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发生在1928年，陕西华县的一个真实故事。1928年5月的一天，华县县城赤水街依旧行人如织，摩登照相馆老板张宝山，却临近中午才开门营业。张宝山是华县唯一的照相师傅，摄影技术又好，方圆几十里的人，但凡需要照相都来找他。原本生意是不错的，但最近却门可罗雀。

自从华县来了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砸毁大烟馆、办起了讲习所识字班，农民扬眉吐气了，国民党却也来了。隔三差五到处搜捕共产党，闹得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照相。

张宝山刚打开店门，就看到一队国民党警察，用枪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年轻人走过。那年轻人衣服有破损、脸上有伤，一看就是挨了打，但目光坚毅。

张宝山替那好汉惋惜，可也只能惋惜，乱世当道，他能维持好自己的生意养家糊口就不错了。那一天一直到日头快要西斜，摩登照相馆总算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是个年轻媳妇，发髻梳得齐整，用头油抿得没有一丝乱发，衣衫鞋子也是新的。张宝山马上热情招待，因为他知道这单生意能成：只有当天就要照相的人，才会特意如此打扮。凭着经验，张宝山能看出，妇人家境不困窘，但也谈不上富有。但妇人没问价格，直接给了他两块大洋，提议要他上门拍照。

照相馆原是没这规矩的，但最近生意太差，对方给出的价格又高，张宝山于是问了下距离。妇人回答家在露泽院西村，张宝山一听不远便同意了。很快，他骑着洋车（自行车）载着妇人来到了露泽院西村。

照相的地点不是妇人家，而是村西头的一个破旧小庙。妇人自称温曹氏，一面招呼他自便，一面忙碌了起来。只见她进进出出，在庙里摆下了茶几、茶具，罗圈椅。张宝山心想，这个妇人是见过世面的，还知道给拍照准备布景。

不一会，妇人抱着她的孩子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戴草帽的男人，男人背着一个穿得一身簇新的人，妇人还一直为那“病人”撑着伞。张宝山猜测，大概是妇人的男人病入膏肓日子不多了，才重金请他上门，拍上一张全家福。待他们将那“病人”放在罗圈椅上，张宝山看到，那男人眼睛半睁半闭，肢体僵硬。

张宝山假借上前摆姿势，碰了一下“病人”的手臂，是凉的！张宝山心里一惊，但仔细一看才想起来，这是他晌午看到的那个被绑着的好汉。想来他已被国民党杀害了，他的妻子想给他的遗体拍最后一张照片。张宝山没有多言，如常进行拍摄。

那妇人一手抱着孩子，半边身子撑着死去的丈夫，戴草帽的男人站在后面，用一只手不明显地撑着男人的腰，张宝山将这一画面定格，留下了一张特殊的全家福。如今，这张照片被珍藏于陕西省渭华起义档案里。

牺牲的男子叫温济厚，是华县城区党支部书记。牺牲时，他入党刚刚三年，时年25岁。温济厚出生在露泽院西村一个宽裕的农民家庭，因此有机会读书。18岁时，他担任华县七里寺小学（今柳溪小学）的校长，在魏野畴、王尚德等共产党人的影响下走上了革命道路。

1927年起，温济厚作为华县农民协会委员，和很多同志一起，将华县的农民运动办的有声有色，随着华县党组织的扩大，他们在七里寺成立了党支部，温济厚被推选为书记。

当年1月8日，我党的武装力量击毙了迫害共产党人、革命群众的华县国民党县党部主任李纪实，引发了国民党政府的惊恐和重视。渭华地区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有了国民党“撑腰”，被温济厚领导的农民运动损害了利益的劣绅和反动分子煽风点火，要求国民党县政府将其逮捕。

1928年5月5日晚，温济厚在七里寺小学召开紧急党支部会议，并在会上告诉大家，同志们的身份已经暴露，应该紧急转移到陕北。他们当晚就对工作进行了紧急交接部署，因此在七里寺小学逗留到深夜。

由于叛徒的出卖，国民党士兵冲进了小学，温济厚带人拔枪反抗，子弹打光后被捕。接下来就是张宝山看到的场景，那时温济厚已受了酷刑，但始终没有屈服、没有出卖同志。

国民党警察问不出什么，打算把温济厚押到西安请赏，但他们又得到消息，刘志丹带人埋伏在去西安的路上，准备营救温济厚，于是临时改主意，将温济厚枪杀了。

照片中戴草帽的男人叫温志德，是温济厚的族弟，也是七里寺小学的管理员。他目睹了温济厚的被害经过，据他回忆，温济厚死前高呼：“共产党万岁！共产党员是杀不绝的！”随后慷慨就义。

温志德赶忙告知了温曹氏，并帮助温曹氏保护、整理了温济厚的遗体。温曹氏的悲痛可想而知，但她马上想到，儿子尚小，要让他记住父亲，记住自己的父亲是为革命而死的，于是就请张宝山拍下了那张全家福。温曹氏年轻守寡，独自抚养孩子，她后来的生活我们无从得知，但其凄苦是可以想象的。唯一知道的是，孩子到了学龄，她给孩子取的大名叫温念赤。

一对年轻的小夫妻自此天人永隔，一个年幼的孩子自此没有了父亲。但为了党和国家付出过的人，永远不会被遗忘。1958年12月18日，中央人民政府为温济厚颁发了毛主席亲笔签发的“革命牺牲工作人员家属光荣纪念证”。

关于温济厚的纪念没有止步，2021年，当年温济厚牺牲的5月时节，渭南师范学院的师生们，将一场名为《一张特别的全家福》的话剧搬上了校园舞台。在红色的心灵洗礼中，温济厚的故事和事迹会被一直弘扬下去。

参考文献：

《新西部》2021（08）《一张阴阳两隔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