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丝斜斜打在病房玻璃上,聂娟娟将叠得方正的治疗清单塞进布包,指尖触到包底冰凉的玉镯。
这是沈卓然在昆曲专场结束后送她的礼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

护士站传来血压仪规律的滴答声,她望着走廊尽头那盆枯黄的绿萝,想起三天前医生指着CT片说脑部转移灶时的表情,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
沈卓然第五次拨通无人接听的电话时,窗台上的君子兰正在枯萎。

他机械地擦拭着聂娟娟常坐的藤编摇椅,发现缝隙里卡着半张泛黄的戏票,日期停在确诊乳腺癌那天。
客厅的座钟敲响第十下,刘丽娜摔碎的青瓷茶盏还堆在墙角,那些"不顾家庭体面"的责骂混着女儿沈青摔门而去的巨响,在空荡的别墅里反复回响。
物业送来新到的晚报,头条照片里连亦怜挽着丈夫出席慈善晚宴,钻石耳钉在镁光灯下晃得他眼睛生疼。
社区中秋联欢会的彩带还没撤净,吕原抱着保温桶出现在沈家门前。

这位四十岁的街道办主任穿着板正的藏蓝制服,袖口沾着帮孤寡老人包饺子留下的面粉。
"沈老师,尝尝我炖的当归鸡汤。
"她说话带着北方人特有的爽利,发梢还挂着秋雨的水珠。
沈卓然望着茶几上并排摆着的三盒降压药——吕原送的、彭玉兰托人捎的、女儿从国外寄的——突然想起聂娟娟发病前总提醒他饭后半小时再服药。

彭玉兰第三次修剪完沈家花园的月季时,孙宝琴正把她的相亲资料塞进碎纸机。
这位退休的话剧演员把彭玉兰亲手织的羊毛坎肩搭在椅背上,对前来打听的邻居摆手:"小彭什么都好,就是太闷。
"园艺剪"咔嚓"合拢的声音惊飞了觅食的麻雀,彭玉兰蹲在花丛里,想起两个月前帮聂娟娟煎药时,砂锅里翻滚的党参混着月季香,而此刻手背上的划痕已经结痂。
平安夜那场雪压断了小区的梧桐枝,吕原带着工人抢修电路时,沈卓然在社区值班室看见她徒手拧紧松动的螺丝。

供暖管道突然爆裂的热水浇在她左臂上,烫红的皮肤在日光灯下泛着光,她却笑着说正好省了暖手宝。
第二天清晨,彭玉兰默默送来烫伤膏,药瓶上贴着服用说明的便利贴,字迹工整得像她侍弄的盆栽。
元宵节的汤圆在锅里沉浮,沈卓然按下乐水珊第七个未接来电。
这位画廊经理的朋友圈刚更新了马尔代夫的潜水照,定位显示在三亚机场。

他转身看见茶几上彭玉兰送的青瓷碗盛着汤圆,碗底压着张水电费缴纳单,缴费人签名栏里是她模仿自己字迹的笔触。
窗外传来社区秧歌队的锣鼓声,吕原系着红绸带在队伍前排扭腰,发间别着的绒花被风吹落在雪地里。
春分那日,沈卓然在书房发现聂娟娟没写完的《牡丹亭》曲谱,泛黄的宣纸上"良辰美景奈何天"的"天"字洇着泪痕。
阁楼储物箱里掉出彭玉兰修补过的旧戏服,针脚细密得如同她照料十年的花草。

社区公告栏贴着吕原升任街道副主任的公示,照片里的制服比初见时多了三道烫痕。
他摸出手机,通讯录在"彭师傅"和"玉兰"之间来回滑动,最后定格在三天前的通话记录——23分48秒,全是她提醒雨季屋顶检修的琐事。
梅雨季节的第七场暴雨冲垮了花圃的篱笆,彭玉兰凌晨五点冒雨加固支架时,看见沈卓然举着伞站在月季丛中。
雨水顺着他的银发流进驼色开衫,手里攥着的正是她去年遗落在工具间的修枝剪。

"这些法国月季......"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是你用聂娟娟的有机肥配方养活的吧?"彭玉兰抹去眼前的雨水,发现他另一只手里捏着孙宝琴退回的相亲资料,塑封袋上的碎纸机齿痕还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