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寿昌七年(1101 年)正月初一,患病月余的辽道宗耶律洪基拖着病体在清风殿接受百官朝贺。然而没几日,他便体力不支。临终之际,他留下遗诏,传位燕王耶律延禧,耶律延禧即后来的天祚帝。
在旁人眼中,彼时的辽国好似正处鼎盛。之前辽道宗手段强硬,不仅迫使北宋认可辽国对应州、武州等地的侵占,还在两国划分地界的当口,让北宋割让出大片土地。
在宋朝人看来,辽国是个强劲难敌的对手。而在西夏眼中,辽国犹如高不可攀的大哥。那些依附于辽国的各个部落,更是将辽国视作令人仰望、值得依靠的强大存在。
然而自家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尽管辽国表面呈现出繁荣之象,可天祚帝心里明白,这辽国皇帝的宝座并不好坐,其中的艰难与压力只有自己能体会。
从辽太祖起,辽帝的权力就不断被掣肘,后党、皇族、权贵大臣各怀心思。这些势力在朝廷中明争暗斗,为了利益互不相让,矛盾持续积累,最终在辽道宗在位时全面激化、彻底爆发。
以耶律重元为例,他身为辽圣宗的第九子,同时还是辽兴宗的胞弟。其身份在辽代皇室中有着特定的地位和意义,在皇族谱系里与辽圣宗、辽兴宗存在紧密的血缘关联。
同以往辽帝情况类似,辽兴宗虽登上皇位,可大权始终操控在其母萧耨斤手中。因辽兴宗自幼由皇后萧菩萨哥抚养长大,萧耨斤对这个儿子并不待见,甚至动了改立耶律重元为帝的念头。
耶律重元为人忠厚,他觉得哥哥已然登上皇位,便把相关事情告知了辽兴宗。这一行为使得萧耨斤妄图废立皇帝的阴谋被成功挫败。
辽兴宗为表回应,册封其为皇太弟,还表明后续有将皇位传予他的意愿。
起初,耶律重元对皇位并无觊觎之心。然而,兄长都已这般明示,若不接受,反倒显得自己不懂事。自此,耶律重元便一直翘首以盼兄长传位于自己。
辽兴宗觉得那只是酒后所说的话,便不想履行承诺。他转而将精力放在培养儿子耶律洪基上,而耶律洪基便是日后在历史上留名的辽道宗,他并未因酒后之话改变既定的培养安排。
辽道宗继位时,耶律重元已网罗众多追随者,对辽道宗的皇位构成持续威胁。在此情形下,辽道宗采取安抚策略,封耶律重元为皇太叔,以此暗示未来会把皇位传予他,以缓和紧张局势。
耶律重元本是皇太弟,却成了皇太叔,这使得他的皇帝梦不断延后。在儿子的怂恿之下,他难以抑制内心的野心而发动反叛。然而,早有防备的辽道宗迅速出击,成功挫败了这场叛乱。
才解决了耶律重元的问题,辽道宗旋即要应对以皇后萧观音为首的外戚势力。这帮人妄图让太子耶律濬提前登基,阴谋被辽道宗察觉。随后,辽道宗借助耶律乙辛的力量,将萧观音和耶律濬处死。
随后,耶律乙辛及其势力被彻底清除,这情形如同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一般。历经一番波折,皇位最终落入废太子耶律濬的后代手中,王朝权力传承由此产生重大转变。
在辽朝的权力格局中,“皇家无亲情”的现象展露无遗。皇族内部为争权夺利,亲情被利益侵蚀。这一状况并非孤立事件,而是辽朝内部纷乱复杂局势的一个具体写照。
这般大规模的清洗行动,令本就根基不稳的辽国,内部矛盾进一步加剧,各方势力愈发离心离德,国家凝聚力遭受重创,统治根基也因此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天祚帝继位之后,着手为父亲平反昭雪。他颁布诏书,让那些曾被耶律乙辛诬陷的人恢复原有的官爵,那些被流放到远方的人也得以重返故里。
此后,为了稳定内部局势,避免出现动荡,天祚帝不断巡视捺钵地,一刻也不敢放松,通过这种方式来确保内部的安稳,维持局面的稳定。
契丹语里“捺钵”的含义是“行在”与“行宫”。契丹身为游牧民族,有着逐水而居的习性,皇帝同样如此。所谓“四时捺钵”,就是皇帝会在春夏秋冬四季分别展开巡视活动。
辽国祖制有着特殊意义,其中蕴含着维护本民族风俗以及保留尚武精神的考量,这一祖制在辽国文化传承与民族特性塑造方面起到关键作用。
辽国设有五京,上京为其政治核心,中京是皇宫所在之处。不过,不论上京亦或中京,辽皇仅在重要时日才会现身于此,在平常的日子里,他们大多在广袤的草原上进行游牧生活。
辽皇自然不会亲自去放牧,日常里常率领部下骑马狩猎。此举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起到操练兵马的作用,而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向各个国家和部落展示自身强大的武力。
不妨这样认为,辽国真正的政治中心并非固定城池,而是那具有特殊意义的捺钵之地,它承载着辽国的权力运转与决策制定,在辽国的政治体系中占据着核心地位。
继位后的天祚帝持续展开巡视活动,然而后人却认定他游猎毫无节制,致使朝政荒废。实际上,这不过是那些人对辽国政治缺乏了解而产生的片面看法。
天祚帝和他爷爷面临相同困境,宗室势力过于强大。像辽道宗的弟弟耶律和鲁斡,以及他的儿子耶律淳父子,他们所代表的宗室力量,对天祚帝的统治构成了不可小觑的影响。
这父子俩长时间驻守幽州,对皇权构成严重威胁。为稳住他们,天祚帝效仿辽道宗,把耶律和鲁斡封为皇太叔以作安抚。此后,他重用后族萧奉先等人,打算借助外戚的力量来制衡宗室势力。
萧奉先等一帮人尽是糊涂之辈,眼里只有钱财,对国家大事全然不顾。他们把朝廷搅得一片混乱,像萧兀纳这般忠贞不二的臣子都被罢官免职,可天祚帝对此却熟视无睹。
年少时父母皆被害,自己也险些遭遇不测,故而只能借助萧奉先等人把控朝政。然而,这般做法就像饮鸩止渴,虽能暂时手握大权,可内部早已危机四伏,各股势力间的斗争也愈发激烈。
同样是在这个阶段,天祚帝命中的宿敌完颜阿骨打崭露头角。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完颜阿骨打如同一颗耀眼的新星,逐渐展现出非凡的实力与影响力,即将给天祚帝带来巨大的挑战。
阿骨打出身于女真完颜部。辽朝时,东北地区聚居着多个部落,像奚人、女真人和渤海人等。女真又分熟女真与生女真,熟女真被编入户籍加以管理,生女真由当地酋长治理,按时纳贡就行,阿骨打便来自生女真的完颜部。
除了已知情况外,辽国还将一些民族视作野人。生女真便是其中之一,他们肩负双重任务,一方面要协助辽国应对五国部野人,另一方面还得确保契丹贵族“鹰路”的顺畅无阻。
所谓“鹰路”,指的是两条用于将五国部所捕获的海东青运往辽国境内的路线。这两条路线承担着重要的运输任务,在当时海东青的输送体系中有着关键作用。
契丹人建立的辽国,从上到下都对游猎极为热衷。海东青作为游猎的得力助手,备受众人青睐。于是,辽国不断向女真人施压,要求他们前往五国部捕捉海东青,以作为贡物进献。
咸雍十年(1074 年),五国部的首领拔乙门起兵反叛,这一行为致使原本向辽朝上贡的鹰路被阻断。辽朝在得知情况后,迅速做出反应,即刻调遣军队前往征讨。
阿骨打的爷爷完颜乌古乃敏锐察觉到这是完颜部崛起的契机。他果断把妻、子送去给拔乙门当人质,表面与其交好,实则暗中筹划。随后突然发动袭击,在平叛中功绩居首,进而获封生女真部节度使。
获此官职后,乌古乃便能以替辽廷效力之名去征讨其他生女真部落。历经两代人的拼搏奋进,待到阿骨打接任首领之际,完颜部差不多已将生女真部落尽数统一。
彼时天祚帝当政,朝政一片混乱。而且辽国长期以来对女真等部落进行压榨,致使各部落心怀怨愤。在阿骨打的一番策动之下,这些部落都做好了反抗辽国统治的准备。
天庆四年(1114 年)六月,阿骨打派遣人手去刺探辽朝内部的实际状况。在掌握到辽朝内部秩序混乱的情报之后,他便心生起兵之意,准备采取行动。
阿骨打此时拥兵几何?四个部落八个氏族集结起来总共才四千人。其兵力构成包括他自己的五百私兵、哥哥乌雅束的五百私兵,撒改父子、娄室父子各五百私兵,还有银术可兄弟的五百私兵。
在出兵之前,为防出现意外情况,特意留下五百名士兵让弟弟吴乞买守护老家,安排撒改父子驻守防线,如此一来,实际出动参与行动的士卒仅有两千五百名。
进攻的目标锁定在了富庶的交易场所宁江州。此地颇具财富底蕴,作为交易场地繁荣兴旺,自然而然成了被进攻的对象。
此刻的宁江州虽配置了防御使。依照辽朝军制,一指挥能统领五百兵力,宁江州既设防御使又有都统,理论上该有千人部队。然而,由于多年来的懈怠散漫,实际兵力远不及此数。
进攻此地的缘由有二,其一,此地颇为富庶,蕴含着可观的财富;其二,意在夺取盔甲,增强自身的军备力量,以便在后续行动中更具优势。
生女真相对落后,尚未掌握冶炼技术,所以盔甲数量稀少。不过,他们长期在黑山白水的环境中生活,由此练出了十分精湛的骑射本领。
谁都没料到,阿骨打刚一起兵,辽朝即刻派人前去支援。那昏庸的箫奉先,倒也安排海州刺史和都统帅率八百士兵赶赴前线,为战事增添助力。
阿骨打获悉消息后迅速布置埋伏,成功将援军全部歼灭,拿下叛辽后的首场胜利。此役女真兵折损八百,不过收获了大批盔甲,还获取众多财富,在一定程度上壮大了自身实力。
随后,阿骨打对辽国的五百兵军制予以变革,重新恢复了女真原本的三百兵制。不仅如此,还在此制度根基上,设立了统辖三千兵的谋克以及统辖三百兵的猛安。
原以为能轻易镇压,结果却全军覆灭,这让箫奉先坐不住了。他鼓动天祚帝,让小舅子箫嗣先率大军征讨。此次出征,有精锐宫帐禁军三千、中京禁军两千骑兵,再加上其他各路兵马,一同发起进攻。
关于参战人马的具体数量,各史书的记载并不完备。《金史》称有十万兵马,《辽史》与《契丹国志》记载为七千兵马,而《三朝北盟会编》等别的史书则记录为六千兵马,说法不一。
箫嗣先所率兵马估计不足万人,可对比仅千余人的阿骨打队伍,兵力差距明显。于是阿骨打果断采取夜袭策略,一举成功,使得敌方全军覆灭,阿骨打也由此缴获众多禁军的精锐装备。
天祚帝的根基出现了些许松动。原本稳固的状态开始有了微妙变化,就像平静湖面泛起涟漪,虽尚未形成大的波澜,但已初现不稳定的端倪。
有人质疑,辽人兵马数量众多,怎会数千人就能动摇其根基?原因在于,辽人兵马并非全由天祚帝掌控,大部分归各个部落和权贵所有,天祚帝真正能掌握的,仅仅只有三万禁军而已。
这三万禁军需在五京各处分布,一下子就折损了五千人。要知道这可是分散在五京的兵力,此次损失着实不容小觑。
眼见阿骨打势力渐大难以掌控,天祚帝却不愿再出动自己的亲随私兵,于是把主意打到了东部汉人头上,准备征兵。一番运作下来,前前后后一共征得了十万人马。
这十万之众大多是临时征召,并不擅长打仗。他们在辽兵的监督下,兵分四路向阿骨打发起进攻。然而,其中一路被轻松击溃且士兵被俘,另外三路更是未战就仓皇逃窜。
在与辽人对抗期间,娄室父子成功攻克黄龙府南侧的咸州。随后,他们瞅准时机,对当地的熟女真进行拉拢,凭借各种策略吸引了大量部族前来归附。
阿骨打在拥有众多部族后,对军事架构进行调整。在猛安谋克层级之上,新设了统领六千兵的伯极烈和统领一万两千兵的都伯极烈,这一举措使得整体兵力得以大幅扩充。
天祚帝未从之前的经历中汲取教训,依旧不断征召更多汉人去对抗阿骨打,妄图借此消耗对方实力。然而在达鲁古城一战中,其军队遭遇惨败,被阿骨打彻底击溃。
此役结束后,辽国于东部的作战能力近乎殆尽,天祚帝的威望也大打折扣。这一情况使得不少人内心开始不安分,企图寻机而动,辽国局势渐趋不稳。
阿骨打势力急剧壮大,在成功击溃各路兵马后,自身未伤分毫。相反,诸多部落纷纷归附。此时,他麾下能作战的兵马已有三万之众,还俘获十五万壮丁,生产人力充足,这三万大军得以心无旁骛地征战。
1115年,即天庆五年,阿骨打为凝聚人心宣布称帝,定国号为“金”,改元收国。这一举动让天祚帝慌了神,再加上黄龙府已被攻克,他深知若不大举反击,皇位恐难稳固。
同一年的九月,天祚帝颁下亲征的命令,对外宣称兵力有七十万之众,可实际仅仅十万而已。他妄图凭借此次行动,将阿骨打势力一举剿灭。
前线将领耶律章奴觉得,天祚帝亲征之际,正是扶持耶律淳登上高位的绝佳时机。于是,他迅速与耶律淳勾结起来,妄图谋划自立之事。
耶律淳觉得时机不成熟,故而未应允。然而耶律章奴自立一事已被天祚帝知悉,他索性破釜沉舟,在大敌当前的危急时刻,竟领兵去攻打上京。
后方局势动荡,天祚帝哪有精力专注亲征。他立刻率领军队回师救援,主帅一撤,其他辽军也没了战斗的决心,都慌不择路地溃逃。阿骨打瞅准时机追击,护步答冈这一战,让辽国实力遭受重创。
随后,阿骨打与渤海国、北宋联手发兵。渤海国长期受压,内心积怨已久;北宋则始终对燕云之地有所觊觎。双方因各自诉求与阿骨打达成合作,这使得辽国的局势愈发危急。
当阿骨打持续攻占辽朝的疆土之际,辽朝内部又一次出现分裂局面。原本统一的格局被打破,各方势力暗潮涌动,为辽朝的局势增添了更多不稳定因素。
天祚帝子女不少,诸多皇子里有两位势力最为突出。一位是秦王耶律定,背后有萧奉先撑腰;另一位是晋王耶律敖卢斡,得到耶律余睹的支持。
两方持续暗自较着劲,都怀揣着一个目的,那就是要助力自己所拥护的皇子登上皇位,以此在未来的权力格局中占据有利地位,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
彼时耶律余睹正处在不利局面,为扭转颓势,他采取冒险之举,准备转投阿骨打阵营,来个里应外合。其目的是除掉天祚帝,进而扶持耶律敖卢斡登上高位。
天祚帝哪能咽下这口气?在知晓此事之后,他只能效仿祖父,狠下心来采取决绝行动,将耶律敖卢斡及其母亲处死,以绝后患。
从实际情况来看,倘若他不将耶律敖卢斡处死,那么摆在他面前的结局大概率便是被自己的儿子所杀。
相较内部混乱,外部的阿骨打更为可怕。在其率领下,金人势如破竹,相继攻克东京、上京、中京、西京等多地。往昔勇猛善战的辽军此时却一溃千里,连辽朝天祚帝也只能躲进夹山勉强维持。
天祚帝尚未缓过神来,镇守幽州的皇太叔耶律淳已然宣布登基,根本没给他喘息的间隙,局势陡然生变,这一举措让原本的局面瞬间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北宋本想趁着局势浑水摸鱼捞点好处,妄图收复幽州。可没料到,在耶律淳麾下大将耶律大石面前两次吃瘪,不但如意算盘落空,还被打得狼狈不堪,落得个灰头土脸的下场,而这大概算是当时仅有的好消息了。
耶律淳虽登上皇位,然而没当多久便病死了。皇位意外传给天祚帝之子秦王耶律定,表面上耶律定笑到最后,实则也没得意几天。很快,幽州被攻破,耶律大石幸运逃脱,找到天祚帝并劝其保存实力向西撤退。
对天祚帝而言,西撤虽能暂保性命,可如此一来必然沦为耶律大石的傀儡。这种任人摆布、毫无自主的局面,绝不是天祚帝所能接受的。
天祚帝随后踏上逃亡之旅,自保大三年(1123 年)起一路奔逃,直至保大五年(1125 年),体力不支再难逃窜,最终被俘获并被押往了上京,至此辽朝宣告覆灭。
天祚帝并非独自承受命运,两年之后,老相识宋徽宗以及大侄子宋钦宗就会来与他作伴,三人在相似的境遇中迎来各自的人生后续。
从史书记载可知,辽国的覆灭归咎于天祚帝。他不仅对权臣听之任之,自身行事也毫无分寸,完全没有作为君主的样子,如此种种行径,致使辽国走向灭亡,实在是咎由自取。
有人认为,天祚帝在“头鱼宴”上羞辱阿骨打是致使其起兵的原因。但实际上,即便没有那次羞辱,阿骨打也会起兵,这是大势所趋,历史走向的必然使然,并非一次羞辱就能左右。
实际上,辽朝灭亡不能全怪天祚帝,他不过是背了锅。一个王朝的覆灭绝非一人之过,而是一群人长期积累问题所致,天祚帝只是赶上了。自辽太祖起,辽朝皇权就不振,争权夺利现象频现,直至辽国崩溃都未消停。
天祚帝能力平平,在各方面都难有突出表现,根本无法掌控局势,只能眼睁睁看着局面愈发糜烂。到了后期,内部还不断内讧。倘若众人能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辽朝也不至于这么快走向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