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1年,江苏无锡一个富到流油的大地主家,随着嗷地一声婴儿啼哭,大画家倪瓒出生了。
倪瓒的父亲走得早,他是由同父异母的兄长倪昭奎抚养长大的。
本来家底就很丰厚,加上兄长当时在道教混得风生水起,深受朝廷器重地位尊贵,倪瓒的成长环境可以说是又有钱又有面!
富足安逸的生活,养成了倪瓒不识人间烟火的性格,两耳不闻窗外事,整日里不是读书写字、就是吟诗作画。
倪瓒吧,人挺好,他的一大嘈点就是太讲卫生,整得周围的人苦不堪言。
《明史·倪瓒传》就直接说“倪瓒为人有洁癖,盥濯不离手。”
倪瓒也并非完全清心寡欲,有一回,他终于下定决心让声名在外的歌姬赵买儿来陪宿。
元末明初的文学家陶宗仪在笔记《南村辍耕录》里,详细地记录了这件倪瓒“趣闻”:
(倪瓒)心疑其(赵买儿)不洁,俾之浴。既登榻,自项至踵,且扪且嗅,扪至阴,有秽气,复俾浴,凡再三。东方既白,不复作巫山之梦,徒赠以金。
赵买儿是烟花女子,倪瓒总觉着她不太卫生,就三番五次地让她清洗,但洗来洗去倪瓒都觉着不满意,于是来来回回一直搓澡到天亮,倪瓒啥也没干,白白付了钱。
这事还有后话,就是赵买儿逢人就讲倪瓒的奇葩行为,听得人无不笑得直不起腰。
倪瓒在“元四家”中,是独树一帜的存在,说起来他有3“最”:最个性、最富有、最有故事,且听我一一道来。
倪瓒:说说我“洁癖”二三事首先,倪瓒的个人卫生没话说,他一天里衣服都要拂拭几十次,哪怕是在沐浴的时候,洗澡水也得频繁换个十来次。
倪瓒的房间每天有专人细致打扫,走哪儿都有仆人端着洗手盆跟着,方便他随时洗手。他的文房四宝是贴身跟着两个小童轮班擦拭,不能沾染一丝灰尘。
最让倪瓒痛苦的是家中来了客人。事后倪瓒会让仆人把他们所到过的每一处都使劲擦洗一遍。
一次倪瓒的画友来拜访,天黑了倪瓒只能硬着头皮留客。
夜间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晚上三趟跑到客房的窗外听,结果刚好听到画友咳嗽了一声,这下子把他焦虑得彻夜无眠!
第二天画友走后,倪瓒马上令仆人去找客人咳嗽后到底把痰吐哪了,结果仆人翻来倒去怎么也找不着,被折磨得受不了,干脆自己吐了口痰在一片梧桐叶上,骗他说找到了。
倪瓒听后吓得倒退很多步才站定,捂住鼻子让仆人把这片叶子扔到三公里以外的地方,这才罢休。
倪瓒家中的梧桐树可就遭殃了,本来就天天被洗,因为这“无中生有”的一口痰,倪瓒要求必须把那棵梧桐树用水使劲冲洗,洗了树干洗树叶,就差把树根挖出来洗,活活把好好一棵大树洗的“归西”了……
都说穿越古代的一大难题就是上厕所!你就算做了黄帝也没抽水马桶啊!
倪瓒作为一个普通人,如厕问题自然无法避免,洁癖的他虽然不想去也无可奈何,便根据自己的想法设计出了一间“高档厕所”,取名为“空中楼阁”。
他用香木搭建了一个高台,马桶悬空,高台下铺满了鹅绒,这样坠落的排泄物马上被鹅绒包裹,既洁净又防臭。
事后仆人会立刻打扫清理,换上新的鹅毛。这奢侈劲儿,真的是贫穷限制了咱的想象。
再有倪瓒爱用山泉水泡茶喝,仆人挑水回来,只取扁担前面的水,后边的水因为靠近后股被“污染”了,只配用来打扫擦洗。
关于倪瓒的“洁癖趣闻”不胜枚举,而且他能做到表里如一,秉性高洁,只与志同道合者为友,藐视一切权利,为此差点送了性命。
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找倪瓒求画,倪瓒撕毁画绢并怒称自己不为“王门画师”,张士信怀恨在心,后来在太湖偶遇将倪瓒捆去一顿痛打,倪瓒咬着牙一声不吭,他认为“一出声便俗。”
“省”墨达人倪瓒都说一个人的审美里藏着他的个性。
比如雍正喜欢纯色釉,他收藏的那些瓷器颜色素雅,极简内敛。乾隆就不一样,喜欢大红大绿、花里胡哨,被调侃为“暴发户审美”。
倪瓒因为爱干净,所以他的画作也是惜墨如金,构图极简,强迫症看后肯定极度舒适。
也正由于倪瓒独特的画风,才让他名垂千古,倪瓒作画,没有任何功利心和得失心,他说“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
画画只是个人的娱乐,所以看倪瓒的画,就一如看他的性情与人格。
《秋林野兴图》左;《水竹居图》右《秋林野兴图》是倪瓒38岁时的画作,也是他存世最早的山水画,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你可能会说,除了天空的留白大了些,也是有山有水有树有亭有人,画面挺热闹的呀,但是对比“元四家”里的另外三位的“精装房”风格,倪瓒完全就是“叙利亚”风格。
仅仅5年之后,倪瓒风格就往“毛坯房”方向去了。
咱来看看他这时候的《水竹居图》,树木所有枝桠都省去了,人物太俗气也省去,笔墨更加疏放,画面干净,超尘绝俗。
这时候倪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吃着老本不太缺钱,画作虽简却呈现一片安逸祥和的平静。
《江渚风林图》左;《容膝斋图》右52岁时,倪瓒将所剩的土地变卖,买了艘船从此开始了漂泊太湖22年之久的生活。他晚年的作品便定型为“一河两岸,寒山瘦水,枯木冷石”的经典倪式风格。
倪瓒63岁时所作的《江渚风林图》,和71岁时的画作《容膝斋图》,那墨水简直省到家了,笔墨寥寥,一派萧疏间透出岁月的荒寂苍凉之感,一如他晚年寥落的境遇。
明代画家文徵明评说:“倪先生人品高轶,其翰札奕奕有晋宋风气。”
正是倪瓒的品格,成就了他的画作。
倪瓒的洁癖,没有钱当然是万万不能的倪瓒的先祖宗倪宽曾经担任过汉朝的御史,经过好几代人共同的努力奋斗,等到了倪瓒父亲倪炳这一辈的时候,倪家可以说是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父亲死后哥哥倪昭奎负责持家,他勤于治业,将家里大小事宜打点得井井有条,还专门聘请王仁甫作为倪瓒的老师,兄长的庇佑之下,倪瓒在30岁之前养尊处优,可以说半点不识人间的愁滋味。
就像马老板说他不喜欢钱一样,倪瓒也觉着钱是个俗物,非常唾弃!平日里除了把玩藏品,就是与一众文人逸士品茗清谈,志趣高雅且孤傲。
他也不想想自己那清閟阁里收藏的文物书画是怎么来的,伺候他搞卫生的十几个仆人工资怎么发的……
明朝诗人周南老的笔记里,说倪瓒“平生无他好玩,惟嗜蓄古法书名画,持以售者,归其直累百金无所靳。”你看,只要他看上的,花多少钱也要买回来……
更别说牛奶浇花、白毡铺地这些极近奢侈的讲究,话说有钱文化人的生活,真的是“简单而枯燥”。
倪家的顶梁柱倪昭奎去世后,紧接着其嫡母邵氏又故去,老师王仁甫也不幸逝世。亲近之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如此一来管理家族大业的重任就落到了不善理财的倪瓒身上。
再加上元末兵戈四起、岁无宁日,特别是倡儒轻佛,老倪家的社会地位断崖式下跌,倪瓒再难保持以前“神仙下凡、不染纤尘”的轻松劲儿,一度因欠交官租被关进牢狱。
高洁的倪瓒,最终要面对命运的无情践踏。他那些用金钱堆砌的“精神洁癖”,必然要让度给污秽现实。
家道中落后倪瓒避世隐逸到了太湖,有时候还会寄居到友人家中,其患难与共的夫人蒋氏也病死在路上,长子早年夭折,小儿子却不忠不孝,倪瓒的生活更加孤苦窘迫。
倪瓒去世时已74岁高龄,关于他的死因流传不同的版本。
比较戏剧化的一说,朱元璋曾颁令让江南富户都迁徙到贫困地区,倪瓒不从偷跑回无锡老家。朱元璋针对倪瓒的洁癖特质,将他日夜捆在粪桶上,不堪腌臜而亡。
另一种靠谱的记载,倪瓒返回无锡后寄居在女婿家中,中秋夜身染脾疾,病情每况愈下,数月后溘然而逝。
不知倪瓒在避难的那些年里,是否能保持频繁的清洗?
倪瓒的傲气清雅,保留在画作之中,应是他对命运始终倔强的孤高。
“白眼视俗物,清言屈时英。”倪瓒的这句诗,大概是对他一生最生动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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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能是童年留下的阴影。 过度洁癖,真的是好可怜,好麻烦。[笑着哭][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