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长天
C919与运20的同框
这届珠海航展看得人眼花缭乱。几十万平方米的展区，从飞机到卫星，从雷达到发动机，从硬件到软件，包括招飞宣传，令人目不暇接。兵器馆里，各种武器从零件到整装，从进攻到防守，从视频到实物，甚至可以直接摸到真家伙。户外的展区，从庞然大物的伊尔76、运20、油20和预警500，到全系列的战机，到各种匪夷所思的无人机，个个都让人迈不开脚，可要想一一看清并记下它们的名字，一天之内绝无可能。还好，对公众开放的第一天，涌进来的十几万人，冲的多是天上的表演。
天公并不作美，一连几天的小雨，虽在9点多停了，天空还布满灰蓝色的厚云。挤进展区，看着整齐摆放的战机，我竟然有了战云密布的感觉。一边看着新奇，一边望着天空。太阳在云层外悄悄用力，长风在空中慢慢吹起，云层渐渐变薄，天空高远，静待战鹰出击。
年轻时曾感觉空军高不可及，飞行员更是天之骄子。没想到，当兵30年，忽然整体转隶，穿上了空军蓝。第一次换装，上千人到操场拍照留念，看着四下流动的蓝，还有头顶和肩上闪烁的金星，感觉像做梦一样幸福。从那以后，特别喜欢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空，释放内心的自豪。
那一年初冬，随队赶到齐齐哈尔，第一次走近飞行员。军营隐没在参天大树中，从各地选调来的飞行尖子，在那里接受特别训练。清晨的薄雾中，一起与他们跑步；空荡荡的饭堂里，与他们一起吃饭。年轻的战友们，平静又谦逊，登上战机后，却能让那几十吨的铁家伙，像鸟一样轻盈又自由地飞在天空。
走进停机场，看到修长的机身，像利剑一样无声而自威。歼20，真正的大国重器，就这样进入我的眼里，融在我的心中。西方有人曾扬言，到2020年中国也不可能造出五代机。没想到，2011年歼20正式试飞，揭开了神秘的面纱。他们又说，歼20的动力不足，达不到“4S”标准，不能算是真正的五代机。一切都在路上，一旦步子迈开，所有的困难，从装备到训练，从战法到配套，都会迎刃而解。
人群慢慢集中到飞行观看区，周围都在议论着那个特具松弛感的俄罗斯老头。62岁的他不穿抗荷服，自驾苏57，带着梦一般的“落叶飘”，飞到了航展现场。而我，心心念念的，还是我们的歼20，期待着威龙飞天的时刻。
一声轰鸣惊天动地，从歼15，到歼35，到油20，到运20，终于等到四机编队的歼20。它们以钻石队形，呼啸着越过观赏区后两机左右分开，水平转弯，相向对冲过来，完成了 “惊魂一吻”。五代机的超强性，除了超级隐身、超音速巡航和超级态势感知，关键在超级机动。飞机必须能够适应各种极端情况，飞行员要能迅速做出应急动作。航展表演的那些搏人眼球的动作，就是超级机动能力的展示。
经过大半径、水平8字形转弯后，两架歼20飞回展示区，迅速以大仰角爬升，窜上高空，背身、仰出一个小半径，掉回机头，直接旱地拔葱，冲进云霄，藏于九天之上。正当观众望空而盼时，另外两架仰头挺胸，像是在用肚子飞行，从空中飘了过来。到了跟前，侧身翻转中飞向高空，完成了让人叫绝的“落叶升”。
地球的吸引力无处不在，人类总在做各种突破，用飞机挣脱引力，把几十吨、上百吨的铁家伙，飞到天上。这种“逆天”而行，飞行员要承受着数倍于自身体重的负荷。没有人天生就能“刀枪不入”，从源头的严格挑选，到平日的体能强化，到专门的失重训练，黄金般打造出的飞行员，早已成为钢铁战士。他们要在极端情况下，保持意识的特别清醒，能够在零点几秒的瞬间，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把飞机的所有潜能发挥出来，达到先人一步、高人一筹。为了这样的高光时刻，他们经过无数次地面上的训练、模拟机上的感知、试飞中的体验，早已人机一体，战法入心，既能把自己像大脑一样装进飞机，又能让飞机像手臂一样长在自己的身上。
一连串让人看着眼晕的动作，一气呵成，如同巨龙腾飞，不断突破想象，出神入化。我又想起训练场上看到的情形。飞行员们拿着飞机模型，按照教员的指导，一边比划，一边理解每个动作的意义。设计出来的这些动作，必须符合飞行动力原理，适合流动衔接配合，有着特殊的战术意义。要把这些意图飞出来，达到这样的境界，除了汗水和时间，别无他途。又一年，在太湖之滨的某个训练场，看着战机冲向夜空，消逝在星河之中，我恍然明白，夜空宁静，原来是有这些上天入地的英雄在守护。第二天在饭堂看到他们时，心中涌出惊若天人的感觉。
飞行表演还在继续。苏57如约出场，62岁的老头收获了无数粉丝，也一定会感召更多年轻的飞行员。八一飞行队华丽出场，用五彩的烟霞，舞出人民空军的骄傲。75年，在祖国的蓝天上，他们不断跃升和蝶变，才有了今天这样的高度和自信。直20上场了，虽然看不到徐枫灿最漂亮的样子，那群铁鸟飞出的弧线，却是她们给伟大祖国和空军生日的最美呈现。
曲终人散，汇入烟霞的天空，瑰丽多彩，我长时间抬头注视天空，追忆刚刚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想记住每一个瞬间和动作。更多的人涌到了飞机跟前，近距离围观这些创造奇迹的银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生，用自己的手机电话，进行现场直播。“从歼20到歼20S，实际上已经上升为五代半，”他一脸稚气，却十分专业地评论着，“歼20，加上歼35，我们同时拥有两款五代机型，双雄加持，天下无敌。”
庞大的运20，热情地张开舱门，欢迎观众登堂入室，一起享受共和国的荣耀。踩着红地毯，一步一步走近时，我想起中东撤侨时那个满脸幸福的中国女孩，想起国庆70周年阅兵时飞过天安门的编队，想起那个特殊的时刻看着一群战友乘机出发的情形。走进巨大的机舱，耳边一片轰鸣。十几年前，在闫良试飞基地，远远地看了一眼歼20，一股电流就窜入心头。此刻，无限的震撼中，我感叹自己何其有幸，亲眼看到了20家族的所有成员，还能走进其中。我的心在剧烈跳动，感觉从未像现在这么紧地拥抱着祖国。
天色渐暗，人群久久不愿离去。忽然间，身边一阵骚动，空军军乐队退场，大家自发为他们让出道来。迈着整齐的步伐，踩着铿锵的音调，我们的队伍走了过来。一方蓝云稳稳移动，一片金辉交相闪烁，一种气场扑面而来。他们从我的面前经过，就在伸手之间，像是走进了我的心里，让我热血澎湃。猛然间，我意识到自己已退役四年，好久没了这样的机会和氛围。
35年军旅生涯，把我的根扎在部队的沃土中。军装虽脱，情怀依旧，从心头涌起的失落，与曾是空军人的骄傲，一起化作热泪，早已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