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门罗，加拿大女作家，当代短篇小说大师，获得2013年诺贝尔文学奖。2024年5月13日，门罗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去世，在世界文坛上引发无数怀念。近日，新经典文化出版了门罗的两部短篇小说集《好女人的爱情》《幸福过了头》。
近些年，门罗被越来越多的中国读者所熟知。她在写作中无所畏惧，有时甚至直白地描写身体、死亡、犯罪、悲剧，描写人们以爱的名义彼此伤害。她用文字和意义制造惊吓，刺穿一切，再更为得体地撤退。如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对她的评价：在宇宙或人类物质中，她用文字揭开其中最大的秘密：人类的心灵及其无常。
最重大的事件发生在人物的内心
2013年，世界上最重要的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了加拿大女作家艾丽丝·门罗。
诺贝尔文学奖给门罗的颁奖词是：在艾丽丝·门罗的作品中，外部世界的宁静总是显而易见的，而内心世界恰恰相反。她的短篇小说是一出情感的室内剧，一个充满沉默和谎言、等待和渴望的世界，最重大的事件发生在人物的内心。她告诉我们，我们内心深处的自我本质上是别人无法触及的，甚至连我们自己也常常无法理解——直到为时已晚。
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门罗在中国的普通读者中知名度不高，远不及著有《使女的故事》的另一名加拿大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不过在学界，艾丽丝·门罗的名字为广大学者所熟知，我国的主要外国文学刊物如《世界文学》《外国文学》《译林》《外国文艺》等一直都在零星地介绍和刊登她的作品。随着摘得诺贝尔文学奖，门罗的很多作品陆续出版了中文版，也有越来越多普通读者了解了这名加拿大女作家。近日，新经典文化出版了她的两部短篇小说集，分别是《好女人的爱情》《幸福过了头》。
艾丽丝·门罗（1931-2024），她出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温厄姆镇的一个以饲养狐狸和水貂为业的牧场主家庭，自幼酷爱读书，十几岁时开始写作，1950年在西安大略大学就读期间发表了第一篇作品，1968年出版第一部小说集《快乐影子之舞》，一鸣惊人，荣获当年加拿大最高文学奖——加拿大总督奖。她共出版十余部短篇小说集，将加拿大总督文学奖、吉勒文学奖、英联邦作家奖、全美书评人协会奖等收入囊中。2009年获第3届布克国际奖。代表作有《逃离》《亲爱的生活》《你以为你是谁》等。
美国著名文学期刊《巴黎评论》曾于2014年对艾丽丝·门罗做过一次访谈，当时她居住在只有三千人口的安大略省克林顿镇。“在厨房里，门罗在用芳香四溢的当地香草做简单的晚餐。餐厅里从地面到天花板一排一排摆满了书籍；在一侧的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台手动打字机。门罗就在这儿工作。”《巴黎评论》这样记录门罗的写作环境。
谈到获得加拿大总督奖的第一部作品《快乐影子之舞》时，门罗表示，虽然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也非常困难，不过当时她已经三十六岁，不算是一名年轻作家了。《快乐影子之舞》卖得并不好，虽然已经获得总督奖，书店里也总是买不到这本书。“好处是，我没有写出人人都在谈论的一部畅销书的负担。”门罗说。
在这次访谈中，门罗说，读书是她的生命。美国南方的女作家对她影响很大，在她们身上门罗感觉到：女性可以写那种怪诞的、边缘性的东西。
书写难以捉摸的女人们
《好女人的爱情》共收录了门罗的八部短篇小说，包括《好女人的爱情》《科提斯岛》《唯独割麦人》《变化之前》《孩子们留下》《我妈妈的梦》《富得发臭》《雅加达》等篇目，是她最激烈、大胆、反叛的小说集。
“可我不是你希望的样子，好女人。”在这些小说中，门罗讨论了究竟什么是好女人。听话的女儿、顺驯的妻子、奉献自己的母亲？要顺从，要体贴，要懂得奉献，要以别人的感受为先？门罗笔下的女人可不是这样的，她们是出轨的疯女人，被嫌弃的老女人，充满妄想做春梦的女人……她们要从他人附属中挣脱而出，在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路上一路前行。
书中收录的第一篇《好女人的爱情》是门罗的经典代表作之一，作家用波澜不惊的笔调讲述了一个暗流汹涌的故事。年轻的奎因太太被前来给她治病的医生威伦斯侵犯，恰好奎因太太的丈夫鲁珀特回家目击，他打死了医生威伦斯，并且制造了威伦斯车祸溺水死亡的现场。奎因太太重病，死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护工伊妮德。伊妮德无法确定奎因太太所言是真是假，因为人有些时候由于情绪或者某些特殊的原因是会产生幻觉编造故事的。
伊妮德试图试探奎因太太的丈夫鲁珀特，计划与他一起去划船，到湖中间时就告诉他自己不会游泳，看对方会不会用船桨把她打入水中，而她则在合适的时机询问是不是他打死了威伦斯……然而故事的结尾是模糊的，两人走到水边，故事就结束了。
这篇小说不仅讲了一个深沉幽微的故事，在结构和人性的挖掘上也十分到位。小说开头是从三个男孩发现医生威伦斯溺水的尸体和汽车讲起，三个男孩却没有把这一切告诉别人，路上遇到威伦斯太太时，还收到了她送的鲜花。伊妮德是作家重点塑造的一名女性，她明白，久病且知道自己要死的人，对健康的人有一种敌意和憎恨。伊妮德听说这个谋杀的故事之后反而对鲁珀特有了一些生理幻想，于是她用加倍的劳动来惩罚自己……
如《文学评论》评价门罗的小说：门罗是描述日常生活节奏的伟大作家——食物、尴尬、衣服、衰老、性、生儿育女。所有的生活，以及所有伟大的小说，都有可能与混乱和灾难相结合的元素。门罗总是对“正常”的纹理和剪开它的剪刀感兴趣。她依然精准地观察和记录着世俗的日常生活，充满爱意地描述了人类的生命转瞬即逝，和那些不时被灾难打断的瞬间。
在这本书中，艾丽丝•门罗以汹涌的笔触，描摹桀骜不驯、古怪放肆、难以捉摸的女人们的生活，书写她们生命中那些激烈震荡的情形。谋杀、欲梦、越轨、畸恋……八个对爱生疑的时刻，八种甘心坠毁的错误。面对眼前生活的消磨和另一种可能的诱惑，好女人在困顿中骤生清醒，向前坠落。
关注普通人生命中的潮湿
《幸福过了头》是新经典文化出版的另一本门罗的短篇小说集，收录了《多维空间》《虚构》《自由基》等10篇短篇小说。门罗写作这本书时已经到了罹患癌症的晚年，这也是她一生创作的顶点。这些作品又展现了作家的另一面：惊险、刺激、狠辣，她关注普通人的绝境时刻，关注每个人心中下过的那场大雨，也关注那场大雨过后一生中漫长的潮湿。
书名虽然“幸福”，门罗所书写的却是像平地惊雷这样的“暗黑”故事。她用刀刺一般的笔锋，写尽人与人之间的算计。一闪而过的恶念——孩子之间的游戏，演变成溺水事故，只源自一个对视；亲密关系里的操控——丈夫家暴，女人却离不开，默默忍受着，直到一个惨烈的清晨；幸福的幻觉与幻灭——赢得事业最高奖，却无人在意，独自迷失在异国的雪夜……如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评价门罗的小说：表面的体面之下，潜藏着肮脏的罪行、隐秘的欲望和诡异的谣言。情感爆发，成见崩溃，惊喜层出不穷。
《自由基》是门罗的名篇，已经改编成电影。老妇人妮塔刚给去世的先生里奇办完葬礼，他们曾经十分恩爱。其实，妮塔曾经是一名第三者，她破坏了里奇和第一任妻子贝特的婚姻后和他走到了一起。正处于葬礼带来的疲惫和悲伤中时，有个年轻人倏然闯入家中，讲述他自己的故事。这个年轻人是个刚杀了自己父母和姐姐的杀人犯，而他杀人的原因是父母偏爱他智力残疾的姐姐。
妮塔听完年轻人的故事开始恐惧和混乱，不过她还是说，“我明白消灭掉伤害你的人的感觉。”于是她也讲了个故事，她的丈夫曾经爱上另一个女人，还打算为此跟她离婚，她利用了植物中的毒素（自由基）给那个女人下了毒，杀死了她。可以看出来，妮塔改编了丈夫第一任婚姻的故事。妮塔和年轻人完成了秘密交换，她安全了。妮塔默默地对贝特说：亲爱的贝特，里奇死了，而我通过扮演你，救了自己一命。
门罗的小说就是如此，小说的终极主题是人。真实生活以颇为残暴的方式侵扰她笔下的人物，包括谋杀、发疯、死亡、离婚以及各种欺瞒。但当你想着她们的处境时，这些事却带来让人卸下心防的镇静与透彻。
获得欧·亨利奖的华人作家李翊云说，重读门罗的作品是艰难的——它要求读者不畏避生活。“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我都会重读门罗的作品，她笔下的人物也继续生活，经历或大或小的灾难、可感知或不可感知的困扰。小说中人物的生活并不比我的生活更无解，也并不比我的生活更轻易。”
这或许就是门罗的小说，不仅是故事，而是生活。
记者:徐敏 编辑:徐征 校对:刘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