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腊月十八，何家大姐的婚礼上，老何从厨房端出一碗油光发亮的红烧猪尾巴。那是他凌晨三点摸黑去肉铺排队抢来的，案板上还沾着没刮干净的猪毛。新娘穿着借来的红棉袄，低头咬住猪尾巴时，眼泪“啪嗒”砸进碗里——按淮南老家的规矩，吃了这口肉，从此就是“断尾出嫁，再不回头”。
三十年后，何家小妹的婚宴摆在五星级酒店。水晶吊灯下，新郎母亲掏出一串钥匙：“三房一厅全款买的，房产证写小两口名字。”满场掌声中，没人注意到老何缩在角落，正把打包的龙虾往塑料袋里塞。当年那条被啃得干干净净的猪尾巴骨，至今锁在他床头铁盒里。
“结个婚要把亲家变仇家？”
何家老二结婚那年，正赶上商品房政策落地。婆家咬着牙凑出三万块彩礼，老何转头把钱拍在建材市场：“再加五万，给我闺女买套两居室！”两家人在水泥灰漫天的毛坯房里吵到掀桌，老二攥着结婚证蹲在墙角哭：“你们到底是在嫁女儿，还是在卖房子？”
这场战争最终以亲家公突发心梗送医告终。病床上的老人哆嗦着手指向窗外在建的楼盘，护士却听不清他最后那句“封阳台要用断桥铝”，到底是医嘱还是遗言。
喜糖盒里的硝烟
2010年何家老五订婚宴，包厢里飘着诡异的甜腻。亲家母推来一张A4纸，表格里密密麻麻列着“婚纱照预算”“三金克重”“改口费吉利数”。老何突然抓起桌布猛抖，八宝饭和松鼠桂鱼摔在地上，瓷片与钻石戒指一起迸裂——他早该发现准女婿中指戴着的那枚铂金戒，内侧刻着前女友名字缩写。
最戏剧性的是何家老三。当年她穿着二手婚纱嫁给锅炉工，婚礼上连喜糖都是散装称重的。如今她坐在奔驰4S店里，边签购车合同边对电话那头的女儿说：“学区房必须加你名，当年你爸连自行车都没给我买……”玻璃幕墙外，她那个秃顶的丈夫正蹲在马路牙子上，数着烟头等代驾。
藏在婚纱下的地契
去年清明，何家六姊妹给父母扫墓时，在山脚撞见卖墓地的销售。对方递来的宣传单印着“家族墓园，三代同穴”，老四突然笑出声：“活着挤完学区房，死了还要抢阴间楼盘？”墓碑前的供果滚落山坡，像极了三十年前大姐婚礼上，那颗被孩子们争抢的皱皮苹果。
纸钱灰飘过售楼处顶层的空中花园时，何家小妹正在签婚前协议。律师逐条念着“房产增值部分归属”“赡养老人责任划分”，她却盯着窗外发呆——那片工地上，三十年前老何买给二姐的婚房，正在爆破拆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