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人的长津湖:他十八岁拜别父母走上抗日道路,最终却来到惨烈的长津湖

红晓岩谈古论今 2025-03-08 10:37:33

今天我们继续讲长津湖战役中的经典人物故事。

李超然,也被叫做吕超然,美军视他为长津湖突围战中的英雄,而我们则视他为数典忘祖的败类、汉奸。这个人的故事我以前稍微说过一次,可是有些意犹未尽,今天我们就详细说一下他。前文阅读:长津湖中的争议人物:他是数典忘祖的败类,还是各为其主的战士?

十八岁从军出征

18岁告别父母,是一个痛心的时刻。可是,成年独立远行带来的兴奋,掩饰不住李超然内心的忧虑。高中期间,他参加了初级预备役军官训练团,但是从来没有向父母亲透过风。毕业前夕,他正式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父母亲一直蒙在鼓里。他残酷地一直等到要离家报到前一天才告诉母亲金玉。

“我告诉她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不说一个字。可是我从她变了色的脸看出来,她的内心世界崩溃了。”美国海军陆战队是一支打仗时“第一个上前线,最后一个撤下来”的特殊部队。

金玉虽是一名家庭主妇,但她心知肚明儿子这一去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金玉就开始忙碌,为儿子准备一顿特别的送行早饭。她做了一顿丰盛的、儿子最喜欢的粵式饭菜。

平日一天亮就要出门给饭馆、旅店送瓜果菜蔬的父亲,今天选择待在家为儿送行。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两手抓着一张中文报纸,不停地翻动着报纸——有点心不在焉。他的短衫手臂露出“宁死不辱”的刺青汉字。

李超然自小就上中文学校,读遍父亲收藏的《水浒》、《三国演义》,崇拜中国古代豪情万丈的军事人物,父亲的刺青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并以此为座右铭……

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金玉坐着没有动筷子,也不说话。她最后脚步轻轻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边。

李超然见状放下碗筷,跟了过去。他站在妈妈金玉旁边,讷讷地说道:“阿妈,多谢哂!你做的菜真好食……够钟了,我要走了。”

两眼泪汪汪的金玉妈妈,闻言突然两臂搂着李超然的腰,呺啕大哭起来。她一个劲地哭,什么也不说。

李超然家中有7兄妹,四兄弟中他是老大。其余弟妹,唯兄首是瞻。他的一言一行,都成了他们仿效的对象。金玉妈妈对长子突如其来的离别,没有一点心理准备。隔壁邻居家的妈妈,不久前收到过一份电报,报告儿子在太平洋战场上阵亡的消息。金玉妈妈不希望这种事情也发生在吕家。

父亲一早就没有和李超然说过话。到了大儿子准备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一把抓住大儿子的手。他两眼盯着李超然,嘴角动了一下,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在一旁默默看着的妈妈金玉,泪水从脸颊流下来。李超然向妈妈摆摆手,转身走出家门。

李超然的两个弟弟吕超民、吕超凡,追到屋外大喊:“大哥,后会有期!”李超然回首看一眼两个弟弟,会心一笑:“好的,一言为定!”

(上图:李超然一家摄于1937年的全家福)

李超然身高只有1.67米,体重约118斤,他个子很矮小,似乎不是最佳行伍材料。他的长处是身材结实、肌肉发达,并且动作敏捷,是那种脑子与四肢协调能力很強的人。

日本人偷袭珍珠港的时候,李超然刚刚上高中。从新闻中看到日本人在亚洲、中国烧杀抢,脸上青春痘还没长几粒的他,签名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初级预备役军官训练团”。1944年,他年满18岁,正式加入美国海军陆战队。但是,当时欧洲战火已经平息,唯有太平洋上美军仍在与日本人厮杀得天昏地暗。每天前线传来的惊人消息,令年轻人的肾上腺素激增。或许是他从父亲身上继承了不服输的性格,他选择加入很少华裔美国人参加的海军陆战队。

李超然的选择,显然让父母大感意外。从广东移民旧金山的父亲,是一个观念传统的中国人,深信“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他和大多数第一代华人移民一样,希望自己的子女在新大陆当医生、律师或者至少创业做生意。投身行伍根本不在考虑之列。华裔美国兵,当时是稀有品种。

根据统计数据,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千六百多万美国人应征入伍,但是,只有约二万华裔美国兵。他们就像黑人、日裔美国人那样,组成清一色的自己族裔的连队参战。直到第二次大战结束,总统杜鲁门正式结束了美军中具有种族主义色彩的做法,军队不再因为肤色不同而区别对待……

李超然2010年告诉采访他的《华盛顿邮报》:“当然了,我从来没怕过,也许华人都是宿命论者。我从来不指望在战争后能活着回来。所以我强烈认为,我的死一定是光荣和壮烈的。”他还说:“我希望消除关于华人儒弱、温顺和吝啬的观念。”

叫我“李少尉”

李超然加入的海军陆战队,驻扎在美国最大军港城市之一的圣地亚哥市的瓦列霍基地。当时的期待是,接受新兵強化训练后,他将直接从这里乘船开赴西太平洋的抗日前线。到了熙熙攘攘兵营,他注意到,他是唯一的一名亚裔陆战队员。尽管说一口纯正、溜溜转的美国加州英语,他的出现还是引起不少同僚异样的眼光。那个时代,大多数从乡下出来的美国年轻人,从未面对面见过亚洲人。

完成新兵训练,李超然接到命令,让他到连部报到。

“李超然,上级命令你明天上午到瓦列霍日本语学校报道。”连长通知他。

“什么?”李超然惊呆了,“我参加海军陆战队是为了去打日本人!”

“你不去日本。现在我们需要你学习日语。”连长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选中我?难道因为我长得像日本人?”李超然知道争辩无用,一肚子委屈和失望。无奈之下,他奉命从训练营转到国防部属下的日本语学校,接受日语強化训练。李超然后来才知道,与他一起在瓦列霍训练基地的陆战队员同伴,完成训练后按计划开往太平洋与日军作战,大多数队员在硫磺岛战役中阵亡。他不情不愿地逃过一刧!

在日语学校,李超然也是唯一的一名黄脸孔学员。完成日语集训不久,李超然正式获得上士军衔——这么快就得到晋升,让李超然心里暗喜。可是,正在这个时刻,日本宣布投降,太平洋战争结束了。

李超然失去了上前线的抗日机会,既喜亦愁。喜的是和平降临人间,从此不再战火纷飞;愁的是错失参战立功的机会,今后人生何去何从?

具备日语技能的李超然,接着被美军派遣到中国战区,负责审讯美军在中国俘获的日本战俘。这个任务为时不长,李超然不喜欢文案职务。不久之后就随着大批退役美国军人从关岛回国。

当千千万万美国大兵欢天喜地解甲归田时,李超然却恋恋不舍行伍生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继续留在军中的决定。美军建制管理规范化,他在部队看到前程,准备当一名职业军人。他还是选中了大多数华裔回避的海军陆战队。

1945年,美国国防部重新开张在二战期间停顿下来的海军陆战队基础学校,要为海军陆战队培养新一代军官。李超然学习很刻苦,顺利达到进入陆战队军官学校的全部要求(包括通过相当于四年大学毕业的全部考试)。

自1945年至1946年间,李超然来到位于圣地亚哥市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基础学校,在这里接受海军陆战队初级军官训练,他毕业时获晋升少尉衔,成为这个学校负责训练学员的一名日本语教官。李超然晋升少尉,在当时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引起小小的轰动——他是美国海军陆战队1775年创建近二百年来,第一名非白人、首位亚裔军官。

不久之后,朝鲜战争爆发,李超然少尉的命运出现转机。他成为一名新近应征入伍的新兵机枪连队的指挥长。他面临的挑战,不是来自战场,而是来自连队的新兵。他手下的几十号人,年龄18、19岁上下的白人青年,一个个高头大马,大多数人第一次走出家门,从来没有见过亚洲人或者与一名亚洲人说过话。由于太平洋战争的血腥记忆,在这些初生牛犊眼里,所有亚洲人都是敌人。

(上图:《旧金山新闻》1950年5月28日头条报道:韩国丢失汉城)

19岁的乔·欧文,身高一米八以上,来自纽约上州小镇犹蒂卡,还在大学念书期间就应征加入他仰慕的海军陆战队。他一辈子没有见过亚洲人;他更加没有想到,他的直接上级是长着黄脸孔的李超然少尉。乔·欧文在洗澡间听到其他新兵在背后揶揄地称李超然为“中国洗衣佬”。他不完全同意使用这类含有种族歧视性的语言称呼上级,但是在遇上李超然少尉时,乔·欧文用颇为随便的语气与他打招呼:“嗨,李!”

“对不起,你叫我什么?”对军纪礼节一丝不苟的李超然,拒绝别人用漫不经心的方式与自己打招呼。即使与同级别的战友进行私人对话时也常常这样。于是,他突然板着面孔叫住乔·欧文。乔·欧文一楞,俯视着比自己低一个头的长官,嗫嚅不言。

“你以后叫我‘李先生”或者‘李少尉’。”李超然仰头盯着乔·欧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是你得尊重我的军衔,因为我们是海军陆战队员!”

兵不厌诈

1950年9月1日,李超然所在的第七海军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接到调往韩国的命令。李超然晋升该连队第一机枪排中尉排长。

从加州至韩国,横跨九千多公里、烟破浩淼的太平洋。赴韩参战的美军官兵,凭籍海军运输舰乘风驱浪九千里。不少美国大兵晕船、呕吐,一片狼藉。大多数官兵在两周的行程中选择尽量养精蓄锐,多休息。

中尉排长李超然却不让手下指挥的50号人闲着。在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不论是晨曦微露、海风和煦的早上,还是惊涛拍舰、人仰马翻的傍晚,李超然一定要召集他的陆战队员在军舰的甲板上操练。有人恨他,抱怨、背后咒骂,但是李超然依然坚持不懈。同舰的其他连队的一些排长,看不惯李超然的做法,嘲笑他固执,完全没有必要。甚至有人嘲讽:“谁会相信‘中国洗衣佬’真会向他的同类开枪?!”

2010年,李超然接受《洛杉矶时报》的釆访时,回忆当时的情景时告诉记者,他认为这些人质疑他对自己父母出生的国家的忠诚很荒谬。“对我来说,我出身在美国,在美国接受教育,在美国工作,我会尽我所能,不论对方是日本人、朝鲜人、蒙古人或什么人,只要他们是敌人。”

两个多星期后,李超然的部队抵达关岛。部队稍事休整期间,他突然接到上级命令:他被调去当负责翻译的参谋。

“我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我要到前线作战!”李超然断然拒绝调令。李超然以“狠人”(badass)的态度力争,最后获准继续担任第七海军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第一机枪排排长。

二十天后的1950年9月21日,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登陆仁川。仁川登陆战(代号“铁路行动”),是朝鲜战争中一场决定性的战役。战役始于1950年9月15日至9月28日结束,这是一次两栖作战行动。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通过在对手后方一系列登陆,攻占了京畿道的仁川,突破釜山战线。参与进攻的军队,主要是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指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

仁川登陆的构想,由麦克阿瑟在朝鲜战争爆发后4天,在6月29日他视察韩国战场后提出。麦克阿瑟认为,朝军将会把大韩民国军队从汉城击溃,即使有美方增援,憔悴、缺乏机动力及装备低劣的大韩民国国军,无法阻止朝鲜的攻势。他认为只有从对手后方,实施决定性的军事行动才能改变联军被动的局面。因此,他希望在仁川附近实施登陆,切断朝鲜人民军的补给线,令其丧失战斗力从而扭转战局。

但是,美国海军当时无法担当此任。原因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为了削减军费开支,急不可待地裁军。海军战力严重不足。海军及海军陆战队远征军人数,一度从最高峰时的300,000减缩到27000,许多海军登陆艇及两栖战舰,纷纷被出售,或作为废物拆毁,或转移至美国陆军专用。到朝鲜战争爆发时,仍未从战后裁军计划中恢复过来。在仓促之中重新装备的二战登陆艇,还有重新征召的海军陆战队集合之后,麦克阿瑟要求启用海军陆战队远征军。

因为这支部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场中证明了其实施联合两栖作战的超常能力。这就是为什么李超然所在的第七海军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第一机枪排,在仁川战役开始一周后出现在仁川的原因。

(上图: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机枪排长李超然)

但是,抵达仁川后,战事已经转向朝鲜内地。李超然所部没有立即投入战斗。李超然当时不知道,由于联合国军突然在仁川登陆,打乱了朝军统一半岛的计划,联合国军展开反攻,一连串的北上胜利,直逼鸭绿江——触发了地缘政治威胁,已经威胁到了龙哥,龙哥已经决定入朝参战。

11月2日,李超然所在的第七海军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来到苏东峡谷。陆战队在此地首次遭遇志愿军的进攻。当天夜里奇冷,每个士兵抓枪的手冻得发僵,峪谷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午夜时分,突然发生爆炸,接着枪声大作,大地群山在轰隆隆的枪炮声中颤抖着。李超然60年后回忆说:“陆战队员仿佛站在一碗震动的果冻上……突然间,一切又回归平静——怪异地平静。”

李超然和每一名海军陆战队员一样,慢慢从困惑中回过神来。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到底在哪里。李超然于是吩咐其部下集中注意力,专门针对敌方的枪口火光反击。他同时带领机枪排所属,在深夜大雪中主动出击搜索,寻找对手的位置。他一人走在队伍的前面。为了避免友军误射,李超然穿着一件红色外套,站在前线最显眼的位置指挥作战。

机枪排的战士,被排长李超然強悍的斗志鼓舞,纷纷准备一旦发现目标就随时还击。但是,他们十分清楚,枪炮声大作后突然沉寂,肯定有蹊跷。对方一定是为了攻击后不暴露目标。等待着另一场撕杀。夜战中,谁都不愿暴露自己的位置。

身为教官的李超然深谙此术。为了诱惑对手,李超然决定单枪匹马冲出去。他打算不惜暴露自己,引诱对方开枪,然后让机枪排向每一个武器发射的闪亮点开火。李超然说:“太多人相信只要躲在大石后就可以保命。为了完成使命,你必须不断向前推进!”

李超然给全排队员下令:“哪里有武器发射的闪亮,你们就朝那个位置开火!”说完他突然从蹲守的位置跃起,跳入阵地前方——黑夜一下子吞没了他的身影。

在夜幕掩护下,他像一只狡兔一样蹦跳、穿越在巨石和弹坑之间。他一会儿用M1加兰德步枪无规律地单发射击,一会儿又换用卡宾枪哒哒连射,接着翻滚身子换位,在另一个坑位上又掷手榴弹。他试图给对方造成一场有序进攻正在发生的错觉,把对方的火力引向自己。黑暗中,只闻见苏东峡谷此起彼伏的枪击声,忽起忽落的火光闪烁,现场一片扑朔迷离,令人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正如李超然所料,埋伏在山上暗处的对手,果然应声向他开枪还击,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横飞峪谷间。志愿军暴露了自己前哨阵地的位置!海军陆战队机枪排的士兵,终于等到机会。他们的枪口锁定目标喷射的火光,扣动扳机;猛烈的机枪火力,铺天盖地似的狂扫对方阵地。

李超然同时乘机悄悄迂迥爬近对方的阵地。他听到有人说话——那是志愿军在说汉语。李超然灵机一动,用汉语大喊:“别开火,我是中国人!”

他的话音刚落,对方不仅停止了说话,射击也停顿下来……志愿军士兵显然被迷惑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超然趁机把腰间的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入对方的坑位。爆炸声响过后,他跳起来用机枪朝对方又一阵扫射,然后大声嚷嚷着冲入对方阵地。他身后同时传来其他陆战队员冲上来时高亢的叫喊声。陆战队员们把枪匣里的子弹全部扫射完,紧接着传来口哨声音,枪声消停下来。机枪排终于夺下山头阵地。李超然在黑暗中清点志愿军前哨阵地,发现几具志愿军士兵的遗体。不远处哨位的志愿军,见势不好,放弃阵地撤退了。

李超然在苏东峡谷临危不惧、足智多谋,身先士卒夺下阵地,表现出色的领导能力和视死如归的奉献精神,赢得了全体美军陆战队员的敬佩。消息传开后,第七海军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那些曾经怀疑、嘲笑李超然的人,从此闭上了嘴巴。

但是,李超然还没来得及回味初战告捷的喜悦,第二天早晨,他就在阵地上被志愿军的一名狙击枪手击中右手肘,打碎手臂骨头,他的膝盖也受了伤。他不得不被撤到咸兴附近的一个陆军野战医院。

(上图:李超然在苏东峡谷足智多谋的表现,为他赢得了美国海军陆战队英勇作战的第二高荣誉:“海军十字勋章”)

这里用前文点评一下李超然的喊话行为,因为他这一举动被很多国人抨击。

我个人觉得:他出生在美国,成长在美国,在美国读书、工作,已经是一个美国人。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血统,就决定他选择政治立场并享有自己的政治权利。如果强烈要求他为当年的战场行为愧疚忏悔,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因为任何国家的士兵上了战场,都是脑袋别裤腰带上,分分钟都会先去见阎王,谁能那么多?

古人云,兵者诡道也,用兵之道在于千变万化、出其不意。作为一名能熟练运用战场技巧的军人,战场上对敌可无所不用其极。其实我们懂英文的战士,在朝鲜战争中也用英文喊过话,有很多战例。但他们却是我们推崇的英雄。

手段是一样的,主要是立场不同而已。

换成李超然为何不能在战场上使诈?不用尽一切手段杀敌,敌反过来把你斩尽杀绝,古今中外战场之上,只认对手不认老乡,甚至六亲不认。换言之,战争是政治家的棋盘,士兵无论谁对谁错不过是个卒子,李超然生于美国长于美国,能为自己生息的国家做出自己的贡献,不说是一种美利坚情怀,也是一种单纯朴素的爱国感情。

逃离战地医院

“李中尉?”听到有人在叫他,李超然睁开眼睛。

他在战地医院巳经躺了5天。自从那天凌晨被人抬出苏东峡谷,仿佛巳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李中尉,我们这里的设施无法处理你的枪伤。我们正安排把你转移到日本去。我们在那里有更好的医院和设施。”野战医院的医生语气平和地告诉李超然。

“不对,我来这里是为了打仗。”听到医生的话,李超然又闭上了眼睛。

在医院疗伤的日子,让李超然有更多时间思考、回味过去两个月发生的许多事情。他脑子里,浮现一段段难以忘怀的记忆。11月中旬,在海军陆战队总部,他与亲兄弟、美国陆军中尉李超民意外相逢。他早知道二弟也有从戎入伍的意愿,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在韩国重逢。超民老弟紧步“大佬”(粤语大哥的称呼)的后尘,高中毕业后也应征入伍,加入陆军第二步兵师,一路顺风,很快就普升中尉。两个半月前,第二步兵师登陆仁川不久,李超民在汉城附近的战斗上负伤,在日本养伤休整后重返前线。李家哥俩在军中的杰出表现,引起关注,家乡的报纸《圣克拉门多蜜蜂》特意发表了文章和图片加以表彰。

(上图:李超民(左一)和李超然(右一))

见到弟弟,李超然忍不住向他抱怨上级要调他去当翻译官的事情。“这些人都是笨蛋!他们看见你长着斜眯眼就要你去做翻译或者什么乱七八遭的差事。我不是语言官,我不给谁当翻译!我是一名正规海军陆战队指挥员。我只带兵打仗。如果为了上前线不得不和上级对着干,我会的!”

弟弟李超民从小敬佩李超然大哥,熟知他的犟脾气。超然哥去了一趟日本和中国,本以为可以大展身手,却被派遣当了不痛不痒的翻译官,错失上战场的机会。他太理解大哥的心思。为了安抚超然大哥,超民弟弟先向“大佬”通报父母亲平安,接着把两副陆军专配的30发弹夹送给大哥。因为海军陆战队的卡宾枪当时只配置15发弹夹。

李超然高兴地接过。他注意到弟弟身上的陆军吊带,意识到它便于悬挂手榴弹。于是向超民索要。超民二话不说,竟然也解下送给了大哥。从超民弟身上得到的这些“礼物”,后来的确在战场上帮了李超然的大忙——这是后话。

李超然不确定过了多久,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医生已经不在。他坐起来有点困难,右手吊着绑带,他一转动身子就浑身疼痛,但是他強忍着痛苦下床。他的肢体告诉他要歇着,他的心却安静不下来。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手下的50号陆战队员还在前线。他怎么能一人待在后方?他的仗还没有打完呢。他曾经懊悔错失第二次世界大战上战场的机会。他现在绝不会轻言退出战场。李超然颇为自傲地认为,他属于朝鲜战争。60年后的2010年,他告诉采访他的《华盛顿邮报》记者:“当然了,我从来没怕过。也许华人都是宿命论者。我从来不指望在战争后能活着回来。所以我强烈认为,我的死一定是光荣和壮烈的。”

5天前在苏东峡谷被志愿军狙击手击伤的痛楚已经很久远。眼下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族裔背景而怀疑他对美国的忠诚,以及他身为一名海军陆战队员对责任的执着。他要与陆战队友们一起在前线战斗到最后一刻。

李超然拿定主意后,右手缠着绑带,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出战地医院大门。他趁无人注意,擅自离开了医院。碰巧的是,同一个医院还有另一名陆战队员中士也急着重返前线。两人聚在一起,商量后就决定偷一辆吉普车,自己开车回前线——军人刧持军车不算个事。他们不费劲就找到一辆停在路边、无人看管的陆军吉普,两人风驰电掣般向浓烟弥漫的前线开去……

不巧的是,吉普车走着走着就熄火了——没有油了!他们距离各自的部队大约还有16公里。两人干脆启动“11号”——步行赶回连队。

浴血长津湖

重返前线,李超然受命担任第二机枪排排长。和在越洋军舰上的时候一样,尽管右手臂仍然缠着绑带,李超然却一丝不苟地抓紧时机训练队员,为下一场战斗做准备。李超然这时成了陆战队的著名人物,不再会有人因为他长着一张黄脸孔而怀疑他的忠诚,挑战他的战场指挥能力。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较真的人,是一名令则行,禁则止,说一不二的陆战队排长。

12月2日,第七海军陆战队第一营“贝克连队”进入长津湖地区。一个星期前,艾德华·阿尔蒙德少将指挥的美国第10军,在长津湖遭遇志愿军的进攻。一场在摄氏零下38度气温下、前后持续17天的“长津湖战役”揭开序幕。30000美军,陷入宋时轮指挥的第九兵团十几万人的包围圈。美军的唯一作战目标:冲出重围。

贝克连队进入长津湖的时候,美国海军陆战队第2营8000人,被60000志愿军围困在德通山口的一个名叫狐丘岭的地域。这里是控制长津湖区的一个战略位置。当时正下着暴风雪,天气极冷,气温达摄氏零下29度。一营上校指挥戴维斯命令李超然率领500名陆战队员前往狐丘岭救援这8,000人。

李超然率领的贝克连队500人的救援尖兵,配置着额外的作战装备,在奇冷暴风雪天气下,连夜踩着厚厚的积雪,翻越被树丛覆盖的山岭,能见度极低,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山谷间。

戴维斯营长没有给李超然具体指令。唯一的交待是,避开已被对方重兵把守的大路。作为贝克连队第二机枪排的关键人物,李超然引领第一营,组成长达半英里的单行纵队,向狐丘岭前进。他所能利用的导向工具,就是罗盘仪,外加一点点运气。

行进中,他们来到一片稀落的树林,先头部队突然受到来自山顶上的密集机枪扫射,动弹不得。李超然注意到,对手火力来自崎岖山岭的几个巨石下。李超然不愿行进队伍停顿下来,耽误他们的救援使命。他命令陆战队员使用“行进扫射”策略,用最強势火力,包括最后一挺重型机关枪,压住对方火力,令其抬不起头(这是巴顿最常用的战术。)

只见李超然一声令下,野战排武器一齐开火,超强火力一下子打哑了对方;他们同时往山上冲去,不给对手抬头的机会。李超然和陆战队员很快就冲上陡峭的山坡,冲入对方阵地。李超然的右臂虽然打了石膏,并不妨碍他提枪。他走在其他陆战队员前面,一边叽哩呱啦大叫着,一边不停地扫射——直到把他的卡宾枪的30发子弹全部被扫光为止!

在这场战斗中,李超然身边总是跟着一位身高一米九、随影不离的陆战队员。他是意大利出生的一等兵阿提利奥·卢帕奇尼——他自愿充当吕排长的贴身保镖。一路上,只要一看见敌方士兵冒头,李超然排长面临危险,卢帕奇尼就会操起手中的布朗宁自动步枪,“叭、叭、叭”不停射向目标,保护排长李超然。(一等兵卢帕奇尼后来在12月9日战死长津湖,他是7500名今下落不明的美军士兵之一。)

(上图:卢帕奇尼遗像,美军寻找阵亡将士遗骸行动代号为:18055)

陆战队员冲到达山顶后,他们发现10具志愿军的遗体遗留在掩体內。李超然查看依然仍然冒着火烟的阵地,发现露天散兵坑内有多具冻僵的遗体……李超然还发现山头的另一侧,布满了志愿军面向大路的散兵坑——志愿军一直等候着美国兵从大路的这个方向进攻。万万没想到,李超然率领的500名海军陆战队员,从他们的背后出其不意的出现。大约120米以外,20名志愿军士兵,正在匆忙撤离中……

夺下高地后,李超然所部,与附近狐丘岭上的福克斯连队首次建立联系。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陆战队一营接着指示大炮袭击、呼叫飞机轰炸前方的志愿军占据的山脊。李超然接着率领贝克连队继续推进,很快就开辟与福克斯连队的通道。贝克连队与福克斯连队汇合时,福克斯连队浴火重生的海军陆战队士兵们,在山顶上排成长龙,兴奋地向到来的贝克连队弟兄挥舞着从降落伞割下的多彩色布料……

在此期间,李超然缠着纱布的肘部石膏以上手臂中弹。李超然顾不上新伤旧痕,重新调整、组织陆战队员阵地,率领500名队员继续向德洞山口道路两旁零星的志愿军守军发起猛烈进攻,直到  清除完对方为止。此举为陆战队第2营8000受困的美军士兵突围创造了条件。

12月8日,李超然所在部队参与古土里主干道以南的战斗。他的机枪排被志愿军的强大火力打得抬不起头。看到手下多人被打死,他顾不上自己会暴露在对方火力之下,继续在队伍中间大声喊话,鼓励队员,指挥他们撤离到隐蔽的位置,确定受伤的队友得到保护。当他正要为自己寻找隐蔽位置的时候,一轮猛烈机关枪扫射击中他。他伤得不轻,不得不被抬下火线。惨烈的长津湖之役还没有结束,李超然却因为重伤而被迫结束了他的朝鲜战场历险……

(上图:李超然在授予银星奖章仪式上)

后记

李超然在苏东峡谷足智多谋的表现,为他赢得了美国海军陆战队英勇作战的第二高荣誉:“海军十字勋章”。他在长津湖临危不惧,被授予银星奖章。李超然伤愈复出后,朝鲜战争以停火告终。李超然回到海军陆战队基础学校任教官。他于1963年晋升少校。1965年后,他还参加过美军的越战。

李超然于1968年从美军荣退,2014年3月3日去逝,享年88岁。他死后埋葬在华盛顿DC阿灵顿国家军人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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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不忘海参崴

不忘海参崴

1
2025-03-10 10:49

美陆战队第二营8000人?是不是800啊![流鼻涕]

红晓岩谈古论今

红晓岩谈古论今

以史为镜,可以正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