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是21世纪的燃料。

文 | 华商韬略 东木褚

近日，美欧日中对台积电的巨额补贴引发关注，这四地的工厂也是新闻不断。

建设中的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工厂发生爆炸，至少1人重伤；筹备已久的德国德累斯顿工厂铲土开工；日本熊本县正在积极争取建设第三工厂；台积电南京厂获得美国商务部“经认证终端用户”授权。

在这场争夺台积电与尖端芯片制程的竞争中，四家工厂各显神通，到底谁的补贴能带来最想要的结果？

【欧盟铲土、德国撒钱】

8月20日，德国萨克森州首府德累斯顿，台积电欧洲首家工厂正式开建。

在开工仪式上，手握铁锹铲土的嘉宾有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德国总理朔尔茨、台积电董事长兼CEO魏哲家，以及萨克森州州长克雷奇默。

按公开消息中的投资规划，台积电德累斯顿工厂将生产汽车半导体等产品，预计2027年开始量产。

工厂的总投资额超过100亿欧元，其中台积电出资70%，剩下的30%由德国汽车零部件巨头博世、车载半导体巨头英飞凌、荷兰半导体制造商恩智浦分摊。

这家工厂承载着欧洲的芯片雄心，根据去年通过的《欧洲芯片法案》，欧盟的计划是：到2030年，投资430亿欧元用于半导体产业，使欧洲制造芯片的全球市占率从当前的10%提高到20%。

朔尔茨在致辞中表达了半导体对德国的意义：“半导体是21世纪经济的燃料，更是德国这个工业化国家的未来核心，扩大欧洲和德国的半导体产能具有重要意义，半导体供应不能依赖其他地区。”

冯德莱恩则强调了“供应安全”对于欧洲的重要：“台积电的到来，让整个欧盟的产业界都能从更加可靠的供应链以及量身定制的新产品中受益，特别是在这个地缘政治局势紧张的年代。”

冯德莱恩没有空手而来，她还带了“贺礼”，欧盟已批准德国为台积电这家工厂提供50亿欧元的补贴，这是《欧洲芯片法案》给出的最大一笔补贴，也是德国的首项补贴计划。

收到大礼，台积电董事长魏哲家自然要表示感谢，他说公司得到了欧盟、德国、萨克森州和德累斯顿各个层面的鼎力支持，“非常高兴，非常完美”。

“完美”之外，德国的巨额补贴也遭遇了反对的声音。

莱布尼茨经济研究所所长施密特就质疑，“从长远来看，与其这么撒钱，不如将这笔资金用于存储科技的研发，或者氢能源进出口的基础设施。”

《莱茵邮报》认为50亿欧元的补贴不划算：“按企业所说，能为当地创造2000个就业岗位，每个就业岗位的代价是250万欧元。如果政府这么慷慨，德国化学工业的用电费用太高了，也需要补贴。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台积电德国工厂不容有失，能否顺利量产的关键在于人才。

8月，首批赴台培训的德国大学生已经回国，经过工厂的实习，他们对台积电有了新的认识，一位德累斯顿的大学生对台积电的“午休文化”印象深刻，因为他在德国从不午睡：

“吃过午饭，大家就趴在桌子上睡觉，后来我才知道是为了更有精力加班，我现在也开始练习午睡。”

按台积电规划，未来每年会有100位德国大学生赴台培训，先在当地大学上一学期的课，再到台积电的工厂实习2个月，为德国工厂储备管理人才。

对想入职台积电的学弟学妹，首批完成培训的人建议：“学点中文吧，虽然没人期望你会说得很流利，但会说基础的中文能让你走得更远。”

【美国工厂闹“宫斗”】

今年4月，美国商务部发布消息，将向台积电提供最多66亿美元的补贴，用于在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建设的工厂综合体。

商务部部长雷蒙多重申，“确保美国能生产世界上最尖端的芯片，这是一个国家安全的问题，特别是在AI发展迅猛的当下。”

66亿美元补贴来自美国国会2022年通过的《芯片与科学法案》，该法案旨在推动芯片制造业回流美国，目标是2030年，美国在全球尖端芯片生产中的占比达到20%，与欧洲的目标旗鼓相当。

美媒报道，66亿美元是分阶段发放，具体执行要看项目达成里程碑的情况。

目前看来，台积电距离这66亿美元的入账，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他们已经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里耗费了将近四年时间，仍然没有开始生产芯片。

2020年12月，在白宫和美国商务部的施压下，台积电宣布投资400亿美元，到美国亚利桑那州建设工厂，生产为iPhone和战斗机提供动力的芯片。

其中，第一工厂生产4纳米芯片，原计划2024年量产，现在已推迟到2025年上半年；第二工厂生产采用下一世代芯片结构的2纳米芯片，预计2028年生产；第三工厂则瞄准2纳米或更先进制程的芯片，在台积电发布的新闻里，该工厂的量产预估时间是：

21世纪20年代底。

台积电的美国工厂位于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北郊，周围几公里都是沙漠丘陵，工厂区的面积相当于620多个足球场。

在茫茫沙漠之中，有2200名员工在这座巨大工厂里工作，台湾管理人员与美国工人之间的文化冲突让双方都感到很不痛快。

2021年，台积电的美国工厂开工建设，600名美国员工飞到台南接受培训，第一次见到台积电的半导体生产线，他们这一代美国人，连父母都没有踏进过先进的制造工厂，因此当看到高架轨道精准地传送一个个晶圆时，每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我们仿佛正在参观某种比人类更伟大的生物。”

挑战随之而来，美国工程师发现工厂的人只说闽南话和普通话，他们也参加不了使用普通话的高层会议，只能用谷歌翻译跟台湾工程师交流，看中文资料更是困难。

培训期间，经理会进行压力测试，即某项任务必须在当天或当周完成，目的是确保美国人也能适应加班，为了截止日期牺牲个人时间。对完不成的美国工人，经理会建议：

“你最好换个工作。”

据美国员工透露，他们有几十个人在中途辞职。

2022年，结束培训的美国员工回到亚利桑那，与数百名台湾员工一起为量产做准备。

密集的工作接触让双方矛盾丛生，台湾的工程师抱怨：“美国同事傲慢、喜欢挑战命令，很难指挥”；美国人也是一肚子气：“他们总是装样子加班，安排没有必要的工作，还会为客户美化数据。”

招聘仍在继续，第一、二工厂未来需要6000个岗位，离职的美国员工会在职场APP给台积电打低分，还有人力劝自己的工程师朋友不要去亚利桑那受罪。

开工三年，台积电美国第一工厂仍未完工，连累原定2026年开始运营的第二工厂推迟到了2028年。

专家指出，台积电美国第一、二厂预计年产60万芯片，是目前1600万片的零头，而且还需运回台湾测试和封装，因为封装公司的亚利桑那工厂还未开建。

进度未及预期，台方喊话：“美国要给台积电提供持续的支持，我们花了三十年时间打造芯片生态，这一切在美国要从头做起。”

今年2月，台积电的日本工厂率先开业，在凤凰城的周末聚会上，一位台湾工程师失望地说：“日本的工厂先量产，我好沮丧。”

【中日力拼产能】

美国的补贴没到账，中国大陆和日本的补贴到了。

据台积电最近的财报披露，2024年上半年，取得来自中国大陆和日本的补贴共计新台币79.56亿元（约合人民币17.50亿元），2022、2023年中日的补贴分别为新台币70.51亿元（约合人民币15.51亿元）和新台币475.45 亿元（约合人民币104.60亿元）。

据日媒报道，日本政府将分阶段为熊本第一、二工厂提供最多1.2万亿日元的补贴。

8月26日，熊本县知事木村敬访问台积电的新竹总部，并当面向台积电高管提出了“兴建第三工厂”的请求。

台积电CEO魏哲家认为，等熊本的第一、第二工厂实际运转后，如果当地居民支持，他们会考虑建设第三工厂。

三个月前，新上任的木村敬就曾公开表示：“全力支持台积电，希望将熊本县打造成半导体产业聚集地。”

在台积电熊本第一工厂的建设过程中，发生过材料进驻导致的道路拥堵等问题，木村知事说：“县政府将全力以赴，保证施工的顺利。”

台积电熊本第一工厂生产22/28纳米和12/16纳米的芯片，用于汽车和电子设备的逻辑运算，主要向日本汽车产商以及索尼的图像传感器供货，月产能5.5万片，预计在年底前出货。

熊本第二工厂计划生产6/7纳米的尖端芯片，预计在今年第四季度开工建设，2027年内投入运营，月产量目标6万片。

与此同时，在距离熊本县一千多公里的北海道，由索尼、丰田等八大日本公司成立的半导体制造公司Rapidus也在争分夺秒地建设工厂，目标是2027年量产最尖端的芯片。

日本将为Rapidus砸下5万亿日元，实现半导体产业的复兴。

再来看看台积电在南京的工厂，官网上的编号是晶圆十六厂。

晶圆十六厂在南京浦口，项目总投资30亿美元，2016年7月举办的奠基典礼，张忠谋出席并讲了话：“江苏的集成电路产业发展迅速，南京厂将是大陆第一座能够在地量产16纳米制程的12寸晶圆厂。”

2018年10月台积电南京厂举办了量产典礼，台积电的一位高管评价：“南京厂打破台积电多项纪录，不仅建厂最快、上线最快，也是最美的厂区。”

南京厂从动工到投产，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号称“亚洲速度”的台积电熊本厂也没能打破这项纪录。

南京厂的另一项纪录是盈利最快，量产不到1年后就实现了单季扭亏为盈。

南京厂初期以12/16纳米制程为主，月产能2万片，2021年疫情引起全球芯片紧缺，台积电对南京厂进行了扩产，扩建了28纳米成熟制程的产线，月产能4万片。

2024年5月，台积电发布消息，美国商务部向台积电南京厂授予了“经认证终端用户”（VEU），即南京厂获得了“无限期豁免”。

美国供应商可以无需任何许可，向VEU名单内的芯片制造商供应半导体设备。

台积电也指出，美国的VEU授权并没有增加新权限，南京厂可以维持现状，但不能获得尖端芯片制程的设备。

有人说，台积电南京厂的扩产，以及美国的“许可”，是扎入中国芯片产业的“毒刺”，是为了遏制大陆产商比如中芯国际在成熟制程上的发展势头，不应该补贴。

某种程度说，这有相当的道理。

中芯国际等大陆头部芯片制造商想要向更先进制程进军，需要持续的盈利来支持，台积电成熟制程的存在，自然会与之形成竞争，甚至对其形成降维打击。

但另一方面，这些年实践下来，我们也应该明白，只是有钱并不能真正做成芯片，正如特斯拉的存在，推动了整个新能源汽车的发展，能在市场中有一条鲶鱼刺激本土企业奋发图强，往往比所谓的政策保护更有好的效果。

事实上，中芯国际等厂商在今年一季度也都取得了历史同期的较高营收，这说明台积电南京厂的扩产并未起到遏制国内产商的作用。比较而言：

试图减少竞争，温室养花，那才是坏事。

从欧洲“硅谷”德累斯顿，到美国半导体发源地凤凰城，再到熊本和南京的工厂，这背后也彰显出欧美和中日在芯片产业上的两种战略：

欧美要确保的是供应链的安全，控制尖端芯片的产能；中日想要的是自主研发，在技术上追平甚至领先。

谁能获得想要的结果，当然需要用好台积电的牌，但更重要的，恐怕还得看谁能在全球技术资源整合，以及本土市场发展上更胜一筹：即便是台积电，即便是美国，也都无法单靠自己的力量持续干成并干好芯片。

【参考资料】

[1]《台积电首家欧洲工厂举行奠基仪式》NHK

[2]《台积电获美国政府66亿美元补助 将建亚利桑那州第三厂》联合早报

[3]《台积电：南京公司已获美国商务部核发“经认证终端用户”授权》第一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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