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顶替我嫁给太子陈意,小姐沐棠挑断我的手筯脚筯,又毒哑了我。
她说,她要我看着她和太子幸福。
只是她不知道,我和陈意相识于战场,对于彼此实在是太了解了。
成婚的第一天,陈意就发现她是冒牌货。
即便如此,他还是奏请圣上,让沐国公负责调度赈灾物资。
小姐藉此向我炫耀,哪怕陈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也只会爱她。
但后来,小姐一家整整齐齐被砍头。
1
“沐棠,你个贱人,我从小把命卖给你们沐家,你竟然这样对我!”
我的手筋脚筋被挑断,倒在血泊中。
汗水淌成小溪,浑身如洗。
站在我对面的沐棠,手拿雪亮的匕首,娇弱的脸上带着几近病态的残忍。
她的红唇微微向上翘起,抬手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卑贱的家奴,你吃的穿的都是我赐给你的。你还敢叫我贱人?我看你翅膀硬了,拎不清你的身份!”
匕首划过我的脸颊,流出淋漓温热的血。
我被沐棠毁容了。
她如同儿时折磨一只小白兔那样折磨我。
沐国公沐赢淡淡地瞥我一眼:“好了,棠儿,你玩得差不多了,送这个贱奴去死吧。”
沐棠舔舐带血的刀尖:“爹,女儿还没有玩够呢。杀了她,那多没意思。我要让她亲眼看着,我顶替她的身份与太子完婚。我要让她看着我们在她面前恩爱。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沐国公沐赢笑呵呵地抚摸沐棠的头发:“女儿,你连一个贱奴都舍不得杀,你呀,打小就是太善良了。”
听着沐赢的话,我只觉得万分讽刺。
沐棠要是善良,那世上就再也没有恶魔了。
我为国公府南征北战九年,到头来,落得这般田地。
老天爷,我眼真瞎。
沐赢侧头看到我怨恨的眼神,狠狠在我小腹上踢了一脚,痛得我在地上打滚。
他夺过沐棠手中的刀:“我剜了这贱奴的眼睛!”
沐棠拦住他:“爹,若是让她看不见,会少了很多乐趣呢。”
她从袖里拿出一瓶药,灌进我的嘴里。
刹时间,我如同吞炭。
我痛苦地捂着喉咙,嘴巴张得大大的。
纷涌而至的巨大痛苦,使我痛不欲生。
最终,我晕了过去。
2
沐国公府上张灯结彩,喜气盈门。
今天是沐棠出嫁的日子。
确切地说,应该是红衣大将军出嫁的日子。
原本红衣大将军是我。
我七岁的时候,阿爹死了,连一副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
为了能让阿爹入土为安,我头插草标,跪在街边。
谁给我一副买棺材的钱,我就给他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打死阿爹的江楠,带着两个恶仆走过来。
他说,你爹这个老不死的,欠的租子还没有还清,怎么就死了。
这老鬼身上还有一件衣服,得扒了抵债。
我从怀里抽出刀跟他们拼命,可才七岁的孩子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我被他们制服,江楠摸摸我的脸蛋:“小崽子倒还挺凶,倒忘了,把你卖到青楼也能抵些债。”
从江楠猥琐的表情中,我猜青楼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狠狠咬在他的胳膊上,他疼得撒手,抄起木棍没头没脑地打我。
我死死地护着头,心想为何我的命运怎么会如此悲惨。
就没有好心人救救我吗?
这时,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我的面前。
从车上走下来粉雕玉琢的沐棠,她跟我一般大。
虽说才七岁的年纪,却有着高高在上的娇贵。
她的靴子踩在地上,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这地能被她踩,是它的荣耀。
江楠乍然见到沐棠,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3
沐棠给我一锭银子,要我去把阿爹埋了。
我埋了阿爹之后,去沐国公府找她。
她给我穿上和她一模一样的新衣服,要我模仿她的言行举止。
等到十三岁之后,我和她站在一起,不仅府中的下人分不清我们。
就是沐赢有时也会把我们搞错。
区别我们的唯一办法,是我的嘴角有一颗不太明显的小痣,而沐棠没有。
国公府是武勋世家,那些年已经没落。
想要再现当初的辉煌,必须建立武勋。
沐赢膝下仅沐棠一个女儿,他断然不会把她送上战场。
感念沐棠当初安葬我爹的恩情,我主动提出代她从军。
沐赢抚须大笑:“沈宁,自此之后,你就算我的半个女儿。吃穿用度,一律和沐棠一样。”
可笑,当时我对他们还心怀感激。
事后,沐赢给我安排武师教授武功。
十六岁,我以“沐棠”之名从军。
在尸山血海中,为国公府博取战功。
在九死一生中,为国公府赢得荣耀。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凯旋归朝,被封为红衣大将军。
圣上颁下旨意,赐婚我和太子陈意。
我回到国公府,沐赢父女为我摆下庆功宴。
谁想他们竟在酒菜中下了麻药,把我麻翻。
沐棠毁了我的容貌,还给我吞了哑药,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与陈意完婚。
4
我终于见到了陈意,他还是老样子,虎臂熊腰,身量高大,肌肤有着健康的小麦色,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我与他相识,是在三川郡。
初见他时,我还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小兵。
而我那时已是敢死营的百夫长。
整个军营当中,就属他最刺儿头。
上战场的前夜,他还在军中酗酒,我差点儿砍了他的脑袋。
隔着人群,我定定地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的他。
盖着红盖头的沐棠用手肘撞撞我的胳膊:“丑女,你再多看我的夫君一眼,我就断了你娘的药。”
自从她折磨过我之后,给我起了个绰号:丑女。
我赶紧把头低下。
近些年,我娘得了顽疾,一直靠国公府的药吊着。
若是断了药,她恐怕时日无多。
陈意走到沐棠的面前,眼神温柔得爱意都快要溢出来。
他牵起沐棠的手,向府外停驻的八台大轿走去。
沐棠喊了我一声:“丑女,还不快跟上?”
我抬起头,正好陈意扭头,我们目光对上。
他冲我微微颔首,转身向前走。
5
沐棠和陈意的婚宴,达官贵人们络绎不绝,盛况空前。
这场婚礼本该是我的。
离别那晚,陈意对我说:“等你回京之后,我定娶你为妻。”
我:“我是你的上司。你敢这么调戏我?”
彼时,心里都是少女怀春的激动和欣喜。
自从我在殿前看到他,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我知道我和他云泥有别。
本就有意成全沐棠和陈意。
只是没有想到,沐赢父女会那么歹毒,迫不及待地对我下手。
如今看着他和沐棠并肩而立。
我越发地自惭形秽,躲在一个角落里,远远看着。
心中五味陈杂,我恨沐棠,恨不得将他扒皮拆骨。
但是,她和陈意站在一起,真像一对璧人。
赵王举酒杯站起:“红衣大将军,听说你曾在战场上拔剑起舞,英姿飒爽,令人倾倒。”
“不知今日可否为我们舞上一曲,好让我等一瞻你的风采。”
众人哄然叫好。
我笑,沐棠自小养在深闺,养尊处优。
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又哪会舞刀弄剑。
刀枪剑戟只会让她的手上磨出厚实的老茧。
我想这次她肯定会出丑,一想到她出丑,我心里就快意。
谁想沐棠轻启樱唇浅笑:“今日是我和太子大婚,不宜见到凶器。改日,我再为诸位献舞。”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陈意好像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6
他说:“夫人此言差矣,我姜国以武立国。父皇提倡无论男女,都应习武。于己能防身,于国能上阵杀敌。夫人在婚礼上舞剑,乃是为婚礼增辉添彩,何来不祥之说。”
沐棠提了提裙摆:“夫君,我今日身着裙襦,不便舞剑。”
陈意:“无妨,可自去换一身戎装。”
沐棠抚头:“夫君,我不胜酒力。有些不适,舞剑只怕会出丑。”
陈意的神情立马紧张。
沐棠本来是找个借口,这个借口倒是让她找对了。
士兵出生入死,今天活着,明天说不定就会死。
因此,都好杯中物。
唯独我不一样,自始至终,滴酒不沾。
那次,敢死营大捷,陈意一马当先斩下五十人头。
事后,我问他要什么赏赐。
他说想跟我喝一杯。
我仅仅是浅酌一口,就感觉到脑袋发胀,得用手撑着,才能让脑袋不从头上掉下来。
陈意没心没肺地夸我:“酒晕无端上玉肌,百夫长大人可真漂亮。”
敢死营的士兵跟着起哄:“大人要是把脸上的脏污洗了,更漂亮。”
他们一阵大笑。
陈意伸臂揽住了沐棠:“夫人,我扶你回去休息。”
做为沐棠的贴身丫环,我随她来到洞房。
陈意出去应付客人。
等他走后,沐棠再也没有半分醉意。
她从床上坐起,凝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沈宁,你是不是很想看到我在婚宴上出丑?”
我摇手,嘴里咿咿唔唔。
沐棠眼神难掩恶毒:“我看你就是想,你对陈意还有非分之想。我告诉你,彻底绝了这个念想。”
她拿过一面铜镜递到我的面前:“你看看你现在丑陋的样子,就是路边的乞丐都对你提不提半点兴趣。”
我不敢看镜中的自己,紧紧地闭上眼睛。
沐棠按住我的脖子:“丑八怪,你倒是看啊。你快看啊。”
她发出一阵阵疯狂的大笑。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她飞速把镜子放下,躺到了床上。
7
陈意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酸辣鱼头汤。
“夫人,你可曾感觉好些了?我亲手为你熬了鱼头汤醒酒。”
我下意识地想到,我不喝鱼头汤的。
阿爹每次抓鱼,都把鱼头熬汤自己喝,把鱼身留给我吃。
自从他死后,我每见到鱼头都会睹物思人。
在军营中,有一次陈意在河里抓了鱼,做了鱼汤给我喝。
我对着鱼头暗自饮泣。
他问我:“你不喝鱼汤?”
我点头,没有告诉他原因。
看他狡黠的眼神,似对沐棠有所怀疑。
沐棠坐起,接过碗,把鱼头汤一饮而尽。
陈意试探她:“夫人,我记得你在敢死营中,是不喝鱼头汤的。”
沐棠的神情僵了一下,旋即解释道:“本来是不喝的,但是这是夫君亲手为我做的,我如何能不喝。”
陈意感动:“夫人能勉强自己,喝原本不爱喝的鱼头汤。我真是感动。”
沐棠:“咱们夫妻本为一体,本当相互体谅,同舟共济。”
陈意抓了抓头发:“夫人说得实在太对了。为夫刚才在熬汤时,不小心舀了一勺馊水放了进去,想来夫人不会介意吧?”
沐棠素来爱洁净,乍然听到鱼汤中放了馊水,yue地一声,呕吐了一地。
陈意挑着眉头,笑意更浓。
沐棠抹掉嘴角清亮的口水,用茶水漱了好几次口,这才笑意盈盈地道:“不介意,不介意。”
我心里扑哧一笑,这倒很符合陈意的行事做风。
突然我心里一惊,莫非陈意发现了沐棠是假冒的。
但很快,我知道我是错的。
陈意坐到了沐棠的床边,手不老实地放在她的腰上,用暧昧的语气道:“夫人,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歇息了。”
沐棠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两人浓情蜜意,直让我泛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陈意回头看怒视我:“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出去?”
8
我坐在花园中,看着洞房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和我约定三生的陈意正在和别的女人颠鸾倒凤。
但我要告诉他真相吗?
他见到我如今这个鬼样子,还会爱我吗?
我想,应该不会。
正想得出神,没想到陈意坐在我的对面。
他拈起一粒葡萄塞到我嘴边:“丑女,你怎么看着面生得紧,我记得以前去国公府,没见过你。”
他比我早回京半年,想来没少往国公府上跑。
我在三川郡的身份是沐棠,他也以为我是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沐棠。
我打掉他递过来的葡萄,横了她一眼,又指指自己的嘴,表明我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陈意神情恍惚:“你的眼睛,好像我曾经的一个故人。”
这句话让我赶紧挪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心慌意乱下,他拉住我的手:“沐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