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沈叙年是京市最出名的慈善家,人们都说他是世间活佛。
殊不知,他夜夜与收养的小女孩许念慈鏖战。
许念慈以为,总有一天自己能光明正大跟他牵手示爱。
十九岁那年,许念慈鼓起勇气向沈叙年求婚,换来的却是滔天愤怒。
他扔了她的戒指,怒不可遏:“许念慈,如果你收不起你这龌龊的心思,我就送你去尼莫点反省!”
尼莫点是全地球最恐怖的海域,没有任何生物,孤独得可怕。
许念慈才不信沈叙年会舍得,继续见缝插针告白。
一夜主动惹火后。
第二天,沈叙年一气之下把她扔到了尼莫点。
整整二十四天后,沈叙年乘着他的私人飞机,在海角找到了她。
“许念慈,你知错了吗?”
576个小时,无人问津,没有吃一口正常食物。
许念慈瘦骨嶙峋,惨白如纸毫无血色,浑身没有一丁点力气。
她双眼灰蒙,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就裂开流血:“小叔,我……再也不会了。”
再不会说爱你,也再不会跟着你身后纠缠了。
沈叙年心头一紧,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更是心头异动,却仍皱眉道:“知错就好。”
说着,伸手就要抱她上飞机。
可刚抬手,许念慈就蜷缩着更紧,埋下头止不住的颤抖。
沈叙年皱紧的眉头拧得更紧:“你又要耍什么把戏?别再在我面前弄没用的小心机驳可怜,我要结婚了!”
话音落地,雷劈入耳!
他要结婚了?许念慈怔怔抬眸看他,他要跟谁结婚?
是商业联姻吗?
“是我等了十年的爱人。”
沈叙年声音难得温柔,却如尖刃刺痛了许念慈的人工心脏。
她的心脏,是沈叙年耗资9亿研发出来的,就为给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她续命。
曾几何时,许念慈一直以为惜她如命的沈叙年心底有她,只不过碍于世俗不敢承认。
可原来他的数次拒绝,是因为另有所爱。
重回到别墅,许念慈才真的相信沈叙年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要结婚了。
别墅重新粉刷,全部换上了浪漫的粉色,她喜欢的天蓝色全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就跟她自己一样。
墙上,她跟沈叙年的合照也换成了另一个女人和他。
女人温婉清秀,长发如藻,美得让许念慈移不开眼睛。
“她就是我的爱人林予卿,十年前,她患病无法医治选择冷冻,如今已能治愈,十天后她就会解冻苏醒。”
“她苏醒之日,就是我和她结婚之时。”
许念慈下意识按着胸口,里面的人工心脏收缩挤压,仿佛被人攥住。
八年,人工所制的心脏都长出了血肉,而她日夜陪了八年的眼前人,却无动于衷。
沈叙年眸若寒霜看着她,音似冰刃:“许念慈,我以后还是你的小叔,是你的亲人,过去的事不要再提,龌龊心思给我收紧。”
“还有在婚礼结束前,你安分点。否则这次,我会让你永远从我眼前消失!”
“知道了……小叔。”
胸口痛意蔓延,许念慈咬破了下唇也没有说。
不用他亲自动手,还有十天,她就会自动永远消失。
尼莫点漂泊的二十四天,黑夜死寂,狂风海啸。
九死一生时,她用性命和海神做了一项交易——
换取十天时间,跟沈叙年最后告别。
想到这里,许念慈抿紧了发白的唇,笃声对沈叙年说:“小叔,我不会了。”
真的再也不会了。
毕竟我要死了,这一次你纵然倾家荡产,向天借命都没有用了。
十天后,你的白月光复活,而我永远尸沉大海。
第2章
沈叙年愕然抬头,许念慈清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二楼廊头。
从前那个活泼调皮的许念慈仿佛真的被他杀死了。
沈叙年冷嗤一声。
演戏一直是许念慈的强项,不用两天肯定会原形毕露。
……
许念慈蹒跚回到房间,脚踩着坚实的地板,可整个人却仍感觉在晃。
在尼莫点漂泊的576小时,她无数次被海浪拍醒又被刺骨的海水冻到失温休克。
忽然,屋外惊雷骤响,吓得她瘫倒在地仰平身子。
头重重砸痛,许念慈惨然一笑。
她都忘了,自己已经回家了,不在海上了。
惊雷不是海啸的信号,她也不需要将身子仰平好不被海水吞噬。
她抬起手想捂住双眼,却听“啪”地一声,腕上的应愿手链断了。
应愿珠子四散,滚得满地都是。
许念慈捡起一颗,想起自己收到这串手链的场景。
七年前,她体内的人造心脏出现排异反应。
医生下了五次病危书:“生命体征接近于无,再拖下去毫无意义,准备后事吧。”
找不到一丝办法,沈叙年只能求神。
求神佛要诚心。
零下二十度的恶劣天气,沈叙年赤脚在海边一叩一拜求海神庇佑。
他愿以此生不得所爱换得许念慈手术顺利,平安顺遂。
许是誓言灵验。
许念慈奇迹般活过来了。
于是这串应愿手链许念慈一直留着。
此生不得所爱,是沈叙年换她一生康健时的交换。
许念慈将应愿珠拢在手心,双手合十问:“所以,神佛是在罚我,多活了这八年吗?”
不吉利的应愿珠,确实早该丢了。
数次的救命恩情。
沈叙年,欠你的,我还清了。
还有十天,我就要去应誓了。
与其之后让沈叙年徒添烦忧,不如自己将这一屋子的回忆亲手处理干净。
所以她把房间里和沈叙年有关的一切都收拾了个干净,唯独留下了一枚保平安的玉佩。
下楼去丢完垃圾时,却发现书房里还亮着灯。
沈叙年一身清贵,指尖燃着一点猩红,听助理汇报。
“沈总,人造心脏在许念慈这个试验品的身上十年了,暂无后遗症。可以按期唤醒江小姐。”
痛意蚀骨。
许念慈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痛刺得许念慈踉跄后退了几步,掌心血顺着指尖淌了下来。
许念慈凄然失笑,沈叙年这些年对自己的好,竟然是有目的的!
原来,他只把自己当作试验品,他害怕试验品有一丝差错,影响他爱人的复活。
许念慈握紧渗血的手掌,转身上楼。
她身后的书房里,沈叙年却突然对助理发了怒:“谁告诉你她是试验品的?她不是,只是巧合而已。”
黑夜沉沉,什么都没听到的许念慈,就这么枕着残忍的真相无法入睡。
她在一条浏览量不超过10次的帖子下记录——
“爸,妈,还有九天,女儿就会来陪你们了。十年前的那场地震你们合力托举沈叙年救下他,后来我又被沈叙年阴差阳错收养,两恩相抵,希望来生,我和他再不相遇。”
天亮后,许念慈去了一趟丧葬店。
她想为自己挑选一件漂亮的寿衣。
听人说,人死后若是没人给烧衣服,是没得穿的。
没人给她烧,所以她要自己先准备好。
女店主听了,为许念慈红了眼睛:“姑娘,这一世的苦全受完了,下一世定当会健健康康,事事顺遂。”
许念慈看着泪目的店主,怔然愣住。
无亲无故的店主都会为自己落泪,那朝夕相处八年的沈叙年呢?
他也会难过吗?
许念慈拿着包好的寿衣回到家,藏在胸口就往楼上走。
埋头却跟下楼的沈叙年撞了个正着,胸口的寿衣掉了出来。
许念慈心脏漏了半拍,慌乱捡起时,头顶传来沈叙年冷冽的质问——
“许念慈,你买寿衣做什么?”
沈叙年从她手中夺过寿衣,掐住她脖子狠狠往楼下抵:“予卿马上就要苏醒,你竟敢买寿衣诅咒她!?”
第3章
许念慈被沈叙年的大手掐得喘不过来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我……我没有……”
沈叙年冷哼一声:“你最好是没有!”
他倏地松手,许念慈整个人瘫软在台阶上,捂着脖子大口喘着粗气。
“许念慈,你最好给我收起你这些歹毒的心思。否则,你知道我的手段。”
歹毒这个词刺痛了许念慈的心。
凝着沈叙年的矜贵背影,许念慈垂下了涩眸,轻声呢喃:“可这件寿衣是我能为自己置办的最后一件物品了……”
许念慈倔强地抹去了泪痕。
小叔,你放心。
你的白月光回来之前,我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醒来,许念慈连早餐都没吃,直接开车去了一家银饰店。
她要去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去年情人节时传闻是五千年一次的织女下凡,只要相爱的两人能亲手打一座银桥,就能真爱永恒。
很离谱的谣言,可许念慈是真的信了。
只要能跟沈叙年在一起,她什么荒唐的传言都愿意试试。
比如:偷偷剪他的头发跟自己的头发绑在一起。
比如:在床上放两个枕头,枕头下面写沈叙年的名字。
又比如:挂同心锁,每天正念冥想,想象他已经跟自己在一起。
她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念念不忘,终有天会理想成真。
想到这里,许念慈涌起一阵悲凉。
现在她要死了,她所有荒谬的想法,包括那座银桥都该一起带走。
银饰店里,接过许念慈取物凭证的店员一脸茫然。
“许小姐,您那座银桥,不是您托您小叔转达给我们,要融成银镯子,捐给了福利院吗?我们早就捐掉了。”
“这是捐赠证书,您收好。”
融化了,捐掉了……
许念慈怔了半晌,惨然一笑。
没什么能瞒过沈叙年的。
他已经无数次用行动拒绝自己,是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融了好,捐了好。
银的燃点很高,她不用担心烧不掉带不走了。
她的泪点要是跟银的燃点一样高就好了,不然现在就能忍住不泪如雨下。
两个小时后,许念慈回到别墅。
正好碰见快递员上门送货:“请问是许念慈小姐吗?这是您一年前在德国预订的婚纱,请您签收。”
许念慈记起来了。
这件婚纱是一年前她提前为自己预订的生日礼物。
那时,她满心期盼,幻想着自己穿上这件婚纱能嫁给沈叙年。
可沈叙年拒绝了她的求婚,而她等不到二十岁生日了。
还有八天就是她的死期了。
一股冷风吹过,刺得她眸中一痛,眼眶泛了红。
许念慈签收了快递。
这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穿婚纱的机会了,她不想留下遗憾。
卧室,落地镜前。
换上婚纱的许清欢,看着自己苍白瘦弱的脸想挤出笑脸,拍照留念。
可怎么挤都笑得好苦,笑着笑着眼泪却掉下来。
她不想遗照丑丑的呀。
可她也不想再为难自己了。
许念慈凄然转身,想脱下婚纱,“咯吱”一声,她房间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沈叙年站在门口,面色阴沉的能掉冰碴:“许念慈!你搞这一出是想在我和予卿的婚礼上大闹一场?”
许念慈想说不是,可突然想起自己曾说:“小叔,如果有天你要娶别人,那我就穿着婚纱去抢婚!”
解释的话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在了她嗓子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叙年对自己就只有恶毒的揣测了?
她那明明是句玩笑话……
“嘶拉”一声,沈叙年抄起桌上的剪刀,将她的高定婚纱剪开口,上手撕烂!
一同烂掉的,还有许念慈早已碎成肉糜的真心。
她紧紧抓着裙摆后退,想守住最后一点自尊。
“小叔,我自己脱……”
可却不小心绊到椅子,踩着裙角往后摔去,重重跌倒在地板上。
沈叙年下意识伸手,却见鲜红渐渐染上许念慈洁白的纱!
他把收回去,懊恼斥责道:“你有了?我给你的药你没吃!?”
听到他的低咒声,许念慈的眸子里只余一片灰败。
她忍住了要滚落的泪珠,抚上隐隐作痛的小腹一字一顿:“是曾有过的,又在冰冷的海水里死掉了。”
第4章
沈叙年冰冷刺骨的目光倏地投过来,讥讽道:“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吗?”
咎由自取,字字珠玑。
她偷偷将避孕药换成维生素那天。
天真的以为沈叙年也会和她爱看的小叔文男主一样,幡然醒悟,冲破世俗。
可惜,她想错了。
她不是女主角,她是用尽手段也不得所爱的女配。
只是一个试验品。
红色的血渐渐蔓延开来,腹部传来的疼痛剧烈。
许念慈面色惨白,想要挣扎着站起,脚下一滑,却重重地再次摔倒在血泊里。
沈叙年黑眸幽深,只以为她在故意演戏,不悦开口:“收拾干净,别脏了予卿的眼。”
话落,他转身离开,许念慈再次瘫软,身下止不住的血。
是一大片,一大片……
触目惊心的红。
许念慈凝着身下一滩血迹,眸色倏地彻底黯淡下来。
海神给的神力已经快要无法维持身体的正常体征,她好像……真的快要死了。
月色凄凉,冷风透过窗缝钻进来,是刺骨的寒意。
许念慈蜷在地板的角落,越蜷越紧,越蜷越紧……
不知何时她疼晕了过去。
许念慈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一片向日葵花海中,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宝宝伸出小手慢慢地爬向她。
许念慈惊呼道:“是你吗?是我的宝宝吗?”
她欣喜万分,冲过去想抱抱他。
可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数万颗钉子朝她射来。
万箭穿心,她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宝宝只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另一个方向爬过去,最后落入别人怀抱。
……
一瞬惊醒,大汗淋漓。
许念慈的眼尾已是湿润一片。
她强撑着打开了手机,房间里没开灯,寂静如灰。
屏幕幽光映在她惨白脸色上,她手指发颤打开记录贴,写下——
【宝宝,我又梦见了你,我好难过,因为我永远失去了你,却又好庆幸,庆幸你又选了一个新妈妈,希望她能带给你幸福。】
打完这一行字,她几近虚脱。
钻心刺骨的疼痛折磨了许念慈整整一夜,可她还是独自清扫完地面。
可纵是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许念慈还是强撑着去了厨房。
今天是沈叙年的生日,她答应过他,每一年都要给他做一碗长寿面。
她欠他太多,能还一些是一些。
厨房里。
许清欢戴上围裙,颤巍巍地用小刀在胡萝卜上雕刻着生日快乐。
一笔一划,许念慈脑袋里闪过沈叙年对她好的曾经。
上学时她被冤枉偷班费,沈叙年丢下百亿项目赶到学校,为她撑腰。
滑雪比赛,她将沈叙年求来的平安玉佩不慎遗失。
零下三十度的天,一千平米的雪场,他一寸一寸地翻找。
那时,他说:“只要念慈平平安安的,做什么都值得。”
如今再回想,心如绞痛,却只觉眸底一片晦涩。
一眨眼,眼泪砸在了刚刻好的‘乐’字上面。
她飞速拭去,是她自以为是的,将研究人员对试验品的呵护当成了爱。
思绪正乱时。
厨房的门忽然开了,沈母怒气冲冲地冲进厨房。
‘啪’地一声,沈母一巴掌扇歪了许念慈的脸,接着抓起她刚刻好的生日快乐丢进了垃圾桶里!
似乎是不解气,她连面碗一同拂掉:“谁要吃你做的晦气面!?”
“你们这些有病的人能不能别缠着我儿子一个,能不能离我儿子远远的啊!”
曾经一个叶予卿,已经将她儿子耗没了半条命。
好不容易送走了,又来了一个!
她决不能让儿子再重蹈覆辙。
情绪过于激动,沈母一时只觉缺氧,她撑着强勉强站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沈叙年出现了。
偌大的别墅瞬间寂静下来。
许念慈的呼吸陡然一窒,沈叙年他,也会觉得她做的长寿面晦气吗?
只见沈叙年走到沈母身旁,扶住她道:“您歇歇气,再不久碍你眼的人就会消失了。”
第5章
许念慈当场怔住。
他是知道自己跟海神做了交易,很快就会死掉了吗?
眼泪不争气的要掉,许念慈背过身竭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就听沈叙年接着淡淡道:“我已经给她申请了国外的学校,你很快就不用再见到她了。”
许念慈诧异抬眸,却撞入沈叙年幽黑的瞳仁里。
她攥紧的手心蓦然松开,暗暗松了口气又深吸了口气。
也是,她和海神交易换取十天的告别,沈叙年又怎么会知道。
“我不想去……”
她马上就要死了,申请国外的学校不容易,她不想多占用一个名额。
许念慈的话还没说完。
一股腥甜涌上喉间,她没忍住,撑着桌板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念慈皮肤白皙又瘦弱,咳嗽时青筋都好像要爆裂。
沈叙年凝着她咳得好像下一刻就要休克的模样,眸色微微变了变,语气莫名烦躁起来:“生病不去医院,在这里演戏给谁看?”
沈母不自觉退后了几步,直骂她晦气。
若是换做以前,许念慈听见这话肯定会觉得委屈至极,眼泪掉个不停。
可现在,许念慈没有任何波澜。
因为她的心死了,人也要死了。
她遗愿清单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沈叙年好好告别。
她答应过沈叙年,每一年都会给他做长寿面的。
现在自己已经做到了。
见她沉默,沈叙年以为她又在找什么借口。
在许念慈开口前,沈叙年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机票订在七天后,把你的东西收拾好。”
七天?许念慈苦笑了一声。
突然想起沈叙年带她回家的那个雨夜。
暴雨骤夜里,他把黑色的雨伞撑过头顶,温温柔柔地用大衣将她遮住。
信誓旦旦和她保证:“别怕,以后没有任何人能从小叔身边将你带走。”
是啊,任何人都不能。
除了他自己。
许念慈不再拒绝:“好的,小叔。”
反正自己也活不到七天后了。
许念慈拖着越发轻飘的身体,踏上二楼,经过长廊,走向尽头自己的房间。
却被展示柜里一枚熠熠耀眼的钻戒拽住步子。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不属于她。
可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听说钻石在日光下会更加璀璨,像流动的仙河。
许念慈拿着走到窗边,正对上日光时,身后一道含怒的声音猛地砸向头顶:“你在做什么?”
是刚送走沈母的沈叙年。
许念慈被这一声惊到,手心不稳,钻戒直直地落出了窗外。
‘咚’地一声,跌进了靠窗的湖底。
三秒过去,湖面恢复平静。
沈叙年拧眉看向许念慈,怒气好似实质直直刺向她:“许念慈,你的手段要不要这么拙劣!”
“你以为你丢了钻戒,我就结不成婚了?”
许念慈下意识辩驳:“小叔,我没有,我只是想看看……只是没拿稳……”
解释着,她忽然泄了气。
没必要的。
沈叙年问都没问,就直接给她定了罪。
距离叶予卿的苏醒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来越紧张。
这样不容辩驳的误会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也没意外,沈叙年只是冷冰冰地丢下一句:“去,找回来!”
湖水,是刺骨的寒冷。
许念慈在尼莫点漂泊了五百七十六个小时,最恐惧的便是水。
可她还是去了。
湖水淹过膝盖,她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像走在钻心刺骨的冰刃上。
她绕着小湖走了一圈又一圈,无数次跌倒水里,又一次次狼狈地站起。
终于,在把湖底的石头全都摸上来后,她找到了那颗钻戒。
房子里四处都找不找沈叙年,她整个人被冻到没了知觉。
就在这时,手机蓦然弹出一个位置消息,沈叙年只冷漠发来了一句——
【找到了,就来这。】
许念慈的心陡然一颤。
是念安会所,沈叙年的产业。
十八岁成人礼时,她亲眼在那见证了别人的求婚。
于是那夜她装作醉酒,怯生生地勾上沈叙年的脖子:“小叔,以后我也想在这被求婚!”
沈叙年抱她上车时,她装作睡着。
却听见沈叙年在她耳边亲口承诺:“再等等,等你二十岁。”
而还有十天,就是她的二十岁生日了。
第6章
许念慈不再抱有期望,她早已心死得彻底。
小叔叫她去,她不能不去。
挥掉不可能的猜想,许念慈拖着步子回了房间。
镜子里,她的面色惨白得吓人。
面容拿橘色的腮红遮住,曾经只薄涂的唇色,加涂了好几次。
总算看起来精神多了。
她起转身去了衣柜间,换上她提前为自己准备的二十岁礼服。
是一件很好看的露背白色礼服。
从前能完美勾勒出她的身材,此刻却松松垮垮的。
她后背一条条触目惊心,横纵交错的伤痕,倒是一览无余全展示出来了。
那些都是被海里的鱼兽噬咬的。
许念慈苦涩一笑,还是换上了羽绒服和长牛仔裤。
一个小时后,念安会所,SVIP8号包厢门外。
许念慈刚握上门把手,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包厢里传来调侃的声音。
“沈叙年,你那小侄女酒都不会喝,你叫她来有啥意思?”
“你们懂什么,人家说不喝酒是不想跟你们喝,不是不跟沈总喝!越是这种清纯的背地里越浪!不信你们问沈总!”
“沈总,外界传言你给她开了苞,开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孩是啥滋味!?”
许念慈呼吸一窒,透过门上厚厚的玻璃往里望去。
沙发中央,沈叙年神色晦暗,低沉着嗓音道:“不记得了,早玩腻了。”
玩腻了。
不记得了。
许念慈难堪转身,恨不能立刻逃离这里。
下一刻,撞上一个坚硬胸膛。
将她所有难堪尽收眼底的男人笑着带她推门进去:“沈总,你这小侄女倒是害羞,门都不敢进却敢乱钻男人的胸膛。”
是慕氏集团的总裁慕安。
‘扑哧’一声,哄堂大笑。
“都说了吧,这种反差感强的大学生才带劲呢。”
话音刚落,慕安当着沈叙年的面戏谑她。
“小侄女,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如果你能把这里码着的酒都喝完,城南那块地我就不和你小叔抢了。”
“慕总大气啊,这块地沈总都和你抢了五年了,你居然一个游戏就拱手让人了?”
“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妹妹你可要好好报答你小叔。”
沙发中央,沈叙年轻轻晃动着酒杯,却始终沉默。
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默许。
气氛焦灼,沙发中央的男人正要起身。
却被许念慈抢先开了口:“你说话算话?”
慕安举起手掌:“当然!”
许念慈看向酒桌上一杯一杯码成小山的高度威士忌,没任何犹豫,伸出冻红的手拿起一杯就往嘴里灌。
数杯酒下肚,胃液如即将要爆发的熔岩,疼得她无法喘息。
可她不敢停,她害怕一旦停下,就灌不进去了。
她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眼看再撑不住,就在这时,沈叙年轻轻将外套挽到手臂,一只手掐住她的下颚,拿过酒杯就往她喉咙里灌。
“喝,你不是能喝吗?”
泪眼模糊。
许念慈透过白色的玻璃杯,眸底却陡然蹿出一道身影。
是八年前的沈叙年。
她不爱吃药,沈叙年就一口一口地吹凉,再耐心地将她圈在怀里一勺一勺喂。
包厢里拍掌起哄,好不热闹。
酒液刺喉,许念慈再没忍住,头一偏,重重磕在酒桌尖锐一角,剧烈地呕吐起来。
酒液混着血液,红绿交错闪耀的包厢里。
许念慈吐出的一片惨烈的红,深深刺痛了沈叙年的眼。
第7章
许念慈软倒在血泊里,整个人彻底失去了知觉。
“沈总!你这小侄女本来就有心脏病,该不会……”
余下的话,那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敢再说。
沈叙年心里莫名慌乱,抱起人直接冲出了包厢。
纤瘦的是许念慈抱在他怀里,像一片叶子,好轻好轻。
“许念慈,你给我撑住!”
画了妆的脸露出惨白,许念慈毫无血色的嘴角扯出一抹不舍。
“小叔,我撑不住了……”
“小叔,如果我死了……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是我的命数。”
“闭嘴,不要再说!”沈叙年喝止了她。
他就是生气她任人摆弄,让她喝就喝,想给她一个教训!
半个小时后,医院病房。
未等他情绪平复,医生拿着检查报告进来:“沈总,报告出来了,许小姐她身体状态没问题,体内也没有任何……出血的迹象。”
没有出血?可她刚刚真的吐了血!
许念慈怔愣愣地坐在那里,她想说话,却被沈叙年一纸报告砸到脸上。
沈叙年原本猩红的眸子里只余一片浓重阴霾:“许念慈,予卿的父母用性命救过我!你就算把自己作死了,也别阻止不了我跟她结婚!”
“婚礼结束前,我不想再看到你,再有一次,你就永远留在尼莫点反省吧!”
话落,他怒而转身离去。
直到沈叙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许念慈才摊开渗出血迹的掌心。
可用性命托举着他的人,分明是她的父母啊……
而她,确实是永远留在尼莫点了。
许念慈垂下头,声音暗哑:“小叔,你放心,你会如愿和叶予卿相守。”
八年前,他用不得所爱换她平安顺遂。
所以十天前,她在尼莫点,用性命献祭,换叶予卿成功苏醒,一生无虞。
强行忍住的泪,此刻终于串串滚落。
……
五天后。
天主教堂,休息室里。
助理拿着婚礼流程,进来问:“沈总,女方父母上台致辞的环节要吗?”
沈叙年不悦道:“予卿的父母为了救我已经死了,哪来的父母?”
助理猛然一怔,拿出手机里叶予卿重病时父母来看望的照片:“沈总您是不是记错了?叶小姐只是与父母关系不睦,但她父母都健在啊!”
沈叙年如雷劈入耳,骤然起身。
她父母都在,那救他的两个人是谁?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
是妥协了的沈母:“叙年,你和予卿结婚的事我不拦着。但许念慈那克你的病秧子你都养了她八年了,也该放手了吧。”
一想到沈叙年这些年为许念慈受的伤,沈母越发愤愤不平:“如果不是看在许念慈爸妈在地震中救了你,我绝对不会容忍她在你身边这么多年!”
话音落下,沈叙年大脑轰地一白,夺门而出。
另一边,沈家别墅。
没开灯,许念慈孤单地坐在客厅里,桌前是一块草莓蛋糕。
许念慈还记得,沈叙年第一次带她回家时,就给她买了一块草莓蛋糕,和她保证。
人生四味,以后她只需要尝一味——甜。
可现在,人生之苦,她尽数尝了个遍。
幼年父母双亡,被亲戚霸占财产;而后确诊心脏病,一次次被病痛折磨又一次次死里逃生,现在她逃不动了,也不想逃了……
许念慈将蜡烛一根根插在蛋糕上,小心地点燃:“小叔,祝你新婚快乐。”
她顿了瞬,喉间像是灌满了鲜血:“也祝我……忌日快乐……”
屋外,烟花霹雳声渐响。
许念慈抬眸看向空中绽开的璀璨烟花,泪水悄然滴落在蛋糕里。
她挖了一勺送进嘴里,是甜的,可又好苦。
沈叙年,你骗得我好苦啊……
明明动换心手术病床前,沈叙年说:“许念慈,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允许!”
明明成人礼放飞孔明灯时,沈叙年拍着胸脯保证:“念慈,你放心,你的愿望我一定让神佛听到。”
想到这,许念慈惨然一笑,就着烛火点燃遗愿清单。
此时,落地窗外,烟花散尽。
万万里的海边,传来一道声音:【许念慈,时间已到,魂归吧!】
瞬时,冷风拂过,桌上只剩融成一堆的蛋糕。
“许念慈!”
下一秒,一身白色新郎装的沈叙年猛地推开别墅大门。
偌大的客厅空空荡荡,早已空无一人。
凉风起,还未燃尽的半纸遗愿清单就这么飘落在他脚前。
第8章
沈叙年猛地冲上前,只看见残存的半块草莓蛋糕,和半纸遗愿清单。
沈叙年记得。
许念慈重病,被医院下了五次病危通知那天,她也买了一块草莓蛋糕。
她说:“希望下辈子少些苦楚。”
沈叙年心中蓦然一紧,手心发颤地拿起飘落的半张遗愿清单。
只剩上面半纸——
【第1件:给沈叙年最后做一次长寿面。】
可长寿面被沈母悉数倒进了垃圾桶。
【第2件:穿婚纱拍遗照。】
可婚纱被沈叙年亲手剪烂了。
……
余下的字迹早已被烧成灰烬。
沈叙年余悸过后,怒气冲冲冲上楼,推开许念慈房间的大门。
却发现许念慈房间一干二净,如他所说那般,整理得干干净净,就仿佛这个家她从没存在过。
心内一阵异样。
沈叙年下意识给助理打去电话:“动用全部资源!给我找许念慈的下落!”
挂完电话,沈叙年才发现房间角落里,只剩下一枚保平安的玉佩。
沈叙年记得。1
这是五年前他亲自去青城寺求来的。
那是个雪夜,许念慈忽然高烧不止,他以为是心脏又出了问题。
紧张不已,他去寺庙求来了这枚平安符。
现在,却被她这么随意地丢弃在角落。
怒容渐起,沈叙年拿起玉佩猛地砸在了墙上。
瞬时,玉佩四分五裂。
沈叙年怒声道:“做戏做得这么全面!真不愧是你许念慈的手段!”
就算是他认错了人,就算是他将叶予卿当成了她。
她也不应该这样闹脾气,这样一走了之!
她许念慈难道是没长嘴吗?这么多年一句话都没和他吐露过。
他养她八年,不是教会她勾心斗角的。
正想着,就收到了助理的电话:“沈总,很抱歉。我们动用了全部的资源,还是没找到许小姐的踪迹。”
“我们怀疑过是不是提前出国留学了,但也没有出入境的记录。”
沈叙年沉默,连沈氏集团动用所有资源都找不到,许念慈还真是会藏。
下一刻,助理又道:“不过,沈总放心。没有踪迹就说明许小姐只是藏起来了。”
助理话音还未落下。
沈叙年就斩钉截铁道:“婚礼继续!声势给我造大些,我要全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沈叙年的婚事!”
许念慈不就是想逼着自己低头吗?
收养她的这八年,每一次她闹脾气都是他低头去哄。
他真的没耐心了,也不愿了。
助理犹豫开口:“沈总,您不是说您要娶的只可能是救你性命那对夫妻年幼的女儿吗?”
说实话,沈叙年知道许念慈才是那对夫妻的女儿时。
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和庆幸。
可现在,她却恃宠而骄!直接和她玩消失!
那他就索性把声势造大些,让许念慈和他低头。
沈叙年挂完电话,就在D-lover婚纱馆发来的婚纱选图上看着婚纱样式。
看着看着,他却下意识发去消息:“要抹胸款式,简单些,别太复杂。”
沈叙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行消息,忽然反应过来,这都是许念慈喜欢的款式!
他的眸低一片晦暗。
其实,只要许念慈低头道歉。
婚礼的女主,换个人也未尝不可。
就在这时,沈叙年的手机蓦然震动。
他低头看向手机的来电显示,赫然是——
【许念慈】。
第9章
沈叙年拧眉接起:“闹够了吗?”
对面那头有些不明所以,讪讪地解释:“不好意思,打错了……”
话未落地,沈叙年更觉烦躁,现在还会找别人配合演戏了!
他沉声打断:“许念慈,有意思吗?”
对面的人一头雾水,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不好意思,这台手机已经被卖掉了,我想删除紧急联系人,这才不小心按了拨通键。”
“如有打扰,实在抱歉。”
紧接着,沈叙年就听到了一阵冰冷的电话挂断声。
许念慈把手机卖了?
这台手机她用了四年,手机也老是充不进电,就算这样许念慈也不愿意换手机。
因为她说:“这台手机有我们的回忆,我会一直留着!”
她是故意找人演戏还是铁了心要继续玩失踪?
沈叙年不愿意去想。
……
晚上八点,念安会所SVIP包厢。
“沈总,你结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哥几个今天特意组个局给你办个单身派对。”
“你那小侄女未必不吃醋?我看上次她看你的眼神可绝不是将你当做小叔那么简单。”
一群纨绔将沈叙年围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5
沈叙年却始终沉着脸,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
就在这时,慕安却笑道。
“上次,没听咱沈总说吗?玩腻了。”
慕安轻佻着眉,调笑道:“沈总玩腻了,不如给哥几个也玩玩。”
“毕竟沈总亲手调教大的,肯定玩起来带感。”
沈叙年眸色越发阴沉,他将酒杯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够了!”
众人以为沈叙年是不想提起许念慈。
毕竟上次,沈叙年对许念慈的态度,都是有目共睹。
坐在他旁边的纨绔见气压低得可怕,出言缓和:“好了,不提那个晦气女人就是了。”
“被玩烂了的东西,慕少也不会想要的。”
这一句话,直接点炸了沈叙年的雷区。
沈叙年心里都门儿清。
上次聚会时,他们玩大冒险。
让他输了叫来许念慈,便是想出言调侃。
那时,他只是想让许念慈知道社会的险恶,也让她收了不敢有的心思。
却没想到,喝不了酒的她却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喝那么多酒。
沈叙年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他亲手将她一手养大,不是让她在这种场合成为男人的谈资,也不是让她明知自己有心脏病还要逞强显能的。
而那之后,这个圈子里更是对许念慈污言秽语。
不仅谈论她的身姿,更谈论她是个带感的女人,用起来也定然带感。
沈叙年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视线在包厢里转了一圈。
包厢里开了暖气,很温暖。
此刻,所有的人只觉得遍体生寒。
最后,沈叙年敛回了目光,吩咐身旁还在倒酒的助理。
“刚好人都到齐了,明天,我要看到他们家的公司全部倒闭!”
就这些人,还不配讨论沈家的家事。
更不配讨论许念慈。
处理完一切,沈叙年半开着车窗。
寒风灌进车内,却怎么也吹不散他的躁意。
这时,黑沉的手机骤然弹出数条热搜——
【痛心!年轻少女贴下留遗言!】
【巧合还是事实?遗言竟与沈叙年有关!】
第10章
沈叙年手指微僵,慢慢地滑动着热搜贴——
【爸,妈,还有九天,女儿就会来陪你们了。十年前的那场地震你们合力托举沈叙年救下他,后来我又被沈叙年阴差阳错收养,两恩相抵,希望来生,我和他再不相遇。】
沈叙年看向时间——2023年12月15日。
他猛然怔住,和许念慈消失的时间正好能对上!
两恩相抵?哪有那样好的事?
再往下滑——
【宝宝,我很庆幸。庆幸你能有再次选择妈妈的机会。】
沈叙年耳畔骤然响起许念慈凄凉无比的声音。
“是曾有过的,又在冰凉的海里死掉了。”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
【爸妈,我亲手给自己挑选了一件寿衣。再等等我,就快了……】
【爸,妈,草莓蛋糕好苦……希望来世别那么苦了,算了,还是别有来世了。】
一条条滑过。
助理忽然回头,小心翼翼道:“沈总,许小姐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出什么事!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演戏呢,布置得这么缜密,不就是婚礼的事刺激到她了,故意在这刷存在感!”
沈叙年话音刚落。3
助理就将手机递了过来:“沈总,您让我们调查许小姐的行踪。”
“我们查到了差不多一个月前,许小姐一个人去做产检的记录。这帖子,说的是真的。”
沈叙年看着手机相册里的胎检报告,呼吸一窒。
所以他们的孩子,真的死在了海水里?
可他分明就只是想吓吓许念慈!
他分明派了搜救队全程保护她,如果她真的有事,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下意识想否定,可他还是拨打了搜救队的电话。
开口时,沈叙年的声音像是淬了寒冰:“尼莫点那趟行程,许念慈有没有出事?”
搜救队听到这声音,心里颤了颤,却还是据实相告。
“沈总,我们本来是按照约定全程补给许小姐的食物水分,她身体出现异样也会立刻给她医疗救援的。”
“这些我们按照约定全都准备好了……”
说着说着,负责人的底气就越来越弱。
“只是很不幸,刚去就遇到了海啸,和许小姐失去了联系。”
“后面我们去找过无数次,可都没找到许小姐的行踪,直到最后十二小时……”
沈叙年眼眸如黑夜幽魂,他艰涩地从喉间挤出一问。
“为什么不立马告诉我?”
如果当下告诉他了,他肯定不会让许念慈受那样的折磨。
可下一瞬,负责人的回答却直接将他打入地狱。
“试图联系过您的,可当下您说您忙着复活实验的事儿。”
他顿了瞬,又道:“您说,如果不是看见了尸体,就不要来打扰您。”
沈叙年咔嚓一声,捏爆了电话。
无论许念慈在哪,他都一定要找到她。
他吩咐助理:“婚礼的事取消吧。”
是他的错,他会和许念慈解释清楚。
大雨骤然拍打在窗户上。
车轮滚动着积水,雨飞水溅,朦胧雾气之间,沈叙年却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
是许念慈!
他猛然一怔,大呵道:“停车!停车!”
助理紧急刹车!
沈叙年慌乱地拉开车门,朝那道身影狂奔过去。
恰在此时,鸣笛声四起,混乱的车流里一辆白色的货车失控朝他冲过来——
第11章
货车司机低声咒骂,方向盘往右打死,撞在了旁边的护栏上。
沈叙年跌在泥泞的雨路里,向来矜贵的他如今一身狼狈。
可他来不及多想,慌地爬起,却又再次跌倒。
追到那熟悉的身影时,他的心跳像漏了半拍。
那女人正要回头时,却见路旁猛地蹿出一个壮如猛熊的男人,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有病啊?老子的女人你也敢起心思?”
“你这种变态我见一个打一个。”
女人狐疑地看了沈叙年一眼,却娇柔地挽着男人的腕走了:“老公,还好你来了。”
熟悉的身影荡然无存。
沈叙年失落地敛下眸,慌而开口:“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那许念慈呢,你到底在哪?
……
沈叙年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
回到院落门口,看着院子后那挂满树的祈愿条。
这是他捐赠了千万香火钱,才得来这一颗祈愿树。
于是这棵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他的心愿。
他绕到树后,一半他许愿叶予卿能如期苏醒,平安顺遂。
而树的另一半。
他祈愿念慈平安喜乐,愿永不分离。
他泛白的手指一寸寸滑过冰冰凉凉的祈愿条。6
这时助理忽然惊呼道:“沈总,国外冷冻人实验发来消息,苏醒程序完美结束!叶小姐苏醒了!”
‘轰隆’一声,暴雨滚滚而落,惊雷骤然劈在沈叙年身前。
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他都快忘了这个苏醒程序的存在。
这个程序他等了十年,曾经是他无比想要努力达成的心愿,如今真到完成的这一刻,他却只觉得麻木。
他像是想起什么了一般,徒手在祈愿树下挖开泥泞的土。
嘴里不知道呢喃着什么。
已是寒冬,沈叙年被冻得直打哆嗦,可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半分。
每一年,许念慈都会埋一个心愿在祈愿树下。
那今年呢?今年她的愿望是什么?
半个小时后,一个混着泥土的许愿瓶终于被挖出来。
他失魂落魄地,一张一张地展开。
十四岁时,她写:“希望以后,有一人能真心待我,且只能真心待我。”
可,那时他总归心里有叶予卿。
所以,十四岁的心愿他没能替她完成。
十六岁时,她写:“今年希望沈叙年能带我去迪士尼。”
那一年,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冰冻人实验中去,他分身乏术,于是去迪士尼的计划一推再推,到后面许念慈再没有提起。
十九岁时,她写:“希望能有一场特别的婚礼,我要全世界见证我的幸福。”
可他却亲手剪烂了的婚纱。
到了今年,她埋下的愿望是:“两恩相抵,愿死生不再见!”
就在这时,雨停了。
霹雳吧啦的鞭炮在四处绽开,绚丽的烟花如繁星点点,冲上云霄。
沈叙年垂下了眸。
原来是新年了。
‘轰’地一声,不知是何处的烟花冲上空中,璀璨褪去后,又化成一行字——
【愿新年胜旧年。】
许念慈生于除夕夜,今日也是她的生日。
沈叙年低声道:“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找到许念慈……”
话音还未落下,助理惨白着脸,将手机递过去。
“沈总,发现许小姐的踪迹了!”
沈叙年脸色欣喜雀跃还未消退,就听见助理邓聪说:“许小姐的遗体,在尼莫点发现了!”
沈叙年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以为自己听错耳畔嗡鸣:“你说是谁?”
助理点开手机照片:“许念慈小姐……遗体被发现出现在尼莫点!”
恰在此时,沈叙年身后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叙年,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