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上我忽然恶心。
去卫生间时起猛了,一头栽进我继兄怀里。
我掰着手指算大姨妈迟到的日子。
脑子里想着,36 计哪一计能蒙哄过去。
「挂哪个科」窗口护士问。
我心虚:「消化内科?」
我哥:「妇产科。」
1
「微微,晚上回家吃饭,你回国快两个月了,才回家吃了几顿饭?」我妈语气颇有怨气。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答应,乖巧保狗命。
「七点准时开饭,不准迟到,天大的惊喜等着你。」我妈抑制不住的兴奋。
兴奋会传染,我拎了个西瓜就出发了。
进我妈家的一瞬间,我石化了。
西瓜啪一声掉在地上,碎得只能用吸管在包装袋里喝汤了!
徐行之!
他怎么回来了?
这不会是我妈给我的天大的惊喜吧?
「微微?」
我妈伸出手在我眼前晃,嗔怪地瞪我一眼。
「你看你这孩子,高兴傻了吧。多久没见你哥了?生疏不敢打招呼了?」
徐行之,走过来。
还像小时候一样揉揉我的发顶。
「微微,来哥哥抱抱。」
但这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贼心虚,觉得他意有所指。
徐行之把我圈进怀里,嘴唇碰到了我的耳环。
借耳环传来的颤动,酥酥的痒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
耳垂笼罩在他鼻息间。
「微微,吃完就跑,体验好不好?」
说完这句,松开我冲我眨眨眼,去收拾一地狼藉的西瓜。
救命!
徐行之不会是被穿越者附体了吧。
2
满桌子都是我爱吃的菜,我就是没胃口。
始作俑者一脸乖顺。
我妈和后爸笑得岁月静好。
徐行之夹了一块鱼,仔细地挑刺。
把白嫩的鱼肉放在我碗里。
「行之,你吃你的!别惯着她,她去国外几年了早学会挑鱼刺了。」
徐行之冲妈妈笑了笑。
「从小的习惯,改不了。」
对我好,只是他的习惯。
我自嘲,夹着鱼肉放进嘴里。
喉头翻涌。
「呕。」
我起身想去卫生间,头一晕栽进了徐行之怀里。
我被他公主抱着去了医院。
手搂着他的脖子,肚子很可能怀着他的崽子。
脑子里想的是小说里,我们这种情况叫什么?
骨科?
「挂哪个科?」窗口护士问。
我:「骨科。」
徐行之:「妇产科。」
做了一系列检查。
我闭着眼睛装虚弱,避免一切和徐行之的交流。
「宋微微,宫内早孕。」
医生的话像一道惊雷,我噌一下子坐起来。
「孩子是谁的?」我妈像个女高音!
同病房的病友和家属一脸八卦。
「分手了。」
我把被子拉上来捂住嘴,多一句话都不肯说。
我妈高血压都要犯了,捂着头,一屁股坐在病床上。
我后爸一手帮我妈顺着气,一手掏出手机,轻声细语却咬牙切齿。
「老婆,我来找私家侦探,这渣男敢欺负咱们微微,必须找到他,断他命根绝他后路。」
我:「……」
倒也不用那么绝。
毕竟这个手,是我要分的。
3
徐行之是我异父异母的哥哥。
我妈嫁给他爸时,我三岁,他十岁。
徐行之性子清冷,不爱说话。
很长时间,我都以为他是哑巴。
妈妈让我多对哥哥笑笑。
我整天对他龇着我那没几颗的黑色乳牙。
他的妈妈是个艺术家。
对自由的爱,大于对家庭和子女。
他妈妈刚离开那段时间,他非常自闭。
后爸把他送回奶奶家,他不和奶奶亲近。
寡居的奶奶也没给他足够的耐心。
「你性子和你妈一个样,冷血!
「等你爸再婚,后妈能看得上你这个死样子才怪。
「总拉着一张脸,后妈只想打死你。」
我妈嫁过来,他就带着浓浓的敌意。
倒掉妈妈给他准备的早餐,剪掉妈妈给他买的衣服。
磨合了一年,也没好转。
妈妈带我俩买过年衣服,他一个人走在前面。
一辆车闯红灯差点撞到徐行之,是妈妈推开了他。
自己却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醒过来。
徐行之在妈妈床前默默地站了半个月。
我妈醒来那天,他主动对妈妈说:
「阿姨,之前对不起,谢谢您!」
然后,牵住我的手。
「微微,哥哥一辈子对你好。」
没想到几岁的他,言出必行。
印象里徐行之从不对我说不!
幼儿园时。
「哥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他弯下腰。
小学时。
「哥哥,我不会做数学题,你教我吧!」
他一遍遍地讲。
初中时。
他高考,成绩非常好。
「哥哥,我不想你离我太远。」
他填报了本地的大学,学了金融。
高中时。
我喜欢的男生拒绝了我。
我哭得一塌糊涂,去酒吧喝酒。
他找到我时,眼睛猩红,头发凌乱,衬衣都汗湿了。
把我拦腰抱起。
「微微,回家。」
他依然惜字如金,默默地守护着我。
他没对我说一句重话,抱着我回了家。
那次以后,我晚归一定有他接我。
一次考试,全班成绩暴跌。
班主任留我们在班级里反思。
走出校门,午夜的路灯下。
徐行之穿着驼色长风衣站在路灯下。
女生们穿着一样的校服,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看在我的一瞬间,他眼睛弯了一下,冲我招手。
女孩们花痴的抽气声很大。
不知是谁在我身后大声喊了一句。
「宋微微,你哥好帅,你还缺嫂子不。」
我没心没肺地回头,笑着说:
「拍卖我哥,价高者优先考虑。」
腕上一紧,徐行之冷着脸。
「回家。」
自始至终没看那些女孩一眼。
后来闺蜜宁清说:
「你哥真是妹控到家了,视线焊在你身上一样。」
回去时有点冷。
徐行之用大衣裹着我,我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一天的趣事。
安静的街道回荡着我的声音。
「哥哥,你知道吗……
「哥哥,你猜怎么着?」
他在夜色中细微地叹了一口气,我并没放在心上。
安安稳稳到高中毕业。
4
我出国读研,他出国创业。
国是一个国,但离得挺远。
我谈了几段恋爱,他从不打扰。
我失恋了,要死要活。
他风尘仆仆,跨越整个国家来找我。
见到他那一瞬间,我才明白,我的每段恋情都下意识和他做比较。
「徐行之,你做我男朋友吧。」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开玩……」
「好。」
一个字打断了我的话。
兄妹变情侣。
「那,哥哥先别和爸妈说了吧。」
「为什么?」
「先试试呗,万一走不到最后……」
他伸出手,拉住我的手,轻轻摩挲我的无名指。
就是戴戒指的位置。
似有些期待地开口。
「微微,今天我们才刚开始。」
我有些心虚,主动拥抱他,结束了话题。
我确定我是爱他的,他应该也喜欢我。
没多久,徐行之二十多年的好友苏晓,击碎了我的梦。
「宋微微,放过徐行之吧,他护了你这么多年还还不清你妈的债?」
「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用你妈妈救他一命的恩情,绑架了他这么多年还不够,为什么还要他搭上一辈子?」
我大脑一片空白。
僵硬地问她。
「这是徐行之告诉你的?」
「不然呢?我们从十几岁相识,我等他等了这么多年,我们一起看了婚纱,商量了婚礼细节,你却又一次地绑架了他。」
苏晓哭着掏出手机。
是徐行之和她的聊天记录。
【苏晓,明天来接你,去看钻戒。】
【好的。爱心表情。】
【婚礼细节还有些问题,我来找你,咱俩再研究研究。】
【几千万的单子不见你紧张,婚礼你这么小心翼翼。】
【因为在意!】
因为在意!
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他对我纵容,宠爱。
却从来没在意过他的感受!
想当然地认为我爱他,他就一定爱我,还用所谓的恋情绑住了他。
我和他分手回国,放他自由。
谁知道他为什么也回来了。
此刻还坐在我对面。
5
「分手吧,做回兄妹。」
两个月前,这是我的台词。
那晚我难过得要命。
一想到他即将属于别的女人。
一想到苏晓的话。
「你们是情侣吗?你们接吻吗?如胶似漆地爱过吗?
「空有女朋友的名头,他还是像对妹妹一样对你。」
我从小娇养着,没有什么是想要得不到的。
为什么得不到完整的徐行之!
越想越委屈。
我偏不信!
我喝了很多酒,很主动。
吻他的嘴唇时,他一僵,想要推开我。
「哥哥,别推开我。」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时。
他眼眸里全是心疼。
接着他的吻越来越热烈,热烈到让我窒息。
我们荒唐了一夜。
他虽然不爱我,但我们身体完美地合拍。
我睡了他。
天没亮,我就跑路了。
但,出了人命!
6
人命关天,在我家也是大事。
空气稀薄,我大气都不敢喘,憋得有点儿缺氧。
我妈坐在床边。
她怕我抑郁,我怕她使用暴力。
一时间,敌不动,我也不动,局面僵持。
徐行之嘴唇几次要动,我都用眼神制止了他。
我可怜巴巴看着他,像小时候蛀牙还嘴馋向他讨糖。
我知道,他最见不得我这样的眼神,我屡试不爽。
这次他还是败下阵来,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
我心里酸酸的。
怕他语出惊人,向父母坦白一切。
更怕他为了孩子,错失了他一辈子的真爱。
我后爸使劲瞪徐行之,一眼又一眼。
如果真有眼刀,徐行之肯定成了筛子。
我心虚死了,总觉得他的眼神洞若观火。
结果他一开口,我就知道我多虑了。
「你小子出国前是怎么说的?你就是这么照顾妹妹的?微微在你眼皮底下吃这么大的亏!」
自己家白菜让猪拱了,找不到猪,只能怪看菜园的没看住。
小老头儿红了眼眶。
「我的错,我负责!」
徐行之掷地有声。
我正在床上喝水掩饰尴尬,一口水呛进了肺管里。
徐行之手忙脚乱地帮我擦脸,轻拍我的后背顺气。
我手在他腰上用力拧了一下。
让你乱说话!
他 get 到我的怒火,补充到。
「如果微微愿意生下来,记在我名下也可以,我带宝宝去国外,微微还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妈啪的一声,打在徐行之大腿上。
打得徐行之眉毛拧到一起。
我妈咬牙切齿。
「乱说什么!知道你从小娇纵着她,那也得有个限度!你带个小拖油瓶哪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不知道是心疼他?是生我气?还是手疼。
这小老太太慢慢哽咽,眼眶都红了。
徐行之赶紧握着我妈的手。
「我死板木讷,这辈子没人喜欢我。」
语气失落,漆黑如墨的目光低垂着,像受伤的兔子。
我心头酸涩。
都怪我酒精上头色胆包天。
心里默默对他说:不必撒谎,有人喜欢你,是我耽误了你。
「我去手术吧。」我小声说。
徐行之噌一下站起来。
那眼神冷得吓人,他从没用这样的陌生眼神看着我。
盯着我半晌才开口。
「那是一条生命!你竟然这样不负责任!」
他冷笑。
「果然!你和她一样爱自由!」
她?是谁?
没等我问出口。
徐行之对爸妈说:
「关于孩子的事情,太突然了,给微微点时间吧。」
三个人起身离开了我的房间。
徐行之没再看我一眼。
7
我蛆一样在床上扭来扭去。
幅度大了,小腹微痛。
我安静地躺下来,手轻轻抚上去。
B 超单子上写的,可见胎心胎芽。
我眼眶发热,紧紧闭上眼睛。
却关不住汹涌的眼泪。
床边一沉,温热干燥的指腹轻轻擦着我的眼泪。
声音低沉沙哑,写满心疼和无奈。
「我都支持你。」
徐行之去而复返。
穿着烟灰色的睡衣,端着一碗红枣粥。
再居家不过的打扮,掩盖不住像青松一般的气质。
我就这样看着他,一瞬不瞬。
「吃点东西。」
他在生我的气。
我知道。
但从小到大,他怎样生气都不舍得不管我。
这样好的他,应该得到幸福。
我眼泪决了堤。
他扶我起来,倚在床头,一勺一勺地轻轻呼气。
喝了粥,胃里暖暖的。
徐行之像小时候爸妈不在家那样,陪在我身边。
轻轻拍我的肩膀,哄我入睡。
迷迷糊糊间,我额头有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
第二天一早。
不知道徐行之和爸妈怎么说的。
我妈说她最近血压高,照顾不了我。
我后爸生意出了问题,要出差一段时间。
我的好闺蜜宁清出国了。
徐行之跟着我,回了我住的小公寓。
8
苏晓来时,徐行之去买我最爱吃的炒栗子。
「微微,行之说你怀孕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婚纱,化着明艳的新娘妆。
「我美吗?」
苏晓低着头,细细欣赏着自己。
长长的美甲一根根翘着,生怕刮到婚纱一点。
「这婚纱是行之选的,微微,我是不是再也没机会穿上它了。」
她抬起头,悲切地看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
「苏晓姐,孩子不是他的,他是孩子的舅舅。」
我为了成全这对爱侣,口不择言,慌不择路。
苏晓抱着我,喜极而泣。
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她和徐行之的未来。
我兴致缺缺。
苏晓提着裙摆向我告别,脚步轻快得像蝴蝶。
她娇羞地看着我。
「微微,别告诉行之我来过,我穿婚纱的样子要留到最后的时刻,让他看到。」
9
我没等徐行之回来。
关掉手机,一个人去了医院。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我心里难受。
凌晨我仍站在走廊里看月亮。
出了神。
「微微。」
一道颤抖的声音传过来。
我转过头。
是徐行之。
没等我开口,徐行之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
头发凌乱,嘴唇干裂,声音沙哑。
「微微,别吓我,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但让我陪在你身边。」
他紧紧抱着我,手臂用力,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
半晌,我的脖颈湿润。
徐行之哭了。
他上次哭还是我妈车祸那次。
我的心像被大手捏了放开,放开又捏住。
痛苦万分时,福至心灵。
闺蜜宁清说过,嘴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候得用。
「哥!」我拍拍他的背从他怀里探出头。
明媚地对他笑。
「谈谈。」
10
我说了苏晓来找过我两次。
徐行之沉默不语,他这人对外人性子冷淡。
女性朋友并不多,从小到大我见过最多的就是苏晓。
很难不把她当成徐行之的青梅竹马。
「微微,这是我的错,我并不知道她的心意,一直把她当成是朋友。」
语气低落,他拿出手机,给我看聊天记录。
【等了这么多年,我不想等了。】
【想清楚了?】
【嗯。】
苏晓没再回复。
【苏晓,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看看钻戒。】
【好的。】爱心表情。
【婚礼细节还有些问题,我来找你,咱俩再研究研究。】
【几千万的单子不见你紧张,婚礼你这么小心翼翼。】
【因为在意。】
【行之,你……很好。】
【那你来给我做伴娘呀。】
三天前。
【苏晓,江湖救急,把戒指和婚纱寄回来给我。】
【这么急?奉子成婚?】疑问表情。
【婚礼定下来我通知你,提前回来,十多年的好哥们,我需要的你的祝福。】
原来,钻戒是给我准备的,婚礼也是。
苏晓只是个越了界的军师。
11
我以为我绑架了徐行之。
他误会我只爱自由不爱他,更不爱他的孩子。
其实徐行之爱上我,远比我想象中要早。
我十八岁的时候,他就想过向我表白。
而我十八岁,也怀疑过徐行之喜欢我。
我生日前,妈和后爸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成人礼。
我实在想不出来。
虽然是重组家庭,可我得到的是满满的爱。
妈,后爸,还有徐行之。
都把我当公主一样宠。
思索再三:「我想要自由。」
后爸爽朗大笑。
「微微这可难倒爸爸了。」
我妈拧了我脸一把。
「一天到晚没正事儿,和你哥学学。」
「切,学他干什么,比我爸还老气横秋?」
我学着徐行之的语气开口。
「微微,吃早饭!
「过来,吹头发。
「不许吃凉的。
「在那儿别动,过去接你。」
……
徐行之也不反驳,坐在沙发宠溺地看着我闹。
他十指交叉,托着下巴,轻轻偏着头。
手肘撑在略打开的膝盖上。
一双黑眸定定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和他对视片刻,像离岸流!
吸着我沉溺,我错开视线,心跳失控。
徐行之买了车。
车牌,VV136。
我求他带我和宁清兜风。
宁清看见车大喊,世道不公。
「好想让我爸妈再婚,给我找个哥!宠死我。」
我不解。
宁清看着我清澈而愚蠢的眼睛问。
「你哥没女朋友吧?」
「没……吧。」
「自信点把吧去掉,本小姐断定他单身。」
「为啥这么肯定,我哥那么好,喜欢他的人多得是呢。」
「切,他心里只有你,容不下别人。车牌都是微微一生顺。」
我的脸腾一下就热了起来,心快蹦到嗓子眼儿。
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态,好怕徐行之听见。
声音急切,语调拔高。
「宁清,你别乱说,他是我哥哥!」
前面的他听见多少我不知道,但我这句他听见了。
因为我一回头,就对上他的目光。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忽然就轻笑了一声。
然后失落对我说一句:
「对,我是你哥哥。」
那天兜风,徐行之把车开得飞快。
下车时我和宁清腿的软了。
宁清虚弱地对我耳语。
「太 TM 的刺激了,一次就够了。」
我十八岁生日,中午全家一起吃了饭。
下午我和徐行之自驾去内蒙古。
带我去感受一下自由。
车飞驰在草原的公路上,一望无际。
我坐在副驾看路边的牛羊,吹草原的风。
徐行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牵我的手。
眼睛弯弯的,眸光像草原上清澈的河。
「微微,感受到自由了吗?」
我拼命点头,心里想永远留在这里。
留在有徐行之的草原。
我对徐行之不是兄妹间的依赖。
是爱!
我想在有星星的草原和他表白。
12
草原上的篝火美丽热烈。
徐行之拉着我的手载歌载舞。
一点儿也不像城市里那个沉稳寡言的他。
我大声喊他:
「徐行之,我喜欢现在的你。」
一起跳舞的还有一个画家协会的旅游团。
有个非常有气质的阿姨,听见我叫「徐行之」,目光一直追随着我们。
她是徐行之的妈妈。
年轻时非常爱我后爸,疯狂地追求。
结了婚,生了徐行之,平淡的日子让她窒息。
她在草原的星空下,让徐行之原谅她。
她仰着头,轻轻吐出一口烟。
说爱自由的人不爱永远。
徐行之自嘲地叹了口气。
「微微,你知道吗?那天我原本鼓起勇气要和你表白了。
「但我妈的话,吓坏了我。我退缩了。微微,你也那么爱自由。
「我发信息问苏晓。她说微微还小,你们万一分手了,兄妹也做不成了。」
徐行之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兄妹也做不成了!
「这句话成了我的死穴,每次想迈出一步,都被恐惧支配。
「微微,原谅我的懦弱。」
徐行之轻声说:
「如果你不先向我迈出一步,我就永远等在原地了。」
幸好,我脸皮够厚!
误会解除,皆大欢喜。
徐行之说,苏晓的事情交给他来解决。
后来两个护士小妹妹来找我。
一脸八卦。
「宋微微,那个 188 大帅哥是你哥哥吧。
「他在楼梯间打电话,说微微是他的底线,谁都不能碰,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妥妥的霸道总裁,还说多年的友谊就这样结束吧,怎么说得来着?」
另一个护士文绉绉地装模作样。
「日后相见,只当是陌路吧。
「哎哎,对方哭得好大声。」
她俩走后徐行之回来了。
「微微,都说清楚了。」他一脸真诚坦荡。
我由衷地感叹。
「宁清说得对,嘴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候得用。」
徐行之忽然笑了,笑得狐狸一样。
他的脸越来越近,近到碰到我的鼻尖。
「微微,这次你终于不跑了。」
「宁清说得对……」
呜。
我的话被吞没。
13
徐行之接我回了小公寓。
宁清来看我。
我正画新接的稿子。
我实在没什么创作灵感,发量减半。
一半愁的,一半揪的。
「小孕妇,最近过得很滋润嘛。」
「你这狗头闺蜜,正经时候从不出现。」
宁清狗腿,递上她买的水果:
「报一丝,前段日子出了趟国,没赶上你老人家的水深火热。」
我也懒得理她。
「现在我依然水深火热,最近流行奶狗文学,我从小笼罩在我哥的阴影下,实在没经历过奶狗。」
「走走走,我领你去奶狗俱乐部,见见世面。」
「我是孕妇!」
「没显怀时你不去,再过两个月,啧啧,俱乐部的门你都进不去。」
不得不说,她洗脑方面也是有些天赋的。
台上。
劲歌热舞。
台下。
勾肩搭背,推杯换盏。
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能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和一个温柔的弟弟聊着天。
音乐声太大。
徐行之来的时候,弟弟贴在我耳朵边上。
「姐姐,最近我们流行眼镜镶金边。」
徐行之半蹲在我和弟弟面前。
六目相对。
我说我是纯聊天你信吗?
14
徐行之拉着我的手,去找舞池中扭着腰的妲己。
不,是宁清。
「宁清,你今晚不是住我家嘛。」
我对着宁清拼命眨眼。
宁清那对狗眼,像是失明了。
「不了不了,我还和弟弟聊会儿。」
说完给我留下一个仓皇的后脑勺。
我被徐行之塞进车里。
110!
他:「弟弟腰细吗?」
我:「太细了,没安全感。」
他:「弟弟软萌好推倒?」
我:「不不,我喜欢成熟霸道范儿。」
他:「弟弟又大又小,浑身是宝?
「姐姐,姐姐,姐姐。」
两个字让他变了三个调,一个比一个诱惑。
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徐行之把我逼到退无可退。
眼神冰冷,那张大学时期辩论队长的嘴,还在一张一合。
他还在持续输出那些虎狼之词,都是我和宁清的聊天记录。
我疲于应对,心一横,亲了上去。
很好,万籁无声。
我偷偷睁开一只眼。
徐行之眼睫轻颤,眼底是滚滚情潮。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后颈,把我往他怀里带,另一只手轻轻覆上我的腰肢。
「微微,闭上眼睛。」
他嗓音蛊惑低哑。
我腿软,整个人依在他身上。
他放开我的唇,下巴放在我的肩头。
平复自己的呼吸。
爆了一句粗口。
「这 TM 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黑暗中,我轻笑出声。
第二天,晚上徐行之下班回来,不停地按门铃。
我打开门的一瞬,呆立在原地。
白色字母 T 恤,深色牛仔裤。
一副金丝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见我不说话,直勾勾地看他,他有些不好意思。
摸摸鼻梁。
「微微,你真喜欢这一款?」
我哈哈大笑,一把将他拉进屋。
「来,叫声姐姐听听。」
徐行之真化身小奶狗听我摆布,任我宰割。
哎哟,我的插画顺利交稿,好评如潮。
新创作的狼狗奶狗系列插画,发在我几个平台的自媒体账号,涨粉无数。
15
人红是非多。
我还不至于红,竟然也引来了是非。
昨天的评论区。
【小姐姐,真棒,有才华,明明可以靠脸非要靠才华……】
今天的评论区。
【恶心!没见过男人吗?自己哥哥都不放过。】
【楼上格局打开,画这么多男人,肯定是阅尽千帆。】
【知情人士透露,博主怀了哥哥的孩子,会健康吗?】
【不会未成年就搞在一起了吧,吐了。】
……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多流量,所以日常的 vlog 有时会露脸。
甚至还有一次分享了我家小区的可爱地标。
我想删除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啊啊啊,我的家脏了,我怎么和这么恶心的人是邻居。】
【楼上的,哪个小区,让我也去看看。】
【我妈说博主是重组家庭,她妈就是老小三。】
妈妈虽然不是网瘾老年,但她也有 5G 网啊。
她最近高血压,再看了这些言论,不敢细想了。
我没等徐行之下班,自己开车回小区。
车停到小区地下车位,我一下车,就被人当头扔了一个鸡蛋。
腥滑的蛋液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我用手背摸了一把,堪堪恢复视线。
地下车库不算亮,我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
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脚下一滑,我踩着香蕉皮重重坐到地上。
尾椎骨像断了一样,肚子坠坠地痛。
手机飞到很远的地方。
我不管耳边的哄笑声,她们笑我活该、报应。
挪到我手机旁边,我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打了 120,意识涣散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眼皮还是很沉。
徐行之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
「微微,别难过,快醒过来。
「和你有个可爱的宝宝,我很开心。
「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不是因为任何人。
「你醒过来!告诉我!你也一样!」
我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像是有力量传过来。
他都明白。
我一直瞒着爸妈我们的事,其实是我的不安全感。
也是给徐行之最后的退路。
我不想,他和我在一起的原因,不是爱,而是责任。
我真后悔,我应该牵着他的手,光明正大地和爸妈说。
他是我的男朋友。
而不是以这么不堪的方式。
我回握徐行之。
16
我醒来了,宝宝没留住。
徐行之报了警,动用了私家侦探。
苏晓最早在插画论坛里,发了我和徐行之的故事。
又在我的自媒体账号下带了节奏。
砸我鸡蛋和放香蕉皮的,是些不明是非的未成年人。
警方带走苏晓。
苏晓托警察转达,她想见徐行之一面。
一直拖到出院,我们一起去见苏晓。
苏晓憔悴得不像话。
看见徐行之,她赶紧整理头发,一脸欣喜地站起来。
「行之。」
一开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苏晓的脸落下来。
我偷偷看徐行之,他眼底没有一点怜惜。
「别这样叫我,苏晓,你欠微微一句道歉。」
他把我从身后拉到他身侧,轻轻环住我的肩膀。
苏晓擦了一把眼泪,缓缓坐下。
「徐行之,这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不然呢?我自认为从没做过让你误解的事情。」
徐行之语气平淡,一脸坦然。
「从十几岁相识,这么多年,你只有我一个异性朋友。工作中帮助我,心里话也总和我说,我在你心里没有一点位置吗?」
苏晓情绪激动。
「徐行之,你看看我!我苏晓那点比不上宋微微!
「她只会装乖,撒娇。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那么优秀,为什么要做个舔狗。」
「够了!」徐行之打断她。
「苏晓,我和你做朋友,也是因为微微。你所说的我对你那些好,都是为了感谢你,是你那次在黑暗中找到微微。
「那一瞬间,你在我心里是救星一般的存在,但苏晓!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
关于这件事我的记忆很清晰。
我五岁那年,暑假和院子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儿捉迷藏。
我藏在地下室的步梯间睡着了。
晚上爸妈满世界找我。
我一向黏哥哥,后爸就到学校附近找。
徐行之放学和他一大帮同学走出学校。
同学们听说他妹妹丢了,全帮忙找起来。
苏晓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走出来时。
徐行之一下子瘫坐地上,他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
后来,苏晓总带着一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来看我。
她一来我就很开心。
没想到徐行之因此把苏晓当成朋友,把他对我的心思分享给苏晓听。
徐行之牵住我的手,离开了拘留所。
苏晓歇斯底里的哭声越来越远。
17
爸妈让我们搬回家,徐行之拒绝了。
他买好了房子,写了我的名字。
在新房能住前,我们还是回了小公寓。
并排躺在床上。
徐行之拉住我的手,十指紧扣。
我们还和之前一样,却又不太一样了。
某天。
我闹着要去夜市吃垃圾食品。
「哥哥, 谁规定食物链顶端必须要吃肉,作为灵长类的我拥有吃点垃圾的自由。」
他拉着我,一起去了菜市场。
买了好多食材。
我躺在沙发上聊天,他在厨房。
BGM 是乡村音乐。
徐行之系着卡通霸王龙围裙,两只手虔诚地捧着一碗臭豆腐。
上面是我最爱的香菜, 小米辣圈。
「微微,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 有味道的求婚。
婚后不久,我又怀孕了。
情绪不定,口味刁钻。
这个在金融圈叱咤风雨的男人, 学会了摊煎饼,烤冷面。
我坐在餐桌上吃着卫生的垃圾食品,画我的新插画集。
微笑且徐行。
番外徐行之
我十岁, 爸爸领着一个女人, 一个粉团子。
说是我的新妈妈和妹妹。
女人很温柔,她说不必叫她妈妈,每个小孩都自己的妈妈。
我喜欢和阿姨作对,但实在不舍得欺负宋微微。
她是阿姨带来妹妹, 见到我时眼睛弯弯地看着我笑。
我任性,害她差点失去妈妈。
我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我十八岁, 微微是个没边界感的少女。
爸爸和阿姨出差,我哄她睡觉,她使劲往我怀里钻。
我心跳的节奏有一点乱。
从那天起我开始疏远着她。
我要有哥哥的威严。
我二十五岁, 她终于十八了。
我喜欢她, 早就骗不了自己了。
我带她去草原,想表白那天遇到了我妈。
我妈说爱自由的人从不向往永远。
苏晓说她懂女孩子。
十八岁遇见的爱情不可能走到最后。
算了!
不得到就永远不会失去。
我快三十岁了。
阿姨着急, 问我要找什么样的女孩?
我坦白了。
阿姨她祝我好运。
微微出国留学, 谈了几个男朋友。
我都知道, 心痛,但还算理智。
理智得恨不能刨出对方祖宗八代,考察考察。
但微微分手极快。
三十三岁生日前,她要我做她男朋友。
说完就后悔, 我没给她机会。
我们在一起了。
三十三岁的老处男,偷偷补了好久的课。
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怕她很快就腻了我, 给我们留着最后的退路。
我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
终于。
她和我提分手。
那晚她太诱惑了,我没能抵挡得住。
第二天她跑了。
我喝得烂醉, 给她闺蜜打电话。
宁清那丫头!
从小不是怕我的吗?怎么不留一点情面。
她问我一天天装情圣,给谁看呢。
脸,是个什么东西?放弃它我将得到很多快乐。
她还说。
嘴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候得用。
我用了!
回国后的第一面, 我不要脸,且调戏她。
她像只迷惑的小鹿。
小鹿吐了,她怀了我的孩子。
我又用了嘴, 当天就和爸爸阿姨坦白了。
阿姨一脸坦然, 是看穿一切的表情。
爸爸踢我的屁股疼一星期。
三十五岁,我们终于结婚了。
我叫了二十多年的阿姨,改口叫了妈。
洞房花烛。
宁清说, 放弃脸,快乐多。
果然!
嘴是个好东西,关键时候得用!
嘿!
宁清!智者!
【本篇故事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