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和日军打了自上祭旗坡以来最激烈的一仗,激烈到完全不顾我团寒碜的弹药储备,声势之大,搞到虞啸卿亲命发来了补充弹药的卡车。
这一切是为了一个活着不多死了不少的破老头。
郝兽医一直说自己是伤心死的,可在烦了说完他起码还有三五十年才会死没几分钟,郝兽医就死了。
他死于日军突如其来扔下的炸弹。
兰晓龙在一次访谈中亲口说:郝兽医是先因悲伤而死去,死后才被日军的炮弹炸下了悬崖,而非像有的理解那样死于炮击。
在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炮灰中,五十七岁的兽医虽然软弱,却有着独有的沉稳和经验。
在他死后,烦了这样承认了。
兽医的悲伤在于儿子的死,也因为有一个长期困扰着他的问题:炮灰团何去何从?
死啦和烦了从沙盘推演回来不久,烦了并不想死啦把进攻计划说出来,为此,两人的精神几近崩溃。
与此同时,兽医也为炮灰团摆在眼前的苟活现状而痛苦悲伤。
偏在此时,他听到了儿子的死讯。
更令他难受的是,“死则死矣,连小胜都没得半个”,儿子不仅死了,还白死了,双重打击下,兽医精神崩溃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炮灰团个个都笑兽医没用,可其实,他们都离不开他。
于他们而言,兽医就是父亲。
他爱这群孩子,又恨铁不成钢,这种情感,就像龙文章一边骂自己的兄弟,一边又护着他们一样。
像团长一样,兽医也想“让事情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
他的视角只看值不值,只要事情是对的,炮灰们去战场上做该做的事,哪怕会没命,也是可以的。
从缅甸回国的途中,烦了煽动大家哗变,一向把烦了当儿子的兽医说了句:“跟日本人打仗不算狗拿耗子。”
迷龙热爱活着,想逃避上战场,还因帮上官制作棺材差点被枪毙,兽医说的是:“你惹的事够毙多少回了?”
可庭审迷龙时,他又说:“我寻思他没啥错。”
大伙都觉得小书虫过分理想,活在现实之外,可兽医说:“年青人就该如此......”
他太像个父亲那样爱那群炮灰,却从不溺爱。
他希望他们去做该做的事,所以,看到烦了为了活命百般逃避打仗,兽医很伤心。
烦了向他求个对错的时候,他听了说的只有一个字“值”。
兽医没有一心不让炮灰们死,但希望他们能死得其所,有价值。
比起死啦和烦了,一向软弱的兽医,以他的温厚和善良,其实更早有了答案:不苟活,也不要白死。
虞啸卿说军人都应该去死;
死啦和烦了可以“把我们当劈柴烧”;
麦师傅说的是“从没有过的浪费”。
不惜命的打仗方式,兽医是不认同的。在他眼里,打有意义的仗,才是何乐而不为,才能重于泰山。
他是这样认为的,也是这样跟那群炮灰传递的。
罗京民在访谈中说:兽医是男性,也是女性,他是中性的。
我想,他想表达的是,兽医有父亲的严,也有母亲的慈。他对那群炮灰,是既当爹,也当妈。
他看到烦了他们叹息,沮丧,悲伤,他说:“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看着你们,我是伤心死的。”
“他一生没能帮过任何人,尽管他不自量力地想帮每一个人,他从不恶毒。”
烦了说,这句话,是他能为兽医想到的最好的一句话。
我一度觉得,兽医对炮灰们的期望,和史今对许三多的期望是一样的。
他软弱,是因为他温厚善良;
他严厉,是因为他明白他们都站在战场上。
所以,无论是骄傲的炮灰,还是颓废的炮灰,看到他都会心生依赖。换句话说,是兽医在炮灰们的头顶撑起了一片“家”的天空。
他在的时候,多了不多,可少了,不是少了不少,而是炮灰们的天都塌了!
把伤心难过化为愤怒向日军开打,不顾一切抢回兽医,是他们能最后为这个“破老头”撑起的一片天。
炮灰团的愤怒,全是对兽医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