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婚房的最后一笔贷款还完的第二天。
陈月华的考研成绩也出来了。
本以为是双喜临门，一切尘埃落定，未来可期。
“快洗手来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
我很开心，今天绝对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光想以后的生活都难以抑制的激动。
就在我还在自我感动的时候。
她拿着一张照片拍到了桌子上，上面是她和一个少年。
“陈津，我要有我自己的生活了。”
一.
原本今天应该是我和她住在狭窄出租屋的最后一天。
今天之后，我就会和她一起搬进属于我们俩曾经幻想中的幸福小家。
而现在，她的面色纠结迟疑，可说出口的话却全无动摇之意。
“陈津，我考上研究生了，你总不能阻止我奔向更好的生活吧。”
我比张月华大上三岁。
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大学生，起码在我看来，是的。
那时她会拉着我的手，甜甜的喊我陈哥。
因为我比她大上几岁，所以我一直都下意识的在照顾她，帮助她。
我们是互相喜欢的，我一直都那样确定。
可现在，她的样子让我觉得那样陌生。
我的语气很淡，不敢有一点声调起伏，只怕她听出我的情绪。
“你说的更好的生活是什么？那里面没有我吗？”
张月华的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却连一句哄骗我的话都不肯说。
“是。”
那声音落在我的耳朵里，又像穿透了什么东西，刺在了心上。
张月华的嗓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从前她讲话时会微微仰起头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弯起好看的弧度，衬得一张小脸恬静又美好。我从来不知道，她也能用短短一个字，就把我伤的溃不成军。
我很安静的坐在原地，窗外汽车的鸣笛声尖锐刺耳，似乎在嘲笑。手机熄灭前，是贷款结清证明。
我想告诉她，月华，房子贷款还清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在别扭什么。
也许是这份爱情从相遇到现在，都太过美好。
我竟然一时无法接受，原来她早就动摇了，早就等着成绩下来的那一刻，抽身离开我。
张月华将行李打包装进我和她一起挑的粉色箱子里，一句话也没再说，就走了。
她关门的声音很轻，但脚步却没有半分要停下的意思。
我回过神的时候，夜色初现。
窗外人声息壤，万家灯火，照着出租屋。
防盗门上是一块木质的门牌，上面写着“小张和陈津的家”，歪歪扭扭的画了几颗粉色的爱心。是刚搬来的那天，我和张月华一起画上的。
突然开始觉得，是不是我错了。
是不是我告诉她一切，她就会留下。
她不是不喜欢我的，只是不得已的。
可我拿起手机时，就看见了朋友圈里，她朋友发的聚餐图片。
配文是。
“恭喜月华，脱离苦海，爱情学业双丰收。”
照片里的张月华笑意实在灿烂，看不出一丝伤心。
而她的身边，还是那一张年轻漂亮的少年面容。
二.
我看了那张照片很久，才想起来，他是谁。
那是张月华找的考研搭子，没事的时候，她会和他一起去图书馆。
她叫他宋老师。
我第一次见张月华的时候，也还是刚毕业不久的毛头小子。
那时的张月华，会在我加班工作的时候，给我切上一盘小兔子苹果。
趴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我。
她说，陈哥，你认真工作的样子真好看。
我笑笑，催她去睡，她盖着小毯子，窝在小小的双人沙发里刷手机，不管多晚都会一直等我忙完了，才和我一起进屋休息。
我会送她去学校上课，闲暇时和她吃饭看电影。
我们像这世界上大多数的普通的情侣一样，偶尔有争吵，但更多的是淡淡的幸福和满足。
直到一年前，张月华说，陈哥，你什么时候买个大一点的房子呢。
她说，宋老师家里已经给他买好房子了。
于是我缩减开销，除了给张月华买些东西之外，我很少在自己身上花销什么。
攒了一笔首付后，我买了一套比现在出租屋宽敞很多的房子。
那时的张月华，和我一起在样板间里，认真的给我规划着家里的每个角落。
厨房未来会如何，客厅未来会如何，我的书房如何改成她的衣帽间。
她在描绘那些未来的时候，眼睛明亮的像午后被阳光照射的湖水，那样生动鲜活。
我真的以为这一切都会慢慢实现。
我捏着我们的合照，躺倒在床上。
出租屋原本的床垫没有这样软，是张月华说，喜欢睡软的地方。
现下我躺上去，就像陷在了一片云彩上，全然脱力。
我想了很久，还是编辑了好长的一段话。
我比她年纪大，理应先低头。
我们只是吵架了，只是意见不合，只是信息差不对等。
她想要的未来，我在一步步实现。
消息发出后，我将手机扣在一边，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一秒，两秒...
叮咚。
我紧张的拿起手机。
甚至有些像被判了死刑的犯人重新上诉，等待着全新的审判结果。
张月华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可发来的话却冷漠的让我不敢相信是从她的手里打出来的。
她说，陈津，别纠缠了。
纠缠吗？我们在一起的这些年，我的挽留，到最后，到他口中竟然变成了纠缠。
我的双手有些颤抖，打出了一个问号，而回应我的，只有耳畔的嗡鸣声。
那边许久许久没有回应，我竟然连再继续追问的勇气都没有。
手机又响起，是张月华的朋友发来的。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
她说，张月华和宋老师在一起了，希望我不要再像之前那样纠缠月华了。
我的耳鸣更加严重，双眼也有些无法聚焦。
巨大的海浪在心中不断拍打着，将那些我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全都冲刷的干干净净，数条语音将我们两个之间的真相那样赤裸裸的摆在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同她的朋友们讲述我。
一直以来，她都说我工作很忙，所以从来不带我和她的朋友们见面。我像是存活在张月华口中的人。
她说月华和宋老师都考上了研究生，未来一片光明，希望我可以放过月华。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她之间，会有一天用上放过这两个字。
原来一直以来的美好，都是她哄我的。
她从来都没有把我规划在她的未来里。
我只是她阶段性生活质量保障的踏板，现在她不需要我了，所以毅然丢弃。
窗外的小雪飘扬而落，我这才迟钝的发现，已经入冬了。
手边的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父母。
“阿津啊，到底什么时候把月华带回来看看啊。”
母亲的声音仍旧是记忆里的温柔祥和，我抬起头，竟然突然很想家。
“妈，月华刚考完试，想休息休息呢。”
张月华一直很抗拒见我的家里人。
我和从前的许多次一样，找借口遮掩。
母亲似是意料之中一样，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阿津啊，月华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你啊，不然怎么谈了这么久，连面都不肯见一面啊。”
三.
我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辩解安慰，匆忙敷衍了母亲几句后，我挂断了电话。
夜已经深了，我却完全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过去和张月华恋爱的点点滴滴。
我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不能走到幸福的以后去。
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想不通，直到我把那个我最不愿意接受的原因从紧锁的思绪中放出来，才说通了一切。
“月华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我没有去上班。
上个项目忙活了一个月，好在结果很好，超出预期，不仅奖金翻倍，领导也同意整个项目组一起放三天假，调整身体状况。
我瘫在家里，或许是一直绷紧的神经突然断裂，我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我做了梦。
梦里是三年前还年轻的我，和仍是大学生的张月华。
我们站在她校门口的那条街边，两个人吃同一份烤红薯。
我揽着她的肩膀，和她说，以后一定赚很多钱。
她抱着我，说能遇见我是最幸运的事情。眼中水雾泛起。
她同我说过太多太多的话了，那些幸福的时刻那样真实。
我无法相信，她对我从来都没有过喜欢。
整理好心情后，我决定让自己忙起来。
除了跟师傅商量房子的装修方案外，就是在公司里来回跑业务。
除了偶尔朋友圈里传来的关于张月华的消息外，我基本每天的情绪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张月华和宋逸的恋爱，要比和我的时候，轰轰烈烈的多。
每天的秀恩爱朋友圈，像打卡一样，发个不停。
摊开来说，我很难不难过。
我和张月华在一起三年，她从来没有发过有关我的朋友圈。
她说，她只是不喜欢分享生活，日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没必要让那些外人知道。
她总能把理由和借口都说的那样温柔和理所当然，我信了一次又一次。
我努力地当一个好前任，安静的如同我们真的是协商好的和平分手一般。
年节将至的时候，我回了老家。
饭桌前，母亲看出我情绪不高，思考良久，最终直白的问我，是不是和张月华分手了。
我看着母亲鬓边的白发，再也没办法说出骗她的话。
我点头说是。
母亲给我做了一桌子的菜，什么话都没说。
傍晚时，她把手机递给我，问我有没有相亲的心情。
我摇摇头。
“只是见见，交个朋友。”
“林小丫头机灵活泼，你小时候还见过呢。”
我的思绪被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小时候。
四.
林小姑娘，算是和我青梅竹马长大。
一直到初中的时候，她的父母离异，她转了学，跟着母亲离开了这里，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出于对故友的关心，我还是多问了几句。
母亲说，林方圆的母亲几年前二嫁，又回了这里。
我笑了笑，突然惊觉似乎许多事情都是命定好了一般，就像林方圆母女兜兜转转又重新回到这里，就像我与张月华，饶是再多的三年也总会分开。
就算不是相亲对象，也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起见一面吃个饭，也无可厚非。
母亲乐得见我去接触新的女生，行动效率高的出奇，次日晚上就安排好了饭局。
饭桌上，我见到了许久没见的林方圆。
她和小时候区别不大，还是一样的机灵活泼，谈笑间将母亲哄的笑个不停。
气氛正和谐间，包厢门被从外推开。
众人的视线随着打开的门望去，视线交汇间，我和那人都同时愣住了。
开门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宋义。
林方圆的母亲见宋义来了，急忙招呼着他坐下，转过头和我母亲介绍来人。
“这是我丈夫的儿子，也是头一回带着女朋友回来，咱们老姐妹两个这么多年了，凑一个饭局没事吧？”
母亲哈哈笑，望着宋义夸赞他长的俊秀，个子也高。
林方圆的母亲也笑，和母亲互相恭维，也夸赞起我事业有成。
而我的视线，一直都落在宋义身边，挎着他手臂的漂亮女子。
我不动声色的拿起手机，点开张月华的朋友圈。
那些幸福的照片还挂在那，甚至二人在火车站前因过年不得不彼此分别的感慨还挂在她的朋友圈第一条。
我抬起头。
愣了一下而后开口道：
“你是？？”
虽然和张月华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
但我不至于认错人。
眼前的女孩子并不是张月华。
那女孩向我伸出手来。
“你好，我是宋义谈了两年的女朋友。”
心在风中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