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桂花 素材/ 程华
（声明：为了方便阅读，本文用第一人称写故事，部分情节虚构处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年初四，我和老母亲去探望行动不便的大姨，回来时打开后备箱，我母亲泪目了。
大姨今年82岁了，四年前得了脑梗后，她就很少回大舅家拜年了。大姨脑梗留下了后遗症，她左边这一侧的肢体很不协调。走路不利索，为了平衡，她走路要拄着拐杖才能慢走。
正月初二，我们一家去给大舅拜年，二姨也回来了，唯独大姨没回，母亲心里有些难过，返程的路上，母亲就对我说：“程华呀，我们三姐妹，就你大姨因为腿脚不便回不了，年初四我们去看看她吧。”
我知道母亲是想大姨了，大姨和我母亲的感情最深厚，大姨比我母亲大8岁。小时候，我母亲是在大姨的背上长大的。
姥姥一共生了四个孩子，大姨、大舅、二姨、我母亲。听姥姥说，她生下我母亲时，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太奶想把我母亲送人。
可是姥姥不肯，她说闺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就是穷得去讨饭，她也舍不得把我母亲送人。
我母亲是1951年出生的，那时候全国才解放不久，全国的物资十分匮乏，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个家有几个孩子的，饿肚子就是常态。
姥姥生下我母亲后，家里连一斤米都没有了，就10个腌鸡蛋，姥姥就着吃野菜粥吃，勉强度过了半个月。后来太姥姥知道姥姥家的困境后，特意给姥姥送来了5斤大米。
太姥姥说坐月子没有得吃，会落下月子病的，姥姥很感激太姥姥。出了月子不久，姥姥就让上一年级的大姨辍学回家，带我母亲，她出去挣工分。
就这样，大姨仅仅上了半个学期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算简单的加减法，就被迫辍学回家带妹妹了。
每天早上，大姨像个小大人一样，姥姥一起床，大姨也得跟着起床了，姥姥教大姨如何带我母亲（她妹妹），如何喂我母亲。
在姥姥的示范下，大姨慢慢的学会了照顾幼小的妹妹，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大姨照顾起年幼的妹妹来，得心应手了。
姥姥每天早上一起床，她给我母亲洗漱完毕，就把我母亲交给大姨带，小小年纪的大姨，像个小大人一样，给妹妹熬米糊粥，熬好米糊粥，再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妹妹吃。
我母亲很好带，吃饱了她就睡，比一般孩子都能睡，一天睡十几个小时，睡醒了她就冲大姨笑。大姨看着妹妹在自己的悉心照顾下，十天半月就变了一个样，大姨觉得她很有成就感。
我母亲几个月大的时候，有天大姨看到她突然会爬了，大姨十分激动，姥姥从外面干活回来，大姨就迫不及待的把我母亲会爬的好消息告诉她。
后来我母亲会走路了，她就像一个小跟屁虫一样，天天跟在大姨的身后转。大姨去到哪，她就跟到哪，她走不动了，大姨会蹲下来，让她爬到她的背上，大姨再背着她走路。
姥姥看了，就会笑着对一岁多的我的母亲说：“二妮呀，你姐对你这么好，等你长大了，你要记得你姐对你的好呀。”
一岁多的母亲趴在大姨的背上“咯咯”的笑着，她不知道对她好是啥意思，但是她还是点点头对大姨说：“我长大了一定会对大姐好的。”
10岁的大姨听了妹妹的话，边走边扭头对背上的妹妹说：“二妮妹妹，有你这句话，姐背着你走再多的路，姐得心甘情愿。”
我母亲最小，姥爷、姥姥、大舅、二姨一家人都对她好，也许是最小的缘故，上面有哥姐，小时候，我母亲很少干家务活，都是哥姐们包揽着干了。
一晃我母亲到了上学的年纪，这时大姨也10多岁了，我母亲上学后，她每天放学回家，大姨就督促她要用心学习。
可是上世纪50年代后期，物资匮乏，姥姥家几个孩子慢慢长大了，都是半成年人了，老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姥爷姥姥即使每天到地里不停的刨食，但是因为收成有限，家里的粮食还是经常不够吃。
每年的饥荒天，就愁坏了姥姥、姥爷。青黄不接的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吃了上顿愁下顿。
1960年，我们这里发生了大旱天，种下的庄稼，好久都没有下雨，到年底粮食减产了一半，分口粮的时候，姥姥家只分得了几百斤粮食。
一家五六口人，几百斤粮食哪够吃呀。到了来年春耕过后没多久，姥姥家就断粮了，为了不被饿着，姥姥带着大舅、大姨到野外去挖野菜，挖回野菜，姥姥用野菜做成野菜饼，给一家人充饥。
野菜糠饼难吃啊，顿顿吃这些没有营养的食物，没多久姥爷一家人都饿得面黄肌瘦的。我母亲年纪最小，有一天她看到姥姥又弄糠饼给一家人充饥，她直接崩溃大哭。
我母亲哭着问姥姥：“娘，我们家为咋天天吃糠饼，我不想吃糠饼了，太难吃了，我想吃白米饭，为什么小丽家能吃白米饭？我们家只能吃糠饼野菜？”
大姨哄着母亲说：“二妮妹妹呀，小丽爸在供销社上班，他爸有工资领，他家当然有白米饭吃了。你听话，先吃了这餐，等我有空了，我就去二舅家借点米回来，我们家就有白米饭吃了。”
大姨哄着我母亲，我母亲的二舅是老师，家庭条件比姥姥家好，母亲听大姨说去她二舅家借米，母亲就信以为真。那餐她硬着头皮，把那野菜糠饼吃下肚子去了。
大姨对母亲最好了，她就像妈妈一样关爱着她，大姨20岁那年，经人介绍，嫁到25公里外的赵庄村去了。
大姨出嫁那天晚上，12岁的母亲哭得撕心裂肺的，那天晚上她一直待在大姨的身边不肯睡觉，母亲说她要多陪陪大姨，要不然大姨嫁人了，她就再也不能天天见着大姨了。
到了下半夜，我母亲实在困得不行了，她才睡着了，第二天我母亲也不去学校了，她说要看着大姨出嫁。
我们这里有个习俗，女儿出嫁离家前，要陪娘家人吃一顿饭，我母亲坐在板凳上，看着大姨默默的流着眼泪，12岁的母亲懂得大姨对家人的不舍。
大姨吃了这一顿饭，嫁到姨父家去，以后就是姨父家的人了。想到以后再也不能与大姨朝夕相伴了，我母亲偷偷的哭了。
大姨出门前，我母亲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她对大姨说：“大姐，你嫁到姨父那边去了，你要记得经常回来看我们啊！”
大姨看到妹妹对自己如此依恋，她心中也充满了不舍，大姨对我母亲说：“二妮妹妹，姐不在家的日子里，你要听爸妈的话呀，姐以后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我母亲听了轻轻的点着头，她流着眼泪跑出去了，她不想大姨看到她的眼泪，在大姨大喜的日子里，她想让大姨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因为只顾着低头往外跑，差点撞上了姨父，12岁的母亲突然灵机一动，她不跑了，停下来对姨父说：“姐夫，你来接我姐了，我姐嫁到你家去，你不要欺负我姐啊！你要是敢欺负我姐，我一定会跑到你家去替她出气的。”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都说这个妹妹对姐姐是真的好呀。能不好吗？我母亲从小就在大姨的庇护下慢慢长大，姐妹俩从小感情深厚。
大姨出嫁后的那天晚上，我母亲跑到大姨的床上睡觉，她抱着大姨睡过的枕头默默的流泪，她哭了很久，哭累了睡着了，姥姥去看她时，还看到母亲的脸上挂着泪珠呢。
大姨出嫁后，我母亲不习惯了好久。以前晚上睡觉，有大姨催促早睡，她要去学校时，大姨会催促她早起。可自从大姨出嫁后，二姨她不惯着母亲，该要她干的活，二姨要她干。
我母亲有些怕二姨，大姨出嫁后她乖乖的早睡早起，平时也帮忙干活了。没有了大姨的庇护，母亲慢慢的成长，学会了干家务活。
大姨婚后，几个月才回一次娘家，因为那时候没班车搭，回娘家都是走路回的，回一次娘家就要走大半天的路才能回到家。
大姨每次从婆家回来，都会给我母亲带好吃的回来，大姨把我母亲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着。
大姨结婚两年后，生下了表姐，有了孩子后，大姨就很少回来了，有时候大半年也没回一次娘家。
我母亲长时间不见大姨回娘家来，她就缠着姥姥，让姥姥带她去大姨家看看大姨。刚好姥姥也想大姨了，姥姥做了大姨喜欢吃的白馍馍，母女俩带着白馍馍到大姨家去。
走了大半天的路，累得母亲脚底起泡生疼，但即使累，母亲也愿意去。当她去到大姨家，看到大姨的那一刻，我母亲高兴得搂着大姨的脖子不松手。
大姨看到姥姥和我母亲来看她，她惊喜得合不拢嘴。
大姨看自己的母亲和妹妹远道而来看望自己，大姨把家里最好吃的，拿出来招待姥姥和我母亲。
去了一次大姨家，母亲认得去大姨家的路了，以后她要是想大姨了，而姥姥又没空陪她去的话，她就自己去大姨家。
大姨和我母亲的感情一直很深，大姨结婚后，在姨父家相夫教子，她对她公婆也很孝顺，大姨的言行，一直影响着我母亲。
我母亲每次去看望大姨，大姨都叮嘱我母亲，在家一定要听父母的话，孝敬父母，后来我母亲渐渐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龄，大姨又叮嘱她，找婆家一定要找人品好的人家才嫁。
再后来，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后，我母亲和大姨回娘家拜年时，大姨又叮嘱我母亲说，在公婆家一定要孝敬公婆，和邻里要搞好关系，这样别人才不会小看你。
在大姨的感染和影响下，我母亲嫁给父亲几十年，她从来没和我奶奶红过脸。我母亲说，多亏了大姨的教诲，大姨是我母亲人生的指路明灯。
在后来的日子里，母亲和大姨走动最亲密，逢年过节，母亲都会买东西去看望大姨。他们俩的姐妹情也一直延绵不断。
疫情前一年，大姨中风了，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还是偏瘫了，一侧的肢体不灵便了，走路都要拄拐杖。
这几年，我母亲的年龄也大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楚物品、视力下降。因为眼睛不好了，我母亲她不愿意去看望大姨了。去年她做了白内障手术后，她的眼睛看东西清晰多了。
今年初二，我带她去大舅家拜年，说起大姨不方便回娘家拜年，母亲又黯然伤神。回家的路上，她说让我年初四带她去大姨家给大姨拜年。
初四那天中午，当我和母亲出现在大姨家时，大姨激动得老泪纵横。她们姐妹俩再次面对面相见时，母亲一直拉着大姨的手不愿松开。
仿佛一松开，大姨就会从她身边溜走似的。
母亲挨着大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母亲瞧瞧大姨的双手，又看看大姨像核头皮似的脸，伸手又摸摸大姨花白的头发，感叹道：“大姐，一晃你都82了，我也70多了。我们以后见一面就少一面啦！以后你要是想我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就过来看你，反正现在交通也方便了，来回一趟，也就两三个钟头。”
大姨拍着自己的那条不利索的腿，有点遗憾的说：“要是我这条腿没问题的话，我也会去看你，唉，可惜我老了，走不动了。”
两姐妹聊了好久，聊小时候的趣事，聊他们的经历，聊到好笑处，两姐妹开怀大笑。
中午，大姨让大表哥煮饭招待我和母亲。饭桌上，母亲给了5000块钱大姨。母亲让大姨想吃啥就叫大表哥给她买啥吃。
刚开始大姨一直推辞着不收，母亲说不收的话以后就不来看她了，大姨听了就乖乖的收下了，吃完饭，母亲和大姨又聊了一会天，就进她的房间拿了一箱核桃，说是表姐专门从新疆给她挑的上等核桃，皮薄肉厚，吃了健脑。
大表哥把那一箱核桃放在我的后备箱上，和大姨告别，我和母亲就启程返家了。
刚回到家门口，大姨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她让母亲一定要看看那箱核桃，母亲不知道大姨是啥意思，当她打开那箱核桃时，母亲愣住了，眼眶也湿润了。
她给大姨的那5000块钱，大姨根本就没有要，那5000块钱，此刻正静静的躺在那箱核桃的最上面，看着格外耀眼。
看着那一大叠钱，母亲的眼框湿润了。母亲把电话的声音开得很大，以至于我都能听清楚了。
电话那头，大姨的声音传过来了：“二妮妹妹呀，你省吃俭用才攒下的钱，我怎么能要你的呢，你现在又不能挣钱，你也像我一样，是伸手向子女要钱的老人了啊。”
“我不收你的钱，你不用内疚，你想吃啥就买啥……”
大姨永远站在别人的角度想问题，难怪母亲那么敬佩她，爱她。
听了大姨的话，我决定以后只要母亲想大姨了，我就开车送母亲去看大姨，让他们姐妹俩在有生之年，多见见面，多聊聊天，让他们此生不留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