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亲历者口述(68)方景林:敌寇不驱,誓不还乡

子名历史回忆录 2023-12-23 09:07:19

九一八事变时,我正在沈阳小东门外的东北学生队(军官预备学校)读书,学生小者有十三四岁,大者有十七八岁。

可是,蒋介石不准抵抗,教育长王以哲请示张学良将军后,就叫我们放学回家。

我与同路的杨、魏两个同学想去西关,找我弟弟一同走。我们一进城,先看到日语教官(日本炮兵大佐,是特务)引导一队日寇逐次占领我军政警机关,突然向聚集在街头观看、不知发生什么事的群众开枪。

于是,我们跑进小巷,看到一警察所弹痕累累,血迹斑斑,横尸两具,死者据说是拒绝缴枪被日寇打死的。方才,一学生出小西门,也被鬼子一刀刺倒,后来,我们便从大西门出去,所有学校都关上大门,不准学生出来。

接着,我们直奔火车站,想乘火车回家,途中突见敌人骑兵一连,后跟着炮兵一连,飞驰去占领讲武堂营地东大营。后来,又见敌人步兵押着数十个中国人,命令他们背弹药箱、大皮箱,枪打脚踢,视同牛马。

我们到了火车站,恰有生火待发的列车,正当我们高兴地爬上火车时,只听一排枪响,人们都跳下火车四处奔逃,第二排敌弹飞出后,我们只好也跳下火车,沿铁路东行。

每到一村镇,都有人群惊恐地问:“沈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听我们的话后,都咒骂:“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为什么不抵抗?”

晚上,我们住在一小镇,夜间日本浪人四处烧杀抢掠,百姓四处逃生,从此,民无宁日。

我们回到家,过了春节,日寇的侵略魔爪逐渐伸向乡村,日寇所到之处愈加残暴,因而激起百姓奋起反抗。

于是,各地抗日义勇军揭竿而起,浴血奋战,打击日寇凶焰,激励百姓斗志。我是个热血青年,岂能甘作牛马,坐视同胞被残杀、锦绣河山被敌吞食?

但是,我认为,要想打败日本强盗,非举全国之力不可。

1932年春,通过表弟王治安在邮局的关系,我闯过了日寇层层关卡,来到北平好友张佐华处,他在办《铁血周刊》,宣传抗战。

后来,因为生活困难,我到了收容原东北学生队的集训队。但是,集训队除偶尔派少数人外出参观外,整天无所事事。这时候,日寇却得寸进尺,妄图并吞全中国,而蒋介石却高唱“攘外必先安内”,热衷打内战,举国抗日只是浮云,我感到苦闷悲观。

1932年秋,原东北学生队总队长汲绍纲将军正在组建抗日义勇军,我们20多名同学毅然参加,加入的还有军官、学生、士兵、工人、农民、艺人,大家为了抗日不要待遇,不顾艰险。

冬天,热河是很冷的,大家每人一套棉衣一件大衣就过了冬。随后,抗日义勇军在丰润县集中整编步兵两个总队、一个迫击炮中队,开赴热河,正式编为东北抗日义勇军第六路军,汲绍纲为司令,胡无民为副司令,我为司令部参谋。

热河抗日义勇军行进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不久,我们又改编为东北抗日义勇军兵站守备队,改编为步兵一团,手枪、迫击炮、机关枪各一个队,汲仍为司令,我为机枪队队长,主要负责兵站补给线的安全。

由于热河人民与我们同仇敌忾,所以,兵站补给线是安然无恙的。

1933年春的一晚,哨兵突然发现,对面河渡口有汽车光束,司令部传令兵跑来说:“敌人装甲车已闯到渡口,快沿大路西撤,跑步赶上司令部。”

于是,我们机枪队背起包袱、枪弹,跑步追赶司令部。次日下午4点多,我们在一个村镇吃晚饭,一架敌机飞来,在上空盘旋。

我说不要出去,免被敌人发现。但有一士兵跑出,用步枪向敌机射击,我批评了他,并且命他马上进屋吃饭。

正在吃饭时,山上哨兵大声地喊:“敌装甲车快进村了,快走。”我们跳过后墙,往后山上跑,看见敌一装甲兵车引导五六辆载兵汽车疾驰而来,敌人在车上向我们射击,当场,就有几名同志壮烈牺牲。

而后,机枪队向敌人猛烈扫射,敌人未停车,十几分钟后,公路转弯看不见敌人了,我们只能望洋兴叹。

听说,只有四五百人的日寇摩托化部队,长驱直入,闯进承德,热河主席汤玉麟竟然弃城逃跑,令人很气愤。

但是,热河人民是坚决抗日的,早已自发地组织起来,当时流传着很多百姓武装机智消灭小股日寇的佳话。

有一次,副官长带我和张参谋打前站,不知怎的农民误认我们是坏人,敲起了钟,顿时,100多人拿着枪棒刀镐等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

我与张参谋的确很怕,好在副官长沉着地解释说,我们的确是抗日义勇军,从此路过,只想借住一宿,明天就走,他们这才罢休。

我们从喜峰口旁一个小山口进关,听说第29军大刀队打了胜仗,我们高兴极了,集中于玉田待命。

可是,紧接着,山海关失守,喜峰口不支,东北军败退,日寇逼至古北口,战局十分不利,于是,我们部队有些人回到北平,我也回了北平。

第二十五师在古北口与敌奋战,颇为振奋人心。但是不久,东线日寇逼近滦河,喜峰口失守,古北口防线被突破,敌人兵临密云城下,北平岌岌可危。

这时候,何应钦、黄郛带着第87、88两师来北平,成立军分会与政务分会向敌乞和,但是有的日寇更加嚣张,军事上步步紧逼。北平人心惶惶,危在旦夕。官贵富贾纷纷外逃,学生队也有个别意志薄弱的,趁机逃回东北。

有两个同学对我说:“张学良将军被迫下野,王以哲将军被撤掉67军军长职务。我们生活已无依靠,人地两生,北平危急,不如今晚乘火车回东北,否则北平失守,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我的思想斗争很激烈,当我抬头眺望前门车站,只见火光冲天,烟雾弥漫,车鸣人噪,夹杂远处的炮声,顿时感到九一八的情景重现眼前。

我想,国耻未雪,家仇未报,失地未复,回东北将以何颜面去见东北父老?我决心宁死不做奴隶,敌寇不驱,誓不还乡。

1935年夏,《何梅协定》签字,王以哲任军分会所长,我们派代表请求王以哲安置。王请示张学良将军,征得蒋介石同意,把我们数百名同学送至南京中央军校十期学习,以热河为基地的东北抗日义勇军从此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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