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春季,厦门的工地上传来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孩子的啼哭声。高移青蹲在工棚门口,看着养父母渐行渐远的背影。这一哭,就此与养父母失去了联系,整整30年音讯全无。
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几个没去工作的工友们在工棚里打牌。烟雾缭绕的环境中,谁也没发现被他们骂了几句的小女孩,已经默默地走出了工棚的门。
当养父母收工回来,却发现那个身穿红色外衣、紫色毛线裤,胖乎乎的小女孩不见了。
几个月后,齐接平才知道了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你是问青青吗?她在厦门失踪了。"表妹夫的话犹如一记重锤,让这个在教育岗位奋斗了几十年的父亲瞬间瘫坐在了小饭馆的椅子上。
彼时,厦门正在建设热潮中。大街小巷贴满了寻人启事,然而4岁的小女孩似乎消失在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里。
她是去找妈妈了吗?还是被人贩子盯上了?这些问题像刀子一样,日日夜夜刺痛着齐接平的心。
夜里,齐接平脑海里总是盘旋着他心中的一个疑问:“如果早知道她今天的遭遇,当初我又怎会把她送人呢?”他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从厦门的大街小巷到全国各地的寻亲网站,但30年过去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的齐接平已经65岁,他每天投入时间关注全国各地的寻亲信息,见到他救助的人们找到自己失踪的孩子时,他会由衷地替他们日日悲伤;而在听说有的孩子被拐卖之后遭受的痛苦,他又会感到心如刀绞。
"青青,你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了他日复一日的心结。
他很清楚地记得,女儿在养父母家时的样子:她的一张胖乎乎的小脸,闪烁着爱笑的眼睛,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每日吃晚饭时,总是出现犯困想睡觉的现象。
这些零碎的记忆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念想。
他找遍了当年工地上的工友,打听过周边的每一个角落,发动过当地警方的力量,但这座城市仿佛吞噬了他的女儿,连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从那个春天开始,他的人生被生生撕裂,前半生为了生儿子而送走女儿,后半生则在无尽的悔恨中寻找女儿。
这是一个父亲三十年的寻找,也是一个时代的伤痕。齐接平坦言:"我知道网友会谴责我,这是我应承担的。但是我仍然要寻找,因为我欠我女儿。
阳光依然明媚,然而他的世界,永远留在了那个春天。
1989年初夏,一个女孩降生在齐接平的家中,这让齐接平心中百感交集。那个年代的农村,计划生育政策就像一条铁律,墙上贴满了“宁可血流成河,不可超生一个”、“该流不流,扒房牵牛”的标语。
身为教师的齐接平深知超生的法律责任:轻则罚款、牵牛、扒房子,重则丢掉工作。然而母亲心中一直怀揣着一个心愿——"要有个儿子"。
这个愿望让他在生活中只能无奈地承受着乡邻的种种指责和抨击,难免产生心累的感觉。
这个想法像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我并不是重男轻女,我只是觉得有儿有女才能凑成一个'好'字。"他这样解释自己的想法。然而现实却是,为了实现这个"好"字,他和妻子连续放弃了两个女儿。
二女儿被送给小姨子家抚养,三女儿则在三个月大的时候,被给了表妹夫的哥哥。
送养当天,他们特意选择了养母的娘家,襁褓里放了一张写有孩子出生年月的纸条和奶粉,并叮嘱家人对外宣称是在路上捡到的。
由于他们家中已有两个儿子,并且害怕被追究超生的责任,他们叮嘱养父母,将孩子送养。
表妹夫的哥哥是国企职工,家庭经济状况良好,他们同村不同生产队。"离得这么近,随时都能看到孩子。"这就是齐接平安慰自己的理由。
养父母还表示,“我们不需要看你们的钱,我们特别喜欢女儿,也许以后还能和我们儿子组成一个家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94年元宵节后,养父下岗了。在那个国企改革的大背景下,像他这样的工人,只能选择南下打工来维持生计。
他们带着四岁的青青,来到了厦门的工地上。
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从送养时养父母的约定"常回家看看",到后来的"人间蒸发",短短五年时间,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个在养父母家胖嘟嘟、笑眯眯的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更为讽刺的是,女儿失踪后不久,齐接平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儿子。然而,这个期盼已久的儿子,却无法填补他心中因失去女儿而留下的巨大空洞。
"为了生个儿子,我把女儿送人,现在好了,人都找不着了。"每当齐接平提起这个,他的声音总会哽咽。这个错误的决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三十五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为了儿子可以舍弃女儿的父亲,现在只想找回女儿,即使她不认他这个父亲。遗憾的是,时光不能倒流,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无法挽回。
1959年,齐接平出生于江西省上饶市余干县梅港乡畈二村,他在家里是八个兄弟姐妹中的老五。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境的困苦使得他们的生活紧巴巴的。
齐接平提到,那时的童年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记忆最深的就是那旧衣服。他这样描述说:"新的衣服穿三年,旧的衣服穿三年,缝缝补补又能再穿三年。
"大孩子穿完后,再由小孩子接着穿,一直穿到破得不能再穿为止,然后还要把旧衣服留下做补丁。
然而,在这样的困境中,他们家却有一个让乡里人羡慕的“特权”——全家人都能读书。这归功于当教师的父亲,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知识改变命运的信念上。
"回想起过去,当时在农村能让八个孩子都能上学,父亲真的非常了不起。" 齐接平不禁双眼泛起了感激泪花。正是父亲那份不懈的坚持,为他们指明了一条充满希望的道路。
齐接平继父业,成为一名小学老师,在乡村中,这是个体面的职位。他也娶了妻子,家庭生活过得很好。
在周末的农闲时期,他会与妻子一同下地劳动,如同春种秋收般,虽然忙碌但却充满希望。
为了让家里过得更好,他利用业余时间开了个小饭馆。想着孩子们以后要上学,得多攒点钱。饭馆生意红火,他觉得人生走上了正轨。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正是在如此顺利的生活中,他做出了那个改变命运的决定。在传统观念中,他渴望有个儿子来传承家业;在计划生育政策的压力下,他不得不偷偷超生,甚至把女儿送人。
"其实作为老师,我深知男女都是一样的。"他苦笑着说,"可能是祖辈的影响太深了吧。"这个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的人,最终还是没能摆脱重男轻女的思想束缚。
现在的齐接平每当走进教室看到那些活泼可爱的女学生,心里总会隐隐作痛。他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当初能像父亲那样超越时代的局限性,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这就是他的一生,浓缩了一个时代的变迁。他本是贫苦学子,经过奋斗成为人民教师,本可过上幸福的家庭生活。然而,在传统与现实的矛盾中,他做出了后悔终身的选择。
我们这代人,既是时代的获益者,也是某些陈旧思想的牺牲品。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没能做出更好选择的遗憾。
姐妹命运:两个被送养女儿的命运截然不同。
同样是被送养的女儿,但二女儿跟三女儿的命运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二女儿被送去了小姨子家,虽然身世被隐藏的日子过得心酸,但最少还一直在亲人的身边生长。
三女儿青青在厦门的工地上突然人间蒸发,仿佛一瞬消失。
得知身世的那天,二女儿崩溃大哭:“为什么不把姐姐送人,为什么偏偏是我?”这句质问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刺痛了齐接平的心。
随着时间流逝,在家人的关爱和解释下,二女儿逐渐理解了父母当时的无奈。
"尽管孩子送人了,但是买衣服和上学的钱都是我出的。"齐接平说着这些补偿,眼里充满了愧疚。他明白,再多的物质补偿也无法弥补精神上的伤害。
然而每当齐接平看到二女儿,他总是会想起那个失踪的小女儿。在他记忆中的青青,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总爱在晚饭后犯困。
30年前,她在厦门工地失踪的前一天,她穿着红色的外衣和紫色的毛线裤,脚上是一双花呢灯芯绒棉鞋的画面始终在他脑海里无法抹去。
"姐姐,我们在等你回家。"二女儿这样说,她比任何人都理解被送养的感受,也比任何人都更牵挂这个素未谋面的妹妹。
被送养的两个女儿,一个最终回到了家庭的怀抱,另一个却停留在了四岁的年纪,这对姐妹不同的命运成为了齐接平心中最大的遗憾。
每逢过年过节,当二女儿携孩子回家相聚时,齐接平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憧憬着:若青青也在,这个家庭该多热闹啊!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一样困扰着这个父亲,他现在只希望失散多年的小女儿能够平安健康,即使永远不能相认,也希望她此生顺遂。
齐接平说:"我知道她可能会怨恨我们。"但只要知道她过得好,他就心满意足了,这或许就是一个愧疚父亲最卑微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