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星期一直在持续下雨,我和小六两个在老家农村,老六还在市内上班,一直到昨天晚上才回来。
老六一进家门,我赶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哟,六爷回来了?”
小六咧着嘴笑,老六也咧着嘴笑,“今天回来的有点晚。”
我倒了三杯饮料,把菜端出来,“不晚不晚,菜刚炒好。”
小六把碗筷摆上,“爸,这一个星期你没回家,玩的可自在吧。”
我说,“估计都没在家吃过晚饭。”
老六坐在我对面,“谁说的?我昨天晚上还下的面条呢。”
小六哈哈笑,“你看微信了没有?我妈昨天做的油焖大虾,今天买的鸭腿和卤牛肉,还有好多零食。”
老六端起酒杯,“你俩这小日子可过的。老六看看我,你买鸭腿干啥?你又不能吃鸭子。
“这是买给小六吃的,不能因为咱两个不吃鸭子,让小六也少吃一道美食。”
老六说有道理,“免得 到时候去老丈人家不好招待。”
我给老六加了两块卤牛肉,“多吃点补补。”
晚上只切了一盘卤牛肉,小六有一个卤鸭腿,用苦瓜炒了一个焖罐肉,还有一盘生菜,没有炒直接生着吃。
老六连着喝了三杯饮料,“还是在家里吃饭舒坦。”
吃完饭小六站起来就走,老六主动收拾碗筷。
“放下,我洗。”我把最后一口饮料喝完。
“咋的,还怕我把你的好碗打了呀?”老六手里拿着碗。
我接过来,“这两个月不让你洗碗,好好当大爷吧。”
小六去学习桌上玩手机,老六去看电视,我刚进厨房又想起一件事,冲着老六喊,“老六,我下午给你接了一个大活儿。”
老六手里拿着遥控器,又往厨房这边走,“这地拖的挺干净的,光着脚走路真舒服。小六,你妈干别的不行,干家务还可以哈。”
“我干啥不行呀?我当年找个老公行的很呢。”我朝小六笑,“我可没有恋爱脑,我找对象的目的就是改变我后代的命运,让他能受到好的教育。”
老六哼哼一笑,“吹牛,你当初可没这觉悟。”
“事实胜于雄辩,你现在不站在这儿吗?你看,小六从幼儿园到高中我都没操过心。我如果当年找个农村开拖拉机的,小六现在肯定也去工地搬砖了。”
想让老六办点事,得先把他夸好喽。
“搬砖也比上学舒服。”小六说,“在家里我妈都不让穿鞋,你瞧瞧鞋柜里的拖鞋,旧的扔了,新的都打包收起来了。”
我过来拧住小六的耳朵,“我没让你给我点专利费 就算便宜你了。”
小六哈哈笑,“君子动口不动手。爸,你也管管我妈,她拧我的耳朵都拧上瘾了。”
老六笑,“她就 喜欢努力解决。”
小六刚上大一那年,可能突然去了外地,水土不服,个人卫生做的又不好,脚底板长了鸡眼,去他们当地医院做了两次冷冻,一点效果都没有。
暑假回来我就不让小六穿鞋,“多接触一下地气,保证能好,我们小时候夏天从来没穿过鞋子,也没听说过鸡眼是啥东西。”
小六刚开始不习惯,总是趁我不注意把拖鞋套在脚上,我看到了就要把他的鞋扯下来,这两年夏天我干脆都不把拖鞋拿出来了。
没想到就因为在家里小六不穿拖鞋,一个暑假下来,他的鸡眼完全好了,这两年连一点印子都没有了。
小六说他长了个假鸡眼,“害得我冷冻两次,疼得很。妈,你比专家还厉害。”
老六问我给他接了个啥活?
“吃饭还是打麻将呀?”
“和你的专业比较对口。”我 给老六倒杯茶,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
下午4点多,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我满脸堆笑,客气地说,“喂,你好,哪位呀?”
好多骚扰诈骗电话,总是被我的客气给搞得先是一愣。
当他说是买房子的时候,我说我是 搞中介的。
当他说他是办辅导班的时候,我说我是辅导班的老师,“你有生源不?给我介绍一点,可以给你提成。”
这两年可倒好,连1008X 也懒得搭理我了,再也不问“免费给你升级套餐了。”
因为我说我用的是老年机,没钱交手机费,马上也要停机。
对方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嘻嘻地笑了两声,“小李,你猜猜我是谁?”
我略微迟疑了一下,哈哈哈大笑,“哦,你是小春?”
小春笑得像个欢快的小鸟,“哇,你还记得我呀?”
“那咋能不记得,咱俩还共事过几年呢?”
我的心里疑问,小春是我十来年前的同事,我俩的关系当年并不好,甚至她还老打压我,我当年生气辞职也与她有很大的关系。
有天中午下班了,她说要加班,我说我先回去给失明的婆婆做顿饭,再把上一年级的小六接回来,一个小时之内就赶回来,因为那两天高考老六有任务。
小春那时候是我们的负责人,她当时就给老板打电话,“以后加班你给小李说吧,她不服我管。”
大中午的,我骑着自行车还没到家,老板就打来了电话,态度倒是挺客气,“小李啊,今天中午情况特殊,得加个班呀。”
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眼泪立马就出来了,“我没说不加班,我说了回来给老人做个饭,马上就过去。小春这是啥意思呀?”
我越说越委屈,越哭越狠,老板慌了,“你别哭呀,我也没说啥呀?”
我靠着自行车站在太阳底下,也顾不上擦脸上的眼泪,声音还是哽咽的,“这个月干完我就辞职,和小春相处太难了。以前其他员工单独顶一个门店的时候,一年的业绩最多8万块钱,我这三年每年都翻了两倍吧?小春说我的业绩一点都没增加,和原来一样,我又不是没查过以前的底子?”
老板说,“小春也没说你啥呀?你的业绩我心里清楚的很。”
回来给婆婆做了饭,把小六也接了回来,又让他等会儿和邻居的小孩一块去上学,午饭都没吃,又赶紧骑个自行车过去加班。
老板以为我当时说气话,第2天忙完了,他打电话让我去办公室,我态度坚决的要辞职。
老板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小李在我这干10来年了,她的性格我也知道,只要比她优秀点的员工都呆不住。我有好几次都想辞退她。”
我手里还拿着纸巾,“算了吧,我还是辞职吧,和她相处太累了。”
因为隔壁房间就是小春他们办公的区域,老板小声的说,“你别辞职,我是这样想的,你把这一摊子都挑起来,我让小春走。”
这虽然是个机会,但这种事我也做不来,和我的性格也不相符,我只喜欢宽松自由自在的干个直活,我这种性格也不适合管人。
我坚持要辞职,干完月底就走。
两年后有天我在上班,老板又给我打电话,“小李,你在忙啥呀?还是来我店里干吧,我把你调到另一个新开的门店,就你一个人,你顶上那一摊,有啥事你直接和我汇报,不用和小春联系。”
那时候我在酒店里干的正舒畅自在呢,“我去不了,我再给你推荐其他人吧。”
只要小春在那里当负责人,总有业务要和她接触。
后来我就换了手机号,也没再和他们联系过。
小春好像根本都不记得,当年她打压我,告我的黑状,给我穿小鞋,就像多年没见的老朋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你的电话呢。”
“是啊是啊,我换号码了。”我也是一个不记仇的人,立马被小春的欢乐情绪给感染了。
小春比我大3岁,也退休了,“你儿子上大学后,你现在干嘛呀?”
我 看看坐在沙发上的小六,“婆婆也不在了。我在家养老呢。”
“身体健康比啥都重要,你看我现在一身的病。”小春突然话题一改,笑着说,“你老公老家是哪里呀?”
我说了一个县城的名字,“不过具体他老家在哪我也不知道,他们很早就搬到镇里去了。”
我还纳闷,小春和我聊天,问我老公的老家在哪干啥?
“我姐在那个县城某单位上班。”小春说,“我记得你小叔子 在信高当老师,他教哪一科呀?”
我才反应过来,小春辗转找到我,并不是想和我述旧,“啊,他都快退休了,在二线,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师。”
小春热情地说,“我想请你帮个忙,我外甥今年要上高中,中招考了694分。”
“那分数相当厉害了。”小六当年只考了636分,就能上重点小班。
“他第一志愿也报了新高,但现在还没有消息。”小春说。
我听我小叔子说过,每年他们学校会派老师到县城去招生,“你可以和他们招生的老师联系啊?我小叔子他没下县招过生,他对这一块应该也不了解。”
小春着急地说,“联系了,人家老师说让等通知。我姐他们一直在县城里住,市里面也不认识人,我就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把你小叔子的电话给我,就算我外甥来咱这儿上学了,在学校里有个认识的老师也好呀。”
我笑着说,“这没问题,别说咱们都是老乡了,就冲咱俩以前是同事,能帮的忙,我也会让他帮的哈。”
小李连说了两遍“多谢。”
“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加我的微信好不好?”
我都多少年不玩微信了,也没有添加过人,我的微信上只有80个人,2/3的人都没联系过,我把手机拿给小六,“你帮我把这个号码添加个微信。”
小六一番操作,“来来来,我再教你两招。”
添加好微信,小春说,“我让我姐直接和他联系。”
“那也好,免得咱俩传话还说不清楚。”
我把小叔子的姓名和电话发给了小春,“我老公要晚一点才回来,我先给他说一下,让他给我小叔子讲,你明天再和他联系吧。”
小春又说了两句感谢的话。
我让老六出面找我小叔子说这件事,比我自己要好得多。
老六听完之后,“这件事他找谁也没用,到最后还是要找人家负责招生的老师。”
我给老六切了一块西瓜,“家长肯定着急呀,招生老师没有给人家确切的消息。”
老六说,“这才啥时候呀。”
“他那分数也够高了,上重点高中应该没问题吧。”
老六摇摇头,“他如果是在市内上,他的分数 绝对没问题,但他在县城呢,县城每年都是有名额的,他那个分数就有点悬。”
难怪小春这么着急。
小六也加入进来我们两个的谈话,“爸,这现在也太卷了吧,中招考试满分才多少呀?我们当年最高的也才680多呢。”
我拍拍小六的肩膀,“地域太重要了,信高每年招的分配生,听说都是加了40分的。老六,他们干嘛要这些差生,不要那些高分的县城学生呀?”
老六说,“你的学校在市里面办,你不照顾市里面的学生,还能会照顾八县两区呀。就像清华北大,招收当地的学生,肯定比河南省的要多呀。”
我拉着小六的胳膊在客厅里走两圈,“小六,你以后一定要留在大城市,免得将来你的后代上学也面临这些问题。哎呀,你走路的脚步声轻一点,楼下生了一个小婴儿,前天人家都来问我了,说咱走的脚步声太重,小孩睡不着觉。”
“你不知道,那个才一个多月的小婴儿瞪着大眼睛看我呢。”
小六哈哈笑,“那小孩还看你呀?说话了不?”
老六瞪我一眼,“你年龄大了,故意走路轻手轻脚。小六年轻,走路的声音肯定重。小六,你别搭理他,就正常的走,哪有那么娇气。”
我过去拉住老六的胳膊,“话可不能这样说,楼上楼下的邻居,既然人家提出来了,咱就得注意点,难道你想让人家用震楼器呀?”
“震楼器是啥呀?”小六赶忙问。
“就是一个机器,安在人家的房顶上,像马达一样日夜的吵,你说咱受得了不?你没看网上有些人说,因为楼上楼下的噪音,大家互相用震楼器,有的人最后都把房子卖了呢。”
老六说,“咱们在家都光着脚走路,声音已经是最小的了。不行,明天还铺上地毯。”
以前我家里铺的是地毯,后来我嫌不好打理,把地毯撤掉了。
“不行不行。”我和小六同时反对,“这地板踩着光溜溜的多舒服呀。”
老六说他明天和他弟说一下,“估计也没啥用 ,有啥问题和人家招生老师沟通是最好的了。 ”
“哎呀,咱都是老乡,尽力吧,孩子能考个好高中也不容易。人家家长有啥疑问,咱弟知道的,尽量给人家提供一点帮助。”
小六咧着嘴笑,“‘咱弟’。瞧我妈叫的多好听。”
饭后在家里已经消食了半个小时,老六问去哪边散步?
我想去东山头,那里的山路开阔,空气新鲜。
但小六要去走大环线,“那里有超市,有奶茶店,还有冰淇淋店,热闹。”
“老六,你带钥匙和钱,我俩空着手。”
小六 提着垃圾袋,我拿着雨伞。
“爸,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妈带了我走了10来里,累死我了。”小六说,“这哪是散步呢?”
“今天晚上咱不走太远。”老六也是个懒虫。
走了不到三里地,拐进一家超市,买了三个冰淇淋。
这条路我们冬天的时候经常走,哪个门面是卖啥的也都清清楚楚,门头上写着“新县黑猪肉”,喇叭里却吆喝着“商场撤柜,千把块钱的衣服都打折了,100块钱两件,100块钱三件,随便看,随便挑,最后一天了。”
这种乡村的马路夜晚很少行人,店里一个人也没有,但卖货的人吆喝的还很起劲。
我咬一口冰激凌,“这卖黑猪肉的咋改成卖衣服的了?”
老六说进去看看。
小六已经跑过去了。
我对衣服没啥兴趣,“咱还吃着冰激凌,可别搞脏了人家的衣服。”
我快速的吃完,跟着老六和小六进了店里,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戴着耳麦还在大声的吆喝着,“进来看一看,都是高档的衣服,赔钱卖了。”
我拿起一条连衣裙在身上比划着,“小六,这个好看不?”
“好看,你去试试。”
“我又不买衣服。”我把那件裙子挂在钩子上。
卖货的小伙子说,“这件衣服今天才卖120,没撤柜之前都1000多呢。这个号码你穿着也合适,上档次的很。”
老六让我去试试。
我嫌太麻烦。
小伙子说,“随便试,买不买都不要紧。”
店里也没人,我进去试穿了一下,正常情况下我穿m号的衣服,但他这个只有一件了,还是L码的。
“有点大。”我对着镜子照,面料穿着确实挺舒服的,垂感也很好。
小伙子说,“哪儿大呀?这个码你穿着正好,太修身了反而不好看。这款衣服码子偏小。”
老六问,“100块钱卖不卖?”
小伙子为难的说,“哥呀,我们这都是赔血本的跳楼价了,一分也不能再少了,你不知道我一天都赔多少钱呢。”
我穿着新裙子,还在货架上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你在商场卖的好好的,干嘛撤柜呀?”
小伙子说,“你再去看看,那商场都快撤空了,没办法,没有人,老是赔钱,房租又贵。”
那家商场开业的时候我去过,地点选的不好,在城乡结合部,卖的衣服又都走高端路线,负一楼的超市也处于关门状态。
越是没人,东西越不全,也不新鲜,导致恶性循环,楼上的服装和餐饮也经营不下去。
我笑着对老六小六说,“这边的拆迁户,你让他打麻将吃喝可以,让他掏贵价钱买件衣服就很难。”
我把那件衣服脱下来,老六说,“买着吧,正好下星期要回老家送礼,你也得有件像样的衣服。”
我把裙子放在挂钩上,“我又不是主角,谁管我穿的啥呀?”
小六也说,“妈,你都好久没买衣服了,这件你穿着好看。”
“今年回了两次你爸的老家,他给我买了两次衣服。”我摸着裙子,光滑滑的。
老六不等我同意,就去刷了120块钱,小伙子把裙子包好递给我,“你家老公真不错。这裙子都不用熨烫,垂感好的很,正适合你这个年龄穿。”
我把吊牌翻出来,让小伙子拿个剪刀剪掉。
我提着衣服,老六提着三个冰激凌的袋子,走了好远都没有垃圾桶。
我追上小六,“还是和你爸一块儿出门舒坦,咱又吃了冰激凌,我还得到一件新衣服。”
小六追上老六,“爸,这个星期你不在家,我和我妈出来散步,她只带钥匙不带钱,也不带手机,两块钱的冰淇淋她都不舍得让我吃。”
我抓住小六的胳膊,“你爸是咱家的董事长,我哪有钱呀。”
小六笑,“爸,你得给我妈点钱,这几天她总是给我做大虾,还买提子吃,那都可贵呢。”
“昨天还充了100块钱的糕点卡。”我补充。
老六走得非常快,“回去了再给。”
我和小六得意的相视一笑,“老六,你这个周末没安排吧?”
小六说,“昨天我们发现了一家火锅店,正在做活动,90块钱两人套餐,我妈说咱三个人吃正好。”
老六说,“明天中午陪你们去吃,星期天我可有事。”
到家已经快9点了,老六主动去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躺在地板上看电视。我和小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老六瞪我一眼,“谁让你把声音外放的?”
小六说不影响。
我赶忙找个耳机戴上。
不到11点老六就去睡觉了,“你俩还坐那干啥呀?”
我说前两天我们12点才睡觉呢。
老六哼了一声,“你啥别干,就学着熬夜。”
我用脚踢踢小六的腿,“六爷生气了,咱赶紧睡觉。”
小六不情愿的站起来,“你才刚习惯和我一起晚睡,我爸又来了。这才11点,上床也睡不着呀?”
“哎呀,闭目养神,别惹他生气。”
小六看我一眼,“你今天得了好处,你倒是听话。”
我扯住他的耳朵,“你不也吃了一个冰淇淋吗?”
小六笑着拍我的手,“妈,那个黑桑葚冰激凌你挑的真好吃。”
我笑,“我那个榴莲的也好吃,只有你爸这个老傻子吃5毛钱一个的冰棍。”
老六在卧室里接腔,“老冰棍今天买1送1,我一块钱吃了两个,还是纯净的干净的,你们那都有色素,我尝一点就头疼。”
我拉着小六 走到老六的床边,“六爷,明年搬回来住,把咱的车载小冰箱拿过来,咱也批发点冰淇淋,我俩吃着不头疼。”
“就知道吃!”老六转过身。
小六把客厅里的灯关掉,外面安静的很,半开着窗户还有点冷,下面垫着床单,上面盖着小薄被,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