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7日,军统特务头子戴笠坐飞机飞往上海途中不知所踪。坐镇重庆的毛人凤指挥电讯人员忙了一个通宵,都没有收到戴笠的消息,于是跑去向蒋介石报告。蒋介石非常着急,立刻亲自打电话询问戴笠所乘飞机的下落,得到的结果却是已经失去联系。
蒋介石一面派人安排飞机沿途搜寻,一面让毛人凤安排一个将级大特务携带一部无线电台、一个报务员、一个外科医生及药品等乘飞机到一些可能降落的解放区上空去寻找。
毛人凤于3月18日上午,召集在重庆的降级大特务二十多人开紧急会议。然而,当大家听说可能要去到共产党控制的地区时,都一声不响,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冒生命危险。毛人凤一再恳切说明,这是蒋介石亲自交代的,没人去不但无法跟老蒋交代,还显得军统负责人胆小怕死。
然而,任凭毛人凤说得声泪俱下,这些平时耀武扬威的大特务们,全都不为所动。在场的人只是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会场一时间陷入可怕的沉默。这样的沉默,持续了足足有半个钟头。终于,军统总务处少将处长沈醉站了出来,毛人凤激动地紧紧握住沈醉的手,终于可以跟蒋介石交差了。
就在沈醉简单地练习了跳伞,准备动身前往时,戴笠已经失事身亡的消息传来,沈醉的任务便由搜寻变成了收尸。当戴笠的尸体被找到时,已经在大雨中暴尸三天三夜。戴笠在世时,常常夸口军统的情报网不仅遍布全国,还普及全球五大洲,结果自己被摔死后,在特务密布如麻的南京周边地区,暴尸三天之后才被人发现。
戴笠生前作恶多端,恨他的人数不胜数,为了让他免遭鞭尸,沈醉在安葬他时,特地将水泥炭渣搅拌灌在墓穴内,使棺木跟整个墓穴凝结为一大块,这样就不容易把棺木打开了。埋葬了戴笠,也算是沈醉跟这位凶狠残暴的军统大魔头的告别,只是戴笠施加给他的影响,却还远未淡去。
这篇文章,就来探寻一下沈醉这位曾经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跟他的“老板”,军统大魔头戴笠之间的渊源。
说起沈醉跟戴笠的渊源,就不得不先说他的姐夫余乐醒。余乐醒曾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曾跟周总理等人一起去法国留学,攻读化学与机械专业。期间被组织安排到苏联学习情报业务。归国后任黄埔军校教官,与沈醉的大姐沈景辉结为伉俪。北伐时,余乐醒曾担任叶挺独立团的团教导员,并作为前委之一参加了南昌起义。
南昌起义失败,很多革命意志不坚定的人选择了当逃兵,余乐醒就是其中之一。他在逃离部队后,还曾给周总理写信,表示愿意接受处罚,却再也没有和组织联络,成了脱党分子。1932年春,军统前身复兴社特务处成立,余乐醒出人意料出现在戴笠的特务处之中,并迅速成为其得力干将,负责整个上海地区的工作。
余乐醒跟沈景辉结婚的时候,沈醉才十二三岁。当北伐军开进长沙时,沈醉蹦蹦跳跳地跟在队伍旁边,跑前跑后,端茶递水,在剪着短发、身着灰色军装的女兵中,寻找着作为随军医生的姐姐。然后,他会领着同学到家中,冲着地主身份的父亲高喊“打倒土豪劣绅”!他为姐姐参加革命部队而自豪,为父亲靠房产、地租生活而羞耻。他也崇拜自己的姐夫余乐醒。
1932年初,18岁的沈醉在长沙文艺中学上初中,因跟高年级同学一起闹学潮,被开除出校门。他毅然决定离家出走,去上海投奔姐姐、姐夫。当他赶到上海时,余乐醒已经是复兴社特务处上海特区区长。
在余乐醒的指引下,沈醉填了一张表,加入了戴笠的特务组织。沈醉在姐夫余乐醒身边当了个联络员,负责给上海特区管辖的四个情报组送文件、取情报。一次,沈醉奉命去杭州警官学校给戴笠送信。戴笠看完了信,微笑着打量眼前这个“生瓜蛋”,个子高大,眼睛里透着机灵,精神抖擞,肌肉结实有力,是个特工材料。
蒋介石很早就着手建立特务系统,最初替他搞情报的都是黄埔一二期毕业的,戴笠以黄埔六期生的身份掌管复兴社特务处,其资历很难服众。即便在特务处内部,也有些人资历比戴笠老,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戴笠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急需培养心腹。他在杭州警官学校办了一个特训班,自己兼任特训班特派员,办公室就设在警官学校里
戴笠见到沈醉,一改往日对部下严肃的形象,跟他聊了很多。戴笠称自己的儿子跟沈醉同岁,正在上海读大学,邀请沈醉和他儿子放假一起到南京去玩。沈醉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老板能和他谈那么长的时间。他被戴笠“慧眼”所识,19岁便被提拔为法租界情报组长。
情报组成员成分复杂,他们有的是黄埔学生,有的是土匪出身,而沈醉只是一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19岁青年,要管这些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但戴笠明确表示就是要锻炼他,不干不行,沈醉也只能硬着头皮走马上任。
沈醉努力钻研,苦练技术,很快便熟练掌握了驾驶汽车、摩托车、汽艇、照相等技术;在擒拿、格斗、绑架、射击等方面都是能手;在侦破一些疑难的刑事大案、要案方面也很有一套。为了搞情报,他干过消防员,也曾伪装成湖南湘光通讯社驻沪办事处记者。戴笠见到沈醉如此能干,对他更加赏识。
为了把沈醉塑造成一个完完全全效忠自己、效忠蒋介石,能文能武,能打能杀的全才,戴笠可谓是煞费苦心。他不放过任何磨炼沈醉胆量和能力的机会,也不放过任何向沈醉灌输忠于领袖的机会。当然,戴笠也不会满足于沈醉仅仅搞一些情报,还必须得将他磨炼成跟自己一样心狠手辣的人才行。
1933年底,戴笠奉命去厦门策反福建反蒋政府,特意将沈醉带在身边,去“开开眼界”。尽管戴笠在策反工作上的表现,比不上蒋介石配给他的助手郑介民,但他一路上给沈醉的“言传身教”显然起到了极大的效果。回到上海后,戴笠就交给沈醉一项他此前从未接触过的任务——暗杀。
沈醉平生第一次暗杀,是从自己人开始的。他的情报组有一名组员叫胡继业,是个双面间谍。戴笠说:“这种害群之马必须除掉!这次你亲自干!” 沈醉虽然害怕,也只好到特务行动组去领“特别费”和杀人武器——一根削得又薄又尖的竹刀,刀尖上沾着剧毒,只要碰破一点点皮就别想活。
起初,沈醉也曾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想起离家时母亲对他说,“一个人可以不做官,但要做人”,他一度想要扔掉钱和刀,然后逃跑。可当他想到自己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年轻人,可以得到如此高的权位,领到那么多的薪水,就犹豫了。最后,他给自己的良心找了一个“为国除奸”的“避难所”,决定采取行动。
一天清晨,沈醉趁胡继业的妻子外出买菜的机会,潜入胡家,将那把竹刀插在了胡继业的屁股上,然后拔腿就跑。戴笠夸他干得漂亮,赏给他一大笔钱,还让他兼任了法租界行动组组长。不久后,戴笠又升沈醉做了淞沪警备司令部侦察大队少校行动组组长。此时的沈醉,还不满20岁。
有了第一次暗杀经验的沈醉,凭借着自己一身武艺及胆大细心的特质,成为了军统数一数二的王牌杀手。他参与暗杀过的进步人士不计其数,甚至蒋介石一度想要暗杀宋庆龄时,戴笠安排执行任务的也是沈醉。甚至到1949年,蒋介石想要刺杀李宗仁,还特地将远在云南担任站长的沈醉叫到南京,接替叶翔之负责暗杀任务。
得到戴笠如此重用,沈醉执行起他的指令也是毫不含糊,一门心思思索如何抓捕共产党员。在一次追捕过程中,沈醉被人从楼上推下来,左眼球被一根竹竿挑了出来,戴笠闻讯,特意派人请了最好的德国眼科医生为沈醉动手术,终于把沈醉从死神手上抢救了过来。
为了报答戴笠的救命之恩,沈醉将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更加疯狂地追捕共产党员,也因此更加受到戴笠宠信。1941年到1942年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就让沈醉连升了三级,从重庆警察局侦缉大队长到重庆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督察长、副处长,继而又晋升为军统总务处少将处长。当年,沈醉年仅28岁,这在军统局是绝无仅有的。
若不是戴笠的宠信,以沈醉的年龄、资历和家庭背景,都不可能提升得如此之快。要知道,沈醉当年投靠的姐夫余乐醒,因为到越南刺杀汪精卫失败,回国后已经失去了在军统的位置,被戴笠安排到主要从事军事运输的西南运输处工作。不久后,余乐醒还因贪污被举报,戴笠派去处理的正是沈醉。
戴笠坠机身亡后,沈醉的特务生涯还在继续。只是没有了戴笠,一度被视为接班人的他很快就遭到毛人凤的猜忌,被调任军统云南站站长,昔日部下徐远举跟周养浩相继成为其顶头上司。
沈醉仍在反革命的道路上大踏步前进,白公馆、渣滓洞烈士们的鲜血,也沾满了他的双手;张蔚林、张露萍等七位打进军统内部的英雄,被他杀害在息烽快活岭。暗杀爱国将领杨杰,他是蒋介石首要的人选。如果不是被策划云南起义的卢汉扣留,升任为国明党中将游击司令的沈醉,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反革命行径。
卢汉阻止了沈醉滑向更深的深渊,共产党则彻底救赎了他。沈醉怎么也想不到,他曾经对共产党犯下过那样的累累罪行,竟然没有被枪毙。蒋介石政府得知沈醉被捕后,都迫不及待地向外宣布他已经被共产党枪毙了。结果让所有人意外,沈醉不仅没被枪毙,还在经过11年的改造后,于1960年获得了特赦。他是第一个获得特赦的国民党特务头子。
获得特赦后,沈醉买了两本以他为原型的小说《红岩》,一本留给自己,一本送给了尚在狱中的徐远举。他们两人都是书中特务头子的原型,曾一起对爱国人士犯下血腥罪行。沈醉还不断地为当年被他杀害的张蔚林、张露萍等七位烈士呼吁平反。除此之外,沈醉几乎用整个下半生在记录他本人及军统,尤其是戴笠所犯下的罪行。
1961年初,周恩来、陈毅等在中南海接见了特赦战犯,沈醉也在其中。
周恩来对沈醉说:你在军统那么多年,跟在戴笠身边那么久,你把军统的种种内幕如实写出来。不论是你自己干过的,或是看到和听到的那些阻碍革命、屠杀革命人士等等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可以揭露出来,让后人知道革命的艰难和反革命的残暴,使大家懂得革命胜利来之不易,是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前仆后继,艰苦奋斗几十年,牺牲多少人才换来今天的红色江山。你如实地把这些写出来。这就对后人起了反面教员的作用,就是做了对人民有益的工作。写这些东西一定要真实,不要有顾虑,过去没有交代的,现在写出来,也等于补充交待,政府不会追究;同时也不要害怕,不要避讳,知道什么就写什么。
陈毅也在一旁说:写历史资料,要求真实,不求全面,知道一点写一点。不能像写小说一样,可以由自己创作出来,更不能把道听途说的东西也写上去,一定要写亲身经历和亲见亲闻的真实材料。
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与原国民党军政人员合影。
沈醉把周恩来和陈毅的话记在心里,很快就付诸了行动。不久,他就写好了《我所知道的戴笠》,并作为内部资料出版。1962年,周恩来再次见到沈醉,对他说:你写的那本书,害得我看了整整一个晚上没睡觉。主要是你讲了真话,吸引了我。周恩来还告诉沈醉,他以前对戴笠的情况也了解一些,但还是有好多事情连接不上。看了沈醉写的东西后,他才恍然大悟。
周恩来的鼓励和肯定更加坚定了沈醉的信心,他夜以继日地工作,把真实撰写历史资料、“存史育人”作为后半生的奋斗目标。先后撰写出版了《我所知道的戴笠》《军统内幕》《我这三十年》《魔窟生涯》等长篇回忆录,用自己的经历警诫世人,对青年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沈醉心里清楚戴笠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他曾对国家,对人民犯下过怎样不可饶恕的罪行,也心甘情愿将这些罪行一一揭露出来。但在沈醉的内心深处,始终还是对沈醉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据其女儿沈美娟讲述,沈醉在每一年戴笠的忌日,都会在心里或日记上悼念一番。
1964年,沈醉跟众人一起前往南京拜谒中山陵时,还曾偷偷去了一趟戴笠的墓地去祭拜。只不过当年他亲自用水泥浇筑的墓地,早已被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