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不堪地四合院里升起了炊烟,老旧的木门用朱红色的油漆新漆过,上面贴了一个倒着的“福”字,用以增添节日的氛围。
我抬手轻轻扣响了门,来开门的是我弟肖旭,他穿着灰白相间的睡衣,头发乱糟油腻不知多久没洗过了。他甚至没多看我一眼,就火急火燎地跑回房间里,然后房间里响起了他打游戏传来的怒吼声。
原本属于我的那个房间,已经堆满了杂物,无处落脚。我只能把随身行李安置在客厅的角落里。
我妈端着一盘凉菜从厨房钻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几年前我买给她的羊绒大衣,看见我回来,她脸上挤出生硬而又客套的笑。
“也没个电话,还以为你今年又不回来了呢。”
我搓搓手应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盘子:“原本是不打算回来的,大姑打电话说你病了,还挺严重,这才回来看看。”
“都是些老毛病了,前阵子住了几天院,反正断不了根,在医院里又费钱,干脆就出院了。”
我妈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招呼我弟吃饭。
“你叔明天放假,今晚值班,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了。”
弟弟猛然吸了一口指缝里夹着的烟,然后把烟头狠狠掐灭,又对着麦克风跟那头的好友交代了两句,这才慵懒地趿拉着拖鞋上桌吃饭。
饭桌上,一盘红烧肉刻意地摆在了弟弟肖旭面前,他专注地用手上的筷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菜。
我和肖旭是同母异父的姐弟,我妈在我六岁那年和我亲爸离了婚,离婚的原因说来可笑,我爸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我妈偏偏生了我这么“赔钱货”后死活怀不上了。
我的童年是在我爸明目张胆的谩骂中度过的,我呱呱学语时会叫的第一个称呼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弟弟”。
当年要不是略微有文化的外公拦着,他们甚至要把我的名字都改成“招弟”、“盼弟”。
我妈没有生出儿子,我爸后来就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相好的一举得男,我妈便“退位让贤”了。
我只记得,许多个夜晚,我妈边哭边用手拧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用各种难听的话骂我,把婚姻失败的苦恼全部宣泄在了年幼的我身上。
起初我妈是不愿意要我的,但是当时她一个家庭主妇没有经济来源,要了我的话,每个月能得到我爸给的一笔抚养费。
后来我妈带着我摆过摊,打过工,最后嫁给了肖斌,家徒四壁,年过三十都没娶上媳妇,可我妈却拿他当个宝,只因他当时是国营企业的机修工,我妈觉着自己二婚能找到这样的,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我这个继父,对我妈实在是不怎么样,我妈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他本就十分不悦,只不过我爸每个月都准时给钱,能给家里添些酒菜肉食,他才许着我妈把我带在身边。
她两人平时拌嘴的时候,肖斌总是表现得十分有优越感,认为自己是国企的工人,而我妈只是一个在家洗洗涮涮的主妇,还时不时拿我妈上一段失败的婚姻出来调侃她。
我妈总是攥着手,忍气吞声从不回嘴。
再后来,我妈就怀孕了,肖斌对她的态度才有所改观,我妈怀孕的时候,天天求神求佛,保佑她生一个男孩。
那时我八岁,还记得当初那铺天盖地的欢喜,护士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告诉肖斌是个男孩,肖斌笑得眼角又多了几条褶子。去接孩子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
我终于有了弟弟,我妈一朝扬眉吐气,恨不得把孩子丢到我亲爸面前去。
“我跟你叔在一起能生,那估计是你爸有问题,他在化工厂上班,多少有些影响的,搞不好你爸现在那个儿子,压根就不是他亲生的。哈哈哈,搞不好是这样的,让你爸做个绿头乌龟,辛辛苦苦帮别人养孩子。”
我妈抱着孩子,如沐春风般地跟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那时的我不懂,为什么她明明是笑着的,眼角却挂着泪。
弟弟的到来,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妈把家里最好的,都给了肖旭,肖旭要长身体,我妈就停了我的蛋和奶,全部供给了肖旭,那时我正值青春期长身体。
肖斌下了岗,家里每况愈下,尽管只是粗茶淡饭,可我压根就吃不饱,唯一的营养来源就是老师叮嘱她为我定的鲜奶和每天的一个鸡蛋。
可妈妈总是能在肖旭的饭碗里变出各种各样的吃食。
六岁的肖旭,吃的圆滚滚,油光锃亮。带出去是个人都要夸我妈养得好。而我就是个鲜明的对比,又矮又干瘦,头发黄的像枯草,穿着我妈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就像麻袋套在身上。
那老式带垫肩的的确良连衣裙,让我没少挨同学的耻笑。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五个手指头还有长短,一碗水端不平,妈妈的偏爱也是那么显眼。
如果说前面这些生活琐碎,我都忍了,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高三那一年,我妈和老师提出,要让我退学去打工。
那时我成绩在年级里排前十,班主任对我报以很高的希望。我自己也信心满满可以考上重点大学。
让我退学不是我妈的意思,而是肖斌提出来的,因为读大学要花钱,家里的钱只够供养一个孩子读书,考虑到弟弟肖旭将来还要结婚娶媳妇,所以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应该放弃学业,为了弟弟的前程去打工。
为了这事,我班主任上我们家家访了好几次,我妈一直诉苦,学校又给减免了部分学杂费。
后来院子里的主妇们开始私下议论我妈,说她偏心眼子,用女儿明晃晃的大好前途去换儿子没影子的事儿,我妈受不了闲言碎语,最后退学的事只好作罢。
往事如锥,一下一下猛地戳着我的神经。
肖旭吧唧着嘴,将面前的那盘红烧肉一扫而光。我没什么胃口,小半碗米饭也没有咽下。
吃完饭,肖旭把碗筷往桌上一搁,就大摇大摆的回房间继续打游戏了。
我妈默默收拾桌上的残局,这么些年,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对这个宝贝儿子的纵容。
肖旭接了通电话,就要出门玩。
“你给我拿一千块钱,我哥们约我去蹦迪。”
我见我妈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了我一眼后强挤着笑容小声对肖旭说:“前两天不是刚给了你一千吗?”
肖旭不耐烦地嘟囔:“哎呀,现在一千块钱够干什么的啊,出去玩一圈就没了。”
见妈不太愿意掏钱,肖旭干脆自己到她房间翻,我妈有个习惯,房间的挂衣架挂着一件常年不穿的黑色棉袄,平时剩余的钱都放在棉袄左侧的口袋里。
拿了钱,肖旭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不是说找了份不错的工作吗?怎么这么大了还老伸手跟你要钱?”
我这弟弟从小学习不好,勉强读完中专后一直在家玩,去年听我大姑说,家里拖了好大的关系,给他找了份工作,在巡特警队上班,虽说是合同制的,但是只要不犯什么错误,也能干一辈子。
为此我妈还特地摆了两桌。
说道这个,我妈才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过是说着好听的工作罢了,每个月拿到手才两千出头,你弟贪玩,又谈了女朋友,手头难免松散些,两千多哪里够他花销的。”
这几年我虽没有回家,可每个月都会转一笔钱给我妈,不用想,也知道我妈自己一分钱也没存下,全贴补了这个宝贝儿子。
家里只剩下我跟我妈两人,我妈也不再有所避讳,拉着我的说说要和我好好聊聊。
“你和林峰的婚事....他开口提了吗?”
林峰是我的男朋友,我两在一起四五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刚在一起的第一年,我带他回过一次家,也仅此一次。
我点头:“我们两个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前几个月我们才买了房子,到时候交了房,还得装修,结婚的事估计得拖到明后年了。”
听到我的话,我妈笑笑:“那就好,我还怕他记我的仇呢。”
我缩回了一直被她牵着的手,思绪一下就被拉回了几年前。
我和林峰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他年长我几岁,同样毕业于国内知名院校,工作上他总是将他宝贵的经验传授给我,生活中他十分注重细节,也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用他的话说,此前我们虽然从没见过,但彼此在一起总是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我们很自然的走到了一起,闲时我们一起郊游赏花,他带我征服过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五岳名山,也带我潜入过我未曾想象过的海底秘境。
他工作能力很强,同时也很会享受生活。和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
后来我才知道,林峰的父母都是大学的教授,爷爷是红军南下干部,家庭条件甩出我十条街。
林峰提出要和我一起回家过年,我忐忑了好久,特地给家里打了电话,让我妈好好准备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我妈确实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招待他,可我没想到,我妈会当众“逼婚”。
当时我妈叫了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满满当当一桌子人,把林峰围住,逼问林峰什么时候跟我结婚,并且开口就要林峰拿三十万的彩礼。
场面一度尴尬到令人窒息,我给我妈透露了一点林峰的家世,原本只是希望给我妈留下一个好印象,没想到我妈坐地起价,将我置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我还记得当时林峰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妈不依不饶,口口声声说着:“我女儿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必须要对我女儿负责任!”
我和林峰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着实被我妈这一出吓了一跳。
林峰跟我妈解释,说我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可我妈非要他先把彩礼给了,把婚订了。
后来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继父肖斌怂恿的,他就是想要这笔钱,给肖旭付个买房的首付。
后来我和林峰之间似乎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或许是我敏感自卑,我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不再只有单纯的喜欢。
但是我不敢问,生怕他的答案会脱口而出。
我们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谈着恋爱,也像其他的情侣一样开始计划未来,可是对于婚礼什么时候办,婚什么时候结,我没有问,他也没有提。
见我出神,我妈开口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婉婉,你这几年跟林峰住在一起,应该存下钱了吧?”
她有些吞吐地继续说:“你弟谈了个对象,那个女孩子我和你爸倒是不怎么喜欢,玩心重,感觉不是一个过日子的人,只是....前段时间,你弟说她怀孕了。两人就计划着要结婚了。”
我算是明白了,我妈让我大姑给我打电话,说她病了,合着她压根就没有生病,把我叫回来就是当着我的面跟我要钱。
“我每个月都给你寄三千,自己留一部分,我和林峰刚买了房子,钱是他出的,装修我总是要拿点钱出来的。”
我这也算委婉拒绝了她,我想着她总归不好意思再为了肖旭和我开口了。
“哪有女的跟男的在一起,还要出钱装修的?你不能学学别人,跟他在一起你吃他的用他的穿他的,自己的钱存起来,你就小旭一个弟弟,将来我和你叔走了,还不得你们姐弟互相帮扶着吗?”
听到我妈的这番话,我忍不住笑了。
“你改嫁给我叔这些年,你用他的吃他的穿他的了?与其说让我和肖旭互相帮扶,倒不如说你是想让我负担起他娶妻生子的重担。”
心头涌起强烈的委屈,这些年我妈从来没有在乎过我的感受,一股脑儿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肖旭,在这个家里更多时候我更像一个外人,我感受不到半点家庭的温暖。
我妈被我的一句话噎住了,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你现在说话怎么这样没大没小。”
一股疲惫感袭来,我说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肖旭要结婚,那就靠他自己,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的,将来生了孩子要怎么抚养?现在哪怕去厂里打工,一个月也不止两千多,”
“小旭怎么能去厂里打工呢?我和你叔想过了,等我们存点钱,托关系看看能不能让他转正....”
“你们有多铁的关系啊?公务员也能走后门吗?”我打断她的黄粱美梦。
“反正小旭是绝对不可能去厂里打工的,我跟你叔的后半生全指望他了。”我妈瞥了我一眼“你始终是要嫁人的,将来还得小旭给我们养老。你看你还没结婚呢,凡事就只想着男方了。”
可能是意识到我的脸色并不好看,我妈最后闭上了嘴。
“晚上你就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吧,你那房间杂物太多,我收拾不出来了,你也别去酒店睡,大过年的贵的很,有那钱不如给你叔买两瓶好酒。”
我躺在狭窄的沙发上,一宿都没睡好,肖旭玩到凌晨三四点,醉醺醺的回家,进门的时候还在客厅里吐了一地。
我忙活着拖完地,太阳已经露头了。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商场给我妈买件新衣。
商场里挂起了红色的灯笼,播放着从小听到大的好运来,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在商场的二楼出口,我撞见了我爸一家人,我爸右手拎着大包小包,左手牵着他老婆,身边还有他们的儿子,陈泽凯。
我原本想转身就走,可是我爸眼尖,先看见了我。
“婉婉,你回来过年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得有三四年没见着你了。”我爸看着我笑,他穿着价格不菲的大衣,他老婆浑身珠光宝气,一家三口看起来,富贵逼人。
我爸和我妈离婚后,为了给现任妻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下海经商生意做的不错。
我爸在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听了他老婆的话,只给我交学费,我的生活费他并没有负担,美名其曰是让我学习独立,可转眼他们就把陈泽凯送去美国留学。
“嗯,临时决定要回来的。”我局促地用指甲攥着自己的手掌。
“那你有空记得去看看你爷爷奶奶,你爷爷前几个月摔了一跤,把腿摔骨折了,你奶奶身体也不大好,他们岁数大了,也在我面前提过挺想你的.....”
“老公,时间不早了,我爸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开始炒菜了。”我爸的话被他老婆打断,她转过头来笑盈盈地对我说“婉婉,你有时间来我们家里玩,今天我们赶时间,没法跟你好好叙旧了。”
说完她轻轻拽了拽我爸的衣角。
“是啊,今天赶着去泽凯外公外婆家吃饭,对了,爸给你张商场的卡,前几天人家送的,你拿着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吧。”说罢,我爸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商场的卡递给我。
我后妈的脸色明显不悦,但她从来不会当着我爸的面说我。
这张购物卡的面值是五百块,我拿在手上看着他们三人有说有笑离开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我爸和我妈离婚后,我就再也没有和他一起过过年,至于我爷爷奶奶,我记得我大二那年暑假,跟我爷爷奶奶说,希望她们能跟我爸说说,我边读书边打工兼顾不过来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却叫我多体谅我爸,不要去打扰我爸现在的生活,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我爷爷奶奶家。
我随意给我妈选了一件外套,回家的时候,正撞上肖斌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矮胖的年轻人。
饭桌上,肖斌热情的介绍:“这是我们厂的技术员,老家是贵州的,今年不回家过年,我就邀请他上我们家来吃年夜饭。”
朱奎武一直乐呵呵的招呼肖斌喝酒,眼神不自觉的瞟向我,不怀好意。
我妈把我杯子里的可乐倒了,添了点酒水,让我陪着喝一点。
“这是果酒,度数不高,很好入口的。”我妈笑着展示她手里的透明玻璃瓶里的液体,青果泡的酒,闻起来有一股清甜的果香。
“我胃不舒服,喝不了酒。”我将酒杯轻轻推开,又找了个赶紧的杯子倒上可乐。
我妈和肖斌面面相觑,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他们喝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朱奎武才晃晃悠悠地起身要走,肖斌说要送他,两人在院子里又耳语了一番。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酒气,残羹冷炙没有收拾掉,我窝在沙发里,外面烟花爆竹声断断续续,我太阳穴疼得厉害。
深夜,我听见我妈的房间里还有细碎的人语声。
我凑近了听,听到我妈的声音:“朱奎武怎么说?对我们家婉婉还满意吗?”
接着是肖斌的声音:“当然满意了,人家愿意出三十万的彩礼,不就是看上了婉婉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吗?只不过婉婉肯定是不能同意的,我们还得想个办法,生米煮成熟饭了,她就没有办法了。”
“哎,将来婉婉怪我也没有办法了,小旭女朋友家催得紧,我也想过了,女儿总是要便宜别人的,嫁给谁不是嫁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已经彻底凉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样跌跌撞撞连行李都没要连夜跑出了家。
不,我以后没有家了。
我把我妈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痛,都不及被自己的亲人背弃,那是一种浸入血液,深入骨髓的痛。
回到了工作的城市,在林峰面前,我对这些事绝口不提。
只是我第一次提起勇气问林峰:“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林峰微微一怔,随即笑着抬手把我的头发揉乱:“我早就在心里计划着了,等明年房子装修好,我们就去领证。只不过......”
他将声音拖得老长。
“不过什么?”我问。
“去年我爸投资基金亏了不少,后来买房又资助了不少,装修的钱和彩礼,我怕家里拿不出那么多了。”
我以为林峰迟迟没有跟我求婚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随即让他放宽了心:“我工作这几年,也存了一些钱,到时候装修我出二十万,彩礼这个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这个钱。”
林峰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你跟那些拜金女真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我也紧紧抱住他,林峰是我唯一的依靠了吧。
生活慢慢的又有了期待。
这天上司把我叫到办公室,上司姓蒋,是个三十八岁的未婚独立女性。
从我进到公司,就一直在她手底下做事,可以说她见证了我在这个公司的成长。
“公司目前有一个晋升的机会,我已经向总部推荐了你,但是叶总那边极力推荐林峰。新接的这个case,你跟林峰两个人各做一套方案出来,最后谁的方案入选,谁就可以得到这个晋升机会。”
升值,我是盼了很久的,只是没想到这次的竞争对手会是林峰。
晚上,林峰约我去了一家餐厅吃饭,他开了一瓶不错的红酒,我问他:“今天是什么纪念日吗?”
林峰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丝绒礼盒,突然单膝跪地,缓缓打开,礼盒里是一枚小小的钻戒。
“婉婉,你可以嫁给我吗?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跟上一层楼,从此以后我便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看着他情真意切的样子,我感动地答应了,这也是我期盼了很久的。
“婉婉,蒋总找你谈过了吗?其实我是想我们结婚后能早点把孩子生了,毕竟你年龄也不小了,我怕年龄再大点,对你不好。所以这次晋升的机会能不能.....”他握住了我的手“反正我们谁升值都是一样的。”
我没有想到林峰会突然说到这个,林峰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我主动放弃晋升的机会。
我有些犹豫,但是看着他为我戴上的戒指,我还是点头答应了。
深夜,我被渴醒,翻身的时候却没有抱到身边的林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阳台上一点红色的星火忽明忽灭。
林峰倚着栏杆在阳台上打电话,玻璃隔断没有完全拉上,我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有说有笑。我很好奇这么晚了,他跟谁打电话。
“宝贝,我当然最喜欢你了,只是你知道的我父母思想都比较封建,他们看中了陈婉乖巧,也是他们逼着我娶陈婉的,而且工作中很多灵感都是她给我的,我确实也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我瞬间石化,没想到林峰早就变了心,和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有利可图。
林峰打了很久的电话,这才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钻进被窝里,还伸手搂住我。
他身上那熟悉的烟草气味,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电话那头的女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林峰的出轨和欺骗,让我对感情失望透顶。
原本按照林峰的想法,我主动放弃晋升机会会让他很没面子,所以他希望我做自己的方案的时候糊弄一点,这样他既能得到领导的认可,也不至于失了面子。
第二天上班,我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可我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
成年人的世界里,果然没有童话。
蒋姐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中午吃饭的时候她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
她递给我一份三明治,她告诉我职场不是家,没有那么多包容和迁就。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懂了,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自己好那才是真的好。婉婉,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像林峰这样的男人到处都是,可是事业上突破的机会,可不是每次都有。”
我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是林峰和Mandy的床照,看角度是两个人自拍的,Mandy是蒋姐的助理。
当黑暗里的尘埃漂浮在光耀里,那么它就会变得清晰可见。
林峰大概是把我当个傻子,他以为我还傻傻地憧憬着他和我结婚。
他还特别坦然的把他的笔记本给我让我帮他修改方案,其实这些年,林峰有好多方案,都是我帮他改的,又或者说他会直接抄袭我的创意。
现在想想,对他所有的崇拜更像是一个笑话。
公司月度例会的时候,总裁也来了,我和林峰轮流展示PPT。
林峰特地穿了最贵的西装,意气风发,他一张一张往下翻着PPT,直到他和Mandy的床照出现在巨大的投屏上,他慌乱的想要把PPT退出,可是已经晚了。
整个会场陷入一片尴尬的寂静。
最终Mandy合同到期,公司也没有再留她。而林峰则主动提出了离职,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晋升他是没有希望了。
事后林峰找过我,他质问我那张照片我是从哪里来的,质问我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演戏。
我看着他愠怒的脸,讥笑着反问他:“难道不是你先跟我演的吗?从头到尾你都在算计我,我不过是你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罢了。”
林峰恼羞成怒:“陈婉,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自己什么样的家庭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做慈善。”
我从没想过他竟然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攻击我,我只是觉得可笑,看清楚他这个人我居然用了这么些年。
后来我才想明白,林峰之所以选择我,无非是因为我对他百依百顺,说的再过一点,无非是因为我廉价。
在我把我妈拉黑的两年后,我大姑给我打来电话,劝我回家看看我妈。
“生病了就送医院啊,我又不是医生。”
我挂断电话,把我大姑也拉黑了。
我用我工作存下的继续,买了一间单身公寓,我还养了一条狗取名叫幸福。
乔迁那天,我单独请蒋姐来家里吃了饭。蒋姐给我带了一瓶红酒,我们两个女人就坐在落地窗户前,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
两人打开了话匣子后我才知道,蒋姐跟我有着差不多的经历,我们从小就是家里爹不疼娘不爱的那一个,但是从来不自卑。
“干嘛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人这一辈子就来这个世界上一趟,当然要尽兴,其实当年林峰和Mandy的事,公司里很多人都有数,只是那时候你那么爱林峰,大家都是不愿蹚浑水的。”
“所以,我邮箱里那封匿名邮件是你发给我的吗?”
蒋姐看着我浅浅一笑:“我只是推波助澜,帮你做个决定。”
“谢谢你推我这一把,要不然我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林峰居然会和Mandy搞在一起。”我衷心感谢蒋姐,她是我人生路上的贵人。
工作之余,我会和蒋姐一起去各地旅行游玩,做美容spa,把赚的钱都花在自己的身上。
再听到家里的消息,是我弟弟肖旭因为在酒吧打架,进去坐牢了,他老婆直接选择了离婚,把孩子丢给了我妈还有肖斌抚养。
陈泽凯因为和美国回来的朋友一起在自己的公寓内吸食某种叶子,也进了拘留所,我奶奶因为刺激直接进了ICU。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幸福正趴在我的脚边和我一起慵懒的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三十二岁,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和影响,也许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但是我正在试着学习享受眼下的生活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