妈感情不好，在我的记忆了，他们几乎每天都吵架，闹得凶了，就喊打喊杀。”
“今天这种情况，我一直都有心理准备。”
“很可能是我妈实在受不了，拿刀就把他们都捅了个遍。”
以我对妈妈的了解，她必定会这样说。
一直坐在胖警察旁边的瘦警察放笔，抬头看了我一眼，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问：“你说，很可能？”
“你没有看到吗？”
低劣的语言陷阱！
我强压住吐槽的冲动，摇了摇头。
“我说了，我当时并不在家。”
“我爸不同意我读大学，上学的费用，都需要我自己去挣。”
“兼职群里临时通知，工作取消，所以我才会提前到家。”
我语气一紧。
“谁知道，刚进门就看到奶奶爬在地上，满身都是血。”
“我爷爷正掐着我妈妈，爷爷身上血迹斑斑，但他仍然想把我妈制服。”
“后来，被我妈妈一脚踹开，他身上的血溅了一地，还溅到我身上，把我的脸也弄脏了……”
越说，我就越感慨，不由得叹息一声。
“爷爷奶奶对我很好，小时候老家那边穷得很，但他们还是让我活的很自在，多年来，把最好的都留给我，没让我受一点苦……”
胖警察冷哼一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别说些无关要紧的事！”
“接下来呢？”
3
“爷爷倒地之后，我妈停了下来。”
“她大口喘着粗气，对我说。”
“都是他们，他们不是人……儿子别怪妈，妈都是被逼的。”
随后，我妈指着门口，喊了起来。
“你走，你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快走！”
我瞄了一眼地上抽搐着的爷爷，迟疑了。
想了想。
我避开想扯住我脚的爷爷，从他身边跨了过去。
到客厅餐桌上抽出纸巾，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脸上的血。
背后不时有刀子和骨头相撞的声音。
慢慢地，爷爷的哀嚎没了，一切都归于平静。
我知道。
爷爷死了。
奶奶死了。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邻居开门的声音。
可能是爷爷的哀嚎把邻居吓到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妈就朝我喊了起来。
“报警，你马上报警！”
“要是让他们先发现，会连累你的。”
于是，我报警了。
4
胖警察盯着我，
他的眼神里面写满了不相信。
“你亲眼瞧着你妈妈捅死了你爷爷奶奶？”
我摇了摇头，“不，我只看到她捅死了爷爷。”
“你不但没有阻止，还若无其事地跨过你爷爷，到客厅拿纸巾擦脸？”
我确认地点头。
“为什么你报警的时候说，你妈妈把你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杀了？”
我再次点点头，“在拿纸巾的时候看到爸爸倒在房间门口。”
“难道，我犯了什么我并不了解的罪？”
“目击杀人罪？”
“还是见死不救罪？”
我挪了下屁股，让自己坐得稍微没有那么难受。
“如果说，我当时已经吓得魂不守舍了，大脑完全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在做事情，你们会追究我的不作为，将我入罪？”
我很自然想耸耸肩，双手却被卡住，并不能做出一个无奈的动作。
“其实，我也很为难，最亲近的人被杀了，凶手却是我妈妈。”
“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都是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我很不理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一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学生，家里发生了惨剧，你们不但没有担心我的心理健康，甚至还把我扣在这里，逼问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难道是我已经过了18岁，就不受法律保护了？”
一股恨意莫名地出现。
我恨他们。
为什么这事不能提前，偏偏要等我成年之后才变成这样，明明有很多的机会。
如果提早把事情解决，作为未满18岁的我，不至于会坐在铁椅子上被警察审问。
5
或许是我身上飘出的恨意。
又或许是我表现的太过冷静。
胖警察看我的眼神越发犀利起来。
“小子，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现在的状态哪里像被吓到的样子？”
我噗呲一下，笑了。
“警察叔叔，那条规定上说，刺激过度之后必须疯疯癫癫的？”
“人证有了，物证有了。”
“罪犯也承认了罪行。”
“这么简单的案件，你们居然还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就不能爽快点结案吗？”
“不如我们分头行事，我去处理他们的身后事，你们赶快整理材料。”
“该递交检察院的递交检察院，早点把事情了结。”
“毕竟，我的时间不多，很快就开学，我的生活费还有不少缺口。”
等我说完，胖警察就像一个充气过多的气球一样，让人感觉随时都要爆开来。
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地忍着，仍然重重地拍向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还读书？你觉得你还有资格去读书！”
“你告诉我，死者是是谁？”
“杀人凶手又是谁？”
“在至亲被杀的情况下，你居然还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你还是不是人！”
我疑惑地看着胖警察。
“那你想我怎样？”
“我是不是应该满眼通红，咬牙切齿地向你控诉我爸爸是一个罪大恶极，死不足惜的人渣。”
“还要悲切地求你，我妈虽然杀人了，是一个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
“但她是个好人，一切都是被逼的，求你不要枪毙她，求你放过她？”
我冷着脸。
“我明明什么都不想说，你却非要我说。”
“等我说了，你不相信就算了，居然还不满意。”
“你觉得我冷漠，不为人子，那你呢？”
“如果我此刻真像你想看到的一样，哭天哭地，要死要活的，你又会怎么想我？”
“是不是会觉得，这个屁大的孩子，还说成年了，一点担待都没有，只知道哭。”
“说的话没有一点条理，里面会不会有其他的内情？”
“我说的对吧，警察叔叔。”
胖警察的脸色变来变去，像是努力地找我话里的破绽，想反驳，却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词语。
那一口气憋在，很不好受。
我不屑地扯了扯嘴角，等着他开口。
没想到，却被他的话激起心中的怒意。
“关于你爸爸经常对你妈妈拳打脚踢这件事，你知情吗？”
6
“既然你们都已经确定的事情，特意来问一下我，有意思吗？”
瘦警察冷哼一声，“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
“我知情。”
“我妈身上隔三岔五就会有新伤，常年处于新伤覆旧伤的状态。”
“这些事，不用说邻居，整个小区的人都知道。”
“你们可以去看看她的左臂，淤青应该还没有散去。”
胖警察一愣，诧异地问：“哪里有淤青你都知道？”
我学着他的语气回答他，“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知道？”
“你不想想，家里就几个人，我妈有伤，是谁帮她处理伤口，是谁帮她上药。”
“甚至她被打得不断吐血，奄奄一息时，是谁背着她赶去医院救治的？”
听我说完，胖警察张着嘴，眼神躲闪，一副很不自在的模样。
他几次想开口说话，最终没有说出一句。
大概两分钟后，他居然用一种责怪的语气对我说。
“你小子白长的身体，你妈被打的时候，你怎么不把你爸拦下来？”
拦下来？
我靠，如果不是被锁着，我真想喷他一脸。
难道我一出生就1米89的个子？
我很小就懂事，见我爸动手，我去拦了。
结果被我爸一脚踹飞几米远。
我妈原本还在反抗，在挣扎。
当我踹飞之后，我爸还不解气，一副想踹多几脚的样子。
那一刻，我妈仿佛成了一只护崽的老母鸡，她冲过来把我死死地护在身下。
她就这样护着我，任由我爸的拳脚落在她的身上。
自那次之后，只要我爸动手，我妈就逃回房间，把门关上，在里面默默承受一切。
我曾经问过奶奶，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对妈妈。
她跟我说：“你妈妈做错事，爸爸是在教训她，错了要受到惩罚……”
那时候，我不懂。
后来，我大了一点，也问过爷爷同样的话题。
爷爷哼了一声，说：“女人就应该三从四德，被老公打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在以前，吃饭都不能上桌吃……”
等我个子比妈妈高了之后，我也学会了爸爸的做法。
只要我看到爸爸吼妈妈的时候，我都会走到妈妈身前，张开双臂把他挡住。
“你敢在我面前动手动脚，我就弄死你。”
不知他是怕了，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从那之后，他没在我面前打过妈妈。
但我妈妈身上的伤痕，依旧没有减少。
我知道，我必须行动起来。
在一个周末，我棋牌馆找到了他。
没有任何的犹豫，我抄起凳子狠狠砸在他身上。
下一秒，他倒在地上哇哇直叫。
头破血流。
如果不是几个多管闲事的男人把我死死按住，我必定把他揍到生活不能自理为止。
当时天真的认为，他会做出改变。
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
他居然跑去派出所报案。
最后是我妈在客厅跪了两天两夜，他答应撤案。
不然，我很可能高中都读不下去。
7
“你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有用吗？”
在我成长到有自己的世界观时，我报警了。
可我爸老厉害了，根本不怕警察。
警察才刚进屋，他就开始叫嚣：“老子打自己的女人，关你们屁事。”
“我不止打，我还天天捅他，你们要不要也管？”
警察收拾不了我爸这种无赖，想从我妈这边入手。
他们问我妈要不要去验伤。
但我妈根本不懂。
当时有个警察开口解释。
“你跟我们去验伤，只要验伤报告达到轻伤标准，我们就能让他坐牢……”
我妈还没有说话，我奶奶已经发飙了。
“什么验伤，什么坐牢的，我们家里的事不用你们来管。”
“我就没有见过打老婆还要去坐牢的。”
“你们是不是见我一个老婆子好欺负？”
“如果你们敢抓我儿子去坐牢，我就敢赖在你们家不走，我儿子坐多久，我就在你们住多久。”
之后，她掐着我妈的手，一边用手指戳我妈的头，一边说。
“我儿子就打你两下，你就要让他去坐牢？”
“你这个扫把星，整天搞东搞西，祸害我们家。”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想把我儿子弄走，方便你去偷人？”
奶奶大吵大骂，很快就把邻居都吸引了过来。
很可以，他们除了
5没有一个有用的。
最后，带队的警察还为这件事定了性。
“你如果没有打算去医院验伤，就不要报警，浪费警力，毕竟是你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就好……”
警察走了，我妈就遭殃了。
我爸拽着我妈进了房间，关上门就是他的世界。
从那以后，我爸从不打我妈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
我妈被打的时候也会死死咬住牙，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对于我的仇视，爸爸总会露出一丝微笑。
一丝很诡异的微笑。
我很想把他的脸砸个稀碎，却总被妈妈拦住。
她对我说：“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书读才是你还做的事。”
后来，我被妈安排到学校寄宿。
即使她不说，我也知道，她又被打了。
我劝过我妈，让她离婚。
只要她离婚，我就跟她一起离开，去一个新的地方从新开始。
妈妈却摇头。
“只要妈妈顺着他一点，再忍一忍，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
8
那些被我刻意尘封的往事就像把锤子，不想则已，只要想起，都能让我脑壳剧痛不已。
我忍着一阵阵难受，声音低沉地说：“早习惯了。”
“我清楚就算报警也没用，问题必须由我来解决。”
“只要我努力读书，考上大学，以后有一份好的工作，我就能把我妈带走。”
“我会带着我妈离开，远离这一切……”
我轻咳两声，努力把鼻子里传来的酸楚压回去。
“此刻，我一点都不惊讶，我相信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做出和我妈想同的选择。”
9
“你说我不是人？”
“是不是觉得我至亲死了，表现却如此的冷漠？”
“我告诉你，如果我不冷漠，只要给我爸觉得他能制服我，我妈早就被他打死了。”
胖警察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既然你妈妈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在你上大学后突然不忍了？”
“如果说，你妈妈是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让你专心学业，考上大学。”
“那她应该在你高考完之后就行动才对，无论是离婚，或者是杀人。”
“你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都已经结束，她也没有离婚。”
“因为区区的家暴事件，就把你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杀了，从动机上似乎不太合理。”
“毕竟，按照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你爸家暴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了。”
我心里冷笑不已。
家暴不离婚，杀人的动机就不合理。
这是要多么冷漠才能总结出来的“道理”。
我妈度过那悲惨的18年，他用“区区家暴事件”就结案了。
我冷眼看他，语气越发不善。
“合不合理我不知道，事实就是如此。”
“我妈还没有来得及和我说什么，就已经有人来了。”
“怎么，难道我妈没有和你们说吗？”
对于我的反问，胖警察居然回答了。
“你妈妈说，你爸爸在吃完午饭后，又要打她，她用水果刀把他捅死在房间……”
胖警察还没有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怎么，你们不信？”
胖警察又沉默了。
我清楚，他们把我拉到这里，根本就是把我当成了嫌疑犯。
案情肯定是有疑点，让他们不敢轻易定案。
但具体的疑点是什么，我想不出来，也没有心思去想。
“就到这里吧。”
胖警察站了起来，完全没有让我离开的意思，向外走去。
我诧异问：“我呢？我不能走？”
“我爸爸和爷爷奶奶的事还没有处理，你还抓着我不放？”
瘦警察拿着口录资料走了过来。
“他们的事，你不用管，尸体现在在法医那边，短时间不可能领走。”
“至于你，先在这些资料上签名画押。”
“具体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走，还要看案件的最终走向。”
“你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犯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我算明白了。
说来说去，我已成为犯人，不能走。
10
两个小时十三分钟。
胖警察又坐在我的面前，依旧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
“刚刚走访的同事回来了。”
“他们从你家附近的居民中，证实了你爸爸有家暴你妈妈的情况。”
“同时也获得了另外一个消息，需要你证实。”
“你爸爸家暴你妈妈，是不是因为你妈妈出轨这件事情？”
胖警察的话，让我额头的血管涨的飞起。
我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瘦警察催促，“问你话呢，是还是不是！”
我紧紧握着拳头，从牙缝崩出一句。
“是什么？”
“你妈妈是不是出轨了？”
“出轨的对象是谁？”
“你回家的时候，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现场？”
瘦警察一连几个问题，终于让我知道他们在怀疑什么。
我冷冷说：“你们在怀疑我妈妈跟她的情人联手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