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影《我爱你！》的上映，叶童的演技再次被刷屏。
其中的两个片段看得尤为揪心：
一是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她孤身呆坐于游乐场，头发花白，眼神空洞。
在把路边小朋友认成自己孩子后，她的眼睛突然发亮，显得急切又慌张。又在小孩被带走后情绪失控，瞬间涕泗横流。
《我爱你！》片段
二是她躺在老伴怀里，忍受着肠癌带来的巨大折磨。
短短几分钟，脸上浮现出泪水、汗水，以及因病痛扭曲的五官与暴起的青筋……一瞬间，疼痛和绝望穿透屏幕。
《我爱你！》片段
有人说，叶童再次用演技证明了“千面影后”的实力，但与此同时也有声音质疑，叶童这次的表演是否用力过猛、自毁形象？
叶童本人对这些声音表现得十分淡然。
镜头面前，已是花甲之年的她这样回应：
“光鲜漂亮当然是一种美，但还有另外一种美是任劳任怨在生活中打拼出来的。”
叶童老了。
可正是归于平凡后，属于她的美丽才得以被重新挖掘，并在流转的岁月里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1980年，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
此时的叶童还叫李思思，这年她17岁，芳华正好，青春靓丽。
只不过此时，青涩少女的心思与缠绵情思无关。
一个普通的午后，叶童站在地铁口望着一则模特招聘广告出了神。短短几分钟，她心里涌起多种思绪。
她想到挂历上模特古嘉露的照片，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她又想到家中条件不好，只能被寄养在亲戚家的万般不由人。
心中的酸楚翻涌，却令她更加坚定了些。
只是到达招聘现场后，叶童有些傻了眼。眼前乌泱泱的，大约站了100多位女生，她们大多面容姣好，脸上无一不散发着青春的光彩。
这下，叶童更加不自信起来。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时不时怯生生地抬头望两眼。
殊不知，广告导演助理陈国熹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角落里的女孩。在他看来，叶童身材高挑、气质出众，是这支广告的最佳人选。
有了陈国熹的推荐，广告拍摄自然顺利，二人的深刻羁绊也就此开启。
只不过那是后话，彼时的叶童虽拥有了模特圈入场券，却在真的入行后发现“模特看上去很开心，笑容挂在脸上，身体已经很累了”。
她最后无奈承认：“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至于演员，叶童从未往这个方向设想。
但命运的神奇之处往往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两年后，叶童的广告被导演谭家明无意间看见，他即刻拍板《烈火青春》的女二非她莫属。
《烈火青春》剧照
谁也没想到，首次拍戏的叶童竟会有超出预期的表现力。
懵懂、冲撞、热烈、激扬……每一种情绪，叶童都将其拿捏得入木三分。对手演员张国荣评价她：“叶童刚出道，但已让我觉得她挥洒自如得不得了。”
天赋有目共睹。
那年电影一经上映，叶童就被提名金像奖最佳新人奖。而后整20年的时光中，金像奖就始终与叶童紧密关联。
随着一个个精彩的角色跃然眼前，“千面影后”的赞誉随之而来。
《表错七日情》里，她是命运悲凉的少妇杨耐冬；
《表错七日情》片段
《笑傲江湖》里，她是娇憨精怪的小师妹岳灵珊；
《笑傲江湖》剧照
《倚天屠龙记》里，她是集跋扈与柔情于一身的郡主赵敏；
《倚天屠龙记》剧照
《等待黎明》里，她又是周润发眼中遥不可及的美丽理想。
《等待黎明》剧照
周润发曾回忆：“跟她演对手戏有种触电的感觉，她演感情戏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尽管叶童本人抱着极为谦虚的态度，“我希望不要辜负大家的期待，也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我就是尽力演，可能也有很用力的地方”。
但不得不承认，在美人遍地的娱乐圈，她凭的正是极强的可塑性与细腻的情感表现力，才顺利在演艺圈立住了脚跟。
只是后来，提到叶童时很少再为其他，更多是那个绕不开的经典角色：许仙。
说来，叶童与许仙之间的确颇有缘分。
起初选定许仙这一角色的演员时，导演最中意的是林青霞，但对方出于种种考虑后拒绝了邀约。
正无奈时，碰巧看到叶童在电视剧《碧海蓝天》中的男装扮相，便马上邀请她试镜。
《碧海蓝天》剧照
叶童回应很是积极。
彼时的她正迫切想寻求转型，“想演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角色”。
双方一拍即合，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无疑是正确的。
《新白娘子传奇》一经播出，很快便成为难以被复制的经典。尤其叶童反串的同时还一人分饰两角，演技广受赞誉，至今仍流传着“叶童之后再无许仙”。
《新白娘子传奇》片段
可另一边，叶童本人对于许仙的情感却极为复杂。
爆红过后，是几乎被定型的困扰。
在那之后，无论何时何地，观众的讨论和欢呼永远是围绕许仙，有关该角色的话题热度甚至已超越叶童本身。
最初为顺应时势，叶童与赵雅芝一连又续拍了3部古装剧。
只可惜传奇无法复制。几部影视剧的收视率远不及白娘子时期；于叶童而言，许仙过后，是无可避免的戏路被限、局势被动。
《新白娘子传奇》片段
她曾无奈表示：“很多观众没办法更新他们眼中的我。”
的确如此，在叶童回归女装扮相后，仍有不少难以接受的观众。像是出演赵敏一角时，就出现了两极分化的评价。
尽管她的演艺脚步从未停歇，但遗憾的是再未出现另一个“许仙”的奇迹。
很长一段时间，叶童本人似乎也随着香港电影黄金时代的落幕而淡去，构成一个经典符号的同时，也无可避免成为一个遥远的缩影。
《新白娘子传奇》剧照
但她本人却并不感伤。
短暂受困后，她不再纠结是否真如外界所言“成也许仙，败也许仙”，而是淡然处之，达成和解。
不去抗拒，仅是把许仙当作是生命中的重要一部分。
于是近几年，我们能看见她在综艺节目中以当年的扮相回顾经典，甚至在翻拍版的《新白娘子传奇》（于朦胧、鞠婧祎主演）中，能看见她以许仙母亲的身份友情出演。
她也不再回避有关许仙的话题，会一边说着这个角色带给自己的收获，“我可以从男性的角度去看女性，同时看到我自己”，同时表达发自内心的感激，“许仙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兄弟，他和我始终在一起”。
不主动提及，却也从未遗忘。
或许正是这样从容淡然的心态，加之无可诟病的精湛演技，叶童的魅力终于再一次被看见。
李碧华这样评价叶童：“室雅何须大，有麝自然香。”
言简意赅，夸赞的是叶童不慕荣华，心性淡雅。
的确，影坛曾多次将她与张曼玉进行对比。
二人出道时间相近，发展方向相似，只是后来张曼玉凭借一部《阮玲玉》成功跻身国际影坛，顺势拉开彼此距离。
《阮玲玉》片段
于是，也有不少人为叶童惋惜。
导演关锦鹏就说：“她（叶童）只比张曼玉早了时代，时机不对，这就是命。”
鲁豫也问过她：“有没有考虑幸运来得太早，反而错过了被国际认可的那波潮流？”
叶童只是笑笑说道：“当了演员就很幸运了，又能被大众认可，我还要求什么呢？”
但知足并不意味着停滞。
正如这次在《我爱你！》里饰演一位患病的老人，近乎还原的背后首先是她对演戏多年如一日的敬畏。
在正式进组前，叶童就已经在网上查了大量的资料与文献，所以才会有诸如不受控制的“流口水、漏尿、哆嗦”等真实细节。
《我爱你！》片段
此外更为纯粹、更为本质的东西，便是迈入花甲后由心而发的，对于老年群体的关注与悲悯。
在叶童看来，眼下很少有电影愿意聚焦到这个群体，仿佛老年人在脱离主流语境后，就只能渐渐被忽略、被遗忘。
本着这样的心境，她对于外界的争议自然看得很淡。
近几年来，大众对她的争议大多停在“肉眼可见的衰老”上，却很少有人发现她的变化。
素面朝天、满头银发的外表下，是对年龄焦虑，以及所谓人生局限性的彻底隔绝、彻底抛弃。
这些年，叶童旅行、跳舞、学吉他……不断拓展生活多样性的同时，也储备了大量作为演员的创作体验。
她的状态越发舒展，开通了社交账号后，她自我调侃“未老先衰”；哪怕被网友错认成刘若英，也能大方回复“谢谢”。
至于所谓的年龄焦虑，她用自己曾参加的一档跳舞节目作为例子：
“在我40岁的时候，有一档跳舞的节目邀请我参加。
“那时我给自己很多的否定，我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很老，很多事情都不能去做了。”
然而她还是去了。
因为扪心自问后她终于想通：“你才40岁，现在不去，是想等到更老的时候再去跳舞，还是一辈子不再参加节目？”
有时候和解仅仅是一瞬间的事，而叶童的人生历程似乎正是由这一件件“从受困到挣脱，再到彻底和解”组成。
无论是年龄、婚姻也好，演戏、人生也罢，她越来越明白，不必过多期待别人喜欢与接纳自己，作为演员更不需讨好与焦虑。
正如她所言，“那样的我根本不是我自己，连我都不认识的自己，别人又真的喜欢吗？”
抛开枷锁，仅是在最真实的生活里扎根。
这是叶童的选择，也是她的魅力来由。
叶童和丈夫陈国熹的合影
因而满头白发、皱纹顿生又如何？
美人迟暮，不减芳华。
当人们还围在旧有的角色和话题中打转时，叶童早已在暮年的霞光中，轻装简行，步履不停。
作者：维尼硕，读者人物签约作者，西北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研究生，想用文字传递态度、感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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