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明,四十二岁。家里一儿一女,儿子刚上高中,女儿在小学五年级。说实话,日子没什么大起大落,平淡如水。我是工厂的技术员,成天在机器旁边待着。工资不高但也算稳定,虽说攒不下什么大钱,生活倒也过得去。老婆小芸比我小两岁,做着家政,早出晚归的。她人长得清秀,性格温柔,不爱张扬,平时也不多话。日子一天天过下来,有什么事大家心照不宣,有意见都是嘴里说一说,事情过去也就翻篇了。我和她结婚十多年,彼此间也没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就这么老老实实过着,直到去年春节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天,我在客厅看着电视,忽然听见她的手机响了。我随手接过,听到一个沙哑的男声,有点老,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他那儿。我心里不舒服,忍不住问她:“谁啊?”
她有点不自然,说是个老客户,六十多岁,独居老人,家里有很多事都靠她帮忙。
我半信半疑:“一个老头,有那么多事需要你帮?他家是不是都包你了?”
小芸听完没说话,眼睛低着,像是在思考什么。我看她不理我,心里越发别扭,话就冲了出来:“咱们俩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一个花甲老头,有啥特别的?”
她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他人好,做事也有分寸,你别多想。”
她这句话一出,我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是对我越来越冷淡了,我感觉得到,不仅是生活中的关心少了,连日常话都懒得跟我多说。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压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后来几次,我见她有时会在家发呆,对孩子的事也不上心。终于有一次,我直接跟她挑明:“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她沉默了一会儿,嘴唇抿了抿:“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什么事情?”我追问。
她摇了摇头,不再搭理我,转身去厨房忙了。我站在那儿,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好像离我们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接下来几天,我心里开始发慌,连工作的时候也老走神,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忍了几天,终于没忍住找朋友老王聊了聊。他在我们厂子里干了二十多年,人虽普通,但很会看人。我把事情一说,他皱眉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她跟那老头儿真的不只是工作关系?”
我听了心里一惊,忍不住反驳:“那不可能吧?她只是去帮忙,没别的。”
老王点了根烟,慢悠悠地说:“你啊,别太天真。女人要是看上一个人,年龄根本不是问题。你说,她平时不怎么出去玩,这一回一回的跑,傻子都知道不对劲。”
我愣住了,心里翻腾着,想不通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能有什么魅力。眼看着心里越发压抑,我回家后又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她听了,愣了一下,然后避开我的目光,只轻轻说了句:“明哥,不是你不好。只是,有些东西你不明白。”她这句话把我整得晕头转向,彻底懵了。
没几天,小芸又要去那个老头家。我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作了出来:“你到底在搞什么?一个老头,你去他家这么勤,不怕街坊邻居说闲话?”
她一愣,看着我,目光里透出一种莫名的坚定:“他一个人挺孤单的,我不帮他,谁帮他?”
我气得嗓子发紧:“难道只有你能帮他?他找别人不行?”
她沉默了,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别人没有我那么了解他。”
“你到底了解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你一个结了婚的人,跑去伺候一个老头,算什么事!”
她眼里竟然泛起泪光,压低声音说:“他一个人挺不容易的。要不是我,他连日常都过不下去。”
我听得火冒三丈:“你别说得好像我拖累了你一样!”
她低头不再说话,转身走进卧室。那天晚上,我们彼此一句话没说,心里全是隔阂。我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她的话。
接下来的几周,她更加冷淡,对孩子的关心也少了。我这才真切地感觉到她的心不在家里。我再也忍不住,拎了件外套,直接找到她的那个老客户家门口。
敲门后,一个老头开了门。他脸上满是皱纹,头发花白,看上去比我想象中还要苍老。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丝微笑:“你是小芸的丈夫吧?”
我点了点头,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她是个好姑娘。我年纪大了,没什么亲人,身体也不好,生活上确实多亏了她的帮忙。”我沉默片刻,心里的疑虑并没有减轻半分:“她照顾你,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别的?”
他笑了笑,眼神里透出一丝怅然:“人到我这个年纪,什么念头都有过。但我知道,她对我是出于善意,而不是其他。我理解你们夫妻间的难处,但我不会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他的眼神诚恳,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奈。我站在他面前,突然觉得自己的质问是多余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回到家,小芸看到我一脸阴沉,迟疑地问:“你去找过他了?”
我点点头,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忙活着。我坐在沙发上,盯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从那天起,我整个人都陷入了矛盾里,心里头越发堵得慌。白天在工厂干活儿,脑子里乱成一团,晚上回家,看见小芸的背影,心里的疑虑更是加深了。我每次试图开口问点什么,她都不愿多解释,弄得我越发心慌。
一天晚上,我实在忍不住了,跟她摊了牌。眼神直盯着她:“小芸,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是不是觉得家里过不下去了?”
她低头不语,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家里没什么不好,是我自己心里乱。”
“什么乱?”我咬着牙问。
她眼神躲闪,语气里透着一丝疲惫:“那老头儿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我每次过去看他,心里踏实。”
我冷笑:“你跑去照顾个陌生老头,自己心里踏实,那我和孩子算什么?”
她沉默着,眼睛直视我:“明哥,你真知道我这几年过得什么日子吗?”
我一怔,突然哑口无言。我们这十多年来日子确实不算轻松,我忙着挣钱,孩子还小,生活琐事几乎都是她在管。我想说什么,却发现根本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那一刻,我的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泄了气,转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无奈。我盯着她,心里压抑极了:“小芸,我就问一句,那老头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她没看我,轻轻点了点头,低声说:“他把我当亲人一样,我也一样。我每次见他,都觉得一种说不出来的安稳。”
听到她这话,我只觉得心口像被掏空了。没再说什么,独自出了门,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夜风吹过来,冷得刺骨。我想不通,我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会在这个年纪,输给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几天后,我照例回家,却发现小芸不在,连家务也没做完。打她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脑子里飞快闪过各种可能性,忍不住拨了几个朋友的电话,找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她的人影。
等到她终于回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她一进门,眼圈红红的,疲惫不堪。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去哪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他生病了,挺严重的,今天折腾了一整天。”
我听完,心头那股无名火蹭地一下燃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你一个大半夜跑去照顾个外人,不管家里?你还把家当成家吗?”她抬头看着我,眼里透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执拗:“我去照顾他,不是外人。要是换成你,谁不在乎家里的人,还算个亲人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心里。我站在那里,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自那天后,小芸对我更冷淡了,常常早出晚归,跟我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一提那个老头的事,她就脸色不对,也没心思跟我多聊。孩子们也察觉了我们之间的冷淡,开始变得安静起来,家里顿时多了几分压抑。
有一次周末,小芸把老头儿请到家里来吃饭,说是要感谢一下他。我心里不自在,但也没拒绝,想着吃顿饭也能把这事弄明白。老头进门时,步履蹒跚,穿着一件旧夹克,手上还拎着一包水果。他一进来,看到我们全家人,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欣慰。
吃饭的时候,老头儿跟我们聊起他的过去,说年轻时丧偶,一个人带着儿子长大,结果后来儿子出了意外,自己就彻底孤身一人了。说到这里,老头儿叹了口气,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
小芸在一旁低头默默听着,脸上闪过一丝心疼的神色。我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味道。老头儿离开后,小芸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门口。我忍不住问她:“他真有那么让你放不下?”她转过头,看着我,语气平静却又带着坚定:“他是我心里唯一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这么孤独下去。”
我被她的话怔住了。明明我们结婚多年,明明我们有孩子,她却说别人是她唯一的亲人。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并没有真正走进她的内心。我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共同生活的搭档,而不是她情感的归宿。
晚上,我失眠了,心里压着一股巨大的失落。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婚姻里输得如此彻底。后来几天,我一反常态地冷静下来,不再对小芸过问太多,但心里却多了一层疏离感。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
一个月后,小芸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看老头,我没拦着,心里却不由得酸楚。她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张照片,是老头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书架上。那一刻,我彻底明白,她对这个人有种难以割舍的依恋,这种情感,我根本插不进去。
几天后,老头病情加重,住进了医院。小芸日夜守在医院,照顾得无微不至,几乎把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其中。我知道,心里再多的不满也没法改变她的决定。孩子们也不敢多问,只是安静地看着我们。
老头病危那天晚上,我陪着小芸一起待在医院。她握着老头的手,泪水忍不住地滑落。老头看着她,轻轻地笑了笑:“小芸啊,这辈子,谢谢你。”
她泣不成声:“叔,您别说了,您养我,我这辈子都欠您的情。”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原来这个老头儿,是她年少时收留她、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的人,她心里的亲人,始终都是他。我心中那股酸涩渐渐消散,只剩下深深的理解和歉意。
老头去世后,小芸带着孩子们一起送他最后一程。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安静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她的坚韧和不舍。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话没说,只是紧紧拉着孩子们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回到家,我轻轻拥抱住她,第一次放下了所有的猜疑和成见。我明白,她心里的亲情是我无法替代的,但我可以陪在她身边,给她应有的理解和温暖。
她抬头看着我,眼里含着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们彼此多了几分默契,不再是表面上的夫妻,而是真正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