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徐建国,今年五十四岁,生在一个小山村。我们村四面环山,地势偏僻,出门就是泥土路,小时候能看到的远处景色,只有一片片翠绿的竹林和山脚下的小河。那时,家家户户都很穷,吃顿白米饭算是过年级别的好事。
后来,我为了谋生,三十多岁时离开了村子,去了省城打工。
最开始干的是建筑工地,后来学了点手艺,就做些零活维持生活。如今,我在省城的一个小菜市场里摆摊,家里还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和一个常年体弱的妻子。日子谈不上好,但也算凑合。
我的母亲上个月因病去世了。
她今年八十多岁,身体一直不好,但她很要强,哪怕到了吃力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也总不肯麻烦我们。
丧事办完后,我和大哥徐建军都带着各自的家庭返城继续生活。
可是,母亲的头七那天,我两个叔叔的一番话,让我这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母亲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好手,一双巧手能做出又好看又实用的衣服。可惜我们家兄妹多,她一个人又要下地干活,又要照顾我们几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亲早逝,母亲独自撑起了这个家。
她这一生最辛苦的两个阶段,一个是大哥的婚事,另一个是我娶妻。
大哥结婚那年,我才十五岁,刚到镇上的中学读书。
因为家里穷,连给大哥操办婚事的钱都没有,母亲把多年攒下来的嫁妆卖了,还借了好几个亲戚的钱,才勉强把婚事办成。
可这婚事一办,家里就彻底回到了赤贫的境地。
后来轮到我结婚的时候,情况也差不多。
母亲又四处求人借钱,甚至去帮别人洗衣服、干农活,就为了凑够彩礼钱。
那时候,我心里一直有种难以言说的愧疚和压力。
我知道,母亲并不欠我们什么,可她这一生,就像一根蜡烛,燃烧自己,照亮了我们,却把所有的苦都埋在了心底。
母亲的病是去年查出来的,胃癌晚期。大哥那时还在县城开着小店,日子过得不宽裕,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我们两个兄弟凑了些钱给母亲治病,但医生说手术的意义不大,母亲自己也不愿意折腾。
于是,我们只能带她回家,平时尽量让她吃些营养的东西,药也一直没断。
母亲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到了去年年底,她已经虚弱得连床都下不了。大哥和我轮流回村照顾她,可时间久了,谁都知道,这样的日子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段时间,家里的两个叔叔帮了我们很多忙。大叔徐德明比母亲大三岁,身体硬朗,干活麻利,母亲的丧事几乎都是他一手操持的。二叔徐德成比母亲小两岁,性子随和,村里人都说他人缘好。
母亲病重的那段日子,二叔总是带着村里人送来的鸡蛋、米面来看她,说是“人情往来”,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不过是叔叔们的心意罢了。
母亲去世后,我们兄弟俩都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中。
母亲一生为我们付出太多,可到我们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那几天,村里的亲戚朋友来吊唁,两个叔叔忙得脚不沾地,操持着丧事的每一个细节。
大哥和我心里都过意不去,可叔叔们却总是一句“咱是一家人”挡回了我们所有的感谢。
头七那天,按照村里的规矩,我们兄弟俩要给母亲烧纸祭拜。烧完纸后,大哥突然说:“建国,我想回县城了,小店最近生意不好,老婆孩子都在等着我。”我点点头,心里很清楚他的难处。
其实,我也想早些回省城。妻子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身体又不好,实在撑得很辛苦。可我又觉得,母亲刚去世,我们兄弟俩只想着各自的生活,未免显得太过冷漠。
就在这时,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建国,建军,你们兄弟俩别多想,家里这边有我们老两口看着,你们安心去忙自己的事。你们的母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们过得好。人都去了,活着的人更要活好,知道不?”
听了这话,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母亲在世时,总念叨着我们兄弟俩,要我们不要为了她耽误自己的生活。可如今,她真的不在了,这种念叨反倒成了心头最重的牵挂。
大哥低着头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对大叔说:“大叔,家里这段时间,真是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叔摆摆手,笑着说:“这有啥?咱是一家人,哪有计较那么多的?你们记着,家里永远是你们的根,有困难了就回来,别觉得不好意思。”
那天晚上,我坐在母亲的灵位前,望着那盏微弱的油灯,脑海中满是过去的画面。
母亲年轻时挑着扁担下地的模样,母亲在昏暗的灯下缝补衣服的身影,母亲拄着拐杖,依然坚持给孙子做棉鞋的样子……一幕幕涌上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大哥第二天一早就走了,我也收拾好行李准备回省城。临走前,二叔把我叫到一旁,递给我一包东西,说:“这是你妈生前留给你的,说是给你家孩子念书用的。”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建国,妈没什么能帮你的,这点钱算是心意,别嫌少,给孩子多买点书。”
那一刻,我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的丧事过后,我和大哥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中。生活的重担依旧压在肩上,但母亲曾经的教诲和叔叔们的话,却成了支撑我前行的力量。
或许,人这一生注定是苦的,但只要心里还有那么一份牵挂和温暖,就能咬牙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