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结婚第五年的纪念日,她不顾我的哀求非要去陪丧偶多年的白月光。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模样,我突然就放下了。
于是,我默默留下离婚协议,订下了前往大西北的火车票。可妻子却死活不愿离婚,苦苦哀求我留在她身边。
而这一次,我没有心软,头也不回地踏上了火车。
……
“你去哪?饭都做好了。”
温泽涛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正赶上柳若涵要出门。
她一身文工团军装,头发也特意喷了新潮的发胶。
比他们刚谈对象时还弄得正式。
“今天是张倩的忌日,我去看看。”
她临出门前,还特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说话时,连眼睛都没看过温泽涛。
温泽涛心知肚明,祭拜好姐妹哪里用得上挑大晚上。
不过又是去照顾好姐妹的老公——她青梅竹马的白月光秦知白罢了。
又是这样,去年也是这样。
温泽涛试图挽回心不在焉的柳若涵:“这么多菜……”
柳若涵只看了一眼饭桌,不耐烦地教育起他来。
“你在家太闲就多看点书,没事煮这么多菜浪费钱干什么!”
温泽涛看着一桌热气腾腾的菜,大半是她爱吃的。
她总是记清楚张倩的忌日,也能每一回都给秦知白过生日。
但他们五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是不重要的,说忘就忘了的。
说到底,还是他不重要。
温泽涛的左半边脸上被烫了一个泡,是刚才炒菜的时候油溅的。
她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没在意。
柳若涵是不关心这些事的。
五年来,她连厨房都没进过几回。
被不清不白地训了两句,脸上的水泡烫得难受。
温泽涛忍不住心痛了:“结婚纪念日我一个人过不了,你今晚是一定得去陪他是吗?”
被戳破了隐晦的心思,柳若涵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你怎么这么冷血?”
“张倩死了好几年,知白一个人孤零零的,你跟他计较什么!”
“温泽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
她的语气很激动,看过来的目光充斥着失望。
一句句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戳着温泽涛的心骂。
说得他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刻薄……
他只是想在五周年纪念日留住妻子一起吃顿饭而已。
“若涵姐。”
门外传来秦知白的声音。
温泽涛抬头看过去,秦知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门槛上看着。
明明大家都住在一个军属大院里,隔几步路就能串门。
大院里热热闹闹的,哪里来的“一个人孤零零”。
而柳若涵就非得大晚上踏出这个门槛去陪他。
秦知白的样貌生得白净清秀,比温泽涛年轻几岁。
而温泽涛被厨房经年不断的油烟熏得脸色不好,秦知白的皮肤还是娇嫩白皙。
柳若涵是不舍得让她的“知白”饿着,每天晚上都得打包饭菜送过去。
有时候,家里人还没动筷,她已经殷勤热心地打包好了一份。
秦知白朝着温泽涛抱歉地一笑,又嗔怪似的瞪了柳若涵一眼。
“若涵姐,你回去陪姐夫吧,别惹他生气了。”
看他被凉风吹得一哆嗦,柳若涵赶忙往风口上挡了挡。
“他整天就在厨房里忙活那几样菜,不用我陪。你回屋去,别着凉了。”
秦知白往她身后躲了躲,开口就夸温泽涛。
“会做饭也很厉害啊,不像我,我什么都不会,也只能在研究所里帮忙打下手。”
柳若涵看着一身油烟味的温泽涛,皱着眉是有些嫌弃地说:“知白你是海归,他就只会做两个菜,怎么比得了你呢。”
他们忘记了,秦知白当年出国学习的名额,正是温泽涛让给他的。
秦知白能进研究所工作,也是他向所长推荐的。
他们的说话声不小,早有隔壁婶子开了门在那探头看。
温泽涛突然不想和他们吵了,疲惫地合上了门。
也没什么。
就是觉得脸上的水泡被冷风刮了一下。
剐心的疼。
也没人帮他挡风。
回到屋里。
一桌的菜都凉了,温泽涛早就没心情吃了。
餐椅上还放着一份褶皱了的报纸,他看了好几遍。
他转动着电话轮盘,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那是部队研究所的电话。
他要打给研究所所长李兴国李教授,国家一流的农学专家。
接线的小伙子一听是他,乐呵呵地喊了声温师兄。
“小廖,老师在忙吗?”
话音刚落,电话里头就传来了小廖师弟兴奋的叫唤声。
“老师!老师!温师兄来电话了!”
李老师的洪亮嗓门里也透着高兴。
“小温,你还记得给老师打电话啊?”
难得和老师通个电话,温泽涛和他聊了聊家常,又提了研究所近来的研发项目。
他给出的几句提议,让老师赞不绝口的同时,又埋怨他五年前就离开了研究所。
“你要是想回来啊,研究所随时欢迎你。”
这些年,祖国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作为新鲜血液输送进了研究所。
研究所里的人才那么多,也不缺一个他了。
隔着电话,温泽涛轻摇了摇头,拿起手边的那份报纸。
报纸上印着的黑白照片,是祖国大西北万里无垠的黄土高坡。
风沙飞扬间,是一张张年轻爽朗的面孔。
“老师,我前几天看了报道,听说祖国大西北正在大搞基础建设。”
“是啊,我国的大西北资源丰富,亟待开发,只是环境太恶劣了。”
李老师叹了一口气,“国家大力号召支援大西北,那里急缺科研人才。”
温泽涛捏紧了手里的报纸,目光如炬。
“老师,我请愿响应祖国的号召,前往大西北基层进行基因小麦新种子的研发工作!”
他感觉胸口的心脏在震颤不已,一口气长吐了出来!
“小温你确定吗?大西北风沙大尘土多……”李老师很惊讶。
“我确定!祖国需要我,我就去!”
李老师欣慰的声音有些发颤。
“好啊!好啊!好!”
“你这个学生的觉悟,比老师我大得多啊。”
“有你这个学生,是我李兴国的骄傲!”
“你就代替老师,好好用毕生所学,去振兴我们祖国的大西北!”
温泽涛握紧了拳头,心中沟壑难平,用万分坚定的声音应下来。
“老师,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
他给柳若涵当了五年的婚姻保姆。
不过方寸的油烟厨房困住了他五年。
祖国有更广阔的天地,让他在未来施展手脚!
李老师告诉他,三天后正好有一趟前往大西北的火车。
他还叮嘱温泽涛,西北的气候环境恶劣,又冷又干,要他做好准备。
温泽涛谢过多年的恩师,放下了电话。
回到卧室,他就从角落里找出了行李箱。
五年前,他收拾行李准备出国留学,就是用的这个行李箱。
五年过去,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一如他们的婚姻,蒙尘很久了。
他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张结婚照。
其实都不算结婚照,没有喜庆的红底,没有笑容洋溢的幸福。
柳若涵皱起来的眉头看起来冰冷又勉强,只有他牵强地扯着她的胳膊。
他是十八岁认识的柳若涵,当时她是文工团评出来的进步标兵。
柳若涵穿着笔挺飒爽的军装,呵退了不少他的追求者。
“想谈对象也要彼此尊重,请你尊重温先生。”
五年前,柳若涵突然向他求婚,求他不要出国。
他留下来了,放弃了无比宝贵的学习机会。
脱下做实验的白大褂,为她洗手作羹汤。
后来才知道,柳若涵图的是他的出国名额,为的是她好学上进的白月光。
还真是“舍己为人”啊。
温泽涛看着拍得勉强的结婚照,心里苦涩。
三年前,丧偶悲痛的秦知白被她自作主张地安排到他们家里来借住。
怕他看到结婚照触景生情,柳若涵二话不说把结婚照丢进了行李箱里。
行李箱又被丢在了犄角旮旯里,态度像处理垃圾杂物一样。
“嘎吱。”
推门的声音传来。
柳若涵看到他不声不响地把结婚照翻出来,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没事拿结婚照出来干什么?”
他没回话,柳若涵才发觉不对劲。
平时他是舍不得她的话落地上的,总能陪着笑说上两句。
柳若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
“你今天怎么了?”
“我不就没和你吃一顿晚饭,多大的人了,至于一直闹脾气吗?”
温泽涛头也不抬地把结婚照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随手放在了桌上。
这个举动更刺激到了柳若涵,她拽住了温泽涛的手,压着怒火。
“我都说了我和知白没可能了,我们都结婚五年了,你用得着这么敏感吗?”
是啊,五年了。
柳若涵的心思,从来没放在自己身上过。
他们的婚约名存实亡,像是她的施舍。
柳若涵还想把结婚照收回去,压着火气地质问:“你把结婚照摆出来,不就是想刺激知白?”
温泽涛平静地挣脱了她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把行李箱腾出来。”
她以为温泽涛把那张结婚照当成心肝宝贝,也觉得他是在嘴硬。
“行了,收起来吧,别闹了,我和知白真的没什么。”
温泽涛用力一甩手,毫不犹豫地把结婚照甩在了地上。
“砰!”
相框磕在地上。
他从满地玻璃碴子里站了起来,如释重负。
“我们离婚吧。”
不是临时起意,是经年累月的失望堆起来的。
柳若涵辜负的何止是一桌凉了的饭菜,还有他。
听到他的话,柳若涵怔愣了愣,“你想和我离婚?”
她盯着地面上的玻璃碴子,冷笑着摇摇头:“你又在闹什么,老夫老妻闹离婚,传出去丢不丢人?”
又是习惯性地指责温泽涛,仿佛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在胡闹。
她永远这么自信,笃定温泽涛不会和她离婚。
这么多年无限的包容,给她惯出来的毛病。
薄薄的照片还躺在一地的玻璃碴子里。
照片上冰冷的神情和她现在的模样如出一辙。
温泽涛捡起那张照片,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离婚吧。”
“温泽涛,你冷静一点!”
她还是用那副命令的口吻说话。
温泽涛不再解释,转身远离了那堆玻璃碴子。
余光看见她低头捡照片被玻璃碴子扎到了手,他也不管,上床蒙头就睡了。
睡得很沉很沉。
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温泽涛起床看见玻璃渣都被扫得干干净净,沾着胶水拼凑出来的结婚照还放在桌上。
厨房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忙活声,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柳若涵一年到头都不会走进厨房几回。
他进厨房看了一眼,柳若涵正在洗昨晚落下的碗。
洗得不太干净,碗面上还腻乎乎的。
这种脏乱的家务活,一直是他在干。
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贱。
更何况,柳若涵对他没有情,只是愧疚而已。
柳若涵看到他,扯着嘴角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落下脸和他搭话。
温泽涛一言不发地绕开她,安安静静地给自己做了顿早餐。
没有做柳若涵的份。
她不满地皱着眉头盯着温泽涛看。
她想等他松口服软,就像以前一样。
四年前,秦知白和新婚妻子一起回国。
甜甜蜜蜜的一对海归夫妇。
柳若涵接受不了,整天喝得烂醉,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没了也不在意。
温泽涛冷了她三天,她也三天没回家。
一回家一开口只说自己饿了,温泽涛最终还是服软地给她做了饭。
现在不会了,他想开了。
柳若涵不需要他,但祖国的大西北需要他。
刚吃过了早饭,隔壁刘婶来了。
“小温啊,婶子来了,来开个门。”
刘婶给他送来了蜜饯,他尝了一个,甜滋滋的。
“谢谢刘婶!”温泽涛嘴角上扬,真心实意地道谢。
“甜吧?我就说啊,我那小孙女吵着闹着要吃,我好不容易给你留了几个。”
刘婶看他高兴,也乐呵呵地说着。
这蜜饯当然也没有柳若涵的份。
刘婶昨天就看到他们吵架了,也不好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她看着温泽涛长大,又看着他结婚,最看不惯柳若涵冷冰冰地待他。
刘婶嫌弃地斜了柳若涵一眼,阴阳怪气地说着:“柳团长,我也不知道你在啊,还以为你又不舍得着家呢。”
“小温昨儿个做了一桌子菜,可惜白瞎了啊。”
柳若涵不好和长辈计较,冷着脸不说话。
那小孙女扯着嗓子喊奶奶,刘婶看了温泽涛一眼才走开。
刘婶前脚刚走,秦知白后脚就找上门来了。
他委屈地看着温泽涛,细声嘟囔着:“姐夫,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温泽涛还没说什么话,柳若涵抢着挡在秦知白面前。
她眼神温柔地看着秦知白,叹息着说:“你又没做错什么,不用道歉,傻不傻,怎么还哭了?”
柳若涵轻摸着他的头,轻柔地像怕碰坏了一样。
“若涵姐,你以后别对我这么好了,姐夫会生气的。”
秦知白眼神闪烁,惧怕地看了温泽涛一眼,躲开了柳若涵的手。
“知白,我拿你当弟弟,张倩也是我姐妹,对你好是应该的。”
看吧,她讨好秦知白,还得遮遮掩掩地拿去世的张倩当幌子。
她和张倩的关系能有多好。
当年张倩惹了秦知白掉眼泪,她二话不说去找张倩打了一架。
“你姐夫也就是闹点小脾气,她不会怪你的。”
柳若涵拿张倩当幌子还不够,还要拿温泽涛做人情来哄秦知白。
“姐夫真的不怪我吗?我不值得你们对我这么好。”
秦知白说话间,又开始哽咽了起来,红着眼眶看着楚楚可怜。
又惹得柳若涵一阵心疼地摸着他的头无声安抚。
温泽涛冷眼看着他们亲密无间地作戏,不惯着他了,“确实不值得。”
“姐夫……”
秦知白眼角的泪掉了下来,愣神地看着他。
柳若涵的脸色沉下来,不由分说地呵斥他:“温泽涛!知白都来道歉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闹到隔壁婶子来帮你撑腰还不够吗?!”
看着她沉得吓人的眼神,温泽涛平静地摇了摇头:“当然不够。”
“他这些年拿了我们家那么多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
“杂七杂八不值钱的小东西就算了,值钱的大物件要么还回来,要么折现。”
“前年,你说怕他一个人孤零零,给他买了台彩电,得还回来吧?”
他们家到现在都没有彩电,她倒不怕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在家。
“去年,你说他去研究所上班太远了,给他买了台自行车,得折现吧?”
研究所离军属院不到半小时的路,温泽涛每天去买菜来回都快一个小时了。
“今年五月份,你在他生日那天送了手表,手表呢?”
结婚五年,他没从柳若涵这里拿到过礼物。
以前,他是柳若涵最包容、最大度的贤夫。
现在,他想要刻薄一点。
“温泽涛!”
柳若涵怒火中烧地吼了起来:“东西都是我自愿送的,你现在算什么账!”
“你不喜欢知白我能理解,但我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冷血!”
那只手表现在就戴在秦知白的手上,他抿着嘴唇,作势要把手表取下来,“我现在就还给你。”
温泽涛伸手要去拿手表,被暴怒的柳若涵推了一把。
“温泽涛,闹够了没有!”
他被柳若涵用力一推,没有防备地磕在了桌角。
磕到的手肘处传来一阵剧痛。
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里肯定淤青了。
缓过劲后,又好像没多疼。
柳若涵流掉他那个孩子的时候,他的心比现在疼得多。
温泽涛去钢铁厂找了退伍多年、声望很大的厂长,她曾经是柳若涵的老团长。
“小温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老厂长揉了揉耳朵,惊讶地看着他。
钢铁厂机器运作的声音嗡嗡巨响。
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温泽涛提高了嗓门,声音坚定有力。
“厂长,我说我要和柳若涵离婚。”
“希望厂长能替我做主!”
厂长面露难色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你们结婚都五年了是不是?真想好了要离啊?”
大家都住在一个军属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柳若涵天天往丧偶的秦知白屋里去,不可能没人说闲话的。
只是温泽涛一直保持沉默,才没人敢传得太过分。
所以厂长也并不惊讶,只是再一次确认他的想法。
“厂长,我确定,但我怕她不同意。”
他没有提柳若涵和秦知白的事,也没提她对自己动手的事。
只是默不作声地卷起衣袖,露出了布满淤青的手肘。
厂长一看就明白了,顿时气愤地拍着桌子喝道:“还对自己男人动起手了,她真不是个东西!亏她还是个团长呢!”
“这件事厂长替你们做主离了!你回去打个离婚申请就行。”
温泽涛谢过了老厂长,刚走出钢铁厂的大门,迎面就遇上了不想见的两个人。
柳若涵还是一上来就不分青白地责问他。
“温泽涛,我们的那点私事,你非得闹得所有人都来给你撑腰吗!”
温泽涛的事已经办完了,不想和她吵,冷着脸只想绕开他们走。
柳若涵不由分说地上来拽他的手,被秦知白拦住了。
“若涵姐你别说了……姐夫对我有怨是应该的,我拿了你们家那么多东西。”
温泽涛平静地笑了,甩开了柳若涵的手,讥讽了一句。
“你也知道啊?那明天记得把东西给我送到家里来。”
毕竟,后天他就要去大西北了。
“柳若涵,等他把东西送回来,我们就离婚。”
秦知白的脸色刷得一下白了,自责地嘟囔:“姐夫……你真的因为我要和若涵姐离婚?”
“都怪我,都怪我……”
“我要是现在去死,姐夫能原谅若涵姐吗?”
看温泽涛无动于衷地不回话,秦知白依依不舍地看了柳若涵一眼。
“谢谢若涵姐这些年对我的照顾,下辈子再报答你!”
说着,他就咬牙往旁边的石柱子上撞过去,要闹一个以死谢罪的名头。
柳若涵当然舍不得,用力搂着他拦了下来。
“不怪你,他也不会和我离婚的,你不用道歉。”
温泽涛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心里再也起不了波澜。
胡闹了一通,秦知白一点伤没受,还和柳若涵抱作了一团。
厂里人出来看,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分开避嫌。
老厂长从厂里走了出来,严肃地板着脸,指着柳若涵。
“小柳你进来,我得和你谈谈你的作风问题了!”
温泽涛到车站买了去大西北的火车票,明天一大早就发车。
比老师说的还早了一天。
车站离得远,来回走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家,柳若涵已经坐在客厅里了。
像是枯坐着等了她很久。
不知道老厂长和她谈了什么,她的脸色有些沉重。
温泽涛只看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地往卧室里走。
这一趟去大西北,他收拾行李还得准备挺多东西。
在路过柳若涵时,她拉住了他的手,嗓音沙哑:“泽涛,我错了,我们谈谈吧。”
她很少会承认自己错了,更是难得向他低头。
温泽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好谈的,我们都要离婚了。”
柳若涵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和知白真的没什么,我知道你在意,我以后和他少来往。”
“你不会和我离婚的,五年的感情,你舍得?”
经历了一整天的闹剧,她还是笃定温泽涛不舍得和她离婚。
温泽涛看着她执拗的眼神,笑了笑:“随便你怎么想。”
转头,一步也没停留地进了卧室。
等他收拾了一部分行李,天又黑了。
肚子有点饿。
温泽涛走出卧室一看,柳若涵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也没动过。
她仰起头来,疲惫的眼里藏着血丝。
“我们离了婚你住哪里?”
温泽涛冷淡地打断:“这个不用你管。”
柳若涵的话一拐弯,绕到她自己身上。
“能不能先不离,厂长说作风问题会影响我……”
看吧,闹到离婚这一步,她还想的是自己的升迁。
温泽涛往厨房走去,“这个我也不在意。”
他刚给自己下了碗面吃,就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若涵姐,这是你这些年送我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自行车停在门口。”
“自行车都还了,你怎么去研究所?”
“没关系的,我能走着去……姐夫不高兴了,我不能这样霸占着你们家的东西。”
“别犯傻了,他在和我闹脾气而已,自行车你留着用吧。”
“不好吧……若涵姐。”
秦知白楚楚可怜、轻声细语地说着话,柳若涵心疼地安慰着。
温泽涛听着他们你侬我侬的声音,有点犯恶心,膈应得刚下的葱花面也不香了。
终于是忍不住,他朝着客厅喊道:“秦知白,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等我们离了婚,你们有的是时间腻歪。”
他的说话声传出去时,外面可算安静了半分钟。
隐约能听到秦知白细弱可怜的哭声,柳若涵在边上哄着。
他听得心烦,忍不住又喊道:“柳若涵,你实在舍不得的话,你跟他一起出去。”
客厅里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温泽涛刚吃完面,就听到柳若涵在外面喊医生救人。
她扯着嗓子大吼大叫,温泽涛不用细听都知道,秦知白晕倒了。
难怪能急成这样。
他不在意,又回卧室去收拾行李。
李老师托师妹给他送来了保暖防风沙的外衣,还有几件去干加湿的小物件。
隔壁刘婶又来了,她看温泽涛在收拾行李,很惊讶地问:“小温,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声不响的。”
温泽涛笑着,很自豪地告诉她:“刘婶,我要去支援大西北。”
“你也要去那地方啊?”
“我儿子和儿媳也说要去支援大西北,明天就走是不?”
“听他们说,那里又干又冷的,你东西准备齐全了没?”
刘婶很热心地问来问去,温泽涛笑着点点头一一回应。
“对啊,刘婶,那我明天和刘大哥刘大嫂同一趟火车,能一起照应呢。”
“我准备了一个大行李箱,该有的东西都准备了点。”
刘婶一扭头,又往外边走,回了一趟家,拿了几罐蜜饯回来。
“你打小就爱吃这个,带着路上吃啊。”
“你们一起上路,我也放心了!”
“唉,怪舍不得的,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我儿还亲,第一次出远门啊。”
温泽涛郑重地把那几罐蜜饯收进了行李箱最里面的夹层,“谢谢刘婶!”
一抬头,看见刘婶低头抹着眼泪,嘴里念叨着:“支援大西北好啊!报答国家好啊!这是好事啊。”
她没什么文化,看不懂报纸,也知道支援大西北是去报答国家的大好事。
但是舍不得亲如儿子的温泽涛也是实实在在的。
看她那模样,温泽涛心里酸酸的,拉着她的手。
“刘婶……我爸妈去世得早,你就和我亲妈一样。”
他们一直拉着手,像亲母子一样说着贴心的体己话。
刘婶一遍又一遍地让温泽涛照顾好自己。
她想起了什么,为难地问:“小温,你是一个人去啊?还是和那个……”
温泽涛知道刘婶想问什么,坚定又决绝地回答:“刘婶,我一个去,我和她要离婚了。”
刘婶很支持他的决定,拍掌叫好。
“分开了好!”
“小温啊,这些年刘婶可心疼你。”
“她就不是个东西,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秦知白这家伙也坏,哪有一直和别人老婆混着的。”
连刘婶这个邻居都能看得明白,温泽涛这么多年才醒悟。
他苦笑了一下,“刘婶,我已经放下了。”
刘婶心疼地拍了拍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念着:“放下了好,这么好的大大小伙子干啥要受气。”
温泽涛默默地应了一声,安抚她:“不受气了,以后不受气了。”
他和刘婶聊了几个小时,聊到了大半夜。
柳若涵送秦知白去了医院,也是彻夜未归。
他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了东西,准备明天起个大早出门。
直到清晨,柳若涵才回来,他正拎着行李箱准备出门。
柳若涵看起来一晚上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拦在了门口。
她眉头皱得很紧,盯着温泽涛的行李箱看,语气差劲地质问着:“你要去哪儿?”
“知白都住院了,你高兴了?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你要我怎么证明,才相信我和知白真的没什么。”
闹到这样,她还觉得温泽涛在耍小脾气,在吃醋。
他扯着嘴角,平静地看着柳若涵,“去哪跟你没关系。”
“你们的事也用不着和我交代。”
以后他们是分是合,都和他没关系了。
“让开。”
柳若涵脸色阴沉地僵在原地,也不愿意给温泽涛让路。
院子里传来刘婶的吆喝声:“小温啊!你大哥大嫂要出门了!”
温泽涛拎着行李绕开她,走出了家门。
柳若涵连他要去哪儿都不知道,她慌了。
她怒火中烧地大喊着:“你出去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温泽涛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李老师特意安排了车来接他们去火车站。
温泽涛坐上了车,正好看到柳若涵进了屋。
直到看着相伴五年的人坐上车,柳若涵都不相信温泽涛会真的离开她。
闹小脾气、吃醋而已。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只要自己服个软,人就会乖乖回家。
她进了屋,才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封离婚申请。
上面已经签好了温泽涛三个字,只剩下她的那一栏还空着。
打开衣柜,属于温泽涛的所有厚衣服都被带走了。
那张沾着胶水的结婚照还孤零零地搁在桌上,动也没动过。
结婚五年,她才发现温泽涛的私人物品很少,屋子里满满当当堆的都是她的东西。
而现在,满屋里属于温泽涛的那点东西,全都消失不见了。
柳若涵双目怔愣地呆呆站在原地。
她不相信五年感情会在短短几天内破碎,也不相信温泽涛会毫不留情地走掉。
可现在,他真的走了,带走了属于他的所有东西。
柳若涵追了出来,借了文工团的车,心烦意乱地往火车站赶。
才到火车站门口,就听到了火车嗡鸣的声响,她疯了一样地往里冲。
火车站台上。
刘嫂哽咽又不舍地抱了抱温泽涛,又抱了抱儿子儿媳。
李老师领着研究所的师弟师妹们,和他招手送别。
“这一去,老师要保重身体啊,以前惹您生气了。”
五年前,知道温泽涛主动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李老师气得大半个月不愿意接他的电话。
李老师摘下了眼镜,擦着上面的水雾。
他看着温泽涛,炯劲有力的眼睛里是满满的自豪。
“小温,你永远是老师的骄傲!一直都没变过。”
温泽涛和他们道别,步伐坚定地上了火车。
火车呜呜地鸣叫,向着远方行驶着。
坚定、决绝,不会回头。
五年前,他没走掉,失去了出国进修的宝贵机会。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离开困住他的柳若涵。
走去振兴大西北!
走向他的祖国梦!
温泽涛看着窗户外,好像看到柳若涵来了。
她狂奔地追着火车,嘴里像是在大喊着什么。
太远了,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过,不重要了。
他拉下了窗帘,笑着和刘大哥刘大嫂说起话来。
这一次,他是真的要走了。
火车呜呜嗡鸣着开了三天三夜。
终于在冗长的嗡鸣声中,停了下来。
温泽涛看着窗外,心里一片唏嘘不已。
山野荒凉、草木稀疏,黄沙尘土四下飞扬。
这是他们即将要扎根的黄土高原。
村子里派了人来接他们。
一个黝黑的婶子,领着十几个大小伙子来了。
几个大小伙子手脚勤快,被婶子一个吆喝,凑上来帮他们抬了行李箱。
婶子热心地拉着他的手,爽朗地笑着。
“你就是小温同志吧!大老远过来辛苦了!”
“领导专门打电话过来,让俺们一定要好好接待咧!”
“这日子是苦了点,但大家伙儿人都挺好的。”
这一趟火车过来的,不只是温泽涛和刘大哥刘大嫂。
整一趟全是过来支援大西北的年轻人。
村里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热热闹闹一起过去。
一群人住在一个大土窑子里。
黄土堆成的厚墙既能御寒,也能避风沙。
温泽涛被安排了单独一间屋,家具简陋但也收拾得整齐干净。
村里很用心地给他配备了不少生活用品。
怕他夜里冻到,被子褥子也是厚厚的一打,看着暖心。
他刚收拾好行李,外头就传来刘大哥刘大嫂的吆喝声。
“小温,我和你嫂子烧了点菜,出来一起吃。”
“温老弟,出门前大棉袄记得穿好了,外面可冷。”
这里昼夜温差大,才入夜,寒风一阵阵地灌过来。
好在身上穿的棉袄厚实,挡了不少风。
温泽涛搓了搓冻红的手,揣进了暖和的兜里。
刘大嫂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笑容亲切。
“来来来!小温,多吃点,看你瘦的。”
她给温泽涛倒了一碗米酒。
“这是嫂子的娘家手艺,尝两口去去寒。”
他们比温泽涛大了十岁,对他都像亲人一样。
温泽涛猜出门前,刘婶也和他们念着要照顾好自己。
以前温泽涛不爱喝酒,尝过一次只觉得涩口。
柳若涵因为秦知白结婚而嗜酒的那段时间,更让他觉得酒味呛鼻。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在刘大嫂期待的目光中,他尝了一口。
一点也不涩口,还有点回甘。
入肚暖烘烘的。
“挺好喝的,谢谢嫂子!”
“吃喝得饱,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厚土墙外的冷风呜呜得吹。
温泽涛在温暖的被窝里睡得很香。
没做什么糊里糊涂的梦。
梦里只有荒芜广袤的黄土高原。
抵达大西北的第一晚,过得格外安心。
第二天刚吃过了饭,温泽涛就被喊去这里的研究所报到。
这里条件艰苦,各方面设备都很欠缺。
研究所也就是一间宽敞点的屋子。
负责接待的小姑娘也是皮肤黝黑,一双黑汪汪的眼睛亮得很。
她的表情里藏不住事,好奇地盯着温泽涛打量。
“您就是温同志吧?我们所长还在等着呢。”
“听说您是京都那边派来的农学专家,没想到这么年轻。”
所长的办公室就搭在研究所的边上,也是一间遮风的小土窑子。
小姑娘开朗地领着温泽涛过去,朝着小土窑子里喊了一嗓子:“所长!温同志来了!”
“请进。”
听到这个声音,温泽涛站在原地怔了怔,小姑娘喊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泽涛愣神地注视着办公椅上熟悉的女人。
“林寒烟。”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念出了童年玩伴兼多年同学的名字。
算起来,他们已经五年不见了。
当年出国留学的轮渡上,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不是同一批次出国的名额,林寒烟早了温泽涛小半年。
回国的海归学生里,温泽涛也没见到她。
他更没想到,会在大西北再遇到这个老同学。
五年不见,她由内敛变得更加成熟。
林寒烟温和淡笑着,定定地看着他:“温泽涛,好久不见,还真是你。”
她是研究所所长,调过来的人员资料全在她手里。
对他们的见面应该不意外。
“那个……温同志,你和我们所长聊哈,我还有工作要忙。”
领他进来的小姑娘了然地一眨眼,嬉笑着扭头跑了。
林寒烟无奈地笑了笑,大概也猜到这小姑娘想哪儿去了。
“要是出现了什么误会,我会和所里的人说清楚的。”
“没关系。”温泽涛淡然地摇摇头。
他们之间清清白白,能有什么误会。
更何况,年岁渐长,他也不是以前怕被人说闲话的小伙子了。
林寒烟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探出手来,做出了想和温泽涛握手的手势。
“欢迎你加入我们的研究团队……”
“为大西北的小麦种子研究而共同奋斗!”
温泽涛迟疑了一下,还是礼貌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一握即松,礼貌而有分寸。
“嗯,很荣幸加入你们,林所长。”
这一刻,温泽涛所想的不是老同学惊喜重逢。
祖国大西北关于种子研发的峥嵘更让他在意。
温泽涛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也是一样的想法。
林寒烟替他倒了一杯热茶。
“喏,你最喜欢的红茶。”
“坐下来聊一聊吧,温同志,别太拘束。”
为了调节气氛,她说着玩笑话来揶揄他。
“你可是国家顶尖农学专家李教授最引以为傲的学生,我在你面前才应该拘束。”
“李教授专门打了通电话过来,让我好好重用你。”
温泽涛挑着眉,不以为然地反调侃她。
“我肯定比不上你这个农学海归,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所长。”
他们相视一笑,像是回到了互相看不惯、竞争不断的学生时期。
一两句玩笑话,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们从学生时代聊起,聊到了大西北农业的发展现状。
“这里水土流失严重,而且气候干旱降水少,很多粮食作物都难以生长。”
“所以,小麦种子的研究必须提上日程。”
“叮铃铃……”
正说着话,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稍等一下。”
林寒烟走到桌边,拿起了听筒。
她皱着眉头听了两句,脸色有些变了。
“人已经到了,请问你是?”
停顿了几秒后,她把听筒搁在桌上。
林寒烟的目光有些难以平静地注视着温泽涛。
“温泽涛,这两天有个电话一直打过来,说是找你的。”
“现在又打过来了。”
“她自称是你的妻子。”
柳若涵……
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对于她和秦知白,温泽涛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他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拿起了座机听筒。
林寒烟指了指外面,“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想留给温泽涛单独和妻子打电话的空间。
温泽涛心无波澜地垂下眼,将听筒抵在耳边。
“我是温泽涛,请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余光无意间看见,林寒烟走出门的步子僵了一下。
她估计也想不到,温泽涛和妻子说话的口吻会这么冷淡。
准确来说……应该是前妻了。
电话里,传来了柳若涵歇斯底里的低吼声。
嗓音沙哑颓废,听起来像是没怎么休息好。
“温泽涛,你真就这么一走了之了!?”
“五年的感情说断就断,你真狠心!”
她还是这样,永远一开口只会责问。
太可笑了,又哪来五年的感情?
他们的婚姻,是可有可无的虚度岁月。
温泽涛懒得与她争辩,已经没有意义了。
“还有别的事吗?”
柳若涵的怒火被他冷淡的话语熄灭得一干二净。
她的声音冷静了下来,“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确定。”
温泽涛想了想,给了一个含糊的答复。
等到适应西北气候的小麦种子研发出来,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可能会回家。
但也不是为了柳若涵回去,翘首以待等他回家的人有很多。
可能是他这个不轻不重的问答,给了柳若涵一丝希望,柳若涵声音变得急切起来。
“我真的错了,你能回来吗?”
“我和知白真的没什么,我知道你在意,我以后会和他保持距离。”
“五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再补过一次,行吗?”
“别说了……”
温泽涛出声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有些心累。
柳若涵还是不明白,他支援大西北,不是在跟她吃醋怄气。
祖国需要他,大西北需要他,而这段失败的婚姻并不需要他。
“别闹了行吗?”
“离婚申请放在桌上,你应该看到了。”
“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别再打过来了。”
温泽涛没再听她说什么,将听筒放回了座机上。
他一走出门,就看见林寒烟站在门口搓着手。
为了给他腾出地方,她就这么直愣愣地杵在门口挨冻。
温泽涛只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说道:“林所长,地方还你了。”
这还不到两分钟,林寒烟面露惊讶:“你们聊得这么快?”
温泽涛淡然地一笑:“没什么好聊的。”
林寒烟握拳堆在嘴边,佯装咳了一声:“咳。”
“我不知道你结婚了。”
“没事,已经离了。”
“以后她打电话过来,不用理。”
“未来合作愉快。”
温泽涛不希望柳若涵的这一通电话,影响到他现在的生活。
林寒烟愣了愣,也笑着点点头,“合作愉快。”
他们之间的和谐气氛,只维持到了半小时后。
在只有一张大木桌和十几条板凳组成的简陋会议室里。
研究所为数不多的十来位年轻研究员都围坐在了一起。
林寒烟向她手下的研究员们介绍了温泽涛。
“让我们欢迎温泽涛温同志的加入!”
一时之间掌声雷动,大家热情洋溢地鼓掌。
林寒烟捧着厚厚的一份研究报告,站在会议桌前。
结婚五年,温泽涛并没有荒废农业和种子研究的学习。
乏味的五年婚姻生活里,他也通读了大量的国外书籍。
对于大西北恶劣的生态环境,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一字不落地听着林寒烟的演讲,时不时埋头记着笔记。
林寒烟讲完后,将手上的那一份研究报告传阅了一圈。
等传到温泽涛手上时,他认真地来回看了好几遍。
对待种子研究工作,林寒烟的态度格外严肃。
“温同志,对于我们的方案,你有什么不同的见解吗?”
温泽涛放下手中的笔,默默地站起身来。
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坚定地说道:“我提议,推翻当前现有的方案。”
底下一片哗然,他们面面相觑,万分惊讶地看着温泽涛。
这个方案是林寒烟一年前提出来的,目前已经有了不错的进展。
持续了长达一年的方案,怎么可能说推翻就推翻呢。
而且……还是毫不避讳地当着所长的面这么说。
一群研究员们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却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温泽涛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都在等着林寒烟这个所长亲自表态。
“温泽涛,说说你的理由。”
林寒烟严肃的目光盯着温泽涛,但那并不是质疑的眼神。
她也需要温泽涛有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她推翻之前的方案。
“林所长,你也意识到了,现在的研究方案意义不大,对吗?”
早在前一个月里,她就频繁地打电话和李老师所在的研究团队进行沟通。
温泽涛之前也从老师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他对大西北的小麦种子研究忧心忡忡。
只是温泽涛当时还不知道这个所长就是林寒烟。
林寒烟沉默着点了点头。
“农业专家李兴国李教授是我的老师。”
温泽涛需要一个让他们信服的理由。
果然,他一搬出老师的名头,那些研究员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我出发前,已经和老师讨论过这个小麦种子的问题。”
“我和老师一致认为,当务之急并不是研发抗寒耐旱或者高产量的小麦品种。”
“而是……解决大西北长期肆虐的大麦条锈病!”
“条锈病危害大,传播广,曾经致使小麦农田大幅减产甚至绝产!”
“我们为什么要默认这种恶劣的粮食病害是不可战胜的?”
“我提议,将抗病的牧草和小麦杂交,研发出一种抗病的品种!”
温泽涛把随身携带的笔记往前翻了翻,里面详细记载了他和老师研究多年的结果。
大西北的小麦问题,温泽涛已经关注了好几年。
每次翻开厚厚的外文书籍时,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这个问题。
“请大家先看一看我的理论构想。”
“让条锈病的危害成为过去!让祖国大西北的黄土高坡成为小麦茁壮成长的沃土!”
“这就是我的提议!”
“我说完了,谢谢大家。”
他和老师研究多年的理论成果,密密麻麻地记在笔记上。
最终成功说服了林寒烟和其他研究员们。
他们推翻之前的研究方案,依据前人的成果,研发杂交小麦。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他们需要不厌其烦地种植试验田,对比分析。
这期间,林寒烟向国家争取了一部分的研发资金,让他们的计划得以更加顺利地进行下去。
柳若涵还总是频繁地打电话过来。
刚开始,温泽涛还会接上几回,她总是醉醺醺地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
他不想和醉鬼说没意义的话,听了半分钟就挂断了电话。
征得温泽涛的同意,林寒烟吩咐了接线员,一看到柳若涵的电话就转线挂断。
她不死心地一连寄了好几封信过来,温泽涛没拆开看过,落在了柜子里。
还有一回,秦知白也给他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他哭哭啼啼地求着温泽涛放过他的“若涵姐”,电话里还能听到他们那研究所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温泽涛只是平静地告诉他,“我和柳若涵已经离婚了,不要再打扰我了。”
大西北的风沙总是很大,日头晒,晚上又冷飕飕的。
待得久了,温泽涛也就习惯了,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三年的时间里,研究所里的杂交小麦种子筛选出了一批又一批,但失望总是接踵而至。
又是一大早,温泽涛刚到研究所,就听到林寒烟有些激动的声音。
“大家过来看,最近这一批种子的考察数据出来了!”
“达标……”
“达标……”
“达标……”
数据分析报告上,好多项指标后面出现了达标的字样。
温泽涛惊喜地捧着这份分析报告,心脏怦怦直跳。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意味着我们的努力方向是对的。”
“只要继续循着这个方向研发实验下去,研发出克服条锈病的小麦良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整个研究所掌声雷动。
研究员们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工作,林寒烟又把温泽涛喊到了办公室。
“一大早,我就打电话和李教授汇报了小麦种植研发的最新进展。”
“李教授说,祖国各地又有一批新的研究人员即将赶来支援大西北。”
“我们这里的人员充足,他希望……你能回去。”
“三年了,李教授希望你能回家看一看。”
“回家?”
这个词对温泽涛有些陌生了。
他又给老师打了一通电话,结果被成功说服了。
李老师研究所最新的研发项目,和温泽涛以前研究过的课题是一样。
大西北的小麦种子进展顺利,研究人员增加,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
出了办公室。
林寒烟将整个研究所的十七名研究人员召集到一起。
大家围坐在平时讨论实验数据的木桌前。
林寒烟严肃地敲了敲桌面。
“大家听我说!”
“我们的研究成果进展顺利,离不开我们每个人的努力。”
“其中,李教授和在座的温同志提出的方案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铿锵有力的话落下,下方研究员们齐声鼓掌。
这三年下来,温泽涛用实实在在的研究数据,获得了所有人的认可。
“现在,为了协助李教授新的研究项目,温泽涛温同志即将被调遣回乡……”
一群研究员们面面相觑,霎时间沉默下来。
“我提议,研究所今晚举办一次欢送会!”
“好!所长说得对!”
“大家高高兴兴地送温同志回家!”
下方是一片拍手叫好。
研究所的经费有限,欢送会的流程很简单。
几个研究员到村里采购了些新鲜蔬菜,又弄了几条鱼当荤菜。
这才勉强凑足了一桌菜,大家热热闹闹地一起吃菜聊天。
研究所会点才艺的姑娘小伙也表演起来给大家逗乐。
一个小伙子上去翻了十来个跟头,引得大家一片叫好。
“所长!温同志都要走了,你来表演个才艺呗!”
“对啊,所长的嗓子那么好,怎么不舍得给温同志露一手啊?”
“我们所长不会是害羞了吧!不会是不敢了吧?”
最年轻的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挤眉弄眼地打趣起来。
林寒烟难得有些拘谨地看了温泽涛一眼,温泽涛则对着她笑了笑。
他这一笑,好像给林寒烟提了胆。
“你们这一个个的捧杀我啊?谁说我不敢了?”
林寒烟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唱起了小年轻里特别流行的一首情歌。
她的歌喉温哑低沉,富有感染力。
“晚风带去我的思念——”
“我不能离开你——”
没有任何的伴奏,混着晚风和嘈杂人声,也让人听得沉浸。
欢送会结束后,研究员各自回了家。
温泽涛留下来整理东西,把手边的数据资料整理好。
毕竟明天就要走了,他得做好交接工作。
刚走出研究所的门,夜间的寒风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温泽涛拢了拢身上的大棉袄,一扭头看到了林寒烟站在门口。
“林所长怎么还不走?”
“在等你。”
看她冻得直搓手,温泽涛笑着调侃:“也不嫌冷啊?”
林寒烟走到温泽涛身边来。
她身材高挑,往他边上一站,挡了大半的寒风。
“我唱得怎么样?”
寒风刮得猎猎作响。
她的声音藏在风里,听着温柔低沉。
“好听,没想到林所长还藏着这一手才艺。”
“还唱情歌,怪时髦的。”
“温泽涛……”
林寒烟突然正经地喊他的名字。
“你有考虑过找个对象吗?”
刚来大西北时,柳若涵时不时打电话过来。
她应该猜到了他上一段婚姻并不幸福。
温泽涛在感情方面,并不是迟钝的人。
唱那首情歌时,林寒烟凝视着他的眼神,温柔又深情。
“我更希望,我余下的生命能够奉献给祖国的农业研究。”
温泽涛淡笑着,平静又坚定地给予了答复。
“而且……林所长,我明天就要走了。”
林寒烟别开了目光,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沉。
“此后分隔千里,希望你一切顺利。”
在火车的轰鸣声中,温泽涛回家了。
温泽涛提着行李箱,走下了火车站。
刘大哥刘大嫂没跟着他一起回来,只让他给刘婶带个话。
他受托在身,一下火车,紧赶慢赶地回了军属院。
很巧的是,刚一走进军属院,迎面遇上了买菜回来的刘婶。
三年过去,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身子骨看起来还是很健朗,精神头很好。
刘婶的眼神也很尖,一扭头,就看到了提着行李箱的温泽涛。
“小温!?”
刘婶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都怀疑自己老眼昏花地多揉了两下眼睛。
“哐当……”
她的菜篮子落在了地上,里头的丝瓜滚了出来。
再三确认自己没看岔,刘婶扯着大嗓门高兴地大喊:“小温,你回来了!”
“嗯,刘婶,我回来了!”
刘婶的眼神四下瞟,看来心里还是在意自己不着家的儿子儿媳。
“刘大哥刘大嫂说了会回来过年,刘婶在家等着就行了。”
他一句话,让刘婶的老脸上笑开了花。
“都回来好啊!都回来好啊!”
刘婶亲热地拉着温泽涛往家里头赶,说着今晚要给他好好补补。
“让刘婶看看,我们小温晒黑了也瘦了,但看起来更精神了!”
路过他之前那个家的门槛时,温泽涛无意地往里暼了一眼。
刘婶呸呸呸了两下,像是觉得很晦气。
“小温,我们不受气了啊。”
刘婶想让温泽涛歇着,她自个儿做饭。
温泽涛耍赖地黏在她身边,非要在厨房里晃着打下手。
“小温啊,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跟那柳……”
她是知道温泽涛离了婚的,也清楚她结婚这五年里受了冷待和委屈。
“不会了,刘婶。老师的研究所需要我,我要把毕生都奉献给祖国的农业研究事业。”
“她啊,这几年跟丢了魂似的,也不往那个秦知白屋里跑了……”
刘婶还怕他再受伤,苦口婆心地劝着。
“人啊,失去了才知道后悔,都是贱的。你可别再信她了。”
“她天天喝那么多酒,文工团也不要她了,听说是作风问题。”
“反正啊,小温,她是配不上你了啊。”
温泽涛无奈地连连应着。
其实他早也不在意柳若涵的近况如何了。
唯一有点儿惊讶的是,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还没和秦知白结婚。
估摸是怕人说秦知白的闲话。
刚把切好的丝瓜下了锅,外头就传来了一声急迫的喊叫。
“温泽涛!”
多年不见,他还是听出来那个嗓音是柳若涵。
刘婶不乐意地啧一下,拉着他的手,“别搭理她。”
“好。”
温泽涛心里没什么感觉,站在边上帮刘婶洗盘子。
刚把炒好的丝瓜端上桌,他的手就被紧拽住了。
“你回来了……你瘦了。”
柳若涵红了眼眶,满脸憔悴。
温泽涛皱着眉头,还想着回厨房帮忙。
“松手。”
难闻的酒味又扑上来了。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那股子呛鼻的味。
比起以前冷淡的柳若涵,温泽涛更不喜欢现在不依不饶黏上来的她。
“柳团长,能不能请你放尊重点?”
突然想起来她已经离了文工团,温泽涛赶紧改口,“柳同志,请你自重。”
温泽涛看向柳若涵的眼神里没有恨意,也没有喜恶。
只是很平静的,像看待陌生人一样。
柳若涵现在对他而言,也确实是个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他平静的目光好像刺激到柳若涵了。
柳若涵不仅不松手,还顺势抱紧了他。
她用了十足的力,温泽涛不好挣脱,眉头紧皱地冷冷说道:“松开。”
“不松。”
柳若涵跟疯了一样,她以前最好面子,现在耍无赖也不觉得丢脸。
可温泽涛只觉得她这样子很麻烦,桌上的菜放太久会凉了的。
他不想耽误了刘婶的心意。
也不想让一桌的菜凉了。
“喂!干嘛呢!耍流氓啊!我可喊人了啊!”
刘婶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冲了进来,把温泽涛护在了身后。
她警惕地盯着柳若涵,防备十足。
柳若涵被刘婶提着扫帚赶了出去,离开前还一直盯着她。
“小温,你以后就跟我住吧。”
温泽涛点头,“嗯嗯,谢谢刘婶。”
和刘婶吃过了一顿饭,他才赶去研究所见老师。
接待他的还是小廖师弟,三年时间过去,他的个头还长了一点。
廖师弟看见他,双眼亮晶晶的。
“温师兄!老师要知道你回来了,得多高兴。”
他还拉着温泽涛小声嘀咕。
“小老头天天念叨着你啊,秦知白一不小心说了你的坏话,被训了一通。”
三年里,国家拨了更多资金在研究所里,还在后边多盖了一栋实验楼。
老师现在就在这栋楼里做实验,廖师弟领着温泽涛过去。
刚走进实验楼,就听到老师训话的声音。
“你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把你推荐来的!”
“学的知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啊!这都能弄错了!你知道这个实验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吗!”
听声音气得不轻,训斥的语气很重。
李老师一向和蔼待人,对手底下学生和研究员要求严格,但也没说过重话。
温泽涛惊讶地转头和廖师弟对视了一眼。
廖师弟习惯地耸耸肩,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他们再往里头走了一段路,听到了一阵楚楚可怜的抽噎声。
“对不起!所长,都是我的错……”
“我对不起研究所,也对不起您的栽培。”
又传来了老师不耐烦的声音。
“行了行了,出去吧,吵得我头疼。”
廖师弟朝温泽涛挤眉弄眼,在他耳边小声抱怨着。
“秦知白总是玩这一招,刚开始大家还会心疼他,时间久了也是真的烦啊。”
“他一个正儿八经的海归,在国外怎么什么都没学会,理论水平还不如我。”
“真的很拖后腿,要不是当初师兄你的推荐,老师怎么会让他进研究所?”
温泽涛正听着廖师弟说闲话,眼前的门打开了。
秦知白流着眼泪小跑了出来,神情还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要是柳若涵在这里,又得护着他好一阵哄了。
温泽涛心里没什么波澜起伏。
可惜,都三年了,柳若涵还没把白月光带回家供着啊。
怎么让人在这里受委屈?
秦知白看见温泽涛时,装模作样的哽咽都止住了。
他惊呆地瞪大眼睛盯着温泽涛,没遮掩住脸上的敌意。
“你怎么又回来了!”
廖师弟抱臂看着秦知白,阴阳怪气地讥讽。
“当然是老师盼着温师兄回来的!”
“温师兄又不像某些海归,干啥啥不会,做啥啥不行。”
“也不会一个月毁掉一单大实验、两单小实验。”
看得出来,他的怨气很深,不只是为温泽涛出头。
研究所的其他人应该也抱有差不多的想法。
温泽涛突然也能理解,李老师为什么会对秦知白这么不留情面地呵斥。
秦知白的脸色有些煞白,低着头可怜地道歉。
“对不起,小廖,是我太没用了。”
“你骂我骂得凶一点,我都能接受的,研究所总是被我拖累。”
秦知白演这么一出,反倒是显得廖师弟有些咄咄逼人。
廖师弟气得不打一处来,可温泽涛早就领教过秦知白这一招了。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就是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对,你没用,你知道就好。”
秦知白委屈地含泪看着温泽涛,哽咽着说:“对不起,我的能力比不上你们,你们要赶我走,我也心甘情愿……”
廖师弟翻了个白眼,心直口快地抢着说:“谁说要赶你……”
温泽涛拦住了廖师弟,“对,研究所不适合你待着,你别留下来气老师了。”
“你们真的要赶我走……”
秦知白的话还没说完,又被温泽涛打断了。
“对,你什么时候走?”
廖师弟噗嗤笑出来,朝温泽涛使了个赞许的眼色。
“我……”
秦知白无声地落泪,啜泣地说不出话来,活像是被他们俩欺负了一样。
“师兄……”
廖师弟突然拉了一下温泽涛的衣袖,“那个……来了。”
他扭头看过去,柳若涵就站在门口看着。
难怪,秦知白突然演得这么卖力。
秦知白泪眼汪汪地看向柳若涵,“若涵姐,对不起,我又惹姐夫生气了。”
柳若涵看着心情不错,还想劝和:“知白,你姐夫刚回来,你们别……”
她可能还觉得温泽涛和秦知白在为她争风吃醋。
温泽涛直白地打断他们的做戏。
“别叫姐夫,我们已经离婚了。”
柳若涵被我打断,眉头又皱了起来。
“若涵姐……”
廖师弟很有眼力劲地在边上催促。
“师兄,老师还在等你。”
温泽涛点了点头,看也不看柳若涵,刚想走就被抓住了手。
“温泽涛,你一定要这么不留情面吗?”
柳若涵死死盯着他质问。
“松手。”温泽涛冷眼盯着她。
三年过去,柳若涵变得更加胡搅蛮缠、不讲道理。
更让人心生厌烦。
她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带着祈求。
“我们聊聊吧。”
“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感情了。”
他们的吵闹声不小。
门一开,李老师从里面走出来。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柳若涵,出声呵斥:“小柳同志,请你不要再纠缠我的学生。”
“若涵姐,我们先走吧。”
秦知白啜泣着想要去拉柳若涵的手臂,被她避嫌似地躲了一下。
他僵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更是没有血色。
原来柳若涵也知道要避嫌。
她和温泽涛结婚这五年,不是不避嫌,只是不在意温泽涛的感受而已。
从研究所里出来,天黑了。
出门前刘婶叮嘱温泽涛一定要回去吃晚饭。
他刚走进军属院,就听到秦知白的屋里传来哭哭啼啼的动静。
他们的门也不舍得关一下,还能听到柳若涵安慰他的声音。
军属院门口,搭着椅子乘凉的大爷一看到温泽涛,乐乐呵呵地打了招呼。
“哎,小温回来了。”
大爷这一嗓子格外洪亮。
秦知白那屋半掩的门被推开,柳若涵慌张地快步走出来。
她目光闪烁地看着温泽涛,试图向他解释。
“知白刚才头晕,我送他回来。”
“你别误会。”
温泽涛笑了,没搭理她,往刘婶的屋里走。
柳若涵想要追上来。
“啊……”
秦知白的屋里又传来凄惨的惊呼声。
听声音像是“无意”摔倒了。
柳若涵站在原地挣扎两下,又急忙忙转身回去了。
温泽涛顺利地摆脱了柳若涵的纠缠。
刚吃过晚饭,柳若涵又来敲刘婶的门。
面对刘婶戒备的眼神,她还不依不饶。
“刘婶,泽涛对我还有感情,我想和他说说话。”
温泽涛正在帮着收拾饭桌,没抬头,提高了嗓门回应。
“柳若涵,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再骚扰我,我报警了。”
曾经的柳团长,应该丢不起进局子这么大的脸。
“你就不肯原谅我吗?”柳若涵语气落寞。
“好,原谅了,你现在能走了吗?”温泽涛语气冷淡地赶人。
她安静地走了,连着好几天没再过来,温泽涛都以为她放弃了。
他过了好几天的清闲日子,每天骑着刘婶家的自行车去研究所上班。
他第一天上班的时候,正好遇上了秦知白满脸愤怒地从研究所里跑出来。
他怨恨地看了温泽涛一眼,扭头跑了。
温泽涛茫然地耸耸肩,又不知道哪儿惹到他了。
听几个师弟师妹八卦,李老师向上级领导提交了申请,将秦知白踢出研究团队。
理由是,他的专业水平不足,学习态度差,三年来给研究所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大家早就想让他走了……”廖师弟喜气洋洋地说着。
“他每次一做错事,就只会哭,也从来不想办法补救。”
“明明很多实验失败都是因为他的失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还老是装得像是我们欺负他一样,说一句都不行,下一次还犯错,烦死了!”
“我都怀疑我的玻璃皿掉地上,是他故意砸的,明明都靠墙放了!”
廖师弟跟温泽涛亲近,搂着他的肩膀嘻嘻哈哈。
“温师兄,你愿意回来真是太好了,老师这两天心情好得跟什么似的。”
“我那天去老师办公室送资料,还听到这小老头学年轻人赶时髦,在那哼歌呢。”
“没大没小的。”
温泽涛瞪了他一眼,几个师弟师妹又把话题扯到了别的地方。
“听说今晚军属院放电影,我也要去看。”
“好好做你的实验,小心和秦知白闹一样的下场。”
放电影是军属院逢年过节的娱乐活动。
大幕布一挂,大家围坐在一起看投出来的电影,热热闹闹的。
按日子算起来,也快到了小年了。
刘婶的年纪大了,老眼看不得太刺眼的光。
她在屋里歇着,就让温泽涛搬板凳出去和大家凑热闹。
温泽涛坐在角落里,专注地看着幕布上投放出来的影片。
大西北的条件艰苦,是没有看电影这样的娱乐活动。
幕布上,放的是一部外国电影片。
黑白人影的男女主角最终解除了误会。
他们最终抱在一起时,人群里一阵哗然。
老一辈赶紧挡住小孩子的眼睛,也拦不住他们挣扎着要看。
“温泽涛。”
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听不太清。
柳若涵又换上了一身洁白的裙子,站在不远处。
她捧着一束花,深情款款地朝他走过来。
在人声哄闹中,柳若涵深情款款。
“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一如八年前,在他临行前向他求婚的那个女人。
可一切都变了。
投影仪的光有些刺眼,温泽涛只恍惚了一下。
当时,他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这一次,他又得付出什么代价?
温泽涛摇了摇头,再一次果断地拒绝了她,“不可以。”
破镜不能重圆。
现实又不是电影。
哪有那么多的误会。
柳若涵身体僵直住,看他的眼神有些不解和哀怨。
“为什么……你三年前都没把我的信退回来。”
“你当时答应了不和我离婚,我才等了你三年。”
温泽涛都不知道她胡搅蛮缠的思路是从哪儿来的。
等了他三年,他就一定得和她复合吗?
温泽涛后知后觉地有些茫然:“什么信?”
她说的不会是,三年前寄到大西北的那几封信吧……
可他都没有拆开看过,哪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你忘记了?”
柳若涵的眼眶有些红,难以置信地盯着温泽涛。
“我把我们的合照放在信里,你要是不退回,就说明答应不离婚。”
温泽涛沉默了两秒,扯着嘴角:“那几封信,我都没拆开看过。”
柳若涵盯着他逼问:“那信呢?”
“丢了啊。”
温泽涛不假思索地答。
“丢哪儿了?”她目光黯淡地再一次问。
“忘了。”
柳若涵还在想着那一张合照,“那合照……”
“合照不重要。”
感情都散了,要合照有什么用。
柳若涵想要把怀里的那捧花给温泽涛留下。
他让她带走。
柳若涵失魂落魄地抱着花,扭头挤出了人群。
温泽涛抬头,看向了投放电影的幕布。
剧情里正好放到男女主皆大欢喜地结婚。
闹哄哄的人群里响起了七零八落的掌声。
温泽涛笑了笑,心里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电影结束,大家都搬着板凳各回各家。
温泽涛正打算回家,研究所今晚值班的一个师弟跑过来。
师弟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
“温师兄,老师说有个电话找你。”
“说是大西北的研究所所长。”
大西北的研究所所长?
林寒烟啊。
在西北的这三年里,林寒烟对他多有照顾。
就连他回家的火车票,也是她帮忙订的。
在研发小麦种子的大事业里,他们是默契十足的工作伙伴。
除了……回家前一晚,她深情地说出了那几句真心话。
温泽涛笑着应了下来,“辛苦师弟跑一趟了,我现在就过去。”
电话里,林寒烟很有分寸地询问他的近况。
“一切还顺利吗?”
“借你吉言,一切顺利。”
“那就好。”
温泽涛也过问了研究所的近况。
她告诉温泽涛,新出的那一批小麦种子已经种进地里。
说完了这几句,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别的话能说。
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正当温泽涛想找个借口挂电话时……
他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林寒烟的一声苦笑。
“我以为你不会再接我的电话了。”
“你那天算是拒绝我了,对吗?”
温泽涛沉默着没有应答,算是默许了这一句反问。
上一段失败的婚姻,让他不愿意再被任何新的感情所牵绊。
哪怕,三年里林寒烟对他的照顾,真诚得不掺杂任何私心。
林寒烟的叹气声,通过听筒传进了温泽涛的耳朵里。
“我知道了。”
随后,她的话头一转。
“我收拾柜子的时候,发现了一批信,都是写给你的。”
“寄信人都是……柳若涵。”
“那些信用不用寄给你……”
温泽涛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浑不在意:“不用了,麻烦林所长帮我都扔了吧。”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林寒烟着急地追问道:“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只是问问,如果不方便的话……”
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像是怕温泽涛当场拒绝。
卑微的祈求,让温泽涛心生不忍。
隔着电话,都能听到她猝然加快的呼吸声。
温泽涛还是应了下来:“可以。”
林寒烟吊着的那口气在一瞬间松了下来。
她还有闲心开玩笑,“温同志,你不会让人把我辛苦写的信也随便扔了吧?”
“不会。”
“我到时候专门找个手艺匠人,把你写的信都裱起来,千金不换。”
“这倒也不必,一字重千金,但我的信也没那么值钱。”
他们聊天的氛围逐渐变得愉快。
和她聊天时,温泽涛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
挂断电话时,墙上挂着的时钟显示晚上十点。
研究所里的灯几乎关了个遍,只剩下他这里还亮着。
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就听到了一阵突兀的脚步声。
“谁?”
温泽涛冷声喝道,眯着眼试图看清楚那人。
可惜太黑了,他连那人的身形都看不太清楚。
一道黑影飞快地跑过了走廊,脚步轻巧。
温泽涛顺手抄起了手电筒,追了过去。
那道黑影从研究所的后门跑了出去。
看起来,这人对研究所的内部相当熟悉。
在被他追赶的途中,还能抄着近路、在黑暗中找对没上锁的后门。
温泽涛一路追出研究所,在门口遇到了巡逻的民兵队。
民兵队长和他住同一个军属院的。
“哎!小温同志,你这么急着去干啥啊?”
“研究所进贼了!追!”
温泽涛一路追到了军属院附近。
这一片大大小小的瓦砖房太多了,错综复杂的小巷小道也不少。
那道黑影往院子里一钻,他们一群人也没追到。
温泽涛气喘吁吁地和这一队民兵道谢:“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
“怪可惜的,人没追到。”
天色太黑了,军属院里上了年纪的老人都入睡了。
也不好再让民兵队进去搜查,暂时只能放弃。
明天得让老师多调点人守夜了。
正好也到家门口了,温泽涛平复着呼吸,往刘婶家里走。
刘婶的老伴走得早,儿子儿媳都不在身边,每天就念着温泽涛回家陪她。
为了和刘婶住一块,他婉拒了上级领导想给我分配一间房的想法。
军属院里各家各户都熄了灯,只有几间屋子例外。
由于刚才那件事,温泽涛多留了个心眼。
柳若涵的屋子里是亮着灯的,门也大敞开着,像是等着什么人一样。
三年过去了,看着那窗户里透出的光亮,温泽涛还有些熟悉感。
当年,他也是彻夜开着灯,等着柳若涵回家。
就怕她醉醺醺地摸黑回来,又看不见道,被绊倒或者撞伤了。
一个月下来,这样开灯,能烧坏不少灯泡。
柳若涵也曾因为烧坏灯泡的事责问过他。
她只会责问温泽涛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只会浪费灯泡浪费电。
再有就是,秦知白的屋里也有亮光透出来,只不过屋门紧闭着。
温泽涛只往他屋里暼了一眼,秦知白屋里的灯刹时间全都熄灭了。
凑巧又火急火燎的,很难不让人生出疑心。
温泽涛冷静地垂下眼,按下了过去敲门的打算。
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这时候,他心里头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那黑影能对研究所那么熟悉的,秦知白的嫌疑无限大。
刘婶没等到温泽涛回家,也给他留了灯留了门。
第二天到研究所里,温泽涛第一时间和老师说了昨晚的事。
研究所的师弟师妹们听说了这事,也讨论起来。
“我们研究所里最值得的就是几台仪器,这么大的家伙,一个小偷也搬不走啊。”
“会不会是来盗取数据的?不至于吧。”
“大家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好像没有啊,东西都在,没被人动过。”
“温师兄,你有没有什么怀疑人选啊?”
大家将目光投向温泽涛,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没追到人,可能是我看到的及时,那个贼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吧。”
谁都知道他和秦知白不和,没证据之前提出这个怀疑,只会显得他小心眼儿。
“行了,别疑神疑鬼,各自检查一下自己的东西,准备投入工作。”
老师板着脸出声一吆喝,大家一哄而散。
小廖师弟还不死心,拉着温泽涛到边上。
“喂,师兄,你说会不会是某人对我们研究所有怨气,想要搞破坏……”
他意有所指地冲温泽涛眨眨眼,那暗示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
温泽涛没有否认廖师弟的话,只是轻敲了他一下。
“没证据之前,不要乱说话。”
廖师弟夸张地嗷了一声,“好吧,师兄。”
温泽涛翻了翻桌上的研究报告,又开了柜子检查。
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不知道昨天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普通的小偷应该会到居民区去,跑到研究所里来偷东西怎么想都不合理。
他回研究所后,先是接手了之前搁置的一个实验。
每天看研究报告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没心情再想太多,很快投入了工作中。
研究所一天的工作结束,天色已经昏黄。
他刚把资料收拾整齐,收进了柜子里。
站起身来时,压了一整天的腿脚已经有些酸麻。
“叮铃铃……”自行车打铃的清脆声响从门口传来。
这本来是很平常的声音,可今天的打铃声接连响了很多次。
温泽涛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窗外,看到外头的人时,他愣住了。
柳若涵骑着一辆自行车停在了研究所门口。
自行车的车筐里,放了一大捧开得灿烂的玫瑰花。
离得远了,也能看到她去烫了头发。
和前几天见到的颓废状态完全不一样。
温泽涛都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柳若涵以前是最好面子的。
她不会大费周章地追人,和他结婚时也只是简单地领了个证。
他们搞对象时,没见她送过花。
就算是对秦知白好,也是遮遮掩掩的,至少没有摆在明面上。
好笑的是,领证一年多,文工团里才知道她已经结婚了。
这……大张旗鼓的,路过的人都回头看她,她还打着铃杵在原地。
看温泽涛怔神呆愣的模样,研究所里年轻的那几个师妹猜到了什么,八卦地互相递了个眼神。
几个师妹怪里怪气地冲着他喊着:“温师兄!有人来接你喽。”
廖师弟和他亲近些,大概知道点内情,冲着她们没好气地瞪过去。
“那么闲就多做点实验哈,连温师兄的闲话都敢乱说了!那个女的可不是好东西!”
几个师妹也没有恶意,哼哼唧唧地和温泽涛道歉,也没再开玩笑了。
“对不起啊,师兄,我们以后不说了。”
小廖师弟护着温泽涛的样子像是在护犊子,让他心里暖暖的。
“温师兄,用不用我帮你赶人……”
温泽涛拍了拍廖师弟的肩膀,不想让他费心自己的事情。
“不用了,我自己去。”
让别人替他出头,反而容易让事情变得复杂又棘手。
温泽涛慢条斯理地收拾好桌上的杂物,那催魂似的叮铃声也影响不到他。
反正路人注目多了,丢脸的是柳若涵,与他无关。
温泽涛正走出研究所大门时,柳若涵捧着那一大束玫瑰拦住了他的去路。
她浓黑双眼有神地盯着温泽涛看。
“我以前从来没正经追过人,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温泽涛淡笑着,平静地与她对视着,心无波澜。
以前的爱意,都在岁月里消磨得一干二净。
“能请你让开一下吗?”
没有怨恨,没有后悔。
现在对于柳若涵,他的心情平静得没有一波折。
柳若涵目光黯淡地注视着温泽涛,自发地让开了路,但还是把那一大束玫瑰强行塞了过来。
她还不死心,拍了拍自行车的坐垫,殷勤地问道:“我能接送你上下班吗?”
温泽涛想要绕开她,可怀里还被塞着那一大捧玫瑰花。
看得出来柳若涵用了心思,每一朵玫瑰花的花瓣上都还沾着水珠,娇艳漂亮。
可这种东西,对他来说既没用又不需要。
更何况还是出自柳若涵的手,他更不可能留着。
“用不着。”
“花也拿走。”
温泽涛冷声强调,想要把花塞回去。
柳若涵莫名其妙耍起了无赖,不肯伸手接住那捧花。
“送去的花没有收回的道理。”
她盯着温泽涛的眼神,好像笃定他拿她的耍混没办法。
研究所大门前正好是个垃圾桶。
“哐当!”
那一大束新鲜的玫瑰花落入了垃圾桶里。
温泽涛看着柳若涵愕然地瞪大了眼,脸色骤然僵硬。
“以后不用再给我送了。”
他绕开了僵住的柳若涵,往边上的草坪处走去,骑上了刘婶借他用的那一辆老旧自行车。
老旧自行车骑起来的速度缓慢,温泽涛却蹬得很安心。
他才往前骑了一小段路,身侧有一辆自行车追了上来。
柳若涵不死心地盯着他看,眼神执拗。
“你能一次次拒绝我,但你管不了我重新追你!”
温泽涛沉默了一秒,懒得搭理她,直接将人无视了过去。
她这种人可能就是贱骨头来的。
在他爱搭不理的时候幡然悔悟,厚着脸皮也要硬贴上来。
好像有多在意曾经的感情似的。
她只是接受不了曾经拥有的、唾手可得的感情,说没就没。
曾经的秦知白对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即,所以她也着迷憧憬,为之付出了很多。
现在伸手就能得到,又不知道珍惜了。
刘婶的自行车老旧,温泽涛骑得不快,柳若涵又和她同路,他实在没办法把人甩开。
好在很快有人替他解了心烦。
秦知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手里抱着沉沉的一垒箱子,泪眼汪汪地看过来。
“若涵姐……”
他三步一喘、走两步就放下箱子活络一下酸胀的手臂,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温泽涛听师妹八卦聊过,秦知白进了厂子当最底层的清扫工人,干最辛苦的重活,领最低的工资。
现在估计就是在帮忙搬杂物。
喊着柳若涵的名字,也没有多说什么,好像就是单纯地打声招呼。
这就是秦知白的高超之处,他从不主动要求什么。
以退为进地求柳若涵心甘情愿替他办事。
当年他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上班迟到被李教授训话,柳若涵就慷慨地送了一辆自行车过去。
秦知白楚楚可怜地打着招呼,柳若涵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秦知白抑制不住喜色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柳若涵怜惜地过来帮忙。
然后……看着温泽涛和柳若涵的两辆自行车从他身边骑了过去。
他的脸色在一刹那煞白,泪眼汪汪。
“砰……”
一声突兀的巨响。
温泽涛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
秦知白一个没看路,撞在了垃圾桶边上,手里垒着的纸箱子落了一地。
纸箱里的杂物连同垃圾桶里溅出来的垃圾,洒了他满身。
难闻的恶臭味来不及飘到这边,温泽涛已经骑远了。
只是余光瞥见,柳若涵原地停了自行车,去搀扶摔倒在一堆垃圾里的秦知白。
不管怎么说,秦知白达到了他的目的,温泽涛也乐得不被柳若涵纠缠骚扰。
大家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想起昨晚的事,温泽涛暗自想着。
只要秦知白别再惹出什么幺蛾子,他不会跟他过不去。
但要是他非要惹是生非……柳若涵也护不住他。
温泽涛刚将刘婶的自行车停在了军属院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啜泣声。
以及……一股难以言说的酸臭味伴着风一阵阵地飘过来。
柳若涵皱着鼻子,语气嫌弃,“你能不能走路看着点路?还能撞上垃圾桶。”
“若涵姐,对不起,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秦知白带着哭腔哽咽着说,却没得到柳若涵的安慰。
温泽涛没想继续听下去,把自行车一停,就回了屋。
第二天一早,他在刘婶那辆老旧自行车的车胎下,发现了一枚细小的图钉。
“叮铃铃。”一阵打铃声响起。
柳若涵打着自行车的铃,目光熠熠地看着他。
又再一次死皮赖脸地问:“送你一程?”
“你干的?”温泽涛冷着脸盯着她看。
不对……应该不是。
柳若涵不傻,她要是在车轮下放图钉,很容易就被识破了。
更重要的是……他很了解柳若涵。
那五年察言观色的婚姻里,温泽涛对柳若涵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柳若涵现在的表情太自然了。
这枚图钉放置得巧妙又恶毒,没有直接扎破车轮,而是黏在了车轮底下。
等他踩车踩到一半,车轮上的图钉无数次地碾过地面,彻底戳破车轮。
刘婶的老旧自行车车座很高,他没有防备地摔下来,受伤是必然的。
温泽涛默不作声地将那枚图钉收进了口袋,松开了车把手。
研究所离得不远,走路过去也没关系。
柳若涵看到了他松开自行车,眉头皱起来,语气不稳地质问。
“你不骑车了?”
“你就宁愿走路过去,也不愿意骑自行车和我走一条道?”
温泽涛气笑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脑补能力。
反正他是无所谓她的感受,冷笑着顺着她的话应道:“对,我嫌你烦,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吗?”
柳若涵的脸色又难看地僵住,她咬着牙盯着温泽涛:“温泽涛,你真够心狠的。”
温泽涛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走了。
柳若涵真是个可笑的人。
当自己不爱她时,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狠心。
他难道只能眼巴巴地捧着一颗真心上去给她糟蹋吗?
自从温泽涛和老师提了那道黑影的事,研究所的防卫力度加强了不少。
昨晚巡逻的民兵队也说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可能只是个进来随便偷点东西的小偷吧。”
“反正那个人被师兄抓了一次,应该是不敢再来了。”
连着好几天,那个黑影再也没出现过。
柳若涵还在锲而不舍地“追求”温泽涛,每日准时到研究所门口等着,送上一捧新鲜的玫瑰花。
温泽涛也毫不留情地淡笑着,当着她和好奇路人的面,将那一捧花丢进了垃圾桶。
刚开始,研究所里不知情的师弟师妹们还会哗然。
后面再多看见几次,又听说了柳若涵和秦知白的事,他们也就习以为常。
时不时还能围在窗前煞有介事地点评起来。
“爽!温师兄扔的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干脆利落!”
“今天这束花比昨天少了几枝,她不会没钱了吧?”
“她可不是以前的身份了,拿不了乔。听说现在在钢铁厂上班。”
这么被温泽涛对待了七八次,柳若涵的自尊受了挫,终于答应停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以后……在你接受之前,我不会再浪费花了。”
几个师妹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她估计是没钱了,舍不得了,你看这花的成色一天比一天差。”
她们说话时,也完全不避讳柳若涵。
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让她变得更加难堪。
“若涵姐……”
每天这个时候,秦知白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温情蜜意地化解柳若涵的尴尬窘迫。
他也骑着一辆自行车,轻快地蹬着脚踏板过来,自然而然地往柳若涵的身边骑。
温泽涛调查了一周,从守夜大爷口中陆续问到了那天晚上的情况,确定那图钉就是秦知白洒的。
对于想要害自己的人,他一定奉还到底。
温泽涛看着他们骑行离开的背影,垂下眼默默地数着数字。
3
2
1……
“砰……”
缘起缘灭V随缘
可笑的女主,至今都不明白自己错在哪,更不用说改过了,就这样还想追回男主,根本不可能的。
明德自在
第三人称叙事有点别扭。但是确实在过去二十年的留学生自私自利,而现在的留学生是国内同辈竞争淘汰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