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
但太子厌恶我,就连我九死一生诞下的双生子都憎恨我。
太子继位后,力排争议扶持一心置我于死地的周芷为后。
天下皆知,帝后情深,而我在后宫如履薄冰,总是被找了各种理由被处罚。
也罢,十年之约已到,我拿出先皇临终懿旨:
【十年后,若宋安禾仍一心离宫,任何人不得阻拦。】
【还望陛下念十年恩情,遵先皇懿旨,昭告天下臣妾死讯,还臣妾自由。】
1
一个月后,皇上终于想起福宁宫还有一位被他禁足的贵妃。
他如同往常一样,命令我给他熏香,轻轻舒缓头部。
我也同平时一样,早就准备好梨花糕,以及他用惯了的茶芜香,只因每月初霍宸熠都会犯头疾,而我恰好能帮助他罢了。
【爱妃,今日怎么如此沉默寡言?】
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神冷淡、试探,却偏偏毫无感情,彷佛只是随意问一句路边的阿猫阿狗。
他看我不答话,继而说道:【可是还因为禁足你还在生朕的气?】
【臣妾不敢,皇帝旨意,不敢不从。】我淡淡回答。
他似乎被我淡漠的语气惹怒:【我看是处罚你轻了,还是不长一丝记性。】
【你以为你还是曾经的宋安禾,要不是朕,你早就是乡村野妇,在深山野岭吃尽苦。】他大手一挥,桌上的梨花糕滚落在地,似乎还是不解气,将茶芜香也扫落在地。
我六岁就被接进宫中,同他一起生活,要是论熟悉,我想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我第一次克制住要辩解的冲动,缓缓跪下身:
【奉天承运,先皇懿旨曰:十年后,若宋安禾仍一心离宫,任何人不得阻拦,钦此。】
他愤怒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神色,当年先皇为我写下这封懿旨时,任何人不在场,自然不会有人知晓这封懿旨的存在。
他沉下脸,恼怒道:【宋安禾,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无视他的愤怒,不卑不亢将懿旨双手奉上:
【还望陛下念十年恩情,遵先皇懿旨,昭告天下臣妾死讯,还臣妾自由。】
这一刻我在心里已经模仿了十年,如今说出口,我感觉身上的枷锁都已经被解开。
「就因为那日朕失手用花瓶砸伤你,你就要离开?你也知瑾儿、云儿与皇后感情深厚,你竟不知天高地厚,拿鞭子妄图打伤皇后,如若不是朕,你恐怕早已被废。」
他蹙着眉难得有耐心解释,但这样的理由只会让我更加可笑。
我三天三夜难产诞下的双生子,竟然与一心置我于死地的女人感情深厚,情同母子。
这种无缘无故的陷害与惩罚,早已上演千万次。
皇后总是各种陷害我,等皇上与双生子出现时,再扮演受害者的样子。
比如我给双生子的衣物,搜出诅咒符样。
我制作的羹汤,喝了不舒服;更有甚者,污蔑我伙同她宫里的下人,想要下毒等等。
她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杀了我,只是没有寻到好的理由罢了。
难道,他们是看不懂皇后这拙劣的演技吗?
不,我想,他们也是讨厌我罢了。
2
我久久未曾回答,他深知今日是得不到我的答案了,只威胁我:「你别后悔,皇宫不是你想回来还能回来的地方。」
我对他摇摇头,淡漠一笑:「安禾永不后悔。」
他一愣,毕竟我们一直争锋相对,不曾像现在这般,他欲言又止,但久居高位,让他说一些其他的话,他说不出口。
房内沉寂,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那瑾儿、云儿,你也不要了?」
我眉眼低垂,细言细语道:「他们已经有想要的母后,不过是如他们所愿罢了。」
屋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他像是许久才接受这一现实,不得不开口问道:「已经想好去哪里了吗?准备何时离开?朕派人送你出宫。」
我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就走,先皇留给我的人已经准备就绪。」
「先皇倒是待你不薄。」他嘲讽出声,似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再见他们一面?」
「不了,缘尽于此!」
3
包裹早已收拾好,这些年,霍宸熠总是在惩罚我后,再赏赐一些皇后挑剩下的珠宝给我。
我早已换成了银票,只剩近日他赏赐的一些邻国刚贡献来的金饰。
我把他们装进一个黑色的箱子里。
在皇上沉默不语的注视下,我换上一身白色衣衫,离开了这个困了我十年的牢笼。
当年我父母驻守沧州,在一场恶战中不幸身亡,只留下我这个孤女。
幸得先皇看我可怜,接进宫中,按未来太子妃一样,悉心教导。
其实,我与皇上自幼相识,他年长我三岁。
听我母亲讲,他第一次见我,满眼都是我,囡囡的叫不停。
只是,在先皇让我当太子妃后,彻底厌恶我。
我也从曾经追着熠哥哥的身后,变成如今不善言语,心死如灰的模样。
但先帝喜我,宫中自然无人敢欺辱我,只会背地里嚼些舌根。
其他的公主皇子都嘲笑皇上,说我是先帝为他娇养在身边的太子妃。
木讷呆滞毫无生气。
皇上恼怒至极,一气之下在先皇驾崩之后,力排争议,求娶了将军之女,也就是现在的皇后。
相比于我,他们更像是天生一对,而我不过是三生有幸被先皇心软救下的孤女。
他不喜我,我从不在意,但在太后威压、群臣提议应遵先皇旨意,不得不封我为贵妃。
那日,帝后大喜,贵妃之位也一起册封。一个月,皇帝都不曾踏进我的宫内。
临年一次酒醉,我怀上双生子。
4
先皇曾为我留下一支暗卫,听命于我。
宫里的人我只带走了两名贴身侍女,名唤明沫、明淑。
她们还是我被欺负时,为我挺身而出,一心一意待我的人。
先皇曾说,我要改一改心软的毛病,以后当皇后,可是要整理六宫,切不可有软肋。
我想,我当是辜负了先皇的教导,毕竟我也没当上皇后。
我一心向往宫外的自由。
先皇与我的父亲交情甚笃,所以在他临终之际,为我规划好身后事,让我不至于困在宫中一辈子。
暗卫之首云鹤驾着马车,我们打算一路向东,到我师傅季白镇守的沧州。
季白是我父母在沧州收养的孩子,他在战争中失去家人。
我父母一心教导他,他后来也成了我的师傅,我一身武艺都来自他。
自师傅镇守沧州后,我再未见过他,只有偶尔的报平安。
记得他临走时,揉着我的头发对我说:
「小安禾,师傅要离开一段时间,接下来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等师傅带着战功回来接你回家。」
师傅拉开我紧拽的衣袖,不顾哭的不能自已的我,毅然决然地骑上了战马,奔赴我父母守了一生的城池。
刚出了京城的城门,身后传来凌乱的马蹄声,一队官兵将我的马车围在中间。
还未等我询问,云鹤在外面小声地说:「主子,是大皇子与公主。」
我诧异片刻,掀开车帘便看见骑在马上一脸怒容的小小少年与身后缓步走来的公主马车。
「母妃,跟我回去。」
霍瑾、霍云同时开口,声音故意压低,像是不得已开口,我能听出他们的不耐烦。只是我不明白。
我离开对他们来说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毕竟他们早就厌烦了我。
自从他们六岁之后,我再也不曾听到他们喊我母妃。
「堂堂皇子公主,竟随意出宫,纵马招摇过市,你们母后就是这么教导你们的吗?」
我微微挑眉,他闻言一愣,随即更加暴躁:「不关母后的事。」
「你不要污蔑母后,我们怎有你这样的母妃,身为父皇的妃子,随意离宫?」
「你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吗?」我疾颜吝啬道。
对于这双身子,我彻底没了耐心,曾几何时我也会温声细语,在他们身体不舒服时,彻夜照顾。
但他们呢,只觉我木讷死板,丢了他们的颜面,拒绝叫我母妃。
霍云,一脸仇视的盯着我,随即愤怒大吼:
「赶紧滚,我和哥哥就当没有你这个母妃,谁稀罕你。」
我自嘲一笑,连回她的欲望都没有,想必是我作孽太多,一双儿女竟如此恨毒了我。
在我们要继续启程时,一名侍卫拦住马车,我见过他,皇上的贴身侍卫之一。
他跪在地上恭敬地说:「请贵妃安,小人奉皇上之命特向贵妃讨要梨花糕、茶芜香的配方,皇上带话说,此糕点他惯来爱吃,茶芜香更是每月必用,请您割爱。」
呵,这有何割爱一说,一个配方而已。
何况,这本就是特地为他研制。
「拿笔。」
我父亲生前也有偏头痛的毛病,娘为了能减轻父亲的痛苦,特意研制出许多香、以及糕点。在太医对皇上的头痛束手无策时,我改了方子,才得到如今的茶芜香,不曾想竟真对他有用。
我将各个口味的糕点全都写了下来,唯独我最爱的梨花糕我只字未写。
他曾说过,此糕过甜,不宜多饮。
既然他不喜此糕点,我也没必要多写那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