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青梅竹马的少年郎得胜归朝那日，马背上却多了个白莲花。

我这暴脾气哪能忍，冲着我的暗卫拼命使脸色，

谁知道下一秒我的暗卫冲到了我身前大喝一声：

“郡主，您刚才使眼色的意思是让我杀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还是这披麻戴孝的小白莲？”

我是林茹慧，人送外号草包郡主。

但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毕竟我爹是当朝宰相，我娘亲是宸阳长公主，舅舅是当今圣上，就连我青梅竹马的小郎君都是大破蛮夷的小将军。

身世如此优厚，旁人嫉妒我也情有可原。

彼时我正吃着岭南进贡而来的荔枝，感慨着夏日多炎。竹节突然提着裙摆兴匆匆地跑进内室。

“小姐，江……江小将军他回京了，百姓们都在德胜门夹道欢迎呢。”

“咋咋呼呼的，娘亲咋教我们的，女孩子要温柔娴静。”

“小姐，你要不要先把鞋穿好了再跑？”

想到马上要见到的江宿溪，我心里就想被蜜浸过一般。三年前江宿溪出征前一夜恰逢我生辰，他拒绝了交好的同窗要摆送别酒的请求，而是陪我在南山看了整夜的烟花。

漫天星光洒在山脚的瞬间他说：“茹慧，等我回来一定给你个惊喜。”

想到这我更是一刻都等不急，恨不得瞬移到江宿溪面前。

然而下一秒我就被新拨来的暗卫提在了空中。

“小姐，跑的如此着急，可是要去茅房？您跑错方向了。”

“林暗一，你是不是傻！我是要去德胜门！”

我坐在便桶上大吼，半晌后，竹节捏着鼻子进来给我穿上了鞋。

2.

因为换衣服熏香耽误了时间，等我赶到德胜门时，江宿溪已经被热情的百姓围在了最里层，我和竹节挤了半天位置却丝毫未动。

我看着一脸茫然的跟在我身后的暗一，气的翻了个白眼，结果这厮竟然呲个大牙笑了。

“你还好意思笑，要不是因为你把我扔进茅房耽误时间，我早就冲到最前面了！”

“哦，原来郡主是想去前面，好办。”

呼啸的风声掠过耳边，转瞬间我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江宿溪马前。

“哟，小茹慧都长这么高了。”没等我回话，江宿溪动作潇洒的翻身下马，露出了身后一袭白衣的女子。

“来，认识一下，这是白若曦白姑娘，年长你一岁，以后你们可以以姐妹相称。”只见白若曦娇滴滴的把手搭在江宿溪手上被他抱下马后，柳眉微弯，含羞带怯的对我点点头施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妹妹好~多亏将军相救，若曦才得以在战乱中留下一条性命，往后的日子里我定会好好侍奉将军和妹妹的。”

这熟悉的台词，这熟悉的动作，活像话本里的白莲花。

“好一支不要脸的小白莲！”

终于挤进来的竹节忍不住感叹出声，转过头就准备把手上的翡翠簪子往我头上戴。

“大可不必，已经够绿了。”

我拦住竹节的手，冲着一旁的暗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这只白莲花移植到旁边的荷塘里，毕竟植物就该去植物应该待得地方。

但暗一却好像突然掉线了一般，任凭我怎么眨眼都丝毫未动，我眼皮都要眨抽筋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扑哧”一声轻笑传来，我恼怒的瞪了眼江宿溪，期待三年的惊喜变惊吓，我还没收拾他，他还好意思乐。

“若曦，小郡主虽然看着娇蛮了些，但是你不用担心，她资质愚钝，心机都写在脸上，甚好提防。”

“江宿溪，你放屁！”

江宿溪这明褒实贬的一番话，惹得众人窃窃私语，时不时传来笑声，纵使我再厚的脸皮此刻也忍不住红了，气的我狠狠地掐了一把暗一。

“郡主，我懂了！”

听到暗一的话，我眼前一亮，心想这回总算能扳回一局。

我看着偷笑的白若曦，心想你笑吧，等会你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暗一嗖的一下抽出佩剑，站到了我和江宿溪二人中间，大喝一声：“郡主，您刚才使眼色的意思是让我杀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还是这披麻戴孝的小白莲？”

“暗一，你懂个屁！”

我咬牙切齿的拽紧暗一的袖子，径直冲入人群，不去听身后传来的笑声。

3.

深感丢脸的我气的晚膳都没吃。

我无良的老爹和老娘却被我白天的事迹逗笑，各自多添了一碗饭。我娘还奖了江宿溪20贯银子夸他干的好，说我早点断了对江宿溪的念想，就早点步入正轨。

“合着我这么多年的喜欢在母亲那就成了误入歧途？”

寂静的月色之下，我朝一旁昏昏欲睡的竹节问，竹节不耐烦地摸了摸我手中的暖炉，见还是热的收回了手。

“说您是误入歧途那都是轻的，您说您跟在小将军身后这些年哪干过一件好事？小时候去尚书家掏鸟窝，把人一窝刚出生的小信鸽都给端了！李老尚书80了啊，气的硬生生写了一晚上的奏折，就为了参老爷一本教女不严。老爷和公主两人轮班哄了老尚书半个月，山珍海味的送，人才消气。”

“我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吗！”

“对，那时候7岁可以说年纪小，那您9岁那年跟着小将军去闹洞房；10岁跟着他学会了打马吊…就在他出征那一年，您还女扮男装跟他去了青楼，那时候您可14了……”

“停停停！”

当时做的时候只觉得有趣，新鲜，但听竹节一件件地细数出来，我还是有点不好意，但也更加怀念跟江宿溪的从前。

林江二府只隔了一道墙，两府之间的孩子们中又只有我俩年岁相仿，所以从会走的时候我俩就在一起玩。入学后见识过那些王公贵子的无趣模样后，我更喜欢跟脑子里总有些鬼点子的江宿溪一起玩，他也总说我跟那帮娇柔做作的闺阁小姐们不一样。

那段时光虽然干了不少糗事，但也切实是快乐的。

“小姐，要我看啊，小将军根本就不喜欢您，您就听老爷和公主的话离他远点吧。”

“谁说的，江宿溪都说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跟他志同道合，臭味……啊不志趣相投！”

“您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您见哪对有情人说志趣相投啊，那都是兄弟们之间说的。”

我仔细想着看过的话本，突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失神的看着竹节。

“何况哪有带喜欢的人去青楼的啊…要我看小将军就是把您当朋友。”

“但是他也护着我啊，小时候别人说我笨他还帮我反驳呢！”

我还是不服气，不想去相信竹节说的话。

“护着您不一定是出于喜欢啊，也可能是出于责任啊，就比如暗一处处护着您，那您说暗一喜欢您吗！”

明明没风，但身后的树梢却突然一阵摇晃，惊飞了熟睡中的鸟儿。

4.

我还是不相信江宿溪会不喜欢我，但眼下没良心的竹节却站在了母亲那一面，看着我不让我出府去见江宿溪。

竹节还美其名曰：“您出去干嘛？人现在跟那个白莲花你侬我侬的，您去看热闹还是添笑话。”

讲不赢竹节的我只好把希望放在了暗一身上，毕竟实践证明暗一比较傻，好忽悠。

月黑风高夜，竹节熟睡时。

“暗一，暗一…”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院子内，朝树上扔着纸团，心里暗自期盼暗一这个点还没睡。

“小姐，您有何事？”

暗一突然落在我身前，吓得我下意识往后退，将要摔到的瞬间，暗一瞬移到我身后扶住了我，凉的我缩紧了脖子。

“明天上午竹节要去绣衣阁取下一季度的新衣，要三个时辰才能回来，你带我去江府找江宿溪，我要朝他问个明白。”

“但公主下令说不让小姐出门，特别是不能去见江宿溪。”

“你是谁的暗卫？”

“是小姐的。”

“那你该听谁的？”

“听小姐的。”

“那公主下的令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

“那我让你明天送我去江府，你该不该去。”

“该去。”

话音落下暗一瞪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我，我心里凭空生出一阵罪恶感。

暗一也是好看的，但却与江宿溪不同。江宿溪的好看是带着一丝锋芒的，如宝剑出鞘，耀眼夺目但又暗藏危机。

暗一却截然相反，圆圆的大眼睛镶嵌在脸上，就像是始终长不大的少年，脸上写满了无辜和不谙世事的天真。

我突然有些好奇这么单纯的人怎么就成了府上的暗卫，以往的那些暗卫哪个不是心有城府的老油条。

“暗一，你是怎么入府的啊？”

“小姐忘了吗？是您救我入府的。”

暗一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我，明明月在天上，但他的眼里却仿佛盛了星河。

“那个哈…天越来越凉了，你多穿点衣服哈，我先睡觉了。”

我突然有些心慌，没敢继续问下去，关上房门的瞬间仿佛听见暗一答了声好。

5.

暗一虽然脑子时常不在线，但功夫实在了得。从前我要爬好久的墙，暗一带着我一息之间就落了地。

“你在这等我，我去江宿溪书房找他。”

我叮嘱完暗一提着裙摆朝江宿溪的书房跑去，走了没几步突然想到暗一这么傻，万一被人抓住不就露馅了，转过头一看暗一果然傻站在墙边，看我望向他冲着我咧嘴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牙。

“你躲起来！等我回来再出来！”

“好的，小姐。”

江宿溪祖上三代都是武行出家，行兵打仗很在行，但却不通文雅，从府上的布局装扮就能看得出来，一个字足以形容“俗”。

我熟门熟路的走到江宿溪书房外，拿开窗台下的石头，露出了一块陈旧的玉佩。

玉佩上的纹路几近磨平，隐约的能看一个溪字。那是我9岁那年送与11岁的江宿溪的生辰礼物，后来却变成了“探门石”。

我把玉佩从窗中塞进去，正落在江宿溪的书案上。

没一会，就有人从门中走出来，但却不是江宿溪。

“茹慧姐姐来啦，小将军正在跟江元帅商量军情，让我带您去前厅坐着。”

白若曦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望向门内，江宿溪背对着我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时而皱紧眉头时而舒展开来露出笑脸。

见我看向他他冲我咧开嘴无声的说了句：“等我”，然后笑容变得更温柔了些，我回头，白若曦正笑意盈盈地望着江宿溪。

我就说江宿溪从来没这样对我笑过！

胸口突然闷闷地，我不想等江宿溪了，不想问他了！

不顾白若曦的阻拦，我径直朝墙的方向走去。

6.

夜里，睡不着的我跟暗一坐在房顶上看星星。

“暗一，男人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啊？江宿溪从前说不喜欢那种娇柔做作的闺阁小姐，但白若曦明明比我之前看过的所有姑娘都做作，整天夹着嗓子说话。”

“也不见得是天天，您跟白莲花姑娘刚见过两面。”

“江宿溪都答应过我，除了我不让别的女人进他的书房，他还让白若曦进去，还让白若曦招待我，白若曦是他什么人啊！”

“可能是他的意中人吧。”

“林暗一！你故意气我是吧！”

我气鼓鼓的看向暗一，但看着他清澈的眼神突然又泄了气，感觉他说的好像是真话。

气氛忽然变得很尴尬，我只好低下头数着脚下的瓦片，一片又一片，越看越像我心脏的碎片。我摇摇头想甩掉这诡异的想法，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本书。

“《三招教你追上意中人》？暗一，你竟然还看这个哈哈哈！”

暗一别过头，耳廓染上的红晕却出卖了他的心情。

“小姐，您别难过了，我…我可以帮您挽回小将军。”

“就用你这本书吗？”

“嗯，这书是烟云阁阁主所著，据说效果绝佳。”

“三十年前那个平民出身，却惹得小到商贾巨富，大到王孙贵族都爱她的那个柳含烟？”

我惊呼出声，对手中的书突然给予了厚望。

“对，有了这本书，一定会帮您挽回小将军的！”

暗一笑着看向我，目光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暗一，你为什么帮我啊，不怕我娘罚你吗？”

“不怕，我的命是小姐救回来的，只要小姐能开心我就什么都不怕，何况书上最后一页写了…”

暗一突然不在说话，我疑惑地翻到最后一页，只看到了被撕过的痕迹。

“写了啥？”我问。

“7岁那年，小姐把我从难民堆里拉了出来，说我长得这么好看死了太可惜了，就把我带入府中，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暗一答非所问，眼神望着我，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

“小姐要开心，这是暗一活下去的意义。”

夜色微凉，有风缓缓吹过，不知道拂过谁的心房，令心跳的这么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