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坤是整个周家公认的最没出息的孩子，在哥哥姐姐眼里，他头脑简单，没有思想；在爸爸妈妈的眼里，他就是个缺心眼的老疙瘩。
留城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知识青年要响应国家上山下乡的号召，每家每户只能留一个孩子在父母身边。无论是哥哥姐姐，还是父母亲都认为留城的应该是秉坤，因为他就是个“二杆子”，只有在母亲的眼皮底下才能放心。
于是，在老大周秉义去了兵团之后，老二周蓉也以下乡为名去找她的大诗人去了。
仿佛是哥哥姐姐抢着出去吃苦，把留城的好处都让给了弟弟，但正是这个不长脑子，缺心眼的周秉坤撑起了整个家，无论家里发生多么大的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扛，没有向在外地的父亲和哥姐透漏半句。
他一直很努力，用心做好每一件事，希望得到家里所有人的认可。每做了一件自己认为还比较满意的事，就会献宝一样很期待地问母亲：“妈，你小儿子咋样？”可见，在他那两个兄姐的光环笼罩之下，他多么自卑。
不被家人肯定的周秉坤担起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小到负责给父亲和哥哥、姐姐写信，给母亲读信，哄母亲开心；大到张罗家里的柴米油盐，收拾姐姐给他扔下的乱摊子。
周母成了植物人周家之所以会闹的一团乱始于周蓉，这个周母心心念念的女儿，为了一个男人一走八年没回一趟娘家。好不容易要回来了，走到中途，周蓉的诗人丈夫又搞出了乱子，为了这个男人，她连想都不想就把女儿扔给了娘家。岂知她这自私的决定给周母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周秉坤内心惶恐又纠结，他不知道要怎么对母亲说这件事。在那个年代，很容易就能惹上麻烦，如果真要被定义成政治事件，那后果都不敢想。他想对母亲说，又怕吓到她，不说，自己实在憋的辛苦，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只好吞吞吐吐地说是因为打碎了姐姐带回来的鸡蛋才哭的。
周母说：
“看你这孩子，因为这么点事还掉眼泪，我要是像你这么不经事，早死一百回了。”
并且还跟儿子举例说明，以此来证明自己是个多么坚强的女人。这让周秉坤多少放心了一些，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对母亲说了一遍，哪知，话音刚落，周母就昏了过去，成了植物人。一时之间，老的昏了，小的拼命地喊妈妈，周家彻底乱了。
家里一个植物人老妈，一个哭着喊着要妈妈的孩子，周秉坤怎么办？还要不要上班？即使邻居们可以偶尔帮忙照顾，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尽管这么艰难，就连春燕妈都劝他说：
“还是告诉你爸爸和哥哥吧，家里现在这种情况，不是你一个人扛得了的。”
秉坤却说：
“我想过了，有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我把家里的事告诉我哥和我爸，可就是他们知道了，他们又能咋地， 回来照顾我妈？那不现实，要说不工作，那只能是我不工作，还就近。既然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了干着急。第二个方案，就是我谁都不告诉，自己扛，可是也不行。第三个方案，就是花点钱，找人帮忙。 ”
郑娟照顾周母秉坤打定主意花钱雇人，但是合适的人并不好找，他还着急上班，最后他找到了郑娟，把郑娟接到了自己家。这一对小夫妻担起了周家全部的重担。
照顾一个植物人有多辛苦，不是寥寥几笔能写尽的，其中的艰辛只有照顾的人心里最清楚。病人要两个小时一翻身，要每天给擦洗身体，每天给做按摩，帮助病人大小便。此外还要做家务，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尤其是秉坤被抓走后，这一切的担子都落到了郑娟一个人身上。正是因为他们照顾的好，周母的肌肉没有萎缩，醒来之后完全不影响走路。
而这么漫长又艰难的过程，周家的其他人却茫然不知。最可敬的是，周秉坤夫妻二人没有一丝抱怨。
不求人后来，文革结束了，大批知青返城，周秉义和周蓉兄妹俩抓住时机，都考上了大学，只有秉坤没考上。看上去似乎还是哥哥姐姐更聪明，但如果换作这兄妹二人来照顾植物人母亲试试，想必也会是同样的结果。一家子老老小小，焦头烂额，能考上大学才怪？
况且考上大学又怎样呢？周蓉还不是依旧把孩子扔在娘家，由郑娟照顾。周秉义有个当省长的老丈人，周家的存在让郝省长如芒刺在背，生怕周家人找上门来求他办事。
周秉义在这位岳父大人面前如坐针毡，一再叮嘱秉坤，千万不要因为家里的事去麻烦他的岳家。其实周秉坤早就知道他哥哥的难处，有什么事，他宁愿去求曲老太太，因为曲老太太更有人情味。
这些年秉坤为了自己的事只求了一次人，那就是因为涂志强之死，搅扰的他心神不宁，他在木材厂干不下去了，就去找了蔡晓光，这才进了酱油厂。后来他又求过曲老太太，但都是为了别人，而他连想都没想过他哥哥的那个省长老丈人。
付出必有回报写到这里，想要问一问什么是孝顺，什么又是有出息？周蓉的那位诗人说孝顺分两种：养口体和养心智。养口体是伺候在父母身边，照顾衣食住行；养心智是远走高飞有所成就，让父母以此为荣。
然而，如果没有“养口体”的那个人做出牺牲，你又怎么能安安稳稳地养父母的心智呢？
老人当然都希望儿女有出息，然而千万不能忽略了身边那个最没出息，付出最多的孩子。对于父母来说，有出息的子女固然可以让脸上有光，但那解决不了最实际的问题，最长久的陪伴，最精心的照料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过年了，周志刚带着他的儿女们挨家挨户地拜年，所有人都因为他家出了两个大学生艳羡不已，不停地夸赞。看着秉坤那落寞、自卑的样子，心里也陪着酸了半天。
好在，付出必有回报，因为周秉坤的这种牺牲精神，甘愿一个人照顾母亲，促成了他和郑娟的结合。否则以郑娟的条件，周家父母是绝对不会接受她的，周秉坤能找到郑娟这样的女人做老婆，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