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价风潮席卷服饰行业。跨境电商平台Shein、Temu以及TikTok依靠中国成熟的服饰供应链迈向海外市场，“性价比”“平替”是这些平台绕不开的关键词
在此背景下，平台上的服饰商家和生产工厂也不得不接受平台制定的规则，甚至为了稳固订单而选择出让利润。即便是大型生产企业，服务于海外品牌客户的晨风集团同样感受到生存危机。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晨风集团创始人尹国新告诉《第一财经》YiMagazine，晨风集团的服饰生产订单在最近5年间正在减少。2019年，晨风集团能够实现每天大约26万件服装的生产规模，现在则下降到了每天20万件。创建于1967年的晨风集团通过外贸出口机会成长为最大的中国服装出口公司之一，2023年销售额33.28亿元，主要服务海外品牌客户。从生产加工丝绸服装起步，晨风集团现在拥有金坛、昆山、宿迁、泗洪、泗阳五大服装生产基地，还有常熟、宿迁两大麻、棉类纺织生产基地，以及西文、社头两大辅料生产工厂，除正装西服外，其产业链几乎覆盖了其他所有服装品类。这家公司也长期为优衣库、Patagonia、Stella McCartney等海外品牌提供服饰代工生产，并为中国独立设计师王逢陈、陈鹏等设立生产车间，生产设计师品牌的服饰。
晨风集团打样中心。
在平台低价竞争的大环境之前，晨风集团就已经遭到了一轮冲击。2018年下半年升级的中美贸易摩擦，纺织服装产品在此期间进入了美国加征关税的商品列表中。2019年，中国纺织品服装对美国出口额下降7.7%，是近10年来最大降幅。即便中美贸易摩擦暂告一段落，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美国市场的总额比重也在持续下降。与此同时，还有“新疆棉事件”的影响。2021年年初爆发的“BCI（良好棉花发展协会）事件”导致诸多海外品牌抛弃新疆棉花，在公开或者私下场合限制合作的代工生产企业使用新疆棉花。中国棉花近90%产自新疆，是中国生产棉花的绝对主力。实际上，早在“BCI事件”爆发前，部分海外品牌在2019年就要求中国生产企业停止从新疆地区采购棉纱。“我们现在只能尽全力保住国际市场的生意。但是，现在的生意已经不是我们自己能够决定的，跟我的货好不好、竞争力强不强也没有关系。”尹国新告诉《第一财经》YiMagazine。
晨风集团面辅料展厅。
上述两大因素叠加新冠疫情于2019年年底爆发，出口欧美市场的纺织品缩减。Shein与Temu等平台出现后，维持工厂运转和订单收益成为难以兼顾的两端，一些代工企业通过转至东南亚建厂实现成本压缩，另一些则转而投向这些平台。所有这些因素都迫使晨风集团加快了改造的步伐。它的目的不是卷低价，而是增加自己的产业附加值。
Yi：晨风集团本身以生产为核心，尹家豪接班后，开始用悬挂流水系统提升工厂效率。年轻一代能带来的工厂改革是什么？
Y：晨风时尚创意产业园主要做的就是校企合作。我们跟北京服装学院合作成立了时尚产业学院，跟东华大学成立了产业实践学院。这两个校企合作的基础是实习基地，我们在昆山、常熟、金坛都有实习基地，配合高校，培养学生的动手能力。学生进入企业后，要通过一两年的实习，才能够真正开始上手。我们后来了解到，1年左右，服装行业里差不多60%的人换工作。服装专业的学生，从事相关工作的比例不到50%。主要是这些学生从学校转入企业后，感受到的落差太大。企业那边就觉得，我招来的是人才，怎么还要再培养他？我们初衷就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在这两个校企合作基础上，我们才做了独立设计师的工作室，然后有了面辅料中心、技术中心、打样中心、生产中心和储运中心支持这些设计师品牌。这样，我们就完成了整个产品的开发过程。这些从学校出来的设计师做出来的产品，张樱的XCOMMONS可以帮他们做推广、做批发，我们在notSHOWROOM基础上还做了XC273。如果我们认为这个学生值得培养，我们就可以通过自己的这套流程，一下子到底，达到最终的销售环节。Yi：怎么看待目前的复杂市场？有没有在国内开发像是优衣库这样的新的标杆客户？
Y：我们还在观察中国的宏观经济变化，商业模式变化。因为现在太卷了，很多企业不是通过资金提高技术能力、提高开发能力，而是利用资金赢取市场份额。服装行业现状是历史上最糟糕的模式，现在没有最低，只有更低。那企业的盈亏点在哪里？我们还在鼓吹Shein，鼓吹拼多多，我们想往哪儿去？我们现在要打通另外一条线，因为独立设计师是凤毛麟角的，所以组建设计中心。以前服装行业的学生成长渠道有限，要么自己做品牌，要么就是在企业工作，那他们就可以在设计中心工作，我们使用松散型或者紧闭型的模式，这些设计师做完设计以后，张樱这边的XCOMMONS就可以举办设计展、选样会，品牌商、零售商或者电商客户都可以到这儿选样。园区那边有国际供应链委员会，他们也可以下单。以前韩国有东大门选样，我们中国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东大门？Yi：晨风集团想做成“有竞争力的纺织服装供应商”，具体这些年都是怎么做的？
Y：我是1988年担任金坛县丝绸服装厂厂长。1989年，我们提出30年的发展规划，本来的想法是用三个10年逐步实现，但是我们还是想得过于天真了。晨风集团前身是丝绸制造厂，我们想做成丝绸生产一条龙，从种桑树开始，养蚕、缫丝、印染到服装，上游涉及农业。当时提出的第一个10年的口号是“打造中国最有竞争力的服装缝制工厂”。2002年搬到昆山后，我们还是想做成产业一条龙，就从生产链的三个方面考虑，包括面料的生产、辅料的生产、服装的生产。2012年，我们重新制定了战略，当时提出的新口号是“做具有一定规模的全品类纺织服装生产链”，目标是实现每天38万件的服装生产。2016年，晨风集团纺织服装全产业链落成。现在，晨风集团的辅料生产差不多了，但是面料生产还有很大的努力空间，包括规模、种类。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要做有竞争力的纺织服装供应商。Yi：你们怎么应对现在的海外环境呢？
Y：我们公司就是尽全力保证国际市场的生意。但我们只能用尽全力，这个不是我们能做主的，现在不是说你的货好不好，你的竞争力强不强。我们尽全力要保护国际市场，没有国际市场，如何进步才是大问题，而不是在于生意能不能做多少。我认为，只有参与了国际的竞争，你才能够进步，才能够跟上世界潮流。2019年的时候，我们都懵掉了。因为我们第一大客户是优衣库，第二大客户是美国的Patagonia。日本是我们第一大市场，美国是我们第二大市场，欧洲是我们第三大市场。目前在建的设计中心，这是我们原来在企业发展上的考虑。在我们遇到现在的环境下，我们也能够为国内的品牌提供配套服务，作为我们应对外部环境的调整。原来只做生产的时候，我们是生产商的角色，假如把前端也能够做起来，我们就变成了供应商的角色。我们现在的目标是要做有竞争力的纺织服装供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