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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两天就过年了，76岁的退休老支书东窝棚村李志刚在屋里屋外走了很多遍，他一会儿看看房顶，一会儿看看院子，睁着他那耷拉下来的三角眼，仔细地查看着。
可能是今天的阳光太强，也可能是他看得太认真，看着看着眼睛就重影了，还流出了眼泪。
“这眼睛是真不行了，看东西就像盖了一个罩子，朦朦胧胧的。赶明得和丫头说说，让她带我去医院瞧瞧。”他边用袄袖子擦着眼睛，边自己唠叨着。
自从十年前老伴去世后，家里就剩他自己，他就养成了自言自语的毛病。实在憋急眼了，他就和他的骡子说几句。可惜呀，那个倔家伙，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你一说，它就“阿，阿”的叫，弄得像谁欺负它似的。
和他的大公鸡说吧，就更气人了。它脖子上当毛都立起来，翅膀扎楞着，像要与人干仗的圣斗士。
和他那两头懒猪说吧，就更闹心了，两个懒东西，往那一趴，懒洋洋地，就跟没听着一样。说多了，人家还吼你几声。
还是他的大黄狗好呀，屋前屋后跟着他，舌头伸着，尾巴摇着，还不时地用它的利牙咬住他的裤腿，用它的脑袋蹭蹭。也只有它懂志刚老头的孤独吧！
今天志刚一大早就换了新衣服，两个儿子给他打电话说今年回来陪他过年，他估计就这一两天了，一想到能见到几年未见的儿子，还能看到孙子孙女，老爷子就高兴得合不上嘴。它那像核桃皮的老脸，今天看着都比每天有光泽，这是它掰了窗台上的芦荟，用里面的汁液抹的。
他前几天看手机，那视频里的医生说擦芦荟脸可以细腻白皙。他看看自己这粗糙的脸，怕儿子担心，就抹了好几层芦荟。
果然，视频上说得不假，他就擦了两天，自己摸着脸都比以前软和滑溜了。
他背着手去了院子。院子西面放着一口大缸，他买的年货都放里面了。有自己杀的鸡和鹅，还有早就买的排骨、牛肉、羊腿和大虾。
满满的一大缸，都是他给孩子们买的，杀的，就等着孩子们回来好做给他们吃。
本来几年前老儿子就给他买了一台海尔冰箱，可那玩意费电。他只有夏天才用，冬天他就用他祖传的这个天然大冰箱大肚缸，啥东西放里都能冻上。
今年，听说孩子们回来，他又做了一个年豆腐，还包了一百多个粘豆包，这可都是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
志刚穿着新衣，背着手，绕着大肚缸看一遍，哼着小曲往院子外面走，他昨天和老猪吵架了，今天得再去看看他们。
可能人心情一好看啥都好，他觉得今天这黑毛懒猪也比平时顺眼。他拿起旁边的猪粮，往里扔了一勺子，好心情地说：“老伙计，我今天心情高兴呀！我两个儿子今年都回来，回来陪我过年。我呀，是真想他们啦！老大还好，我隔几个月还能看到，老三在深圳，太远了，我都有三年没见到他了，也不知这臭小子做了爹后，出息了没？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的话唠，惹人精。”
两头黑猪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欢欣，站起来，跟哼唧唧地往他跟前凑，他拿出身边的猪粮又喂了起来。一人两猪，看着就像一家人，和睦温馨极了。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这是老三给他设置的独有铃声。他接通电话，还没等老三开口，就开心地问：“老三，你到哪了？上车了吗？”
电话那端的老三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结结巴巴开口：“爸，我没有买到机票，目前还在抢……”
老三还在解释着自己来不了的原因，志刚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连没血色的嘴唇都在发颤。
他稳住情绪，故作无所谓的说：“夹不了就来不了啦，你们在家，可不能糊弄，也做点好吃的。”
“嗯，一大缸好吃的呢！我慢慢吃，我慢慢吃……”
志刚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自己都和老儿子说了些啥话，心里空空的放下了电话。心想：还好，还有大儿子，他们一家几口人也该从省城往回返了。
对了，大儿子这会儿也该上车了，再有三个多小时，老大一家五口人就能到了，到时，家里就热闹了。不行，我得煮骨头去，上次我的小曾孙还在电话里说要吃太爷爷煮的大骨头了，这就煮上，让他们到屋就吃。
他一路小跑地去院里抱了一小捆柴火，又拿了一把稻草做引柴，往锅里添点水，就点着了火。
他还记得孩子们小时，每年这一天他和妻子都会给他们煮骨头，三个小脑袋围在锅旁，就像三个贪吃的小袋鼠，馋得连头都不抬。
志刚笑眯眯地添着柴火，闻着肉香，等着老大一家。
十二点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有点儿不敢接，可又一想，要是老大吩咐他买啥的呢，不就错过了。于是，他接通了电话。
大儿子在那边语气抱歉地说：“爸，抱歉我们不能回家陪您过年了。本来我们都拉着行李走了，孩子姥爷那边打来电话，孩子姥姥摔得昏迷不醒，刚做完手术，我们暂时离不开……”
“好，爸知道了，你们好好照顾你丈母娘，爸这年货啥都有，想吃啥我做啥。
放下电话，志刚强装的无所谓彻底泄气了，一下子瘫在了灶口的地上。
几天后，大儿子小儿子给志刚打电话，始终没人接听。大儿子不放心，给住县城的堂弟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回屯看看。
结果，当堂弟来到志刚家，才发现他的大伯身子弓在灶台边，浑身僵硬，已去世多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