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又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妈妈轻手轻脚地起身。她摸黑走向姥姥的房间,轻声问:"妈,是不是又浑身不舒服了?我给您按按。"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的八年里,每晚都在上演。
记得姥姥刚瘫痪那会儿,我们全家都乱了阵脚。医生说需要专业护工,一个月至少六千。爸爸的工资才七千,根本请不起。妈妈二话没说,辞了经理的职位。"妈妈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不照顾她,谁照顾?"
日子就像被按了慢放键。妈妈要学会很多事:翻身、擦洗、喂饭、按摩,还要细心观察姥姥的每个表情变化。大舅二舅偶尔打个电话,说工作忙,抽不开身。妈妈从不抱怨,只是默默承担。
我永远记得那个冬天的夜晚。姥姥突然呕吐不止,妈妈抱着她,泪水夺眶而出:"妈,您要挺住啊!"那一刻,我看见妈妈的白发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曾经爱美的她,早已不记得去理发店的路。
日复一日,妈妈的手上布满了裂痕,但给姥姥揉腿的动作依然轻柔。她跟姥姥说着家长里短,逗她开心。有时姥姥清醒,会把妈妈的手紧紧攥住,眼里噙着泪水。
姥姥走的那天,握着妈妈的手安详地闭上了眼。谁知道遗嘱公布时,所有财产都给了大舅。爸爸气得摔了茶杯:"这八年你累死累活,到头来啥都没有!我要跟你离婚!"
我也忍不住哭了:"妈,太不公平了!"
妈妈却拉住暴怒的爸爸,轻声说:"老头子,你别闹。我真没意见。"她的眼神异常坚定,"这八年,我陪妈妈说过的每句话,擦过的每滴泪,度过的每个日夜,都是无价之宝。我得到的,比那些房子铺子值钱多了。"
前几天收拾姥姥遗物,我在她枕头底下发现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沓照片,全是这些年妈妈照顾她的点点滴滴。最后一张照片背面,是姥姥颤抖的字迹:"我的小女儿,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留下什么,但你要记住,你永远是妈妈最骄傲的女儿。"
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妈妈为什么如此坦然。真正的孝道,不是在等一份遗产,而是在用爱编织一段难忘的母女情。那些深夜里的絮语,病榻前的守候,都是钱财换不来的珍贵回忆。
昨晚,我又梦见姥姥了。梦里她坐在院子里,笑着看妈妈给她梳头。阳光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仿佛时光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