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将赵贞吉怼到墙角,能将石公公怼到无奈,甚至能将嘉靖帝怼到流血,海瑞的理论功底足见一斑;更为关键的是,海瑞占理,你甚至都找不到反驳人家的理由。
眼看如此,嘉靖皇帝哪还敢让群臣面对海瑞?
再让海瑞骂自己一遍?还是再让海瑞争取更多的支持?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论罪,“饱读诗书”的朝廷百官最好能够直接将海瑞置于死地!
只是,石公公刚刚宣布了旨意,陈洪便首先给出了问题:
陈洪:皇上怎么说来着,是论罪,还是定罪?
石公公:是论罪。
陈洪:那就论吧。
定罪,直接就能进入宣判阶段;论罪,还要开展辩论,结果如何,甚至都不确定;陈洪自然希望直接定罪,甚至直接诛杀,再或者株连九族,因为这就是陈洪的责任,更是嘉靖皇帝重用陈洪的主要原因。
所以,陈洪绝不会罢休!
除了陈洪,包括徐阶在内的朝廷百官,尽皆认为海瑞的奏疏没错,就只是不敢明言而已!
既然是论罪,徐阶随即便亮明了这样的态度:
海瑞那道奏疏,一月前就分发给了诸位,诸位也都写好了驳他的奏本,大家就照着自己的奏本论吧。
照着自己的奏本论,也就是走走过场的意思,陈洪哪能答应,硬是逼着大家认真开展工作,没人说话就点名开始:
从左边第一个开始,一个个地说。
第一人,国子监司业李清源。
陈公公,当初奉旨叫我们写驳斥海瑞的奏本,我们都写了,可是海瑞本人没有到,我们所问的话,谁来回答,无人回答,那让我们怎么论罪呢?
既然是驳斥,自然需要海瑞在场,海瑞都不在,驳斥如何进行?
李清源,乃至内阁成员、六部九卿乃至朝廷百官的态度,基本一致,都不愿认真论罪,都认为海瑞所言非虚!
只是,李清源如何回应,陈洪哪能答应:
陈洪:李清源。
李清源:下官在。
陈洪:海瑞有罪无罪?
李清源:有罪。
陈洪:什么罪?
李清源:不该在奏疏里,以不敬之言詈骂君父。
陈洪:我问你,他詈骂君父那些话对不对?
李清源:詈骂君父,便是不对。
陈洪,就是要逼着李清源认定海瑞所言乃系大罪,但谁都知道海瑞的奏疏并无一句虚言,甚至连嘉靖皇帝都无法驳斥,那就只能绕开这个关键,只强调“詈骂”不对,闭口不谈“詈骂”的内容到底如何!
如果你非要问,那我就只能绕着圈子给你回答:
李清源: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
陈洪:你们想回答的,都是这两句话吗?
说海瑞错了吗?
只是说君父没有不是!
嘉靖当然没错,但海瑞同样没错,你该如何论罪?
错都没有,还论个六的罪!
如果你连这两句话都无法接受,那我就只能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回陈公公,这两句话,第一句是圣人说的,第二句是今年正月裕王爷对臣下等说的,陈公公若认为不妥,下官收回就是。
第一句是圣人说的,你但凡敢反对,满朝官员就能将你彻底淹没!
第二句是裕王说的,大明王朝的未来接班人,你敢反对一个试试!
陈洪彻底无语,只能将主持的角色交给石公公,但石公公经历过海瑞的暴虐,更清楚海瑞的刚正,态度基本和徐阶一样:
石公公:既然大家都写了驳海瑞的奏本,我看就把奏本里的话摘出来,纂成一本,然后由内阁用邸报发自各省,三法司也可以以此定海瑞的罪了。
徐阶:石公公这是正论,要不然,每个人把自己的奏本念一遍,几天也念不完。
奈何,局面并不受徐阶或者石公公掌控,陈洪不会答应,他必须想办法升华海瑞的罪名,最好能够找到一个“结党”的罪过,方能大开杀戒,方能对得起嘉靖皇帝的“信任”和“倚重”。
既然群臣不配合,陈洪只能亲自出手,亲自挑了一个最有可能成功的人选——海瑞好友王用汲。
陈洪:你的奏本里是怎么论海瑞的罪的?
王用汲:回陈公公,并禀报徐阁老,下官的奏本写的是这一次奉旨钦查开化德兴两县因官员贪墨造成的矿民暴乱一案的始末,请内阁司礼监转呈皇上。
陈洪一听,心中顿时大喜,机会来了,理由有了:
陈洪:露出尾巴了不是,二月十七,群臣上贺表,海瑞上了那道辱骂君父的奏本,今日旨意,叫大家上驳斥海瑞的奏本,你却上了一道什么清查贪墨的奏疏,两个人配合得不错嘛,王用汲,我问你,海瑞上的拿到奏本,你们是如何商量的。
王用汲:回陈公公,海瑞上这道奏疏,并没有与我商量过。
按照原著小说的交代,王用汲并非不想陪着海瑞承担罪责,而是不愿辜负海瑞的保全,但无论如何,王用汲都不愿上奏驳斥海瑞!
奈何,陈洪偏就抓住了这个关键,认定海瑞和王用汲有过商量,一人为私,两人就是朋党,只要这个罪名坐实了,海瑞想跑都跑不了。
就算王用汲不承认,陈洪也有办法给出逼迫:
咱家瞧不起的就是你这号人。
正常情况而言,贤者润莲自然不能接受陈洪的诬陷乃至轻蔑,但还是那句话,王用汲不愿辜负海瑞的保全,更不能辜负这份来自真朋友的感情。
面对陈洪的激将和讽刺,贤者润莲第一次激动,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语言艺术”:
我做大明的官,无须公公看得起看不起,大明朝这么多官员,也不是陈公公说谁是小人谁就是小人。
一句话,满堂哄笑,刚刚被李清源噎到说不出话,现在又被王用汲一阵硬刚,陈洪顿时暴起,逼着王用汲必须给出说明:
海瑞上那道奏疏,并不是与我商量没商量,而是他做人做事向来无党无私,不愿意跟任何人商量,正因为我与他有伯牙子期之交,他才在上疏之前就极力劝说我向都察院讨了那份差事去南方查案,今天想来,他也是不愿牵连我而已,就此一点,海瑞不愧有古君子之风啊,与他相比,我愿意承认自己是小人,可不是陈公公说的那种小人。
润莲的话,有感情,有正义,更有着光明,甚至引起了群臣的共鸣,唯独就影响不了陈洪的态度!
甚至,因为王用汲的一句夸赞,陈洪再次抓到了把柄,随即展开了猛烈进攻:
你说什么,你说海瑞有古君子之风,你们都听到了。
无论如何,海瑞到底被关在诏狱,到底得罪了嘉靖皇帝,就算只是一项“詈骂”的罪名,那也必须予以驳斥,反正不能给出赞颂!
陈洪抓住了把柄,徐阶赶紧出来救场:
五伦之首,第一便是君臣,今天论的是海瑞对君父大不敬之罪,你无须说什么朋友之道。
没有指责王用汲的对错,更没有明确具体的罪过,就只是强调你不该说,甚至不用说。
很明显,徐阶还是和稀泥的态度,得过且过,能糊弄就糊弄。
只是,徐阶不愿配合,但不代表别人不能给出配合,陈洪随即将枪口对准了赵贞吉:
陈洪:赵大人,这个王用汲好像就是你当年在浙江当巡抚的时候推举过的人,你说说,他的那些话该怎么论?
赵贞吉:徐阁老刚才说的话就是正论。
刚开始,赵贞吉正义凛然,坚决维护徐阁老的决定!
但陈洪随后的一句话,彻底敲醒了赵贞吉:
怎么是正论,出而为仕,食君之禄,把君臣大义抛在一边却大谈朋友之道,赵大人,王用汲和海瑞这个朋字在这里该怎么解?
别忘了,海瑞上疏的当天,嘉靖皇帝就开始怀疑了赵贞吉;而后,更是明确了“让好汉查好汉,让英雄查英雄”的态度,进一步明确了自己对赵贞吉的猜忌!
如果赵贞吉再有什么暧昧的言论,陈洪一旦上报,嘉靖皇帝必定会彻底认定赵贞吉就是海瑞的背后指使。
想到这里,预感到危险,赵贞吉只能违背内心,给出了这样的认定:
在朝官员,不论君父,只论朋友,便是朋党。
赵贞吉一言,震惊全场,就连徐阶都投来了不敢相信的目光,高拱更是随即开启了鄙夷模式!
相较于海瑞,赵贞吉甚至连个“官”都不算,更别提什么“心学大家”的名号!
但陈洪的目的已然实现,赶紧下达命令:
按内阁的意思,将这个朋党给我抓了。
就算抓人,陈洪都没忘了强调内阁的意思,自从领衔司礼监以后,陈洪甩锅的本事明显见涨。
王用汲虽然被抓,但心里反倒更为坦荡,只是,自己的奏疏仍然呈上,坚持给陈洪制造了最为强硬的难堪:
徐阁老,在下的奏本里有参陈公公的手下监井矿太监贪墨的情状,望内阁转呈皇上。
再看徐阁老给出的教科书式处理:
他办的是钦案,这份奏疏就请司礼监呈交皇上吧。
内阁呈交嘉靖皇帝,司礼监还有一个闪转腾挪的余地,陈洪甚至能够想办法撇清自己的责任;但如果让陈洪自己呈送,自然就没有了余地。
更为关键的是,那么多人看着,那么多人见证,陈洪想压住这份奏疏都不敢,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