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明敬 位启
难忘的者阴山
杨万位于麻栗坡的东北方向,相距麻栗坡约八十多公里。山路弯弯,崎岖不平。八十多公里的路程,要行驶大半天的时间。
杨万区政府位于一处宽敞的台地的北面,旁边好像还有粮管所、供销社和其他机构。政府的南边,有一所学校,学校的旁边有边防站。
台地的中间靠西,是一片空地,赶街日,这里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
我记忆中,被售卖的农副产品,比如蔬菜、鸡蛋等,都不用称重:蔬菜扎起小把,几十把堆在一起,购买时按把计价;鸡蛋用青草包起来,然后扎成一串,忘记一串有六个还是十个了,售卖时也是按串计价。
沿台地向西,是一片下行的缓坡,坡地上是鳞次栉比的土木结构的阁楼。每处阁楼的房前屋后,都植有树木,也有芭蕉等,我们的房东家,就坐落在这些民居当中。
不记得男房东姓什么了,只记得他有四十多岁,好客,好“侃大山”,晚上看我们不忙的时候,就找我们喝茶聊天。
女主人有一手好厨艺,每逢赶街日,她就在集市上架一口锅,支起一个摊位,专门卖鸡汤米粉。米粉都是现做现卖,生意出奇的好。我专门学过,可惜没学会。
每当赶街日后半晌,常常是男女青年对歌谈恋爱的时刻,我见过的是女孩在坝上,男孩在坡底,他们即兴发挥,互倾爱慕之情,边走边唱,然后走到一起,相中了就互赠定情信物。
很多人不怎么知道杨万,但者阴山却是赫赫有名,此山就位于杨万境内。中越边境线至者阴山,是以山脊的分水岭为界,山峰南侧属于越方。从山峰向南俯瞰,越南安明县的许多村寨尽收眼底,向北眺望,杨万区的许多村寨,也都在视野范围内,所以,这里的战略地位特别重要。
如今的者阴山,有生机,也有颜色了
我们抵达杨万时,偶尔能在晴天时,看清者阴山的全貌,经过战争的洗礼,这座石灰岩结构的山峰,早已是满目疮痍,不见树木,也不见青色,灰蒙蒙的一片,了无生机。山峰处,竖有中越第九号界碑。
1984年5月以前,越军在者阴山修筑了军事工事,驻扎了军队,形成了对杨万区几十公里范围内巨大的威胁,自1979年至1984年,他们不断地袭扰我边民、边寨,鉴于此,我边防部队于1984年4月30日收复了此山。但是,越军不甘心失败,经常派特工渗透至我方一侧,制造恐慌气氛。
哪都村位于杨万区的南边,不通公路,距离区政府驻地约20公里。村寨不大,约二十几户人家,土木结构的房屋,大屋顶,黑瓦,远远地望去,房舍高低不一,村民多是壮族,这里是典型的少数民族村落。村民的房前屋后,都被茂密的竹林和树木包裹着。
哪都村
村前有条小河,自西北至东南,流入越南境内,小河的南侧,是越方的村落,离河边约四五百米,依山而建。小河边是一片稻田,稻田边的山坡,有柑橘、香蕉等树木,山坡的田里还种有菠萝。
中越边境发生武装冲突后,越方村落的居民大多都内迁了,但他们的田地没有荒废,仍然过来耕种。村寨里不时的有持枪的人员走动,经过观察,大约有武装人员七八名。
我们得到情报,经常袭扰我边境居民的,就是来自于这个方向的武装人员和特工。杨万区的政府领导,联系我们大队首长,希望我们派部队过来,震慑一下小河对岸的越军,以便我方边民回归正常的生产生活。于是,副连长周学治带一个班,赶来这里设伏,伺机抓捕他们。
村委会是一座土木结构的二层小楼,它坐落在村寨的西南边,依山而建。小楼西边的山坡上,有一碉堡式的建筑,石混结构,紧连着的是一栋土木结构的民居,这里是民兵哨所,平时有四五个人值班。从这里可以监视小河边的所有来往人员。
村长把二楼腾出来,用作我们临时休息的场所。我们和哨所民兵一起,制定了详细的行动预案,在我们行动期间,他们要监视从西南方向,涉河过来的越方武装人员。在我们潜伏的时间,劝阻村民不要外出活动等。
连续几天,我们都化妆成村寨里的老百姓,背着背篓进入村寨,背篓里装着枪支弹药,晚上,我们秘密地进入潜伏地点。
沿村寨向东,有条通往山上的小路,小路的一侧靠近河边,另一侧靠近山坡的树林。我们在附近设了两处潜伏地点,相互之间互相掩护,并用裹了手绢的小手电筒进行联络。
化妆进入村寨
边寨的夜晚,寒风萧萧,不远处的村落,不时的有狗吠的声音传来,竹林在月光下摇曳,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小河的流水不缓不急,虽然有些混浊,却带着自己的节奏奔向远方。不和谐的是,小河边的树林里有蚊虫叮咬,而且孜孜不倦,不离不弃。
又是一个雨夜,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一直不停,山间云雾缭绕,山路泥泞不堪,眼前一片漆黑,大家的鞋里都进了水,腿脚有些发麻,因为蹲的久了,一时站不起来。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一条模糊的身影,由河边向我们走过来,越来越近,我们能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此时,他猛然间停住了脚步,似乎发现了什么,掉头向河边跑去。
战士许汉修举枪要打,被副连长一把给按下了。此时枪响,肯定会惊扰河对面的越军,不利于我们后面几天的捕俘。
副大队长,我们的老处长也来到了杨万,并和我们住在了一起。他鼓励我们不要着急,沉下心来,等待时机。
晚上吃过晚饭,我陪老处长与房东,围在一块喝茶聊天,房东把竹烟筒递过来让我们品尝他自己种植的烟叶,我们把自己带的香烟递给他,他点燃后吸一口直摇头,说:“劲头太小,不如我的这个。”他指了指竹烟筒。老处长问:“我在路上经常看见瑶族女孩的腰上,挂了很多的钥匙,那都是做什么用的?”房东笑了,“这是他们的一种习俗,钥匙越多,财富就越多嘛。”大家都会心地一笑。
聊到开心处,房东拿出来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问我们想不想品尝一下,我问:“这是什么东西?”他很神秘的笑一笑,悄声说:“大烟。”我和老处长都赶紧摇头摆手。他有点失望,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可是好东西,能治病的。”
杨万向西约七八公里,有个村寨叫铜厂,铜厂村开有铜矿。我喜欢矿物标本,很想去那里看看,也许会有很好的收获。可我知道去不了,大家都忙于行动,此时不敢分心,有此一念,权当是奢求吧,也就想想罢了。
在哪都村的设伏,已有十几天了,参加设伏的战士脸上、脖子上、胳膊上被蚊虫叮咬得青一块,紫一块,许多人都感冒发烧了。在后方保障的人,每天都给他们烧好用于祛寒的姜汤,每天都在变着法地改善伙食,以增强他们的体力,此时,大家都在坚持。
那是一个夜晚,有月光,难得的是,没有下雨。居民家里窗户的灯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现。寨子里的狗,也少了许多的吠叫,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小河的水,仍然在“哗啦哗啦”地流着,从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仿佛是在给流水声的合音伴奏。
突然,从小河边爬出来一个人,他四处张望一番,然后向我们潜伏的地方走过来,我们猛地扑过去,几个人把他死死地压住,有人赶紧给他堵上嘴巴。
大家连夜押解俘虏回返,二十几公里的山路,走了大半夜,至天亮的时候,终于到达了杨万。考虑到安全原因,被俘人员被暂时押送到学校的一间空屋里。刘副大队长也匆匆忙忙地赶过去了,我们所有人都很激动。
经过审讯,此人不是我们要抓的特工,他没有带武器,从他的身上搜出来了毒品,初步判断他是毒贩。毒品犯罪属于边防站管辖,不属于我们的打击对象,所以我们匆匆忙忙地把此人移交给了杨万边防站,并专门去区政府汇报了我们的行动结果,顺便向他们辞行。
我们匆忙移交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们连队的人,此时大部分都在董干,他们急需我们前去支援。于是,我们结束了在者阴山地区的活动,连夜向董干进发。
(时隔近四十年了,环境发生了很多变化,记忆有误的地方,敬请大家见谅,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