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时间的思考,让人倍感痛苦

先觉杂谈 2018-04-05 10:17:51

《一》

我轻轻地将一篮水果放在桌上,病房里静悄悄的,像一种死的静默。我慢慢地将窗帘拉开半边,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在雪白的床单上。我看到刘少卿额头上扎着绷带,绽着微白的笑容,像是被风吹淡了的白云。

“元峰,你终于来了!”

我小心翼翼的搬了张凳子,面对着窗户,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刘少卿无力的躺在床上,使劲地点了点头,将唯一的一个“嗯”字,从喉咙憋回肚中。

“你来了,其实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其实他们错了,我根本就没有疯。”

刘少卿依旧那样淡淡地笑着,望着窗外,一丝惨淡,一些悲凉。一种死亡的气息从空气中弥漫开来。我感觉到自己有些哽咽了,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连张开嘴唇的勇气也没有了。

我的回忆随着自己的心剧烈的颤抖着,这样一个平静,有些腼腆的男孩,笑起来有苹果刚刚成熟的味道。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凄声惨叫,掀翻了课桌,然后拼命地用自己的脑壳撞击墙壁,当周围的人拉住他时,他望着墙壁上自己留下的鲜红的血液,疯狂的大笑起来。他的同桌跟我回忆时说,当时刘少卿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从地狱中刚刚出来的恶魔。

刘少卿缓缓地转过头来,望着我的脸,笑着说:“元峰,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三年了,我知道只有你还没有变,这大概是我唯一的欣慰了。”

刘少卿说完,出神的望着天花板,脸上忽然像是披上了一层白霜。如果不是我看到他的喉结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我想我会吓得去叫医生的。

“一切终会变,可悲的是,那些对过去心存执念的人因此而得了痛苦的病。”刘少卿像是恢复过来,继续说道:“我从初中迈入高中以后,开始慢慢的觉得,成长就像一幕悲剧,人在年轮的推进中总要与许多事物进行抗争。如果茫昧的活着,那倒也是一桩美事,可是我不能,我始终不能忽略它们,而它们,却像幽灵一样,缠绕在我的周围。”

听着刘少卿说出这样的话,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虽然与少卿一别三年,我相信,他不会对老朋友隐瞒什么,我吸了一口气,不使自己的声音过于颤抖。

“少卿!”我轻轻的喊了一声。

“元峰,你终于要说了。”刘少卿从自己的世界中恍过神来。

“难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我问。

刘少卿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问我,为什么在那一天,我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是不是?”

我惊愕,刘少卿竟如此准确地猜透了我的心思,但我不想如此直接,我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但......不能说‘疯狂’,我只想问......为什么那一天......”我一时竟想不到合适的词语,除了“疯狂”。

刘少卿忽然大笑起来,就像那一天看到了自己额头上留下的鲜血。我吓了一跳,笑声在病房中回响一阵,屋外的微风轻轻撩起窗帘的一角,刘少卿“呵呵”一声,说:“是的,在他们看来是‘疯狂’,但对于我,那不是,那时‘抗争’,跟自己抗争!那是一种痛苦,谁又可以理解呢?我看到了鲜血,我想我应该是赢了吧。所以我自然要笑,呵呵,哈哈!”

刘少卿的笑使我感到惊悚,望着他愈白的面庞,我深深的自责,他怎么可能是人们说的那种疯子呢?

屋外的太阳微微的偏转了,屋内显得有些暗了。刘少卿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凉。

“元峰,你是我从小的朋友,今天你来看我,证明你还相信我,我也相信你。有些时候,有些话,说出去会让人笑话,但今天我要说给你听,我不能对一个信任我的人隐瞒什么。如果你不懂,我也不会怪你的,当成笑话也好。”

“少卿,如果你不介意,那就说给我听,我绝不会当成什么笑话的。”

刘少卿微微地点了点头。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他向我讲述了有关于他的故事,他的思考。讲完以后,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了心头的一块巨石。而我,望着远方暗淡下来的天空,想了想自己,不禁感叹,人,就像大海,永远没有表面想象的那么平静。

《二》

去年秋天,绵绵细雨还在天空中飘飘洒洒。我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使劲地抽着鼻子,仰着头,靠在长椅上,闭着眼睛等待护士来到。

一个黑影晃过我的眼前,我睁开眼,以为是身着白衣的护士。她却穿着粉红色的半身外套,蹬着一双高底长靴,脸上的红晕随着金银耳坠一闪一烁。她显得很是惊喜,两对眸子忽明忽暗的眨了眨。

“你是——刘少卿吧?”

“是啊!”我十分疑惑地回答道,她干脆坐在我的旁边,似乎和我很熟的样子。

“刘少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张毓秀啊,小学时我们还是同桌呢!”

“张毓秀?”我昏昏沉沉的脑子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脑中浮现出一个扎着马尾辫,有些笨又有些可爱的小女生,我记得那时候她总是求着我帮她写作业,事后就重重地奖给我一颗奶糖。想到这,我不禁笑了一声。

“想起来了吧!幸亏是我认出了你!”张毓秀似乎颇为得意,“我们不见也有五六年了吧,我看你也没多大变化嘛!”

“是啊,要不你怎么会认得出我呢,可是你我已经认不出来了!”张毓秀呵呵一笑,低下头,右手拨了拨额头的刘海。

“你也感冒了吗?”我问。

“没有呀!”张毓秀回答道。

“那你来医院有事吗?”

“我家宝宝最近老是拉肚子,所以和我老公来医院带宝宝看一下。”张毓秀轻松一笑,“说来好笑,我婆婆说这事都怪我,非要给孩子去什么‘拉拉’,结果老是拉肚子!”

然而,当我听到她说道”宝宝”时,心里一撞,才想起去年听说已经结婚的同学正是张毓秀。我觉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感觉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墙,我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心里忽然感到十分失落。

张毓秀见我沉默,从怀中掏出手机看了看,说道:“你还是老样子,对人爱理不理的。”她扭头向四处寻了寻,一个体型健硕,个子高高的中年男子向她招了招手,张毓秀站起身,一种莫名的悲凉弥漫开来,“人总是要变的,谁也阻止不了。刘少卿,我先走了,如果有空,我们还可以再联系。再见!”

“再见!”当我吐出这两个字时,张毓秀已经向那个中年男人走去。我看着张毓秀搂着男人的腰偎在他的怀里,缓缓地里去了。

“可以再回到那童言无忌,天真烂漫的时候吗?再不能了,所有的美好都只留在了一瞬间,永远没有再来的机会了。”刘少卿叹了口气。

“一切总会过去的,我们再计较有何用呢?”我一边说,一边从水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一刀刀小心地削着。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刘少卿接过苹果,转了转,望到残留的一丝苹果皮,笑了:“元峰,你还是老样子,削苹果的技术还是那么烂!”

这让我忽然想起小时侯妈妈责备我不会削苹果,然后叫我怎么将苹果一圈圈连贯的削下来,然而,我却始终学不会。”

“来,给你咬一口!”刘少卿递过苹果。

我蓦然明白了,时光虽然带走了我们美好的童年,但我们的童心仍在!我接过苹果,狠狠咬了一大口。刘少卿抢过苹果,骂道:“你这小子不厚道!”

我含着那块苹果,肆意的笑了,刘少卿也笑了,笑着笑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的斜日,叹道:“可惜,一切都回不去了!”

《三》

“我开始沉湎于自己回忆的世界里,在过去与现实交叉的矛盾中,我愈渴求解脱,我在心中勾画出许多虚幻的美来欺骗自己,然而却都被现实打碎了。”

“那一晚,我打扫完教室的卫生,独自一人回家。夜已经很深了,学校里没有什么人,我走在昏暗的路灯下,只听得鞋子与地面摩擦的沙沙直响。绕过学校的一处花坛,我听见不远处假山亭子上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透过昏暗的光,在稀疏的树枝掩映中,我看到了一个男生正搂着一个女生热吻,两只手探入女孩的胸部抚摸,那女孩背对着我,坐在男孩的膝盖上,显得甚是快乐。我站在路上,忽然觉得身体内一阵燥热,喉咙干燥起来。然后,我看到两人有节奏的剧烈颤抖起来,女孩秀发轻摆,仰面微吟,也让我看清了她的脸。我的心在一瞬间掉入冰窖,感到最后一丝亮光都暗淡下来,鼻子酸酸的,竟然忍不住想要流泪了!”

“她是谁?”我好奇刘少卿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问道。

“她的名字我自然不会说的。我想,如果你有与我一样的想法,你也会这样的。”

“哦,我想我了解,男生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躺在别的男生的怀里,他们一般都会感到惊讶,愤怒和痛苦的。”我试着用自己的感受来回答。

“我曾经也是如此认为的,可是,我问过自己,我喜欢她吗?没有,我想连仅有的倾慕都没有。如果是其他的女生,我想我也会有如此反应的。”刘少卿皱着眉头说道。

“那为什么,是什么导致你有这样的感受呢?”我问。

“事情还是有一次同学聚会,她说要到我家玩玩,我答应了。后来她在我的卧室中睡着了,当我看到她斜躺在我的床上,几根秀发凌乱的搭在额角,像是细柳拂在西湖的水面上一样;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红唇呼出缕缕兰香,微耸的胸部一起一伏,我当时不禁呆了,我感叹她竟是如此的美丽,这样的少女真是上帝创造的杰作!

当时我忽然有抚摸她的冲动,抚摸她的额头,她的秀发。然而,我怎么能这样玷污她呢?我想,她是美的,不应该亵渎。我轻轻地将被子盖在她的身上,静静地望着她,一直到她醒来。”

我被深深地折服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怜香惜玉”?刘少卿轻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

“女人是水做的骨头,男人是你做的骨头,我是信了这句话的。我觉得少女的美是神圣的,可这世界,为什么要把美的事物无情的毁灭呢?”

我开始有些明白,刘少卿队友男女之事思考得太过于乌托邦了,纠结于这种痛苦是无益的,我应该劝她放弃。

“少卿,其实你应该知道,男女之事本属伦常,再正常不过了,如果像你想的那样,那我们人岂不是要种族没绝?”

“我也知道这些。”刘少卿闭上眼睛,说道:“我想,我思考的还不止如此,我常常在心底升起莫名的悲哀,哀悼那些与我似乎无关的美的离去。”

《四》

太阳西斜的更厉害了,我看到很远处的天空织起了片片的晚霞。刘少卿顿了顿,说道:“其实,令我困惑的何止这些呢?我沉默的个性,愈发使我爱上了对这个世界种种的思考,而这世界的谜底,却像黑洞一般,把我深深的吸了进去。”

“那一次,当我夹在为地震灾区捐款的队伍中,递上了自己十元钱。我看到老师同学们严肃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这种千里之外的生离死别,我们能够真正的体验到吗?不过是外在的形式罢了!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时,噩运终于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敬爱的奶奶在老家去世了!我茫茫然然的跑回老家,只见到满屋子的花圈和白纸,父亲披麻戴孝跪在奶奶的灵位前,一脸的惨淡。当我看到灵位后面一块黑布盖着的骨灰盒时,我的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可是母亲却来安慰我,说奶奶走得很安详,是老死的,不该哭。我抬起头,看到厨子们里里外外张罗着酒菜,几个本族长辈再给小孩发糖果,除了道士乱七八糟的呜咽,我听到唢呐里窜出‘九九艳阳天’的曲调。我困惑了,为什么一个生命的离去,却能引得他们如此的庆祝!”

“老人家如果是老死的,农村一般也说喜事,叫做‘白喜’,这是自古传下来得习俗了。”我向刘少卿解释他的困惑,可是他似乎并不是为此。

“后来,我当然知道这一习俗,而随着高三的学习压力的增大,我也不再为此困惑了。直到那一天,我听见‘轰咚’一声巨响,一大群人围着一块地方,当我好奇的钻进人群,我看到满地的鲜血在流淌,一位女生躺在血泊中,双手无力张开,七窍流血,面目已经认不出模样,只是双目圆睁,甚是恐怖,许多好奇的女生都吓得哭了。当我被赶来的老师,公安驱赶到教室时,我看到前排拥着一群女生对着哭泣,我听见她们抽抽噎噎说道:‘昨天......她还......好好的呀,怎么今天......就......跳楼了呢!’‘玲.....玲,玲玲!’

原来跳楼的是坐在我前排的同学蒋玲玲,‘昨天她还好好的呀!’可是为什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在一瞬间消失了!生与死的距离,原来这么近!

我再也无法摆脱这次阴影,我开始无尽的自扰,特别是在夜里,在嘈杂的人群中,我愈发感到自己的孤独和痛苦,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只是不停地挣扎,挣扎......”

“少卿,你想得太多了,这对你的身体不好。”我听完刘少卿的讲述,好心的劝慰他,“其实,你只要别想太多,做好应做的就行了。”

刘少卿无力的摇摇头,说:“元峰,你相信我所说的是原因吗?我只是不想茫昧无知的生活着。”

“你说的我都明白,少卿。”

我与刘少卿分别时,晚霞已经布满了西边的天空,太阳已经沉下了一大半。我看到火红的晚霞映在刘少卿苍白的脸上,心中愈发沉重起来。人群来来往往的大街上,人影在霓虹灯下反复地闪烁,我看到一张张焦躁的脸上,仿佛亦在述说着他们难言的愁绪。一轮圆月在东方缓缓地升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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