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进京赶考的第三年,我踏上了千里寻夫的路。
途中捡到一书,闲暇时翻看。
主人公幸福美满,唯有一配角惨死。
再抬眼,三年未见的夫君身着华袍,手中牵着貌美女子上了马车。
有人说,那是丞相嫡子和公主殿下,叫我不得无礼。
低头的瞬间,我方才惊觉,我竟是那书中配角。
只是那悲惨结局,我不认。
……
进军营的第三个月,有人告诉我,心儿跑出去了。
我慌忙放下手中的长枪,便出去寻这小丫头片子。
却不想,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一身月白玄袍,矜贵又冷傲,偏我家的小丫头还抱上了他的腿。
“爹爹,心儿好想你。”
此话一出,顾言安身旁的女子先恼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这般没有教养,穷酸便罢了,居然敢唤我夫君作爹爹?”尖锐的指尖戳在心儿额头,瞬间破了皮。
“心儿!”我眼皮一跳,想上前拉走孩子,却不想被抱着腿的男人微微抬腿,将心儿甩了出去。
扭头,便捧着身旁女子的手满眼心疼“瑶儿,可戳疼了?”
一股酸水自心底泛出,心儿愣愣的流着泪,我上前抱起心儿便想走,却不想被两个侍卫拦住。
“你的孩子叨扰了我娘子,你就这样走了?哪怕是寻常妇人,也断没有如此厚颜无耻的。”顾言安开口,满是讥讽。
我抱着孩子扭头,咬着牙开口:“叨扰了夫人,是民妇不对,民妇这就赔礼。”
见此,那女子冷哼一声,拉着顾言安扭头就走,还不忘留下一句“本宫才不会和一个毛孩儿计较。”
他哄着她,俩人俊逸艳丽,美的如一幅画,吸引着人的视线。
没人注意到心儿口中的那句:“那明明是我娘亲的夫君。”
夜里,心儿熟睡,我将药膏抹在她额尖便出了房门。
凉亭外,谢允申一袭红衣,又是一口酒入肚。
“怎么,赵娘子可是后悔没有去寻你那负心的郎君?”他瞧着我,似笑非笑。
“太子殿下说笑了,赵娘夫君早就死了,何来后悔一说?”我微微上前,接过一壶酒便仰头倒了下去。
烈酒入喉,却没有初次来时那般苦涩。
四年前,我爹去世,我接过杀猪刀便成了新屠夫。
因为长相平常,加上挥舞砍刀,十里八乡没人敢娶我。
爹爹总说,人要有一个家才算两全,我便求着菩萨赠我一个夫君。
也是奇了,那夜,我在山坡上捡到一个美成画的男子。
他身受重伤,衣着却华丽,我心下失望,却也救了人,谁成想,这公子醒了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只说:“我想读书。”
我开玩笑说了句:“你要不要留下做我的郎君,我供你读书?”
从此,我多了个相公,杀猪都卖力许多。
转眼一年过去,他当真挤进读书人中,名列前茅。
彼时他要进京赶考,我怀有身孕,只能盼着他万事顺遂,早日归来。
他也在临行前拉着我的手许诺:金榜题名之日,便是归来之时。
我不知道他要考多久,只知道我等了三个春秋,他都未曾归来。
心儿也快三岁,日日吵着要寻爹爹,我便踏上了寻夫之路。
途中捡到一书,闲暇时翻看。
主人公幸福美满,唯有一配角惨死。
再抬眼,三年未见的夫君身着华袍,手中牵着貌美女子上了马车。
原来我是那书中配角,只能远远看着。
2
我没有如书中那般上前质问,只拉走了心儿。
无论书中所说是真是假,我都不想纠缠。
我清楚的明白,普通的杀猪女,和貌若天仙的公主,比不了的。
那天上的明月,哪怕短暂的得到,也终究不是我的。
小孩子忘性大,哪怕昨日被摔疼,今日依旧闹着要找爹爹。
看着她固执的模样,我无可厚非的想到了书中的结局,脸色都白了。
“那不是你爹爹,你爹爹已经死了。”第一次,我抓着女儿的肩膀警告,眼眶憋的通红。
我也想告诉她,那就是她爹爹,我的夫君可我不能,我们的命,也不允许我任性。
“娘亲骗我,你明明说过,看到画上的人,便是看到了爹爹!”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脸布满了泪痕。
我没有开口,只看着她落寞的躺回榻上哭泣。
顾言安善书画,曾画过我们在一起的模样,栩栩如生。
当年寻夫,我满心欢喜的告诉女儿,这画上之人,便是你爹爹。
不知是亲生父女还是什么,心儿固执的很,哪怕没见过,也认定了那是她的爹爹。
偏偏心儿的眉眼像极了顾言安,我怕生是非,日日将她丑化。
如今看到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下酸涩难当。
可心中再不忍,我也只扭头出了房门。
今日的日头格外的毒,我拿着枪,已经挥舞了半个时辰,汗早就浸透了衣衫。
哪怕没了力气,我也依旧没有停下。
空中突的响起一道破空之音,回头,一支利箭朝我飞来。
而箭飞来的方向,站着顾言安和公主。
我急忙躲开,可因为片刻的失神还是擦伤了手臂。
剧痛让我白了脸色,余光却看到,顾言安接过公主手中的箭,揉着她的手,满是温柔。
从前我杀猪时手总会磨出来茧子,夜里,他总会放下手中的书,心疼的为我涂着药。
他说:“舒意,你莫要再这般拼命了,我可以多抄一些书养你。”
而如今,他看向我的眼中,只有漠然和一丝厌恶。
我收回视线,想偷偷离开,却看到心儿又冲了过去,笑的灿烂:“爹爹,你来看我啦!”
“你叫谁爹爹?”瞧着公主冷漠的视线,我便知道大事不妙。
“心儿,快过来!”我想去抱过心儿,却先看到看到心儿飞出去的身影。
他这一脚极重,让心儿滚了几圈才停止,原本上了药的额头再次破开,嘴角都带着血。
“娘亲,心儿痛……”
“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对心儿……”
心儿眼睫微颤,泪大颗大颗落下。
心好似被揪了起来,眼眶瞬间赤红,我想冲过去,却被几个暗卫牢牢压着,动弹不得。
“明明说自己是民妇,却出现在军营,还教唆自己的崽子乱攀关系,你那点心思,竟敢打到本公主夫君的头上来!”
“也不瞧瞧你普通又肮脏的模样,本宫眼底容不得沙子,你竟不听,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淡淡开口,却充满了杀机。
脖颈处架了长剑,奔着我的命而来,顾言安却伸手捂住了公主的眼,只一句:“别脏了你的眼。”
我垂着头,没错过公主眼底一闪而过的恶意。
她是故意的,可我没了力气,只能等着死亡的到来。
3
想到自己进军营的目的,不免心中悲凉。
知道书中赵娘和孩子凄惨死在万箭之下时,我是没有想过进军营的。
可那些日子常常梦魇,闭眼,便是我们母女惨死的模样,而公主就站在不远处,肆意的笑着。
我想翻看那书,却只看到太子在附近野营书便消失不见。
我拖着杀猪刀,带着心儿找到了太子,想做他的兵。
那日,他是不信我一个女子能如何,便让我打过他的士兵。
我拼着一把杀猪刀和疯魔一样的力道,赢下了比赛。
如果躲不掉,那便找一个庇护。
三个月过去,我渐渐淡忘了书中的事,却不想,还是遇见了他们。
难道我所有的努力,终究是抵不过那所谓悲惨的命运吗?
可我怎么能甘心做配角,无缘无故没了性命呢?
身子渐渐恢复力气,我反手夺过剑,伤了那暗卫。
顾言安眸色冰冷,刚想动手,太子便来了。
他先是抱起地上的心儿,让人隔开了我和那几个暗卫。
“皇兄这是作何?你竟帮着这个外人?”没听到我的惨叫,公主扒开顾言安的手便看到了这一幕,气的脸都红了。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神色淡淡“我的兵,什么时候能让你喊打喊杀了?
“她一个贱民,蓄意勾引我夫君,其心可诛,有何不可?”
她气的嘟着嘴,人生的美,哪怕生气,都好看的紧。
我死死的攥着拳,默不作声的接过了心儿。
顾言安揽着她的肩膀,伤人的话如利箭一根根刺入我心。
“娘子莫气,你这般貌美,她貌若无盐,我怎会看她一眼?”
“太子即要保下她,此事便罢,日后我不离开你的视线便是。”
字字皆要她安心,我转身的动作微动,热风扑面而来。
从前村长里也有人说我配不上顾言安这样好看的人,使得我常常自卑。
那时他的吻落在唇角,话如清风拂面:“唯有真心最难得,我的舒意,便是最美的女子。”
只是如今,我就站在他面前,听着他对我的贬低。
这一刻,心底那一丝侥幸,期盼,彻底磨灭。
书中的结局,渐渐清晰。
抱着心儿的手微微一紧,我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躲不掉,就只能往上爬。
那悲惨命运,我绝对不认。
我不知道太子怎么处理的,只知道,公主负气离去。
彼时我守在心儿身旁,听着她的哭喃:
“心儿不要爹爹了,娘亲,心儿不要了……”
“好痛,心儿好痛……”
她落着泪,字字扎在我心间。
“心儿,娘亲在。”我搂着她,喂她吃过药便哄着她入睡。
离开时,还不忘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夜深了,这漆黑的军营中,唯有太子的帐中亮着灯。
我一步步走进去,跪在了他眼前“求主子给我机会。”
从前他说,想捧我做将军,要我为第一个女将军。
我恐惧,不安,没有回答。
如今,为了心儿,也为了我自己,我也要挤上去。
“赵娘子,你的功力还不够。”
他只一句话,让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废寝忘食,拼了命的练功,对战,身上处处是伤,也不敢松懈分毫。
4
终于,半个月后,太子给我派了第一个任务:诛杀逃犯。
鲜血溅在脸上时,是温热的,如杀猪那般,可我知道,我杀的是人。
抓着剑的手颤抖一瞬,我迅速回神,一剑又一剑落下。
我要杀最多的逃犯,拿最高的功勋。
等回神,我身上已经布满了血迹,我的名声也在京中传开。
因着太子的缘故,我没在遇到过公主和顾言安,可我知道,命运一定会让我们纠缠在一起,直到我悲惨死去。
短短三个月,我便晋升到了带刀队长,在军中也算赫赫有名。
不出所料,我们还是遇见了。
再次出任务,是搜查贪官府中财物。
而恰巧负责这案子的,是顾言安。
后院,千层布匹之后,微风浮动,我看到了顾言安。
他如从前那般手中抓着布匹,抬眼望着我,将我拉回有孕的那段时日。
我身子重,他便学着洗衣做饭,买布匹来作心儿的衣裳。
现如今,我只收回视线,扭头就走,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波光潋滟。
快走出这院子时,手腕被拽住,落入耳中的再不是什么冰冷的话,而是一句:“我们可曾相识?”
“还有那孩子与我……”他缓缓开口,挑拨着我的理智,胸口处积攒的怒气全部爆发。
剑柄狠狠敲在他的胸膛,让他白了脸色,我甩开他的手,冷声反驳:“心儿不是你的孩子。”
话落,他却说:“我从未说过心儿是我的孩子。”
此刻,我才知晓,我上当了。
“若那孩子当真是我的,我会负责。”他言辞坦荡,好似正人君子。
我只觉得可笑。
“顾大人别太自恋,心儿不过是认错了人,她爹爹早就死了。”
话落,我转身就走,什么所谓的誓言,承诺,都是骗人的。
我早就看清楚了,又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再次上当?
顾言安立在原地,瞧着手中抓着的帕子,那上面歪歪扭扭的小老虎刺的他头痛难挡。
想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最后,他只捏住帕子,深深看了一眼我离开的方向。
所有人已经集合了,我回归队伍时耳边还回荡着顾言之从前的誓言。
“舒意,心儿出生时,我定会在你身旁。”
“舒意,别杀猪了,我要你做状元夫人。”
“舒意,我一生,只你一人……”
我皱着眉,这些话好似牢牢钉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手中的剑微微抽出,手背多了一道血痕。
我瞧着那鲜红的血,心渐渐平静。
第二日,一声大叫将我吵醒。
有人说:“顾大人来了。”
我没有凑过去,只转身去了练功场,依旧是那天的枪,日头已经不再热烈。
顾言安上前,目光灼灼。
“赵娘子。”他抱着画,温润有礼。
我好似看到了从前的顾言安,有些恍惚。
心儿瞧见我,想过来,转头看到顾言安,笑着扑进他怀中唤着爹爹。
顾言安微微一笑,抱起了女儿,轻声答应。
此刻,我才想起,近日忙,没有为心儿遮掩,如今被顾言安抱着,两人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