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儿子死了，以后靠谁养老不懂？”

母亲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我瞬间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屋内昏暗的光线中，我看到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屑和失望。

“娘，您这话说的......”我艰难地开口，声音颤抖。

“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侄子春阳要买房，需要三十万首付。你作为长辈，不应该帮衬一下？”母亲的语气愈发严厉。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怒火和悲伤。六十三年的岁月如潮水般涌来，往事历历在目。

我，赵长河，生于1961年，来自湘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作为家中长子，我从小就背负着“长兄如父”的重担。

“娘，您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我试图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在父母眼中，我永远都是那个应该为弟弟妹妹牺牲一切的长子。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长河啊，你也不小了。你想想，要是没有人照顾你，你老了怎么办？春阳买了房，以后不就能照顾你了吗？”

我苦笑着摇摇头。母亲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窗外，阴沉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仿佛也在为我逝去的儿子哀悼。我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模糊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儿子小涛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可转眼间却已阴阳两隔。

“爸，您别太伤心了。”儿媳妇小琳轻轻地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杯热茶，“小涛走得太突然，我们谁都没准备好。但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们得坚强起来。”

我接过茶杯，滚烫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心，却温暖不了我冰冷的内心。“小琳啊，你还年轻，带着孩子改嫁吧。我这把老骨头，自己能照顾自己。”

小琳坚定地摇头：“爸，您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又怎么能抛下您？我向您保证，我会好好照顾您和孩子们的。您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会尽孝道的。”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我颤抖着双手，将小琳紧紧搂在怀里。在这个世界上，她和两个孙辈就是我仅剩的亲人了。

回忆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来，发现母亲正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下定决心说出了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娘，对不起。这钱，我是真的拿不出来......”

母亲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你这个不孝子！你弟弟一家子都等着这钱呢！”

我苦笑着摇头，“娘，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吗？我六岁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十二岁就辍学了。”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 1973 年，我刚上完小学六年级。父亲把我叫到堂屋，严肃地说：“长河，你得辍学了。家里没钱供你上学，而且你弟弟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

我懵懂地点头，不敢违抗父亲的决定。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家里的另一个劳动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放牛、砍柴、种地，直到月亮高挂。

“娘，您记得吗？我十八岁那年，弟弟慧文要上初中。您和爹为了凑学费，把我准备相亲用的新衣服都卖了。”我轻声说，眼里闪过一丝苦涩。

母亲避开我的目光，嘴里嘟囔着：“那不是应该的吗？你是哥哥啊。”

我继续说：“二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攒够了钱，想去镇上学开车。可您说妹妹要结婚，需要彩礼钱。我又把钱都给了妹妹。”

母亲沉默不语，但我知道她记得。那些年，我的每一分钱几乎都给了家里。直到二十八岁那年，我才终于结了婚。

“长河，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母亲有些不耐烦，“你现在不是在省城有房子吗？工作也不错，拿出三十万应该不难吧？”

我苦笑着摇头，“娘，您是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和妻子秀兰结婚，三年后，儿子小涛出生。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我们决定离开山村，到省城打工。

那些年，我们吃了太多苦头。刚到省城时，我们住在一间破旧的地下室里，蟑螂老鼠成群。我当搬运工，秀兰在工厂做女工。我们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在城郊买了一套小房子。

“娘，您知道吗？这些年我不知道给慧文寄了多少钱。每次他打电话来，不是孩子要上学，就是老婆要看病。我挣的钱大半都给了他。”我无奈地说。

母亲皱眉，“你弟弟命苦，你不帮谁帮？”

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我呢？我的命就不苦吗？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现在全都......”

我没说完，因为想到了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夜晚。那天晚上，警察打来电话，说小涛出了车祸。等我赶到医院时，儿子已经走了。

半年后，秀兰也因悲伤过度离世。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最亲的人，只剩下小琳和两个孙辈相依为命。

“娘，我现在的钱都是留给孙子孙女的。”我平静地说，“他们还小，以后上学、结婚都需要用钱。”

母亲不依不饶，“你孙子孙女不是有你儿媳妇养着吗？你儿媳妇是独生女，她爸妈会帮的，不用你管，春阳才是你亲侄子啊！”

我猛地站起身，怒火中烧，“您这话什么意思？小琳把我当作亲生父亲孝敬，两个孩子更是我的心头肉。难道血缘关系就一定比感情深厚吗？”

母亲被我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但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你这个不孝子！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连这点钱都不愿意出？”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娘，这钱我是真的拿不出来。您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立个遗嘱，把所有财产都留给孙子孙女。”

母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你...你这个白眼狼！我看你以后有没有好下场！”说完，她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我瘫坐在沙发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窗外，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知道，我的选择可能会让我失去最后的亲人，但我别无选择。

晚上，小琳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十岁的小雨和八岁的小阳一进门就扑到我怀里。

“爷爷，您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小雨关切地问。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爷爷只是有点累了。”

小琳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爸，是不是奶奶他们又来了？”

我点点头，把下午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小琳听完，眼圈有些发红。

“爸，您别难过。您对我们这么好，我们怎么可能不管您呢？”小琳握住我的手，真诚地说，“我向您保证，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照顾您的。您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拍了拍小琳的手。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律师，立下了遗嘱。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小琳和两个孩子。

消息很快传到了老家。弟弟慧文打来电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爹妈对你多好，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人了？”慧文气急败坏地说。

我平静地回答：“慧文，这些年我帮了你多少，你心里清楚。现在我老了，只想安享晚年。你要是不服气，就自己努力去吧。”

慧文还想说什么，我直接挂断了电话。从那天起，老家的亲戚们一个接一个地打来电话，有劝说的，有指责的，甚至还有威胁的。我统统置之不理。

一个月后的周末，小琳带着孩子们陪我去了趟公园。阳光明媚，微风和煦。看着孙子孙女在草地上欢快地奔跑，我心里满是温暖。

“爸，您不后悔吗？”小琳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坚定地说：“不后悔。你们才是我最亲的人。”

小琳眼里噙着泪水，紧紧地抱住了我。我知道，这个选择或许会让我失去一些所谓的“亲人”，但我得到的，是真正的家人。

夕阳西下，我们一家人并肩而行。我不再回头，只是坚定地向前走。我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波折，但只要有他们在身边，我就无所畏惧。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家人的定义不在于血缘，而在于那份真挚的情感和相互的责任。我，赵长河，63 岁的我，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