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青点山场岩石洞口那顿简陋的午餐,让这四兄弟整整记了五十年。
1975年初春四五月间,小兴安岭深处影山林场的山岭岩石峭壁上,兴安杜鹃花灿如朝霞,开得令人陶醉。

高中毕业上山下乡来到这里的陈万、唐振、尹子、汪卓,都是在林区长大的,在工作中结为最好的朋友。四人已经在这环境艰苦的林场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奋斗了两年多。
他们冬天给林场打柈子(烧柴),春天植树造林,夏天参加幼林抚育,秋天清林打带刨穴。放下斧子锯就是锹镐,一年忙得不亦乐乎。
白天一同在山场参加劳动,下班一起参加军训,主要是列队跑步或拿个木头枪练拼刺。只要一有空,四人就会一起沿着林场边上的森林小铁路散步,有着说不完的悄悄话。
快四月底这天傍晚,二哥唐振提出,明天上山清林时,咱们自己改善一下伙食。食堂的窝窝头有点吃够了。
唐振身材魁梧,典型的东北大汉。他摘下酷爱的绿军帽,攥在手里说:
“我一会儿去林场商店买两盒红烧猪肉罐头,你们弄点豆腐和白菜,咱们明个中午在山上休息时,悄悄在5号林班那个可以防火的山洞口用铁桶炖上半桶···”
这一提议,立即得到哥几个赞同。
于是,分头行动。找铁桶,备豆腐,还向食堂老师傅要了点葱姜盐。那个年代,豆油可是稀罕物,定量供应,没法张口要,好在猪肉罐头里有足够的猪油。
山上的泉水有的是,山多高水多高,用水不是个事。
找来几块石头架起水桶,添上半桶水,把豆腐和罐头肉一股脑下进去,再调味加盐,主灶是老弟汪卓。
那顿午餐,哥四个吃的那个香。一瓶“一元糠麸”烧酒也被喝的精光。
二哥唐振架着酒劲,站在石洞口吼了一嗓子京剧“今日同音庆功酒”。那声音飘荡在山谷里,引起远处许多作业休息的青年队友翘首张望。
身边的山头上,杜鹃花火红,树枝刚刚泛绿,春风不时送来一阵一阵花香。
四人用搪瓷缸子一人盛了一缸,就着特意买来的面包吃,简直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美味。
吃过饭,哥四个围坐在山洞口,沐浴春风,听着鸟鸣,憧憬未来,好不惬意。


大哥陈万说,咱们偷着自己改善伙食,不要造成坏影响。一会儿把火彻底熄灭,下午的劳动作业,谁也不能耽误事。
头年开春时,陈万被推举为小队长,顺带接手了大队会计的活计。
上中学时,陈万的数学成绩最好,脑袋也灵活。当会计后,算盘珠子在他指间打得噼啪作响,每月的账目都算的一清二楚,多次受到林场老会计的称赞。
陈万爱整洁,一身劳动布工作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而且口才好,善解人意。
他对桌的出纳员柳莉,是位个头高挑的漂亮姑娘,对陈万的才干很崇拜。
工作之余,柳莉经常偷偷深情望着他,美丽的眼睛里藏着女孩才有的心思。
陈万比柳莉大两岁,他已觉察出柳莉的心思,实际正中自己的下怀。
因为从搭档合作起,陈万就在心底也喜欢上了柳莉。
两人在不知不觉中好感滋生,贴近的人都知道他俩在谈恋爱。
陈万时常帮助柳莉梳理核对收入支出账目,夜晚办公室的灯光下,他最爱看柳莉凝神时低垂的睫毛,觉得很像颤动的蝴蝶翅膀。
有天夜里林场搞木材生产大会战,陈万不小心被一根从运材车上掉下来的树杈子划破小腿。在医务所包扎时,柳莉闻讯跑去看望。嗔怪地说:“你这当队长的,干活怎么还走神,还整天要求别人注意安全呢!”
陈万盯着柳莉因为着急而跑得有点凌乱的头发下的红脸庞,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总想着你!”
这太露骨的情话话一出口,两人都不好意思起来。一旁的医务所护士左右瞅瞅他俩,扑哧笑出了声。
而在医务所门外,也传来好友唐振夸张的咳嗽声。

唐振前些日子被提升为小队副队长,他心情格外好,工作也十分起劲。
他总爱在清林作业的山坡上扯嗓子唱电影《青松岭》的插曲“长鞭那个一甩哎”。有时山风呛进喉咙,也不停。
临近作业的小队的女副队长苏芬嫌他唱的不好听,瞪他好几回:"再这么瞎嚎,快把黑瞎子招来啦!"
唐振并不恼怒,他嬉皮笑脸回应:"招来正好,我抓住它给苏队长当马骑。"
队友们哄笑着起哄,说唐振对苏芬是“司马昭之心”。
苏芬是青年队里的铁姑娘,干练能干。她中等个头,身材匀称,一双弯弯的笑眼里带着自傲,说话嘎巴利落,人漂亮又带着几分威严。许多男青年都不敢招惹她。
那年深秋下霜后清林作业,太阳一出来,山坡上下非常湿滑。
唐振不小心在长满白桦树的陡坡上摔了个仰八叉。路过的苏芬上前拽他,也被带得滚下山坡。
两人灰头土脸爬起来时,唐振竟然指着她头发开玩笑:"苏队长,您这发型太像“杨家将”里的丫鬟杨排风了!”
苏芬瞪起眼睛,气得抄起一根树枝抽他一下,却瞥见他外衣袖子刮破了个大口子。
当晚,唐振的外衣袖子多了块苏芬常用的套袖布···。
转眼到了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春雷滚过林场。
老三尹子把缺页少尾的小说《林海雪原》压在枕下,每晚借着提灯昏暗的光亮抄写复习资料。
四弟汪卓却迷上了林场维修网点的车床,总拿硬质的枫木,车些小玩意儿练手。
1977年11月,哥四个将结束五年的林场知青点生活,走向新的天地。
临别那晚,四个人蹲在林场办公室房后头,分抽最后一支"大前门"。
陈万说:“老三考上大专,老四去县城农机厂,我也将顶替老爸接班就业去汽运处工作,只有唐振暂时留在林场,咱们这四兄弟将各奔前程了。”
哥四个都沉默无语,无形的伤感涌上心头。香烟头的光亮里,映着各自的泪痕。
五十年后的2024年秋天,经历了新冠疫情生死考验的四位退休老人相约回林场一聚。
一辆大面包车,沿着由森林铁路路基改修的水泥路沙沙前行。
车厢里,坐着都已年过花甲的陈万、唐振、尹子、汪卓以及他们的家人。
车窗外,五花山色,秋光如画,他们五十年前工作和生活过的影山林场,万木葱茏,停止森林采伐的老林区重现生态生机。

再聚首这一刻,大哥陈万已有些驼背,说话的声音缓慢且沧桑。
他站在已经废弃的影山林场旧场址院子里,看着唐振拿枯枝比划当年用油锯伐树的架势,不住地点头称赞。
苏芬正跟柳莉抱怨老伴唐振的糖尿病,说他还在偷着藏酒喝,根本管不了。
这时,忽然传来四弟汪卓的惊呼:“看看这是啥?”
只见他从林场工会老主席的家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只老式水桶,让大家辨认是不是与当年在山场石洞口炖菜的水桶一个样。
暮色渐浓,八个搪瓷缸在篝火旁围成一圈。
尹子的英语老师妻子,尝了口林场小饭店特意给用红烧猪肉罐头炖的白菜豆腐,说道:“确实挺好吃,但这不就是普通的大锅菜嘛。”。
她丈夫推了推眼镜,感慨万千地说:“这大锅菜,当年可是我们哥四个的满汉全席呀!”
唐振的小孙子追着萤火虫乱跑,苏芬忙不迭去追,花白头发在晚风里飘得像团蒲公英。
陈万从背包里摸出个布包,里头是串油亮的老式算盘珠子。
他妻子柳莉凑近细看,每颗珠子上都刻着日期——1974.4.25,他们在青年点财会室偷偷牵手的日子;1978.8.1,是两人结婚的日子···。
四弟的妻子曾是某后勤仓库保管员,年轻时就爱好摄影。她拿起手机说“你们哥四个如今天南地北的,聚到一起不容易,拍个合影吧。”
远处的唐振小孙子见大人在排队形照相,呼喊着跑过来:“算我一个!”
孩子稚嫩的话语,把大家都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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