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丈夫的遗腹子,我被赶出了家门

每读故事 2024-10-07 08:36:14

下班回到家,刚换上家居服,门铃声就在我的身后响起。

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干瘦的老太太。

“陈老师刚下班吧?”她不笑不说话,一笑脸上的皱纹便更显她的苍老。

我也笑着寒暄,“孙婶子找我有事吗?进来坐。”

然而她并没有迈步进门,依然站在门外,客气又小心翼翼地说:“陈老师,我是有事请你帮忙,我想请你帮我写点东西。”

“写什么?”

“遗嘱。”她脸上极力保持着笑容,却依然透露出尴尬和扭捏。

我惊讶,上下打量着她,问:“您……您生病了吗?”

孙婶子连忙摆手否认,只是说自己年纪大了,怕有个万一,昨天看电视节目里有老人生前立遗嘱,她觉得挺时髦,就想也写一份遗嘱。

她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写字,你是女先生,就想麻烦你帮忙。”

我没有答应,毕竟遗嘱都会牵扯到利益分配,还有可能会引起纠纷,我不想卷入别人家的家务事,就婉言拒绝,然后告诉她如果想立遗嘱,也可以去公证处做一份视频遗嘱,那样更具有法律效力。

她听我说完,也没有再坚持,随便聊了几句别的就离开了。

她下楼时恰好我妈领着我女儿回家,孙婶子和我妈打招呼,我妈虽然嘴上在客套回应,却本能地把我女儿向身后拉了拉,用菜篮护在她身前。

见着孙婶子下楼没了踪影,我妈三步两步走到我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不是跟你说少惹那个孙婆子!不干不净的还精神有问题。”

“妈,当孩子面您乱说什么呀!讲话也太难听了!她就是来找我帮个小忙。”

我连忙把她们娘俩拉进家门,生怕有邻居听见我妈妈的牢骚话。

我妈听我说完前因后果,直接说:“神经兮兮,就一个儿子写什么遗嘱?!我再跟你说一遍,你是人民教师,以后离这种人远点。”

我妈口中所谓的“这种人”,就是很多老家人对孙婶子的态度,透出来满满的鄙视和嫌弃。

小时候我不懂事,农村的小丫头嘛,常伙着一帮孩子到这家偷瓜、去那家摘枣,赶上饭点了说不定还要蹭上人家一顿饭。

但唯独孙婶子家我们是万不敢去的,甚至从她家门口过路都要赶紧跑过去,好像多停一会儿就会被鬼怪缠上似的,简直比躲瘟神还厉害。

你要是问我们为什么躲着,我们这帮小屁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只是受到大人们的影响。

孙婶子是个寡妇,而且是个有名的“荡   妇”。她十九岁守寡,二十岁却生了个儿子。

孙婶子说儿子是遗腹子,是自家男人的唯一血脉。

可她的妯娌们却不这么说,说她男人刚死就耐不住了,是个水性杨花的贱胚子,说不定她男人就是被她和情夫合伙害死的,几个妯娌和侄子闹着要把孙婶子和孩子赶出去。

连续闹腾了半个多月,村子里都跟着鸡犬不宁。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还在月子里的孙婶子被叔伯妯娌们拉扯、谩骂半天,最后差点连她带怀抱的小婴儿一起扔出院子。

讲理是讲不通了,孙婶子急了眼,抄起来自家的菜刀向那帮人连挥带砍,平时讲话都不敢大声的小媳妇第一次狮吼。

“你们这帮混蛋!当得什么亲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男人刚死,你们就想赶我们娘俩走,想霸占我家的房子是不是?我跟你们拼了!一起死!”

她一手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婴儿,一手挥着菜刀和那帮人拼命。

女人疯起来,真的是连命都不要,尤其是当了母亲的女人。

她砍掉了大伯子的一根小手指,还把小叔子新穿的棉袄划破了好几处,白花花的新棉花都露了出来。

有人见打出血了,跑到了派出所报警,警察来了以后把动手的和看热闹的人带走了十几个。

之后孙婶子也没因为这事吃牢饭,她和那帮亲戚私下和解,至于达成什么协议就没人知道了。只不过她大伯子断了的手指没能接上,小叔子的新棉袄上多了几个补丁。

据说这件事闹得十里八乡人尽皆知,当时我还没出生,自然没赶上那个场面,只是听我奶奶说的。

也就是因为这次砍人事件,孙家二婶精神有问题、孙老二媳妇是个破鞋的闲话就渐渐传开了。

2

至于我与孙婶子的第一次正式交谈,是在我大一回家过寒假的时候。

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从来不跟村里人走动的孙婶子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身后还躲着她的小孙女。

我有些惊讶和警惕,但出于礼貌还是开了院门。

孙婶子很自觉地站在门口,并没有进院子的意思,见到我开门出来便对我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像夏季晴天雨时照在乌云上的阳光,可能下一秒就会出现彩虹。脸上的鱼尾纹和皱纹并不能遮盖她年轻时的俊俏。

“女秀才在家啊!”

她的这个称呼让我觉得别扭,但我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便也没去纠正。

“我爸妈没在家,您有什么事吗?”我问。

“我不是找他们,是来求你帮忙的。”

她说明来意,原来是她的小孙女不会做作业,想让我帮忙辅导一下。

“可以啊!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进来吧!”

孙婶子把她的小孙女推到我手边,叮嘱她听话,这才说:“我就不进去了,别给你惹闲话,过一会儿我就来接她,麻烦你。”

说完,笑了笑转身离开。

小女孩其实挺聪明的,就是有点不爱动脑筋,还有些调皮,总是故意把字写的很丑,或者故意让铅笔掉在地上摔断铅笔尖,然后用一副“看你怎么办”的眼光盯着我。

我知道她在试探我的底线,这种试探似乎是人与生俱来的天性。

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又不了解我这个陌生人的脾气,所以只要我拿出老师的威严,黑着脸不眨眼地瞪她,她就会收敛很多。

总算跟头把式的辅导完她的作业,恰好孙婶子也来接她回家。

孙婶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我,“也不知道拿啥顶学费,我做的茶叶蛋,你别嫌弃。”

我连忙推脱,辅导个小学生而已,还不至于收辅导费,况且我也知道,孙婶子就是靠着卖茶叶蛋的钱过日子。

正在为了几个茶叶蛋来回推诿的时候,我妈和我奶奶赶集回来。

见到她在我家门口和我拉扯,我妈当时就急了眼,却又不好当着我的面对着外人破口大骂,就骂我“连个家都看不好”之类的话来指桑骂槐。

孙婶子十分尴尬,手里托着茶叶蛋送也不是、收也不是。

倒是奶奶及时制止了我妈,然后接过了孙婶子手里的布包说:“都是街坊,不用这么客气。正好刚赶集回来买了点芝麻糖,给小孩拿点当零嘴儿。”

说着,奶奶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纸包递到了小女孩手里。

孙婶子惊慌推脱,可孩子紧抓着不松手。

我也在一旁打圆场说:“孙婶子别客气,街里街坊都不是外人,您就不要见外了。”

我这话绝对是在假客气,但孙婶子却是感动不已,点着头说好,让我以后想吃茶叶蛋了就直接和她讲。

那天晚饭时,我妈一个劲儿埋怨我不该搭理那个婆娘,万一被人看见我和她在一起说话,说不定连我的名声也臭了,以后都不好嫁人。

倒是奶奶用筷子头敲敲碗边,示意妈妈安静吃饭。

我没想到就那一次的示好,孙婶子竟然记了好多年,虽然自那以后基本上再没什么交集,但在我带着老公回村补办娘家这边的酒席时,孙婶子竟然来道喜,还偷偷塞给我一个红包。

这让村里人都十分诧异,不明就理。

其实我自己也倍感惊讶,倒是两眼一抹黑的老公笑呵呵地道谢,还亲手剥了一颗喜糖给她吃。

孙婶子嚼着奶糖,眼里竟然有浅浅的泪花,但却一边笑一边说:“甜!真甜!”

后来奶奶过世,隔一年我怀孕生孩子,精神上十分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怀孕当妈妈,有点过度忧虑。

老公为了方便有人照顾我,就在我们小区又租了个房子,把我父母接来住。

父母来了以后我踏实了许多,尤其是我妈做的饭,就是觉得无比的合胃口。

有一天我妈竟然拎着一兜茶叶蛋进门,我挺诧异,倒是我爸跟我说,在小区遛弯时竟然碰见了孙婶子,是她非要送的。

而且她儿子现在混得不错,在这边新买了两套房子,一家人就都搬了过来,正巧同我一个小区。

“那还挺好的,没想到还能碰上老乡,还是老街坊,挺有缘。”

我就是随口感叹一句,可我妈妈的白眼立刻朝我翻了过来。

“好什么好!你可别让我外孙没出生就脏了眼,碰见了赶紧躲开,这种人少来往。”

“妈,您说什么呢!偏见太重了。孙婶子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怎么老跟她过不去。”

我妈立马瞪眼,依旧像训小孩一样数落我。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她的那些埋汰事儿,我当姑娘时候就听说了。男人死了,没等改嫁呢,隔年肚子里又蹦出个种,说不清楚跟谁生的。老孙家人讨说法,还被她拿刀砍了,就死活赖着公婆家房子不走,听说她婆婆就是因为这事被气死的。”

这个故事和我从奶奶那里听到的版本大相径庭,也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吧,我更相信奶奶说的,毕竟那时候妈妈也还没嫁过来,所了解的多半是传言。

“妈,您别瞎说!”

我妈不服气,“谁瞎说了!?一个人、俩人瞎说,大家伙儿能都瞎说吗?”

我点点头,“能啊!不然谣言这词儿打哪儿来的!”

“你少跟我拽文!反正你不许再心软和她来往,你不知道,她当初和咱们村的村主任还不清不楚的……”

这时候看电视的老爸有点嫌我妈吵,也觉得她说得太偏激,插了嘴。

“哎呀!你别跟孩子瞎说,人家村主任是看她孤儿寡母不容易,生产队干活时帮帮忙、搭把手……”

我妈一听更急了眼,提高了一个音调呛我爸的话,“那帮忙都帮家里去了呀?帮屋里去了呀?”

我爸掏掏耳朵,皱着眉说:“那不是到日子分粮,就差她一户没领,村主任好心帮忙给送家里去了嘛!多大点事儿,让你们这帮扯老婆舌的传得没边儿了。”

“好心帮忙?那要就是送粮,村主任老婆能拎着刀找过去打架?谁信呀!”

“所以说都是你们这帮老娘们儿瞎惹惹的。”

“老陈,你说谁呢你!是不是不想过了……”

于是,我妈就和我爸杠了起来。

我爸和我妈聊天一直是秀才遇见兵的既视感,好在枪口成功调转到我爸那里,我乐得上一边躲清静去。

之后我果然碰见了孙婶子,她在小区门口的空地上摆摊卖煎饼和茶叶蛋,我和老公上班路上会经过,几乎每天早晨都能碰见,偶尔停下来买个早餐,还会多聊上几句。

慢慢的,我们越来越熟络,后来才知道,她的小孙子都已经上了五年级,我辅导过的那个孙女也已经高二,就是偏科偏的严重。

我和老公都是老师,尤其我老公专门带高三毕业班,两个孩子偶尔会被孙婶子带着来我家补习。

只是孙婶子每次都是把孩子送到门口就走,不管我和老公怎么让,她都不愿意踏进我家一步。

老公会开玩笑说:“您看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吃您做的早点都快比吃我亲妈做的还多了,客气啥呢!”

孙婶子却是有些惊恐地摆手说:“不敢这么说的,你是教书先生,我怎么敢跟先生的妈妈比,折我的寿呀!”

这件事让我妈知道了,又不好和我老公发作,就含沙射影的提醒他不要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我老公教书讲课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却听不明白我妈在说什么,于是脑回路清奇的误以为我妈是不是怀疑他在我孕期内出轨,于是连续好几周天天跟我表忠心,每天到点上班走、到点下班回家,跟掐着秒表似的。

后来我终于问清了老公紧张的缘由,笑得我差点把孩子提前生出来。

不过怀孕七个多月时,我还是早产了,在学校楼道里被一个打闹的学生撞了一下,当时感觉没什么,看那孩子吓得脸刷白,训了他几句就回了办公室。

可到办公室刚一坐下就觉得肚子疼,紧跟着羊水就顺着腿往外流,同事们见状连忙把我送进医院。

在医院门口却正好碰上去体检的孙婶子,看见我被一群人推进医院,连忙跟了过来。

之后的事是听医生和护士讲的,医生给我做了紧急剖腹产,女儿出生送进保温箱,我却大出血命在旦夕。

当时门口一个老太太一直在焦急地打听我的情况,听说要输血,而医院血库告急,就直接伸着胳膊说:“输我的,我刚检查完,干净的。”

医生说,看那着急的样子,当时还以为那是我妈,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个街坊。

也许这就是缘分,我们竟然都是AB型血,我也真的因为她的一袋血,挺到从其他医院血库紧急调用的血浆到来的时候。

因为救了我一命,我妈终于不再对孙婶子恶语相向,我知道妈妈依然不喜欢她,但是已经可以表面客套的聊天、不再给她甩脸子。

“我还有点后怕呢!”孙婶子后来不好意思地坐在病床边和我说:“你是女先生,我的血万一脏了你名声就不好了,怕你会嫌弃。”

我主动拉起她的手说:“您别这么说自己啊孙婶子,您可是救过我命的英雄。”

“这名声可担不起……”她红了脸,略带羞愧地低下头去。

我明显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往后缩,可我没有放手,而她再抬头看向我时,眼里有泪光。

那时候我忽然发现,原来有些人,你不伤害她,她就会感激你;她帮了你,反过来还会感激你给了她一个帮助你的机会。

莫名让我有点为她心酸,这些年身背的坏名声到底给了这个女人多少伤害。

在拒绝帮助孙婶子写遗嘱的一周后,我带着女儿在小区里的小广场上玩,孙婶子有些蹒跚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让我教她用智能手机。

我一看,哟!真不错,是个新款呢!

“您这个儿子没白养,真孝顺您呀!”

我说着接过了她的手机,教她怎么打电话、发微信语音、照相录像……

老人的学习能力相对于小孩子弱了不少,虽然我是老师,可一个功能反复教了她十来遍还是记不住,不免有点着急。

我女儿都有一点着急,从孙婶子手里拿过手机,奶声奶气地说:“奶奶您可真笨,我都听会了,就这样点开按一下……”

说着,对着我和孙婶子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拿给孙婶子看,“您看,这就照好啦!我给您照的是不是特别漂亮!多简单!”

孙婶子的眼神已经不太好了,就拿着手机放大了照片一点一点的看,忽然疑惑地问:“左上角这一块是什么?”

我凑过去看,原来是女儿的一根手指挡住了一点镜头。

“哎呀!这个不算,删掉删掉。”

女儿张罗着要删掉那张照片,孙婶子却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放,笑着说:“挺好的,留着吧!我这辈子除了结婚时候照过一张合影,还没跟别人一起照过相呢!”

我心头一动,想问她和儿子一家的全家福也没拍过吗?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孙婶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我,说:“不能让你白耽误时间教我这个老婆子,这个送给你吧!”

我以为是什么贵重的首饰,推回去她的手说不要。

“不是什么贵物件儿,就是一支钢笔。”

她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一只旧款的英雄牌钢笔,递过来说:“你拿着,我不会写字,留着也没用,孩子们也都瞧不上这样子,你别嫌弃就行。”

我仔细端详,惊讶地说:“这笔可有年头了吧!”

“可不是嘛!本来是攒钱买回来想给我男人一个惊喜的,他就喜欢写写画画,写字可好看了!我陪他买文具的时候瞧见他盯着这支笔好久,可花十几块钱他又不舍得。结果,笔我给他买回来了,没等送出去他就走了。”

孙婶子的眼神有些黯然却依旧从容,也许几十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勇敢直视这份哀痛。

“拿着吧!你别嫌弃!”她讲这话时满是期许。

“为什么给我?这个对别人来说只是一管笔,对您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她点点头,“所以才给重要的人。”

我竟有些不知所措,她却很自然地对我笑,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

“你们陈家人都很好。你可能不知道,当年我受叔伯妯娌们欺负,被逼的差点要抱着孩子去河边跳冰窟窿,是你奶奶把我拦住,还给我送了一锅热汤面和两个煮鸡蛋,她说吃饱了要是还想死,她就不拦着。结果我吃饱了,看着我儿子还冲我笑,就真的不想死了。”

孙婶子今天格外健谈,说到这里时像是回忆着趣事,竟然笑得有些灿烂。

“那锅热汤面真好吃,这么多年了,每次想起来还要馋得流口水。”

她有些动容,目光望着远处,眼底没了往日的自卑,反而多了一些坚定的东西。

此刻她坐在阳光下,我逆光看着她垂暮的侧影,安详如画一般美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见我对她笑,这才说:“笔就拿去用吧!你们读书人用得上。”

我点点头,没再推辞,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清明节,我爸妈回老家上坟,结果第二天下午我爸打电话给我,说孙婶子死了。他们给爷爷奶奶上坟时,正看见孙婶子的儿子儿媳一家在给父母合葬。

我十分震惊,不敢相信。明明半个月前我们还一起坐在广场上聊天,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没了呢?

我爸说,搬离老家这几年,今年孙婶子头一回回村,还是自己坐车回的老家。

谁也没想到她会在坟边的歪脖树上上吊自杀,等到有人发现,把她摘下来时,人已经僵了。

孙家没有办白事,也没有通知任何亲戚,只是将她的骨灰与她的男人合葬在了一起。

“为什么会自杀?”我忍不住问。

我爸叹气,倒是我妈接过话去。

“还能为什么,儿孙不孝顺呗!原来她一直没跟儿子住一起,说是接城里去享福,可人家儿子一家是单过的。其实他儿子也嫌他妈名声不好!难怪当年拼了命读书往外考,我猜就是为了躲开她妈……”

“行啦!你又胡说什么呢!人家那是躲你们这帮人。儿子真不孝顺,还能单买一套房子,给老太太接跟前儿去住?”我爸打断我妈妈的八卦。

“那是做给村里人看呢!显得他有本事、多孝顺!不过说真的,她那儿媳妇真的刁,一直不待见这个婆婆,听说只要他老公带着孩子去看奶奶,回家准打架。”

“哎呀!你瞅你,就传闲话来精神……”

“我说错了吗?老陈,你怎么总跟我对着干……”

我爸妈又在电话那头杠了起来,我无奈挂了电话,转身去书架上找出那管钢笔握在手里,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最艰难的日子都熬了过来,她却在雨过天晴时选择了自我放弃。

回想起那个下午在她脸上看到的从容安详,大概都是我的错觉吧!

也许,在她心中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雨过天晴的结局。也许,她早就想放弃继续向这世界的恶意妥协……

爸妈从老家回来后,我爸递给我一个小袋子,说是孙婶子的儿子托付转交给我的。

我和她的儿子几乎没有过来往,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托人送东西给我。

“是什么呀?”我问。

“好像是个护身符之类的。”

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个挂着很长红绳的红色小福袋,看样子是手工缝制的,应该是反复洗过很多次,针脚面料都透出了水洗白。

“说是你孙婶子死之前自己拿手机录了视频,交代了遗言,还特意说明把这个给你。”我爸说。

我不明就里,解开了福袋的扣子,往桌上轻轻一倒,稀里哗啦掉出了不少碎蛋壳,里面还杂着一张四方折叠的白纸片。

我妈惊叫:“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护身符里装垃圾?!唉!果然还是精神有问题。”

我也略感疑惑,手指来回拨弄着这些蛋壳碎屑,忽然想起她说过奶奶曾经给她送过一锅热汤面和两个煮鸡蛋的事,那这些蛋壳会不会是……

想到这里,我连忙又将那个折叠整齐的白纸片打开,原来是一张反叠的糖纸。

我努力回忆着和糖纸有关的回忆,却是一片空白。

老公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见我发愣,接过糖纸瞧了瞧,感叹说:“大白兔奶糖,我最喜欢了,我记得咱们结婚那会儿还定了不少,结果别的都剩下不少,就这个糖一颗没给我剩。”

说完,冲我做了个委屈巴巴噘嘴的表情。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回想起来,那时候老公亲手剥了一颗喜糖给孙婶子,好像就是大白兔吧?

我妈见我冲着这些东西发呆,嘴里说着“晦气”,拿过来垃圾桶就要清理掉。

我连忙拦住,小心翼翼把这些东西复原装好,跟我爸说:“您有孙大哥的联系方式吗?”

“有,留了个电话。不过你联系他干什么?”

“想要点东西。”

“要什么?”

“一张照片……哎呀!别问了,您一会儿把他电话发给我吧!”

我转身回房间,把这个旧旧的小福袋放在了盛放钢笔的盒子里。

老公靠在门边看着我,问:“我的陈老师,我有点搞不懂,那个装着垃圾的护身符是什么意思?你还宝贝似的收起来。”

我回头冲他笑笑,“它们才不是垃圾,是这个世界能够给予那个人的全部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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