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1978年冬,对于18岁的我来说,这个冬天格外特别。高考落榜的阴霾还笼罩着我,村里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读书无望,当兵吧!"
我们村子偏僻,能有出路的年轻人并不多。堂哥当兵后在县城安了家,成为村里的典范。他曾对我说:"当兵,是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这句话像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了我对未来的全部期望。
征兵那天,村支书特意找到我:"小王,你读过高中,正是当兵的好苗子。"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仿佛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母亲默默地给我准备行李,眼神里既有不舍,又有期待。
寒风中,我穿上人生中第一套绿色军装。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希望。或许在部队,我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选择,将成为我青春最为关键的转折点。
新兵连的生活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严格和纪律。每天清晨四点半就要起床,冬天的操场上寒风凛冽,我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喊着震耳欲聋的口号。那些日子,我从一个懒散的高中生逐渐蜕变成一个合格的军人。
我发现自己在文字工作上很有天赋。有一次,连队组织宣传稿写作比赛,我写的一篇关于新兵训练的文章竟然在师部广播站播出。排长秦俊伟特意找到我:"小王,你的文字功底不错,好好干,以后有前途。"
那时候,我对未来充满期待。广播站播出我的稿子后,我在连队里小有名气。同期的战友们都说我是个有文化的兵,连队里的干部们也开始注意到我。我梦想着能考上军校,成为一名军队干部。
但现实总是充满意外。1980年底,军校招生考试的通知下来了。我拼命地复习,希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段日子,我每天学习到深夜,回到宿舍连书都顾不上看一眼。
考试结果出来的那天,我的心情跌落到谷底。我没有考上军校,而我的好友马占强顺利被录取。看着他穿上军校的新制服,我心里满是失落和不甘。
秦排长看出了我的沮丧。他们不断鼓励我:"没考上军校不是世界末日。只要努力工作,转志愿兵是没问题的。"可我哪里听得进去?我的心里已经充满了挫败感。
在那些日子里,我变得越来越消极。训练时不再像从前那样认真,对领导的关心也显得敷衍了事。我开始想着退伍,想着回到家乡。那些曾经对我寄予厚望的领导们,似乎也逐渐失去了对我的期望。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听到老兵们聊起转志愿兵的事。他们说,转志愿兵是多么稳定的工作,多么好的发展机会。可我心里依然充满了抵触。我觉得自己不想在部队碌碌无为,我要回家,重新开始我的人生。
就这样,我下定决心要退伍。尽管排长再三挽留,我的心意已经决绝。那个时候的我,年轻、倔强,不愿意听从任何劝告。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哪怕这个选择会让我后悔多年。
1982年的冬天,退伍的日子近在眼前。排长最后一次找我谈话,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和不舍。"王连伟,"他叫我的名字,语气严肃,"部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有文化、有天赋,为什么要放弃?"
我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那是我最固执的时候,仿佛听不进任何劝告。
退伍前的最后一天,连队举行了欢送会。曾经和我一起训练的战友们都来送我。马占强已经在军校读书,穿着笔挺的军装,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马占强轻声问我。
我点点头:"部队不适合我。"
送别的场景静默无声。我能感受到周围战友们的眼神,有失望,有不解,更多的是对我的怜悯。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内心深处微弱的声音在质疑:你真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吗?
可我依然坚定地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部队。
离开部队的第一天,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自由的喜悦与未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我告诉自己:我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了。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意气用事的选择,将成为我此后多年人生最大的遗憾。
转眼间,我已经六十多岁了。回望那些年,我常常在想,如果当时听从排长的建议,我的人生会是另一番模样。退伍后,我在家乡种地、做小生意,日子过得平淡。偶尔遇到当年的战友,彼此只能用尴尬的微笑示意。
有一次,我又遇到了马占强。他已经是部队的中高级干部,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小贩。当他的妻子偷偷塞钱到我口袋里时,我的心里满是苦涩。
年轻时的任性和自负,让我错过了许多机会。如果重新选择,我一定会听从长辈的建议,珍惜组织给予的每一个机会。人生不能太过任性,否则就会越走越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