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女儿没有家。

从小寄居在父母家。

长大后要还父母债。

还不起，便是不孝！

那我只能把命还给你们了！

1

「医生，我女儿是不是没病？她就是闲的！」

此时据我离职回家已有一个月。

一个月前。

我发现自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焦虑，失眠，痛苦，莫名流泪......

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工作下去了。

必须停下来调整状态。

我想过回家会面对什么样的状况。

可我无处可去。

刚回家，爸妈还比较正常。

一个礼拜后，他们开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我说快了。

半个月后，他们坐不住了。

直接问我是不是被辞退了。

我说不是，只是想休息一段时间。

我妈当下便炸了。

「休息？你怎么能休息呢？你有钱休息吗？」

我爸在一边也唉声叹气。

我不想告诉他们自己情绪出现问题了。

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我之前工资的一半都给你们了，你们说帮我存着，有那些钱我可以一两年不上班。」

砰一下，我妈把盛饭铲子一扔。

「我们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花了多少钱，你以为那些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吗？你现在上班挣钱了，该你还我们了。而且你还有个弟弟，他还没娶媳妇，你爸爸身体也不好，挣不了什么钱，你弟弟以后靠你扶持了。」

我知道从小到大，我妈经常说家里穷。

说供我读书不容易，我以后挣了钱一定要报答他们。

自从有了弟弟，他们就将给弟弟娶媳妇的重任放在了我身上。

我也一直在心里这样提醒自己。

一定会给父母最好的生活。

一定会扶持弟弟。

可惜我不争气，挣不了那么多钱。

「我就休息一段时间，不买衣服啥的，花不了多少钱。」

我妈开始坐在凳子抹眼泪。

「这可怎么办呀？你爸爸挣不了钱，现在你也不上班了，你弟弟还在上大学，咱家以后可咋办呀！」

这样的场面我见多了。

小时候只觉得爸妈好辛苦。

都是我造成他们这么辛苦。

如果我不花钱，爸妈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别的小孩买好看的彩笔，我假装自己不需要。

别的小孩吃辣条，我假装自己不爱吃。

.....

可现在他们只让我觉得心慌，难受，甚至有种想逃离再也不要回来的冲动。

他们过得不开心，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吗？

我蹭一下站起来，跑到院子里。

我知道自己没地方可去，甚至连去旅游的资格都没有。

自从三年前毕业工作后。

我的工资一大半都给了我妈。

剩下的钱用来日常生活。

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储蓄。

我只能暂时待在这个家里。

我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

也许病就好了。

可惜，我想的太天真了。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的病越来越严重。

又过了三天，我妈从外面领回几个人。

我正在床上看书。

一进家门，我妈就开始热情招呼。

「你们先喝水，我去叫我闺女。」

她满脸笑容的拿开我的书。

「闺女，快打扮打扮，出来见人。」

我不懂见什么人要打扮。

「愣着干什么？快点。」

我随意穿了一件衣服出来。

客厅坐了四个人。

两个中年男人，一个中年女人，还有一个年轻小伙子。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笑呵呵的开口。

「这就是闺女吧！长得真好看，个子也高。」

另外两个中年人也连连点头。

倒是年轻小伙子有些害羞。

这场景，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我妈看我不说话，赶紧接话。

「我闺女在北京上班，最近休假回来，正好小智也在北京上班，真是缘分。」

我把我妈拉出来。

「妈，我还不想结婚，你这是干嘛？」

我妈一下着急了，瞪着眼睛。

「你不上班，也不结婚，你想干什么？就想坐在家里吃干饭？」

我妈还要进去，我先一步进去。

我冲着那个看似媒人的男人道歉。

「叔叔，不好意思，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我妈弄错了。」

对方很尬尴，眼神示意我妈。

我妈把我拉在身后，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

「丫头小，不懂事，直接跟我商量就行。」

对方爸妈也看出我的不情愿，拉着儿子就走了。

我妈还跟在后面挽留。

等送走对方后，她拿着棒子就进来了。

那跟棒子从我很小就在我们家院子里立着。

我不知道自己被那棒子打了多少次。

我妈举起棒子，即将要打下来。

我抱住头下意识的蹲在地上。

她火冒三丈的看着我。

「你这是在装可怜吗？好像显得我打了你很多次似的！」

她真的忘了吗？

从小到大，她真的打了我很多次。

小时候她给我缝了一个马甲，我很喜欢。

那是除了过年，我唯一在平时得到的新衣服。

虽然那布料是弟弟不穿的衣服封的。

我立马穿上跟小伙伴炫耀。

但到了中午天气越来越热，我脱了马甲放在一旁。

等我回家的时候，发现那马甲早就不见了。

我刚进大门，我妈便发现马甲不见了。

提起我的胳膊，将我直接提到院子里。

操起那棒子就打。

「老娘辛辛苦苦给你缝的马甲，你穿出去一会儿就丢了，真是可惜了我的心血。」

她一边打我一边哭。

「你就不配穿新衣服，还有脸哭！」

后来她把我提进家里炕上继续打。

自从这件事后，我再也不会丢东西了。

我不敢丢。

别的小朋友今天丢橡皮明天丢铅笔。

我的东西从来都整整齐齐。

我妈逢人便说：「我家闺女真懂事，从来不会丢三落四。」

直到现在我都不会轻易丢东西。

只要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我便会立刻坐立不安，着急忙慌的寻找。

好多次朋友都说我太小题大做了。

不就一只口红，不就一件衣服。

对我来说，那不是一只口红，不是一件衣服，那是我的童年。

我有时候甚至羡慕朋友的丢三落四。

我知道她可能拥有一个备受宠爱不用小心翼翼的童年。

晚上爸爸回来，他和我妈一起劝我嫁人。

「芸芸，你今年26岁了，该嫁人了，爸妈也是为你好。」

我妈在一旁帮腔。

「对呀，女人过了30岁就没人要了。而且这家人给的彩礼也多，20万呢！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多年，也算不白养！」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

「你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我妈用力一摔筷子。

「有你这么跟父母说话的吗？人家能出的起20万，证明家里有钱，你嫁过去也不会受苦。」

我真的很想笑。

白天那男孩走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腿有问题。

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2

20万的彩礼，从我记事起，我妈就这么跟我说。

「芸芸，爸妈养你很辛苦，等你嫁人的时候，一定要给妈妈要20万的彩礼。」

小时候的我不懂，以为只要我要到20万的彩礼，就是孝顺。

可随着我长大，20万的彩礼像一座大山压在我身上。

我不敢谈恋爱，我怕我妈真的要20万。

朋友们都说，彩礼和嫁妆都是双方父母给我们即将成立的小家的备用金。

可我的妈妈说彩礼是她养我这么多年的债，我必须要还。

嫁妆她早就给我了，是我上大学的钱，是我从小到大的花销。

我很多次想问问我的妈妈。

你爱我吗？你真的爱我吗？

今天我问出来了。

她的回答震耳欲聋。

「爱是在有钱的基础上才配拥有的，你都没钱，拿什么谈爱！」

我好难受呀！

我的胸口好闷，闷的快呼吸不过来了。

等了26年的答案，原来如此血淋淋。

我一直不敢问，其实心底早有答案。

他们对我的爱是有条件的！

晚上我躺在弟弟的床上。

从小到大，我都想有自己的卧室。

我妈一直说：「小孩子，有睡的地方就行，要什么卧室。」

后来有了弟弟，他们早早就腾出一间房，作为弟弟的卧室。

弟弟不在的时候，我住他的卧室。

弟弟在的时候，我住客厅临时搭的床。

我从床头柜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

那是弟弟15岁生日时，爸爸送他的。

那天的场景我现在还记得。

「浩浩，过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弟弟说他想要一把刀。

他从小就喜欢各种武器。

为此我爸妈给他买了好多有关武器的画册。

第二天我妈就拿原本是给我的生活费给弟弟买了一把精致的小刀。

我临走前，我妈满脸愁容。

「芸芸，这个月你爸爸还没发工资，你先拿这50元，等你爸发工资了，再给你送去。」

当时我心里愧疚极了，很想跟妈妈说我不上学了。

我去打工挣钱。

可对读书的渴望，让我暂时关上了嘴巴！

那个月我吃了好多馒头就咸菜。

回家后发现我妈玩麻将输了200元。

我很想质问她，不是没钱给我生活费吗？

可从小刻在骨子里对父母权威的害怕，让我只能忍着。

这把小刀不属于我，但它是我当年求而不得的生活费。

现在我用这把小刀沾上我的血，是不是也算拿回了当年他们欠我的生活费了。

我看着锋利的刀尖一点点隔开我近乎透明的手腕皮肤。

我感受不到疼， 只觉得舒畅。

从里到外的舒畅。

自从回到家，从来没有此刻这么舒畅。

我把小刀放回原位，慢慢躺回到床上，

脚一下踢到了床边一碗小米。

那黄莹莹的小米一下洒在地板上。

不知是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还是时间真的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我家还住在老房子里。

有一间暗黑的小房子专门放粮食。

有一天我跑进去玩，一不小心把装小米的盆打翻了。

我妈进来看到直接破口大骂。

「好端端的，你进这里干什么，现在小米撒了，你也高兴了。」

我吓得蹲在角落不敢动。

她用手指着我一直骂。

「愣在那里干什么，起来给我一颗一颗捡起来，捡不完，不许吃饭。」

我妈把门一关，我一边哭一边捡。

房子很黑，我又怕又不敢叫我妈开门。

只能硬着头皮捡。

那天我不知自己捡了多久。

又哭了多久。

当时我不懂，以为撒了小米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后来上学，工作。

只要我犯一点错，就会坐立难安。

我不知该怎么衡量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有时我会怕到吃不下睡不着。

此时我的手一边流血一边捡小米。

每一颗黄色的小米都被血染红。

越捡我的眼前越黑。

我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可是我此刻却一点都不害怕。

我感觉自己解脱了。

再也不用面对那些糟心事。

等我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我爸妈坐在床边。

我弟弟也回来了。

我妈发现我醒了，一个耳光扇过来。

「你对得起我们吗？竟然用自杀威胁我们！你是在外面几年，翅膀硬了，知道威胁娘老子了。」

我弟弟连拖带拽的把我妈拉出了病房。

「姐，你好好休息，不要听妈的话，她就是太着急了。」

我爸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唉声叹气。

「你自杀的事情闹得全村人都知道了，咱家以后在村里怎么抬得起头！」

我弟弟把我爸也推出了病房。

「姐，我知道你心里苦，可命是自己的，父母你没得选，可以后的路，你有得选。不要听妈一直说让你扶持我，我不需要你扶持，我自己可以。」

我抬起没输液的手，摸摸弟弟扎手的头发。

「浩浩，姐姐也不想死，可活得好累呀！那些扎人的回忆不时冒出来，现实的无力，又让我没有任何信念去支撑。」

弟弟一把抱住我的手。

「姐，那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可以独立了，到时候我支撑你！」

我用手搓搓弟弟逐渐厚实的手掌。

「好，姐姐等你！」

我出院那天，他们带我去了另外一家医院。

精神病院。

我早就知道自己病了，可我不敢来。

爸妈不会理解这种病，他们不认为世界上有这种病。

我得这种病会让他们抬不起头做人。

弟弟在前，他跑上跑下给我挂号，打听哪个医生更专业。

我妈站在我身边一直抱怨。

「浩浩，就是上了几年学，上傻了，如果你真得的是精神病，早就疯了，哪像现在这么正常。」

爸爸还是唉声叹气。

「今天来精神病院的事，一定不能让村里人知道，不然咱们会被嚼舌根的。」

我妈气哼哼的坐在椅子上。

「你就是在家里闲的，去上班挣钱忙起来自然就没事了。」

我弟弟气喘吁吁跑过来。

拉起我的胳膊。

「走吧，姐，我给你都弄好了，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心理的病很正常的。」

我妈还要反驳，看弟弟严厉的眼神，把话吞了回去。

是一个女医生，看上去有30多岁。

她对我微笑，很温柔的让我坐下。

简单了解了一些具体情况。

又让我做了一些题。

这中间我爸妈被弟弟拦在门外。

他们三番几次想进来，都被拦下来了。

最后说诊断结果时，我妈终于挤进来了。

3

「医生，我女儿是不是没病？她就是闲的！」

医生正要开口，我妈用手狠狠敲打我的背。

「她就是闲的，我们当年那么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也没得什么抑郁症，她现在吃得好穿的好，还在大城市，怎么可能得病！」

我弟一把把我妈拉过来。

「是听你说呢，还是医生说呢！」

我妈张了张嘴，终于闭上了。

医生微微一笑，表示不碍事。

「根据诊断结果，是重度抑郁，她已经有了自杀倾向，必须住院观察。」

一直没出声的我爸，大声打断。

「不行，不可以，我王老三的女儿如果住了精神病院，我以后怎么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