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才几毛钱一袋的“补贴大饼”，怎么就把阿萨德政府给吃垮了？

今天这期节目，要从我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找到的一篇刊登于去年年末的阿拉伯语报道说起。

一位名叫艾哈迈德·侯赛因的叙利亚公务员表示：“在进入冬季之后，取暖的柴油、食品储备、还有孩子的学费等开销接踵而至，而大饼价格的上涨，对我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现在，我光是每天为全家购买两袋大饼，一个月就要18万叙利亚镑，可我的工资卡里只剩下2万叙利亚镑了，我已经连2斤奶酪都买不起了。”

“大饼价格的上涨可真是要了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小命了，因为这可是叙利亚人最基本的主食啊。大家都靠大饼活着，而阿萨德政府的这次涨价，却让人觉得现在甚至就连维持温饱都变成了一种奢侈。”

从事大饼销售工作的叙利亚人阿布·奥马尔则表示，当他得知大饼价格要上涨的消息时，他的顾客们大为震惊。许多人干脆不再购买，甚至有人说，这比任何商品涨价都更让人难以接受。

阿布·奥马尔说：“依我之见，我的那些老主顾已经无法承受大饼价格的上涨了。政府给大饼涨价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在从孩子们的手里抢吃的。本来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现在大饼再一涨价，老百姓就更加担心自己吃了这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了。”

“在阿萨德政府宣布要给大饼涨价的当天，我一共才卖出了20袋大饼，而平时我至少能卖出60袋。没办法，我最后只好把剩下来的大饼分给那些穷困潦倒的苦命人。没办法呀，大饼可是大家伙的命根子，任何涨价都会造成深远影响的啊。”

叙利亚营养学专家乌米娅·拉贾布则无不讽刺地调侃道：“就算现在叙利亚老百姓还能买到政府补贴的大饼，那东西也是粗粝到下不去嘴的。吃过阿萨德政府的补贴大饼的人都知道，政府的大饼质量差极了，简直应该贴上‘不适合人类食用’的标签，这东西与其说是给人吃的，还不如说是给牲口吃的。”

“现在的叙利亚大饼质量相当堪忧，不仅制作过程没有任何监管可言，而且烙饼的人还会在面粉中掺入淀粉和来源可疑的酵母，这使得我们的大饼变得又薄又脆，一捏就碎。从营养学的专业角度出发，我其实是建议大家不要吃太多政府补贴的大饼的，但是就眼下叙利亚的形势来说，我觉得给老百姓提这种建议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大多数叙利亚人现在连饭都吃不了，人人饿着肚子，在这种时候谈论营养是奢侈的，尤其是对孩子而言。”

叙利亚大学经济学毕业的阿卜杜勒·拉希姆·霍拉尼分析称，大饼价格的上涨，和叙利亚整体经济状况的恶化密切相关。此外，国际油价的不断攀升与叙利亚国内的腐败丛生等问题，也是大饼价格走高的重要推手。

“叙利亚的腐败已经渗透到最底层，阿萨德政府已经油尽灯枯了。阿萨德政府财政预算的急剧缩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叙利亚国家经济状况的持续恶化。2023年的财政预算还有55亿美元，而到2024年预计就只有30亿美元了，这一下子就缩水了近45%。”

“现实的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通过给大饼涨价来填补政府的预算赤字。然而，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却加重了叙利亚民众的生活负担。给大饼这种基本生活必需品涨价，阿萨德此举势必会引发连锁反应，推高叙利亚餐饮业及其他相关行业的运营成本。”

我在这里为大家复述的这几段人物发言，全都出自一篇题为《面包价格上涨背后的痛苦与危机：叙利亚人民的生活被进一步压榨》的阿语报道。这篇报道是一家名叫“叙利亚电视台”（Syria TV）的阿语媒体在2023年11月上旬刊登出来的。大家请记住这个“叙利亚电视台”，因为我后面还会提到的。

“叙利亚电视台”的这篇报道有一个重要的前置背景：2023年11月初，阿萨德政府颁布了一项政令：将叙利亚市面上的“非补贴大饼”价格，从原来的每一袋1250叙利亚镑提高到3000叙利亚镑，也就是从大约人民币0.69元提高到1.67元。

每一袋叙利亚大饼重约1.1公斤，里头包含6到7个大饼。折算下来，涨价之后的“非补贴大饼”每一个的售价大约是2毛钱，没涨价之前的每个只售9分钱。

叙利亚人常吃的大饼名叫胡卜兹（Khubz），是一种圆形口袋状面食，由小麦面粉和水发酵后烤制而成，在整个中东都很流行

我这里之所以强调“非补贴大饼”，是因为还有一种“补贴大饼”。每一袋“补贴大饼”里头的大饼在重量和数量上跟“非补贴大饼”并无本质区别，但是价格要便宜得多——低至每袋只售300叙利亚镑，折合人民币1毛6分钱，每一袋“补贴大饼”里头的每一个补贴大饼的价格更是低到了2分钱。

这样的物价在今天的我们看来无疑是相当之离谱的，无论补贴与否。但是在叙利亚，情况就要复杂得多了。根据世界银行数据，2021年，叙利亚的人均GDP约为421美元。2022年，叙利亚各个城市和行业的平均每月工资收入大约在10万到25万叙利亚镑之间，换算成人民币，大约是270元到675元。

据不完全统计，截止2023年末，一个叙利亚的三口、四口之家每天都要吃掉一到二袋大饼，单身人群则是每两到三天吃一袋。如果得不到“补贴大饼”的指标，那么一家子三、四口人一个月下来吃掉10来万叙利亚镑也是很正常事情，也就是约合人民币55元或更多。

一家子一个月“才”吃55块钱似乎也不算多对吧？可问题是叙利亚的人均水平也低啊，一个月才2、300块的人均工资，光是吃大饼就要吃掉近六分之一甚至是四分之一，这个恩格尔系数就很恐怖了。而且，大家要注意啊，这55块还仅仅是吃大饼的支出，还没算上其他副食品呢。

除了吃这块，还有水电、燃气、采暖和汽油等费用，要是把所有这些杂费全算上，有些叙利亚家庭一个月的支出甚至能干到70万叙利亚镑，也就是人民币391元。

因为大饼价格的上涨，为了避免招致导致过度的民怨沸腾，早在2023年8月，阿萨德政府就宣布将公务员的人均工资提高一倍，从10万叙利亚镑提高到20万，约合人民币111.9元。但与此同时，叙利亚的燃料价格却上涨了超过两倍，直接导致叙利亚民众的交通出行和商品价格暴涨，所以就算阿萨德已经竭尽所能稳住大盘，但是叙利亚民众的整体生活压力依然陡增。

随着叙利亚国内大饼价格的大幅上涨，2023年末的叙利亚整体食品价格相较年初已经翻了一倍，同比2022年更是上涨了三倍。根据世界粮食计划署的报告，截止2023年，叙利亚有超过1210万人面临着粮食短缺问题，超过90%的叙利亚居民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此外，虽然吃饭的嘴在不断增加，但阿萨德政府所能获得人道主义援助资金却越来越少，这就导致“补贴大饼”的覆盖面越来越窄，从此前的好歹还能惠及550万人，一下子跌到了只够覆盖250万人。

更要命的是，所有这一切都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而是开始的结束。

二、阿萨德的“大饼豪赌”：今涨价亦死，不涨亦死，死国可乎？

当时间来到2023年12月，阿萨德政府再一次冒着天下之大不违的巨大风险，宣布了一项极有可能把如履薄冰的他，还有危如累卵的叙利亚政府给彻底压垮的政令：

从2024年初起，在原来的价格基础上，对“补贴大饼”和“非补贴大饼”进行又一轮提价，前者从每一袋大饼300叙利亚镑提高到500镑，约合人民币0.27元；后者则从3000叙利亚镑提高到5000镑，约合人民币2.79元。

但是叙利亚人很快就会知道，能吃上2023年末至2024年初补贴标准的大饼的他们，和2024年末的一比，到底有多么幸运

除了“补贴大饼”和“非补贴大饼”之外，叙利亚的市面上还有一种特殊的“观光客大饼”，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卖给观光客，特别是外来观光客的大饼。这种大饼比“非补贴大饼”更贵，每一袋售价超过1.1万叙利亚镑，约合人民币6.15元。在阿萨德政府收窄了“补贴大饼”的覆盖面，并大幅提高“非补贴大饼”的价格之后，不少叙利亚家庭因为买不到大饼供养一家，不得已要花高价买入“观光客大饼”。

因为叙利亚打成现在这样了，事实也没什么外国人和观光客还有那个闲心思会跑到阿萨德政府的控制区里来游山玩水了。这种时候还有胆子往叙利亚扎的外国人，基本就没有几个是善茬，这些人都不是吃“观光客大饼”的料，所以那些流行于叙利亚市面上的“观光客大饼”，最后很多还是被叙利亚的普罗大众给买了吃了。

大饼作为叙利亚人日常生活的主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政府供应不上或百姓吃不起，那么势必会导致极其严重的后果

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大幅提高叙利亚大饼的价格，这么做可能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们的心里都清楚，阿萨德的心里其实也清楚，但是他没得选择。据消息人士透露，2023年12月这次给大饼提价的决定，是阿萨德政府在听取了叙利亚经济委员会的建议之后作出的，而叙利亚经济委员会的建议，则是根据2023年10月完成的一项调查研究给出的。该研究分析了当时叙利亚的小麦和进口面粉的价格，以及叙利亚国内燃料成本的上涨对面包生产的影响，分析到最后这帮人得出了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可以用简单的几句话来概括：

要么给大饼涨价赌一把，看看这波能不能扛过去，把危机的爆发时间延后；要么把头埋在沙子里，不给大饼涨价，能吃多久听天由命，吃完了大家一块祈祷届时天上会掉大饼。

很显然，阿萨德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前者。他这么干确实是有赌的成分，但是“赌”这个贬义词在这个语境下其实是表褒义的，阿萨德愿意赌，就说明他还拿自己的国家当回事。要是他连赌这一把的勇气都没有了，那么就算叙利亚能苟延残喘一时，最后也一样难逃覆灭的厄运。

然而非常残酷的是，虽然阿萨德赌了，甚至可以说是把他的身家性命都押到这两次大饼涨价上了，但是他最后还是没能赌赢。

2024年11月27日，以“沙姆解放组织”为代表的叙利亚反对派武装突然掀起了一波声势浩大的反攻浪潮。在此后短短12天之内，从阿勒颇到哈马再到大马士革，叙利亚境内的几座大城市相继沦陷。12月8日，“沙姆解放组织”进军大马士革，叙反对派武装趁势拿下了叙利亚国家电视台，并借由这个契机，正式宣告了阿萨德政府的倒台。

而在此之前，阿萨德已经把他的一家子提前转移到了叙利亚境外，他的连襟去了阿联酋，而他则带着老婆孩子跑到了俄罗斯。如果没有其他变故的话，阿萨德接下来应该会在莫斯科当个寓公，平平淡淡，了却余生。事已至此，这其实也是对他和他家里人最好的一种结局了。

在阿萨德离开之后，叙利亚反对派便以飞快的速度，或瓜分、或砸碎了阿萨德家族多年来所为之苦心经营的一切。阿萨德政令被悉数推翻了，阿萨德家的府邸被洗劫一空了，甚至就连阿萨德他已故的父亲——老萨德（哈菲兹·阿萨德）位于拉塔基亚的陵寝，也被反对派武装给一把火烧了。

拉塔基亚，这个地方说起来中国的读者可能会感到很陌生，但它对阿萨德来说意义非同寻常。因为拉塔基亚就是阿萨德家族的龙兴之地，叙利亚阿拉维派的中心地带。

这两天我在观网上看到一篇文章，是观网对一位任姓旅叙华人的采访，他现在人就在拉塔基亚。任先生在采访中透露了一个他在当地的亲身见闻，观网对这段内容的描述给我留下了尤为深刻的印象：

“在旧政权（阿萨德政府）倒台的前两天，民众们非常开心，觉得他们的生活即将改变。而且，当时他们几乎可以无限量地领取免费大饼，但仅仅过了两天，免费大饼就没有了。旧政府刚垮台，新政府还没建立起来，官员没有完成任免，税收等体制无法运转，更别提资金来源。所以，现在物价比之前有了更明显的上涨。长期来看，我认为这边情况非常不妙。”

综合《艾亚姆日报》（巴勒斯坦报纸，亲法塔赫）和阿拉姆新闻网（伊朗媒体，亲德黑兰）等阿语媒体今日报道，当地时间12月11日，也就是阿萨德政权垮台之后的第3天，叙利亚镑兑美元的汇率大幅下降，现在已经跌到快1.4万叙利亚镑兑1美元。而与此同时，叙利亚大饼价格却在飞速上涨，阿萨德政府已经没了，所以现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补贴大饼”一说了，市面上在售的大饼普遍都要4000叙利亚镑一袋。

阿萨德政权的垮台并未让叙利亚老百姓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反倒把他们常吃的大饼的价格给推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而且这还是理想价格，一般人你就是想抢也未必能抢得到。在“沙姆解放组织”入主大马士革仅3天之后，这座叙利亚首善之都的食品供应情况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还大大恶化了。而在已经被叙反对派武装给“解放”了的其他大城市，比如阿勒颇和伊德利卜等地，当地的叙利亚大饼更是飙升到了战前900%。

耐人寻味的是，当初阿萨德顶着压力，把“非补贴大饼”的价格冒险提高到3000到5000叙利亚镑，结果他被叙利亚国内外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阿萨德政府垮台了，箪食壶浆、夹道欢迎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进城的阿勒颇等地的叙利亚民众，享受到了27000至45000叙利亚镑一袋的大饼，结果现在反倒“没有人”敢朝“沙姆解放组织”的头目朱拉尼之流吐口水了。

那个名叫侯赛因的叙利亚公务员呢？

那个名叫奥马尔的叙利亚大饼销售员呢？

那个名叫乌米娅的叙利亚营养学专家呢？

那个名叫霍拉尼的叙利亚大学经济学毕业生呢？

这帮一年多以前恨不得在媒体上用唾沫星子把阿萨德给淹死的叙利亚人，他们这会儿都去哪儿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啊？

难不成变天之后的叙利亚，人均收入水平一下子就实现了跨越式进步吗？这没有道理啊，不符合唯物主义的客观规律啊，难不成是见了鬼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去查阅了一下采访了这些叙利亚人的那家媒体——“叙利亚电视台”，结果最后我在维基百科上看到了这样的介绍：

名叫“叙利亚电视台”的媒体一共有两家：一家是叙利亚的公共电视台，曾由叙利亚广播电视总局资助运营，并通过多颗卫星向全球播出。自1995年以来，该电视台的总部一直位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

另一家是土耳其的私营电视台，于2018年3月在伊斯坦布尔成立，在政治立场上支持叙利亚反对派，并且亲土耳其的埃尔多安政府。该电视台以阿拉伯语播出多种节目和新闻内容，涵盖社会、政治、娱乐和文化等领域。根据该电视台的简介，其目标是“弥合叙利亚国民之间的距离与隔阂”，通过节目反映叙利亚人民在国内外所面临的状况。据称，该电视台由一些叙利亚和阿拉伯商人资助运营。

哦，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看到这里我总算是琢磨明白了。我说怎么这个“叙利亚电视台”的新闻报道看着味儿不太对，而且采访的对象还净是公务员、营养学专家和经济学毕业生这种典型的叙利亚小资人群和城市阶层，合着人家就是专门为了这碟醋才包的这顿饺子啊。

这可是“亲土耳其埃尔多安政府、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的境外媒体欸，你还指望能从它们的嘴里听到什么有关阿萨德政府，以及阿萨德政府颁布的政令的好话吗？快拉倒吧。

三、无论《三体》里的人感不感谢罗辑，我们这些看《三体》的人都必须理解罗辑

我今天这期节目之所以会以一个亲叙反对派的反贼媒体的报道来开头，这其实不是我有意选择的结果，而是我在收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无论你用的是英语还是阿拉伯语，当你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叙利亚”“阿萨德”“大饼”“涨价”这几个关键词的时候，它在头几页给你展示出来的搜索结果，永远都是这帮就差把“我恨阿萨德”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的反贼媒体。

我起初还以为自己是找资料的办法出了问题，但后来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意识到了：问题确实是有的，但出问题的不是我们的办法，而是以谷歌为代表的这些美西方国家的搜索引擎。这几天CNN和BBC们都快把阿萨德政府的节奏带到天上去了——毕竟你都垮台了呀，总所周知，死人是不能反驳的，所以现在人家美西方控制下的媒体和平台想怎么给你扣帽子，就怎么给你扣帽子，你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

在百年以后，如果那时的国际局势还是像现在这样，继续任由美西方把持权柄，那么那时候的“国际社会”“主流舆论”还有“岁月史书”上流传的有关阿萨德政府的所谓“客观评价”，和我们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不会有任何本质区别。

“我说你是吃人魔王，你就是吃人魔王，你就是死了，你也是吃人魔王；就算真正在吃人的那个是我，你也是吃人魔王。”

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景象就够糟心的了？先别急着糟心，因为大的还在后头。

当地时间11月10日，也就是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入主大马士革两天之后，大马士革商会会长巴塞尔·哈姆维 (Bassel Hamwi) ，在大马士革接受路透社采访时透露了一则重磅消息：朱拉尼领导下的叙利亚“新政府”已经和他们这些叙利亚的商界领袖说了，从今往后，叙利亚将彻底放弃自老阿萨德时代以来延续至今的国有经济体制，全面转向自由市场体制以吸引外资，借外来的活水盘活现已一潭死水的叙利亚经济。

路透社的这条新闻后来被人转发到X上，截至目前这条帖文在X上的浏览量已经突破了1990万，评、转、赞各有1059条、7757次和3.5万个。在评论区下方，最高赞的那条回复是这么说的：

“啥叫‘全面转向自由市场体制’啊？家人们，我来给你们翻译一下哈：”

“伊拉克被入侵之后：国有资产以极低价格出售；石油合同交给西方公司；所有公共服务私有化；国家工业被剥皮拆骨；外资银行介入，全面接管国家金融体系。”

“利比亚被‘解放’之后：国有银行私有化；油田被西方占领；国有资产被贱价拍卖；公共服务体系土崩瓦解；国家资源被掠夺一空。”

“那啥又叫‘吸引投资啊？我再来给你们翻译一下：通过制裁摧毁一个国家的国家机器，来阻止其重建进程；一而再、再而三地人为制造绝望惨淡的局势；强迫你把国有资产私有化，并以贱价收购你的国有资产；掏空你的国有经济器官，给你安上一副西方银行体系为你供血；无休无止地攫取你的国家资源；用债务陷阱来制作奴役你的枷锁。”

“这其实就是经典的资本主义趁火打劫的玩法：先把你的国家搞乱，害得你的国民人心惶惶；给你制造各种危机，让你政府的疲于奔命，强迫你按照它们的想法来进行‘改革’；在把你忽悠瘸了之后，趁机低价抄底你那崩溃的经济基本盘；完了再给你扶植一个傀儡政府，好方便它们往后继续攫取你的资源，从你的苦难之中谋求源源不断的资本利益。”

“对于这套玩法，美国国防部前中东地区副助理国防部长、前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工作人员达娜·斯特罗尔（Dana Stroul）曾经说过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评论：‘通过控制国际金融机构，坚决阻止他们的国家重建进程……’美西方现在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你也想把一个主权国家变成某个资本或某家企业的殖民地吗？很简单，照着上述步骤抄作业就行了。”

牧羊人跑了，羊群把羊圈的围栏给推翻了，它们以为这是羊的狂欢，殊不知却是狼的盛宴。

“叙利亚自由了吗？”

“不，叙利亚免费了。”

“什么免费了？大饼？”

“不，你免费了。”

“我？我什么免费了？”

“心、肝、脾、肺、肾……”

我有一种预感，无论朱拉尼他们的这轮“吃鸡大赛”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最后叙利亚恐怕难逃沦为西亚阿根廷的命运，甚至是更糟。

我最近在国内的一些社媒平台上刷到了不少趁着叙利亚局势大乱的节奏，在我们的中文舆论场上煽风点火，企图将祸水东引的内容。这些内容或是揶揄我们，说我们之前给了阿萨德太高的政治礼遇，结果现在人跑了，盘子砸了，我们脸没露成还把屁股给露了出来；或是张口就来，说我们这些年在叙利亚投入了大笔资金，如今全因为阿萨德政府垮台而打水漂了。

我们在政治上给阿萨德很高的礼遇这话不假，但是我们在对叙投资这块还没投多少钱。根据中国商务部网站今年1月末公布的数据，2022年，中国与叙利亚双边贸易额4.27亿美元，同比下降11.5%。其中，中方出口4.25亿美元，同比下降11.8%，进口224万美元，同比增长74.7%。2023年1—6月，双边贸易额1.9亿美元，同比下降5.9%。其中，中方出口1.9亿美元，同比下降5.4%，进口71万美元，同比下降61.2%。

此外，截至2022年底，中国企业对叙利亚直接投资存量1324万美元。

1324万美元，约合人民币9638万元。这笔钱对个人来说的确是巨款，但是对于一个国家，还有这个国家的众多企业来说，这点真心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2022年的叙利亚形势可远没有现在的这么糟糕，而我们在那时对叙利亚的直接投资也就这么点毛毛雨，国家对于叙利亚的投资前景究竟是个态度？由此不难窥见一斑。

在政治上给予阿萨德和他的家人很高的礼遇，在经济上却对叙利亚国家敬而远之，我们在叙利亚问题上的这两种态度看起来似乎很割裂，但其实是辩证统一的。别的不说，就冲阿萨德在反恐问题上的坚决态度，还有他在面对美西方日复一日的威逼利诱时仍然苦苦维持的顽强思想，我觉得这个人也值得我们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因为一个有缺陷的战士仍然是战士，他再有缺陷也比一群完美的苍蝇好上一百倍。

情谊的归情谊，生意的归生意。这才是一个脑回路正常，同时又心存温良的国家，在和其他国家打交道时应有的姿态。

《三体》里的人类对苦苦保护了他们几个世纪的罗辑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我们这些看过《三体》的人，我们都能理解他，并且感谢他。

因为我们之中就有罗辑这样的人，而且不止一个。

不要寒了罗辑们的心，不要干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我们和叙利亚人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现在还有一道罗辑修的围墙在保护着我们。

一旦这道围墙被推翻了，等待着我们的，只会是又一场狼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