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重情,宋诗重理,唐诗侧重于状物抒情,主情致美,饱含感染力,言尽意不尽。而宋诗则在唐诗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另辟蹊径,着重理性的表达,在诗歌中寄寓哲理,富于理趣,往往言尽意尽而理不尽,同样有咀嚼之感。
纵观两宋诗坛,饱含哲理的名诗名句比比皆是。譬如苏东坡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司马光的“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王安石的“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朱熹的“少年易学老难成,一寸光阴未可轻”、陆游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等等。
甚至有的宋人作诗随手成句,似诗非诗,仿佛佛家偈语,饱含机锋,于数韵之间道出世间哲理。今天向大家推荐的便是这样一首理趣无穷的宋诗,且来欣赏苏东坡的《琴诗》:
琴诗北宋·苏轼
诗序:武昌主簿吴亮君采,携其友人沈君十二琴之说,与高斋先生空同子之文、太平之颂以示予。予不识沈君,而读其书,乃得其义趣,如见其人,如闻其十二琴之声。予昔从高斋先生游,尝见其宝一琴,无铭无识,不知其何代物也。请以告二子,使从先生求观之此十二琴者,待其琴而后和。元丰六年闰六月。
若言琴上有琴声,
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
何不于君指上听?
诗名《琴诗》,似乎应该是一首听琴有感而作的音乐诗。此类音乐诗,往往着重描摹乐曲,将抽象的音乐具象化,使人从字里行间仿佛能听见那动人的乐曲。唐诗中白居易的《琵琶行》、韩愈的《听颖师弹琴》、李贺的《李凭箜篌引》、李颀的《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房给事》、李白的《听蜀僧濬弹琴》等等都是情致绝佳的音乐诗。而东坡此诗则不然,听琴作诗,却只字不言音乐、不描摹声音,反而针对琴声提出疑问,于寻常事物中揭示哲理,令人耳目一新。
此诗是苏东坡与好友相见并读过好友所著的十二弦琴理论,听十二弦琴演奏后有感而作。诗人在写给好友的书信中提到,此诗随手而作,应为“偈语”,读来也确实似诗非诗,如同佛家偈语。
诗虽简单四句,但诗人却用了两个反问句来启迪一个寻常的问题:琴声从何而来?如果说是琴发出的琴声,那为何把琴放在匣子里却无声?如果是人的指头上发出的琴声?那么把指头放在耳边可有乐曲?
如此两问,实际上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哲学命题:世间万事万物是相互依存的,唯有万物互动,才能创造新的事物。琴虽然是乐器,但本身静止无声;人的指头虽然灵活,但却不会发出声音;只有指头拨弄琴弦,才能产生声音,奏响动人的乐曲。正如佛经所言:琴瑟琵琶虽有妙音,但无妙指,终究无法入耳。唯有妙指奏之,方能仙音悦耳。
苏东坡此诗言简意赅,仿佛佛门偈语,诗味不浓,但托物喻理,理趣盎然,耐人寻味。即使放在现代,依然不失为真理,甚至每年都被中学的思想政治教材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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