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货郎陈廷贤为红二十五军长征带路巧突卢氏重围入陕的故事在卢氏早已家喻户晓,在全国也广为流传,他的事迹被载入红二十五战史之中,并因此被称为“军史布衣第一人”。他偶然间改变了红二十五军的命运,而他的命运也由此改变,并随着他的影响力的不断加深,更多人更多地方的命运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改变,由一个小人物带动的风轮正朝着有光的方向越变越亮。这位“布衣向导”用行动证明:历史洪流中,每一个普通人的选择都可能影响时代走向。他的故事不仅是对军民情深的生动诠释,更提醒后人铭记那些默默无闻却托起历史巨轮的无名英雄。没有什么不可能,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托举时代。本文旨在全面系统详实地记述陈廷贤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期望读者能从平凡中体会信念的力量,精神的可贵。由于本人水平有限,文中未免有许多不妥之处,敬请各位老师专家斧正!
开篇颂
沁园春·军史布衣陈廷贤巍巍熊耳,冽冽水寒,烽火连天。 忆布衣陈老,心怀家国;军史留名,义薄云天。 赤胆忠心,披荆斩棘,伏牛征途不畏艰。 凭肝胆,救红军将士,功耀山川。 当年战火硝烟,看百姓英雄写壮篇。 叹廷贤一介,布衣草履;胸怀大义,力挽狂澜。 智勇双全,舍生忘死,热血丹心照史篇。 今追忆,颂英魂不朽,浩气长传! ——谨以此词致敬军史布衣英雄陈廷贤
2025年新年伊始,作者怀着对“军史布衣”陈廷贤老人家的无限崇敬和对他传奇人生的极大好奇,在一个温暖的冬日午后,如约走进陈老先生后人的家中,用整整9个小时,追忆陈老平凡而又伟大的一生。
陈廷贤(1911.11.15-1984.1.12)
(一) 穷人孩子早当家
1911年10月15日(农历),陈廷贤出生在山西晋城市泽州县水东乡长阴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中,父母均是老实厚道的农民,弟兄5人,陈廷贤在家中排行老四,小名“喜孩”,大家便叫他陈老四或“喜孩”。当时处于兵荒马乱,军阀混战,家境十分贫寒,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两个哥哥被饿死,五弟被迫送姨娘抚养,想上学更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活命,1924年才13岁的他求堂哥陈金生带他外出谋生。他随堂哥开始在山西南边的运城下井挖盐,后来挑八股绳贩盐。往返于黄河南岸豫西卢氏县一带。个子瘦小的陈廷贤干起活来却有板有眼,无论是下井挖盐还是挑八股绳贩盐,陈廷贤都从不叫苦叫累,只闷着头子干活。几年下来,他养成了常人难及的吃苦耐劳的性格,也在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中炼就了一身钢铁筋骨。
(二)背井离乡到卢氏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山西连年灾害,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为了生计,17岁的陈廷贤只身随逃荒人群渡过黄河,来到了河南西南边陲的卢氏县城。卢氏县位于豫陕交界,向西可入陕,向东可进入中原,是连接东西的重要通道,战略位置十分重要。陈廷贤逃荒到卢氏县城后,就在当地一家糕点铺子当伙计,晚上做糕点,白天就挑着货郎担子,摇着个拨浪鼓儿,四乡奔走叫卖,有集就去赶集,没集就走村串户。他踏实肯干,为人诚实厚道,做买卖既实在又灵活,颇得店铺老板的赏识。
陈廷贤一米六几的中等个头,腿脚郎利,清瘦的身材显得十分精干。他常年累月挑着货郎担奔波在卢氏八百里的群山之中,四山八乡走个遍,人熟地更熟。卢氏属伏牛山区,境内层峦叠嶂,峰岭连绵,河流纵横,大小河流2000多条,山峰4000多座,道路崎岖不平,为了能抄上近路,他经常走羊肠小道,攀登悬崖峭壁,涉小溪淌河流,卢氏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都被他无数次地用脚步丈量,旮旮旯旯山庄店铺没有他不晓得的。经过七、八年时间的日积月累,他不但成了卢氏县的一个“活地图”,也炼就了日行百里而轻松自如的一双“飞毛腿”。
陈廷贤常年游走在豫陕边界和卢氏的城乡各地,对各地的人情世故和发生的新鲜事、新奇事也都耳熟能详。他生性正直、善良、热情,又侠肝义胆,常常在游乡时遇到一些沿途百姓饥饿贫困或困难之事,他都会出手相助。他的悲悯与正义发于本心,又来自于长期的在外奔波。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卢氏和豫陕边界自然条件十分恶劣,人民生活极其贫困,再加上匪患不断,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常常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特别是1932年11月贺龙率领的红三军转战卢氏时,红军严明的纪律和爱护穷人的行为他不但看到了,也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底。对比国民党和地方民团平日里不是抓兵就是要钱,嚣张跋扈、欺压百姓的行径,陈廷贤心里早已有了一杆秤。
(三)小货郎巧破铁桶阵
1934年12月4日,陈廷贤像往常一样挑着货郎担去洛河南岸横涧的青山街赶集,到青山街前的大干村时,他遇到了几个问路的年轻人,而这些年轻人都很和气且机敏,买东西也公道,该给多少给多少。他们给陈廷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些年轻人先是问了过路的一些人,问他们是否知道入陕的小道,这些过路人不是摇头,就是说不知道,然后匆匆离开。当他们问到陈廷贤时,陈廷贤毫不犹豫地说:“啥路都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就赶紧把陈廷贤叫到路边仔细地攀谈起来,告诉陈廷贤他们是为穷人打天下的红军队伍,是去陕西那边建立苏维埃政权,组织民众抗日的。当确定他确实知道入陕小道后,他们就请他一起去栾川叫河。陈廷贤也没推辞就从青山大干出发,向南翻过熊耳山从汤河高里坪到栾川叫河,这一趟大约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这要是换成别人恐怕说啥也不会去,一是路程远,又都是山路,几十里路走下来是十分艰辛的;二是去了还不知吉凶,心里也不踏实。但陈廷贤硬是去了,一来他知道了这几个年轻人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部队干事的,他们是好人,他相信他们不会害他,二来他也有这走路的本事,常年炼就的“飞毛腿”对几十公里的翻山越岭他心里根本不惧怕。
横涧乡青山村货郎广场(手枪团遇见陈廷贤的地方)
当他和几个年轻人来到栾川叫河时,他们把他引向部队首长处,陈廷贤见到的是军长程子华,程军长是山西运城人。程子华和陈廷贤一见面就急切地聊起来,当他得知陈廷贤也是山西人,又翻山越岭几十公里来到这里见他时,程子华紧紧握住陈廷贤的手激动地说:“小老乡,你辛苦了!”常年奔波劳累又常常被人欺负的陈廷贤听到这温暖而亲切的乡音,他深深地被感动了。这时,陈廷贤才23岁,当他得知红军队伍原定的从南经朱阳关入陕商洛的路线被国民党封锁,近三千红军将士正走投无路,面临全军覆没、心急如焚,正准备以命相拼时,他自信且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一条很少人知道的入陕小道,我给部队带路。”他还告诉首长,卢氏城里没有敌人的正规部队,可以从卢氏城南与洛河之间的隘路插过去。他的这些话如同春风一般顿时吹散了大家心头积聚的阴霾。而带陈廷贤到叫河的正是红二十五军的手枪团前来寻找当地人带路的侦探人员。
军长程子华
红二十五军长征路线示意图
陈廷贤提供的入陕小道确是与红军原定的入陕道路“背道而驰”,红军原定的是从叫河向西南经汤河、朱阳关、瓦窑沟直插陕西商洛山区,这也是入陕最近的一条大道,最远也不过八九十里路程,一天即可到达。而这个计划却被国民党蒋介石早已预料到并提前三天派重兵封锁。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陈廷贤却大胆且出乎意料地提出了从叫河出发向西北翻姬家岭转文峪大石河再沿水峪河向北,经卢氏县城南向西入陕的新线路。这与原定的方向刚好相反,前者向南,后者则向北。而这条线路却比原定路线距离多了几倍,全程达三百多里,需要时间也更长。但却可以巧妙地绕开敌人的包围圈、铁桶阵。
省委和军首长对陈廷贤提供的线路十分重视,经认真分析后,果断做出决定:采用陈廷贤的建议!根椐陈廷贤提供的入陕路线,经过省委和军队首长的精心研究布署,决定红军主力由陈廷贤带路入陕。具体布署是12月5日晨,红军手枪团分两路行动,一路由手枪团政委宋兴国带领从叫河向南20多公里处的朱阳关岭东“号房子”,并向西向东扩散,大张旗鼓宣传红军要从朱阳关向南入陕,迷惑敌人。另一路则由手枪团团长杜润本带队化妆成百姓在陈廷贤带领下向北探索前进,主力跟随其后。红军主力翻越了姬家岭,来到水峪河流域,陈廷贤带领队伍穿梭在“七十二道水峪河,二十五里脚不干”的文峪大峡谷。大峡谷没有路,大伙儿都是沿河道前行,脚尖在石头和冰尖上跳舞,狭窄之处只有一线天。当时正值严冬,又刚下过大雪,河里水全都结了冰,但由于战士人数多,冰也都被踏破了,有的穿草鞋,有的连草鞋也没有,赤脚行走在冰天雪地里。
文峪大峡谷
为了防止伏击,副军长徐海东亲率先遣队,并派吕清、李金德两个连,各配7挺机枪,率所部沿文峪大峡谷两边的山头行军,居高临下,充当开路先锋,掩护主力顺沟前进。
副军长徐海东
陈廷贤带领手枪团率先来到卢氏县城洛河南岸,为确保了解城中实情,他借口买药潜入城中,再一次证实守城之敌人数只有少量正规军和地方民团。他重又从城返回部队。当晚,部队极其迅速地靠近卢氏县城,沿城南洛河南岸的狭窄小道,静悄悄地神速西去。
守城民团闻得红军过往,早已惊慌失措,把城门封得死死的。城头上,灯笼高悬,火把摇曳,敌军声声呐喊,密集的子弹阵阵向河边射来,其目的是警告红军不要攻城进城。当年洛河两岸还没有桥梁,过洛河要靠小木船摆渡。红军当时是经过县城以南,无意进城攻城,而城中敌军也没有出城堵截,红军主力则迅速从城南洛河南岸通过。
就在主力全部安全经过后,做为后卫的营指导员陈先瑞和两名士兵在过岗台卜象河木板桥时,突然被从南边山上射来的一排排流弹击伤了脚部,跌入河中,他们后被人抬了上来。腿部受伤的陈先瑞当下走不成了路,在独树镇战斗中受伤还未全愈的刘华清将自已骑的小白马让给了陈先瑞骑。红军当晚向西赶到离县城10多里的横涧下柳村至河口一带宿营,军部驻扎在河口南岸山上的望云庵。
陈先瑞
望云庵红军宿营纪念碑
12月6日,从望云庵西进,陈廷贤和手枪团继续在红军主力前面带路,翻过百盘岭(又叫鳖爬岭)和大小蚂蚁岭,沿洛河岸边依山傍水的羊肠小道,向龙驹挺进。龙驹的反动民团武装试图阻击红军前进,却哪里是红军的对手,快速地被尖兵连消灭。红军在龙驹暂停吃饭后,迅速又分多路行进。陈廷贤带领主力则向南翻过大夫岭,经石门,出东茄子河,经香山庙,夜宿官坡庙台。而侧翼红军则从龙驹一路向西,经磨口,夜宿黑沟。7日,陈廷贤带领主力继续西进官坡,官坡民团发现红军后,即鸣枪四散逃窜。红军主力在官坡稍作休整,便直奔兰草,当晚,红军主力在兰草一带宿营,军部则驻扎在兰草街关帝庙里。
12月8日,红二十五军先头部队在陈廷贤的带领下从兰草扑向豫陕交界的要塞铁锁关,很快击溃了守关民团。就在铁锁关红军即将离卢入陕时,军长程子华和政委吴焕先等为感谢陈廷贤的带路救命之恩,要赠给他十元大洋,都被陈廷贤婉拒了。一个普通的生意人,翻山越岭、走村串户为的就是挣钱糊口,但他这次冒着生命危险5天4夜为红军带路却坚决分文不收,此种义举非常人所能为之,令部队将士十分敬佩且感动。政委吴焕先紧紧握着陈廷贤的手感激万分地说:“货郎兄弟,你为红军带出了一条胜利的路,为穷苦老百姓立了大功。等到革命成功以后,我们是忘不了你的,一定感谢你这个货郎兄弟!”
政委吴焕先
为了以后能找到陈廷贤,程子华还专门找来一块布写上证明,并盖上大印。临别时,依依不舍地紧紧握着陈廷贤的手说:“你为红军带路,立了大功,你已是共产党的人了。”陈廷贤虽不识字,但“你已是共产党的人了”这句温暖而亲切的话却深深地留在了他的心中,也因此成为他心中最大的温暖和秘密。
豫陕交界铁锁关陈廷贤与红军首长分别塑像
豫陕交界铁锁关
也正是由于陈廷贤这个卢氏“活地图”的神奇带路,将蒋介石在卢氏朱阳关、五里川、汤河、横涧、黄沙等一带早已设下的铁桶阵彻底打破,蒋介石的军队于六日发现后紧追,却总是晚红军一天,并且红军从龙驹分路行军后,陈廷贤所带主力从双槐树茄子河、香山庙到官坡、兰草却一直未被敌人发现并跟踪,敌军追击的一直是侧翼西进徐家湾的红军部队。由此可见,陈廷贤所带的文峪大峡谷和从龙驹南下再西进路线是完全出乎敌人预料之外的,红军的地图上没有,国民党的地图上也没有,这条线路独独存在陈廷贤的脑子里,脚板下。没有七八年的游乡功力,是找不到这样鲜为人知的入陕小道的。这也是陈廷贤敢于带路的根本所在,胸有成竹应该就是此意。从这里不难看出,陈廷贤不但胆大心细,而且敢于探索和担当,是一个心胸极其宽大而坚定的人,也是一个充满正义和大义之人,对做有意义的事极端热忱。从12月4日至8日,整整5天4夜马不停蹄,每天翻山越岭、扫除反动武装又日行百里,还要随时发现新情况,判断新变化,没有充沛的精力和跋山涉水的超强能力是不可能完成这一历史性挑战的。也正是与红军一同生活行军战斗的5天4夜,让陈廷贤切身感受到了红军是一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他们的严格纪律和革命品质也深深打动和教育了他。尤其是在他为红军带路的途中,红军采取了多种措施掩护和保护他,并给他返回打好了基础。而他能为红军带路突出重围并能成为共产党中的一员,他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红军广场货郎带路雕塑
(四)带路引来杀身祸,被逼无奈返家乡
红军从蒋介石亲自在卢氏安排的包围圈里不翼而飞,巧入陕南,令国民党军队气急败坏,到处在悬赏追查抓捕可能为红军带路的可疑分子。
陈廷贤告别红军又经过两天时间翻山越岭返回卢氏县城后,就将红军首长给他的证明条子秘密隐藏,然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照样去糕点铺干活。可很快他就成了为红军带路的可疑分子,他刚到家不久,民团就气势汹汹地把他抓到城隍庙足足审问了三天三夜,用尽了各种手段折磨拷打,但陈廷贤就是死不承认,并且坚持说自己就是正常下乡游乡做小买卖,根本没遇上他们所说的什么“残匪”。民团见陈廷贤死不承认,又确实拿不出他为红军带路的任何证据,三天之后,在三个担保人的担保下才释放出来。一个二十多岁有活力的年轻人,为红军带路5天4夜精神抖擞,身体强健,回来却被国民党民团抓住折磨得死去活来,浑身是伤。幸好无证据,又有人保,他才拣条活命出来。
保是保出来了,但不等于就万事大吉了,他的言行举止稍有不慎就会再被抓回,若再被抓进去,恐怕就凶多吉少了。因为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要杀头的天大事。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给担保者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杀身之祸,他只好背起行囊,只身一人返回山西老家避避风头。但他心里并不难过,反而很骄傲,他为共产党做了一件大事,他是党的人了。从此他不再迷茫,他要继续做该做的好事。
这次返回山西老家,陈廷贤在老家呆了几年,生活依然十分艰难,山西本来就煤多粮少,又逢连年旱灾,日子更是举步维艰,平常生活难以为继。
(五)重返卢氏,再当乡亲带路人
想着为红军带路的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全国局势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国共合作的抗日统一战线已经形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为红军带路的事可能早已被人淡忘。为了生计,陈廷贤决定重返卢氏。
一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亲戚和乡亲们听说陈廷贤要南下过黄河去卢氏谋生,想着他曾在卢氏呆过很长时间,对卢氏的情况比较熟悉,他想回去一定有生存法子,可能比呆在老家好,于是,纷纷要求和他一同前往卢氏讨生活。他又一次爽快地答应了乡亲们,他也知道这责任不轻,几大家子的前途命运又一次交到了他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这次南下,陈廷贤又成了乡亲们讨生活的领路人,他是帮乡亲们谋好生活而去的。乡亲们也像当年红军那样信任他一样信赖他,成家带口的一起跟着他南下。他凭着年轻力壮,热情友爱,硬是帮乡亲们肩挑担扛翻越太行山、渡过黄河,进入河南后沿着焦枝线向南而行,经过几百公里的长途跋涉再次回到卢氏。他继续在县城做蛋糕买卖,其他亲戚、乡亲也在他帮助下分别在卢氏县城、横涧、文峪、范里等地安居下来。他对卢氏的情结越来越深了。似乎他再次返回,感到十分亲切,他准备定居下来,但似乎又是在等待说不清的什么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他带领山西亲戚老乡们南下卢氏,当时交通十分不便,又是举家搬迁,他敢于并能够带领大家举家南下是需要多么大的胆量、勇气和魄力,这是一种骨子里的自信力量,也是一种骨子里的善良,更是一种渴望乡亲们能讨上口饭,过上好日子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山西乡亲们难以生存,他带领乡亲们南下,就想救他们一条活命,给他们一条生路。就像当年给红军带路一样,他只想帮他们有一条生路,他不图其他任何回报。
(六)日军侵卢毁证据,痴心不改助革命。
陈廷贤重返卢氏后,重操旧业,继续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货郎。他经常回山西老家,1940年他再次返回山西晋城与小他9岁、名叫吉桂枝(1920.6.15--2005.11.29)的晋城同乡结婚,这年陈廷贤已经28岁,与为红军带路已过去六年时间。他的妻子吉桂枝也是个苦命娃,早年丧母,找个人家就为讨口饭吃。吉桂枝不但长得漂亮,还十分贤惠能干。婚后她随陈廷贤一同来到卢氏谋生。
1944年日军攻陷卢氏县城,到处烧杀抢掠,他在县城里住的房子也被日军烧毁了。日军走后,他在被烧毁的房子的废墟里寻找了无数遍,最终也没有找到他藏在房梁上的给红军带路的证明布条。他从此郁郁寡欢,像失去了魂一样难受不堪,也从此有了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不可言状的“心病”。
尽管给红军带路的证明布条被日军烧毁不见了,但陈廷贤为共产党干事的心却始终没有停歇。只要有机会,他就立马站出来,做起来。
1946年,蒋介石撕毁和平协议,挑起内战,李先念率领的中原突围部队一部分突围到卢氏后,曾驻扎在横涧一带,陈廷贤多次冒着生命危险给驻在横涧的新四军买药送药,还把媳妇纳的鞋垫给新四军送去,他利用货郎的身份无形中成了新四军的交通员,为部队提供了不少帮助。
1947年,陈谢大军解放卢氏时,部队将一些马匹统一安置在横涧青山一带,而大量的武器、汽油等物资保存在附近的地窖里,他和拜把兄弟一起帮助保管和看护。他们时不时就需进行检查一遍。一次他和拜把兄弟一起下地窖检查物资时,地窑突然失火,他为了抢救部队物资,脸部受伤,后来脸上还烙下了疤痕。
陈谢大军解放卢氏后,为了维护地方秩序,建立地方政权,从山西派了大批地方干部到卢氏开展各项工作。这些人员也叫“过河干部”。因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陈廷贤是山西晋城人,又住在县城,自然陈家便成了这些“过河干部”的好去处。陈廷贤热情厚道,媳妇又贤惠能干,他们一家尽力给这些山西老乡提供各方面帮助,做饭、纳鞋垫等。这些山西过河干部把陈廷贤的家也当成了自己的家。陈廷贤天天忙前忙后为大家做好后勤服务工作,却从不厌其烦。他的家俨然成了“过河干部”们最可靠的“落脚点”。
但由于解放前时局动荡不安,陈廷贤尽管尽力为革命办实事,为共产党做好事,但他始终没有把以前为红军带路的事讲出来,而是深埋在自己的心底。
(七)做一头老黄牛,做一生好人
陈廷贤与妻子吉桂枝结婚后定居在了卢氏,从1948年至1965年8年间先后生育五个女儿,从大到小分别是大女儿陈爱英(1948.5)、二女儿陈爱荣(1952.7)、三女儿陈爱花(1956.10)、四女儿陈爱芳(1960.10)、五女儿陈爱玲(1965.8)。五个女儿个个都长得漂亮水灵,又称“五朵金花”,且全部高中以上毕业,三个都是知青,老二和老四女儿还是中共党员。
1950年,陈廷贤和老伴在卢氏县副食品公司上班,老大女在蔬菜公司上班,后因病英年早逝。老二洛阳医专毕业后在县公疗医院当中医大夫,老三在县医院当护士,老四在县体委工作,老五先在食品加工厂工作,后调入电业局工作。尽管家中全部是女孩,但陈廷贤在教育子女方面是男女平等的,也是尽心尽力的。他自己早年因家庭贫寒没上起学,吃了不少没文化的苦,对待女儿们的教育他十分重视,凡是能上学的都尽力供她们坚持上学。在那个相对贫困的年代,让五个女娃全部高中以上毕业是需要胆识和胆量的。陈家的“五朵金花”给陈廷贤婚后的生活带来了幸福和丰富多彩的回报。尤其是几个女儿都十分体贴孝顺,女婿们也个个孝顺担当。
陈廷贤早年全家照(小女儿没出生)
中间为陈廷贤母亲
陈廷贤去世后全家照,中间为陈廷贤妻子吉桂枝
陈廷贤平日教育女儿们不要与他人争吵,自己干好自己的事,做到诚实、可靠、不争、不抢。四女儿后来在单位做财务工作,他不但教女儿打算盘,还严格要求不要占公家一点便宜和好处。生活上他也是一把好手,手脚麻利,四女儿高中时在家做饭,他手把手教女儿如何擀面,这也是他的看家本领。
陈廷贤工作的县副食品公司门市在县城十字街,门市分工主要有两类,一类是糖烟酒,多是成品售卖,因为工作相对简单,则由女同志负责;另一类就是卖散装的酱油、醋、盐。那时才解放,物资匮乏,酱油、醋都是用瓶子来打的,又叫打酱油、打醋,这是要有点熟练功夫的,不然就会溢流出来。多少钱打多少提是要有技巧的,又要刚刚好,没有一点功夫是不行的。盐买到店时多是大颗粒盐,本可不加工出售,他为了方便群众,不计报酬,利用值夜班时用小石磨加工成细盐。夏天天热,他常常赤膊上阵,一干一晚上。媳妇心疼他,让女儿们晚上去看他,想让他休息一下,少干点,他却好,不但自己加油干,还让去看他的女儿们帮他一起干,女儿们小,和父亲一起干活,开心得不得了,成了父亲的跟屁虫、小尾巴和开心果。
陈廷贤在这个十分平凡的岗位上,一直默默无闻,埋头干活,少言寡语,吃苦耐劳,甘当一头老黄牛。他不但自己多干事少说话,还常常教育年少的女儿们要多做好事。据几个女儿回忆,常挂在父亲口头,也是常常教育她们的是这样两句话:“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他坚持每天早上四五点就起床,独自一人把门店前的半条大街都打扫干净,且一坚持就是几十年。他常常以单位为家,白天卖货、晚上在单位加班,女儿们小时候总不见他回家,总在心里嘀咕,他们爹咋整天恁忙呢。
陈廷贤不但工作中任劳任怨,而且还十分暖心,用现代语说就是妥妥的“暖男”。当年票据时代,各种生活生产物资十分短缺,供不应求。他家孩子多,生活过得也十分紧巴。即便这样,他还常把家中不多的糖票、粮票等接济给乡下来城买糖买粮等的百姓,特别是遇到乡下坐月子的人家没有糖票时,他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帮他们挤兑一些,为他们解一时之难。
在单位是一头老黄牛,在外面同样尽力而为帮助别人。一次,刚解放,他从山西老家返回卢氏时在灵宝车站遇到母女俩没钱坐车,他把身上所有的钱翻了翻全部给母女俩做盘缠,买车票,自已则从灵宝跑了一百多里山路回到卢氏家里。而到灵宝前他实际上已跑了几百里地了,他原本是想到灵宝搭个车,但遇到困难之人,他又一次把困难留给了自己,把方便给予了别人。
五六十年代,他五个女儿,也算是个大家庭,因家庭困难,吃得很紧张,常常不够吃,他还把老家的母亲也接过来一同生活。为了生计,他便在东沙河开小片荒以补贴家用。即便这样,他遇到街上可怜老人,经常会烧一碗水,送一块馍,以度他们一时之难。他有时下乡卖东西,如到偏远的狮子坪、双槐树等地,遇到一些手头拮据的人借钱,他只要有,便借给他们,借钱的人有的还,有的不还,他也不催不要,就只当做好事了。
陈廷贤还是一个非常有心细心之人。他看到一些人没钱买整烟,只能买一两根烟吸吸,又没火柴时,就利用工作之余带领女儿们去地里收拾一麻袋玉米须(玉谷毛),回来编织成一条条又细又长的小辫子,晾干。然后将晾干后的玉米须辫子悬挂在柜台卖烟处,悬挂的高低正好,这样就方便了吸烟者点火。陈廷贤处处为群众着想的日常行为深受百姓和同事们的好评。为此,他年年被评为先进个人,多次被评为省劳动模范和市、县劳动模范。
(八)“特殊党员”的一生执念
陈廷贤在工作上尽心尽力,团结友爱。单位领导同志都很认可他,说他是一位好同志。但却有一事,让单位领导和同志十分头疼。那就是,单位开党员会时,他“硬”说他当年给红军带过路,分别时首长说以后他就是党的人了,现在解放了,他一定要参加党员会。刚开始的时候,单位让他拿出入党证明,可他就是拿不出任何证据。有人问他带路的红军是什么番号,军长叫什么名字时,他都答不上来,因为在当时部队的很多情况都属于保密范畴,不能告诉陈廷贤,他只知道军长姓程。他说程军长曾给他一张布条,上面还有印,人们问他布条在哪里时,他却拿不出来。他是山西口音,越急越说不清楚。于是有人就讽刺说:“你还给红军带路呢,难道你是飞毛腿不成?”陈廷贤在讲不清时,便硬挤进去开党员会,却被人又推了出来。由于他太过坚持,大家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陈麻糊”,也就是说不清的一个人。
后来,当时兼职在县史志办工作的县文化馆长牛树森听陈廷贤多次说自己为部队带路的事,就跟随他说的路线跑了一遍,并写成报告上报给洛阳地委,但却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这样一来,大家更无法相信陈廷贤说的了。
不让参加党员会,陈廷贤便坚持要交党费。可党费也不接受。实在没有办法,他便决定重新申请入党,由于他识字不多,仅能看报,写不了申请,他就委托别人代为申请。可申请入党的材料又不断地被拒绝,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他怎么也想不通,别人都能评上党员,为什么他越申请,越一次次被拒绝呢?!陈廷贤的入党申请书也确实让单位领导头都发麻,认为他已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他的入党申请书有时被人当成垃圾扔掉,有的甚至糊墙。
还好,大家除了不承认他是共产党员,不让他参加党员会,不接受他申请入党,那一时期总体来说大家对陈廷贤还是客气的。
但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情况就不一样了。尤其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各种矛盾斗争都异常激烈,陈廷贤因继续坚持说他为红军带过路,就有人针对此事对他上纲上线,不但不承认,认为他是在吹牛,是“美化自己”,给自己“涂脂抹粉”,还给他定为“编造历史罪”,大会批,小会斗。陈廷贤不服,要向北京反映,可他一个小老百姓,他能去北京找谁又向谁反映呢?当年他帮助带路的部队和首长现在都在干什么他一概不知道啊!家人们看他为这事人都魔怔了,纷纷劝他不要去向上反映,反映也没人听。妻子担心他出去反映惹来麻烦,家里都是姑娘家,弄不好孩子们出门也会受欺负,就千方百计劝导他不要出去惹麻烦,安安生生过日子。俩人为此不知争吵多少次。直到后来文革中的一派人为了治他于死地,诬陷他贪污13吨盐,并派人到他家中翻箱倒柜地搜查,刚开始把陈廷贤一家整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缘何而起,陈廷贤也被弄糊涂了,要知道这13吨盐可不是小数目,他经常拉盐还真不知他贪污这么多盐能藏在什么地方。搜家的人见他死不承认,就把他拉到县城老一高院中要将他丢进井里,逼到死处,他才突然想到自己曾给地质四队送过不少盐,这盐是地质四队买的,他只是做好事免费帮忙为他们送去的。后来搜查的人到地质四队一调查,确实是有这回事,他们大队买了盐,是老陈帮忙送来的。直到这时,搜查诬陷的人才罢休。而陈廷贤又一次经受了做好事被误解的痛苦折磨,并且又一次差一点丢掉身家性命。
长期以来的误解和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陈廷贤背负上了沉重的思想负担,精神也受到严重的刺激。而这个思想负担就是:别人一直不相信他说为红军带路是真的,他是在编造历史,美化自己。可他自己心里清楚啊,他没说谎啊!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别人越不信任,陈廷贤越坚持,陈廷贤越坚持,别人越不信任。双方陷入到了一种无法调和沟通的境地。
说实在,陈廷贤说的事毕竟太大了,大得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大得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在编造历史,他的坚持又更认为他脑子出了问题。陈廷贤心里的委屈,无人诉说,退休后,眼见自己一天天变老,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可他的事却没有任何眉目与希望。他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天明后他便每天去城南洛河边跑一圈回来,有时跌倒在地,爬起来回到家时身上常常一身灰土。据陈廷贤五女儿陈爱玲回忆:父亲老年时常常身子靠在自家的门框上,眼晴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喃喃地自言自语:青山……叫河……望云庵……兰草……铁锁关……没有人能理解他,家里人尽管心疼他,可也没有解决办法,慢慢地也习以为常了。起初陈廷贤没有病,他心里十分清楚,可就是说服不了别人,别人反而认为他真的病了。他心里憋屈,长期积郁成疾,有时还浑身抽搐不停……最后,他真的患上了严重的癫痫病。
患病一段时间以后,陈廷贤走路都经常歪歪倒倒,从小挑重担,他的背也越来越佝偻,但他思路一直很清晰。当他感到自己身体快不行时,便自己给自己选了一块墓地,对老伴和女儿们交待道:“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地方,我生前没有入党,死后就将我埋在党校旁边,我一边听党课,一边看着当年带领红军走路的方向永远看下去。”
由于长期患病,去世前他日渐消瘦,尽管女儿女婿们都很孝顺,可病逝前,他却长时间张着嘴,睁着眼,双眼怎么也闭不上。老伴明白了他的心思,就爬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地说:“老陈,你放心,孩子们都长大了,这事都能给你说清楚,你放心吧。”老伴说完,陈廷贤才咽了气,闭上了双眼,享年73岁。
(九)寻找恩人———“军史布衣”第一人
陈廷贤是1984年农历正月12日因病去世的。而就在1983年夏天,他的二女儿陈爱荣偶然间从卢氏新闻广播上听说上面有人来卢氏找当年为红军带路的货郎陈廷贤,她还听到广播说一个叫邹杰义的人带领来人过洛河去看什么路。陈廷贤当时已是72岁高龄,又重病在身。陈廷贤的大女儿英年早逝了,陈爱荣就是陈家的当家人,父亲常常念叨的为红军带路的事她一直半信半疑,信的是父亲一生为人诚信,不说诳语,他说的事应该是真的;疑的是只听父亲常说,但却至今拿不出任何证据,这事又是天大的事,她感觉有点玄乎。但她一想到父亲一生为这未解之事痛苦不堪,病入膏肓,她便决定要为父亲执念的事去走一遭。于是,在听到广播后的第二天,陈爱荣就去找邹杰义,邹当时是县委党史办主任,也是县里名人。陈爱荣医专毕业后一直在县公疗医院当医生,邹主任常去找她看病。他们俩都是熟人。陈爱荣问邹主仼昨天是否有人来问陈廷贤为红军带路的事?邹主任点点头,说有这事。邹反问陈爱荣问这干什么?陈爱荣激动地说:“俺父亲就是陈廷贤,他老说为红军带路的事,可大家都不信。他都气魔怔了。邹主任您帮俺与上面联系一下,看是不是真的。”邹主任一听,正在为找陈廷贤犯难,现在竟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他马上意识到这事可不简单,于是,赶紧让陈爱荣坐下,他一边仔细询问,一边认真记录。陈爱荣把父亲的基本情况和父亲告诉她的为红军带路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邹主任听后,告诉她:来人昨天已走,他会把她说的情况认真向上级汇报和反映,但在得到上级回复之前,还不能确定她父亲就是上面要找的人,让她回去等候消息。陈爱荣回来后,把见邹主任的事情给母亲详说了一下,母亲尽管也急切希望上面说的事就是陈廷贤所说的事,但毕竟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也拿不出啥证据,也害怕事情不确定,又是一场空,就瞒着陈廷贤没说什么。直到1984年正月12日陈廷贤去世时,上面还没有任何回复。这也是陈廷贤临终前死不瞑目的原因。
陈廷贤去世不久,也就是1984年上半年,上面来消息了,邹主任把卢氏陈廷贤的事反映上去后,经过上级反复查对,认为他们要找的为红军带路的货郎就是卢氏陈廷贤。而在以前军史资料中标记的是“河北货郎陈廷献”,这也是这么长时间查无此人的主要原因。可当他们派人再次来到卢氏时,却听说陈廷贤刚刚离世。来人返回后将陈廷贤去世的情况汇报给了当时已是全国政协副主席的程子华和中央军委副主席的刘华清,据程子华的女儿程海燕回忆,程子华等听到陈廷贤刚刚去世时,心里十分难受。因为解放后,尽管程子华身居高位,事务繁多,但他一直没有忘记长征时在卢氏遇到的帮红军带路,巧突卢氏重围入陕的货郎陈廷贤,他是红二十五军三千将士的大恩人,为中国革命立了大功。解放后他曾先后六次派人在山西、河北等地寻找陈廷贤都查无此人。现在看,查不到的原因有几点:一是当时程子华只知道陈廷贤是山西老乡;二是他将陈廷贤的“贤”字听成了“献”字,山西方言“贤”“献”不分,一字之差,难以落实到人;三是程子华在与陈廷贤交流时,一直说是山西人,又说是河北人。他所说的河北人是说黄河以北人,而非河北省人,这也是山西过来河南人的习惯说法。所以程子华派人寻找陈廷贤时开始一直在山西、河北两省寻找,却不知陈廷贤后来一直定居在了卢氏。也正是程子华把找人的范围又扩大到河南卢氏时,陈廷贤才得以找到,陈廷贤为红二十五军带路的事情才得以证实。
作者在与陈廷贤家人们深入交流时,才深深感到历史有时真神妙,她们在无意识地说,父亲在时常说他是河北人,他们是从河北来的,而少说是山西人,就如解放战争时期从山西派来的“过河干部”,他们都以黄河为界,说大概范围,而不说明确的省市,这都是老百姓俗话,与知识分子习惯认真准确不同,这也确为寻找陈廷贤增添了不小难度。
当上级确认了为红军带路的货郎就是现在刚去世的卢氏陈廷贤后,又再一次派人来到卢氏,和卢氏当地党史和政府有关部门的同志一起去卢氏党校旁边陈廷贤的墓前祭奠。陈廷贤的妻子吉桂枝在他去世后,一直痛苦不堪,从不敢到他的墓前。听到老伴的事终于有了明确的回复,他生前说的为红军带路的是真的,这个一向坚强内敛的女人第一次来到陈廷贤的墓前,摸着他的照片放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诉说:“老陈,你这事上面来人给你说清了。你放心吧!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事操心了。”这是委屈的诉说,更是喜极而泣的心愿。
1985年,《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军史》以三百余字的篇幅如实记载了陈廷贤(军史上写的是“陈廷献”)为红军带路的革命事迹,这是军史第一次将一个平民百姓以这种方式载入军史,故后来陈廷贤被人称为“军史布衣”第一人。据有关军史专家说,长征中布衣很多,有的向导不幸牺牲了,陈廷贤可能是唯一载入中央军委组织编辑长征史册的布衣向导。
开国元勋程子华之女程海燕讲述军史布衣第一人陈廷贤
一边是苦苦等待,一边是苦苦寻找,就这样两边互相不通五十多年,这五十多年的等待与找寻终于相通了,结束了。陈廷贤一定会地下有知,而含笑九泉。
2020年11月,当原红二十五军军长程子华的大女儿林爽爽等红二十五军后代们不远千里从北京冒着寒风来到卢氏重走长征路时,他们不顾旅途劳顿,一下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登上县城北坡,来到原县委党校旁边“红货郎”陈廷贤的墓前,长跪而含泪祭拜。她们是代表父亲和红二十五军近三千将士向救命恩人陈廷贤感谢和祭拜。
现场亲历红军后代跪拜的红色专家苏北老师感慨地说:这不是通常意义的跪拜,这是跨越数十年血雨腥风岁月与和平安定年代的执念找寻,找寻恩人,感恩遇见,更感恩因为遇见,粉碎了蒋介石在卢氏布下的“插翅难飞”的铁桶阵,挽救了他们父辈和近三千红军将士的生命,顺利入陕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红二十五军从而成为第一支到达陕北的长征队伍,被称为“北上先锋”,并成为中央红军和党中央落户西北的向导,感恩陈廷贤老人家为中国革命立了大功!
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路线图(含中央红军和红25军长征路线示意图)
陈廷贤这个小小货郎确确实实办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影响中国革命前途命运的大事!
林爽爽带领红二十五军后代跪拜陈廷贤回京后,还专门写了一篇专题文章《军史布衣第一人陈廷贤》,刋登在《黄埔》杂志第四期上,在军史界和全国引起极大影响和震动。
(十) 老区建设的内助力
货郎陈廷贤为红军长征带路突出卢氏重围的历史实事被上级认定后,在三门峡市委、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卢氏县委、政府及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下,经过数年主动作为,积极申报,终于在1994年9月卢氏县12个乡镇被批准为革命老区乡镇,卢氏县成为豫西唯一一个革命老苏区县。2008年又有2个乡镇被补划为老区乡镇,老区乡镇比例达到全县19个乡镇的74%,卢氏县成为二类革命老区。之后卢氏县被列入国家级贫困县给予各方面政策和资金扶持,呼北高速、蒙华铁路也先后获批建成通车……2020年全县如期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城乡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新阶段目前正积极推进。卢氏在老区和重大项目申报过程中,得到了原国家军委副主席刘华清等的大力支持,刘华清曾是红二十五军的组织科长,解放后他和程子华等多次组织人寻找陈廷贤,他对陈廷贤救命之恩和对革命的贡献心怀无限感激。可以说,卢氏今天的发展变化,陈廷贤功不可没。同样,卢氏县在圆满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后,对全县人民提出了“懂感恩,当自强,加把劲,跑起来”的宣言。是的,懂感恩,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共产党懂感恩,打江山为人民,而人民同样要懂感恩,感党恩,自立自强,永远跟党走。
刘华清
卢氏路标:懂感恩,当自强,加把劲,跑起来
(十一)拍摄《北上先锋》 再入军史
陈廷贤的事迹被媒体曝光后,如一枚惊雷,从中央到地方,纷纷为陈廷贤而感动,他的事迹不仅在1985年被《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以三百字载入军史,1996年5月初,中央军委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决定拍摄大型历史文献片《北上先锋》时,又专门派摄制组到卢氏将陈廷贤为红军带路的这段历史实事以历史文献片的形式进行实地拍摄。摄制组在拍摄之前向时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刘华清上将汇报拍摄概要。当刘华清听说陈廷贤的老伴吉桂枝还健在并一直居住在卢氏时,激动万分,对摄制组说:“要好好照顾她,当年要不是她丈夫陈廷贤带路,红二十五军就很难冲出重围。你们要好好宣扬一下他的功绩。”《北上先锋》摄制组将陈廷贤为红军带路巧突卢氏重围的过程进行了实地拍摄,完成后在中央一台黄金时间播出,从此,陈廷贤的名字瞬间响彻大江南北,“军史布衣”陈廷贤成了布衣英雄的象征,卢氏也成了重要的长征历史步道。
中央军委《北上先锋》摄制组在卢氏拍摄期间,摄制组的主要负责同志遵照刘华清副主席的要求,专程看望并慰问了陈廷贤的妻子吉桂枝及其后人,传达了刘华清副主席几十年来未了的牵挂和感激,并在拍摄现场与陈廷贤的家人们合影留念。
中央军委拍《北上先锋》时在卢氏与陈廷贤妻子吉桂枝(左4)及后人们合影
(十二)历史的丰碑
在卢氏县城中心的卢园广场上有12根大理石华表,其中东边第四根华表上雕刻了红3军和红25军长征途经卢氏县的画面,这根华表主题为“红色土地”,其最上端的主题叫《我带红军出重围》,讲述的就是陈廷贤1934年12月带领红25军巧突卢氏重围入陕并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的历史事实。他肩挑货郎担,目光坚定,手指前方的英雄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华表之上,每天有无数的人经过,也有无数的人为之敬仰!
长征国家文化公园——卢氏段 官坡兰草
(十四)莘川最亮的红色名片
卢氏县为赓续红色基因,传承红色精神,县委不但出台了《卢氏县加强红色资源保护运用工作意见》,还成立了“卢氏县红色资源保护中心”“卢氏县红色宣讲团”等。2023年,卢氏县还通过征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意见将卢氏县城南滨河大道更名为“廷贤大道”,同时还将洛河南岸原209国道更名为“长征大道”并在县城核心位置莘川坊筹建“军史布衣展馆”。在此基础上,将卢氏原有区域品牌“自由山水、清清卢氏”,更改为“自由山水、清清卢氏,英雄土地、红色莘川”,使红色成为卢氏最亮的底色,陈廷贤同志成为卢氏乃至豫西最亮的红色名片。
廷贤大道
(十五)历史不会忘记——圆梦
岁月已过去九十年,在这整整九十年的岁月里,陈廷贤同志经历了不能说、不敢说——想说、不认可——坚持说、有病——再说,编造历史罪——被诬陷、精神失常——抱憾离世——被中央军委确认载入军史——军史布衣第一人逐渐认可——全面宣传弘扬。尽管这个过程曲折且漫长,尽管陈廷贤的等待和期盼历尽磨难,尽管上级寻找陈廷贤同志也历经曲折,但俗话说得好:“好事多磨”“是金子总要发光”。也正如红二十五军军长程子华和政委吴焕先在豫陕交界的铁锁关与陈廷贤分别时所说:“货郎兄弟,你为红军带出了一条胜利的路,为穷苦老百姓立了大功。等到革命成功以后,我们是忘不了你的,一定感谢你这个货郎兄弟!”是的,党没有忘记货郎陈廷贤,尽管晚,但却给予了他至高无上的光荣与荣誉——军史布衣,布衣英雄!
更令人欣慰的是:2019年在社会各界的广泛呼吁与共同努力下,卢氏县委组织部按照新颁布的《基层党务工作实用手册》中关于战争年代丢失党的组织关系人员的党籍问题的管理办法,经研究决定,同意恢复陈廷贤同志党籍,文件下发时间为2019年12月8日,而这一天正是陈廷贤带领红二十五军长征彻底粉碎蒋介石在卢氏布下的铁桶阵,离卢入陕的胜利日子,也是在豫陕交界的铁锁关分别时陈廷贤被红军首长确认为“你就是党的人”的日子。这一天是陈廷贤同志一生最高光的时刻,却因种种历史原因,他的光辉被历史的雾霭暂时蒙蔽。而这一等就是整整85年,生前陈廷贤没有等到,但最终他的家人们替他老人家等到了:1934年12月8日陈廷贤同志就是党的人了!组织在85年后的12月8日以同意恢复陈廷贤同志党籍的方式告慰了他的英灵,他终于圆梦了,终于又回到了党的怀抱。陈廷贤同志的家人们从此把这一天定为他的“入党纪念日”。
卢氏县也经人大常委会研究确定将从2020年起把每年10月,后改为12月份做为长征宣传月进行全面宣传和纪念,而陈廷贤同志入党的12月8日也成了其宣传纪念的重点。陈廷贤终于实现了生前遗愿:他是共产党的一名同志!
陈廷贤同志用一生不变的信念去践行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定与忠诚。他用言传身教教育子女后人爱党爱国爱人民,用一生做好事来温暖身边世界。在他的教育下,他的子女后人个个温良贤德,积极上进,懂大局,识大体,低调谦虚,一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们带头传承红色基因,赓续奋斗精神,家人们还常常聚在当地一个红色教育基地“将军林”中署有陈迋贤姓名的那棵金桂树前和县城“卢氏好人公园”陈廷贤的宣传专栏前进行家规家教,以继承先辈遗志,做一个永远听党话跟党走品行高洁的时代好人。
目前,陈廷贤的后人们不但做好本职工作,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还积极参加各种社会公益活动,有几位后人已成为优秀的红色宣讲员。如陈廷贤的孙子陈晶不但自己成为红色志愿者和红色宣讲员,还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起名“陈昕启”,寓意陈家后代不会躺在先辈的功老薄上享清福,而要立志新长征再启程,将先辈的长征精神代代传。
时至今日,陈廷贤的名字在卢氏早已家喻户晓,妇幼皆知,从三岁孩童到白发老人,人人都以陈廷贤为榜样,宣传陈廷贤,争做新时代的“陈廷贤”!尤其是当外地人到卢氏投资或观光需要帮助时,越来越多人会主动做为,热情相助。若问为什么?便会答曰:“卢氏是军史布衣陈廷贤的家乡,我们愿做现代的陈廷贤!店小二!”陈廷贤已经成为卢氏热情好客,乐于奉献的红色名片在莘川大地广为传播与弘扬!
陈廷贤,一个英雄的名字,他的名字不但镌刻在了华表之上,更撰写在了中国革命的历史书卷中,他的名字正在莘川大地变成新时代勇于担当、甘于奉献的精神向导与理想丰碑!
卢氏红色教育基地“将军林”中陈廷贤的一棵金桂树纪念牌
(十六)“军史布衣”的历史贡献
陈廷贤,出身贫寒,年轻时挑着货郎担常年走村串户,看遍了人间冷暖,尝尽了世间疾苦,从小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和侠肝义胆。他作为一个卖货郎却被载入了红二十五军的战史,成为“军史布衣第一人”。他的历史贡献有四个方面:一是危急时刻为红军引路,挽救革命火种。1934年12月,红二十五军长征途经豫西伏牛山区卢氏县时,因不熟悉地形陷入国民党军队围堵,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 关键时刻陈廷贤主动为红军担任向导,凭借对山间小路的熟悉,带领红军从卢氏县的“七十二道水峪河”等险道秘密穿越,成功跳出敌军包围圈。从战略上看这次突围使红二十五军顺利入陕并开始创建鄂豫陕革命根据地,随后成为第一支到达陕北的长征队伍,为后续中央红军和党中央北上保留了重要接应力量。二是体现军民鱼水情的典范。 当时国民党悬赏抓捕帮助红军者,陈廷贤明知风险仍毅然相助,甚至婉拒了红军留下的赠银,只收下一张“红军布条”作为纪念。陈廷贤体现了冒死相助的勇气。同时,作为社会底层的劳苦百姓,陈廷贤的举动折射出普通群众对红色革命的朴素认同,他的选择具有深刻的历史代表性,也体现了底层民众的觉醒。三是守护信念的精神传承。因红军留下的凭证在战乱中损毁,陈廷贤的事迹长期未被证实,但他始终无悔,坚持以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工作尽职尽责,尽心尽力,乐善好施,一辈子做好事不动摇。半个世纪的等待和沉默体现了他对信念的守护与忠诚。像陈廷贤一样的人可能有很多,有的已牺牲、有的没有了任何消息。陈廷贤代表的是一群默默无闻的“布衣英雄”。陈廷贤后被红二十五军将领程子华、韩先楚、刘华清等亲自证实此事,陈廷贤终获“军史布衣第一人”的追认,他的故事成为军民团结的永恒见证。四是具有一定的历史借鉴意义。中央军委进行了定性,官方军史明确记载:“陈廷贤对红二十五军突出重围起到重要作用”。他的故事被写入《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战史》,成为研究长征史、群众史观的重要案例。可以说,陈廷贤的历史贡献超越了个人英雄主义范畴,彰显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战争深厚的群众基础。这位“布衣向导”用行动证明:历史洪流中,每一个普通人的选择都可能影响时代走向。他的故事不仅是对军民情深的生动诠释,更提醒后人铭记那些默默无闻却托起历史巨轮的无名英雄。
(十七)三问三思
当写完《“军史布衣”陈廷贤的传奇人生》后,我的脑海里忍不住反复有这样的三问三思:为什么陈廷贤会成为红军向导?为什么陈廷贤会成为“军史布衣”?为什么陈廷贤会成为时代的精神丰碑?经过认真思考,我的答案是:苦难练就了他的钢筋铁腿,为革命寻生路的使命感让他成为一位不畏艰险、不怕牺牲、敢于担当的孤勇者;陈廷贤同志对党的无限忠诚、无限信任和党对百姓的一诺千金最终打通了历史的隔阂,成就了“军史布衣”的佳话,军民团结的典范;陈廷贤一位普通的货郎因与红军相遇结缘,五天四夜与红军将士同生死共患难,让他的思想和境界发生了常人难及的变化,他看到中国百姓的希望,看到了生活的光,看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他从此成了生活在尘土里瓦砾中最清醒最执着的追梦人,他因相信而坚守,又因坚守而奋斗。他是一束光,一束能照亮他人的光,他是一名使者,他的使命就是渡他遇到的该渡之人。他因使命而生,又因信仰而坚守,最后因坚守而圆梦。时代的精神是什么?就是人人要有信仰,信仰是精神之塔,为信仰去坚守!去努力!去奋斗!长征精神是永垂不朽的歌!
(十八)缅怀——沁园春 . 破阵
作者在采访结束时,陈廷贤的四女婿雷舒拉(退休前任卢氏县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赠诗词一首,为表达对陈贤廷老先生的无限崇敬与缅怀,特将此诗词做为本文的最后结尾:
沁园春·破阵
(2025年2月8日)
雷舒拉晋州少年,国难离乡,流落莘川。挑货担串乡,童叟无欺;高山峡谷,步履快健。
红廿五军,将士三千,北上抗日救国难。蒋匪怒,布密阵追堵,妄图围歼。全军命悬一线,欲与强敌拼搏死战。
遇货郎廷贤,勇做向导,秘径崎岖,巧避凶顽。五天四夜,三百险途,攻克铁锁关入陕。破重围,保革命火种,星火燎原。
左一陈爱荣(二女儿)左二陈爱芳(四女儿)左三雷舒拉(四女婿)
2024年12月方城县委组织部和党史办到陈廷贤墓前祭拜
卢氏县委组织部和陈廷贤家人陪同
陈廷贤后人与红25军原团长张震东后人合影(左1陈廷贤五女儿陈爱玲、左2张震东儿子张迎、左3张震东孙女)
后记
作者在采访撰文的过程中,得到了陈廷贤二女儿陈爱荣、四女儿陈爱芳、五女儿陈爱玲 、四女婿雷舒拉、孙子陈晶等陈廷贤后人们及相关史学专家的大力支持和倾情指导,特别是红二十五军后代程子华女儿程海燕、徐兴华女儿徐海平、张靖武儿子张曙辉等特意告诉作者,他们常听父辈讲货郎卢氏救命的故事,若不是货郎带路,不知多少红军早已倒在长征路上,他们纷纷表达对救命恩人陈廷贤的无限感激之情以及对卢氏发展的关心关注。全国著名红色文化及长征文化研究专家、卢氏县红色顾问苏北、安徽省六安市原宣传部副部长、文联主席马俊德、湖北郧西县原党史办主任现任人大法工委主任李仁杰、三门峡市委党史和地方史志研究室副主任韩霞、卢氏县党史办原主任白旭东、卢氏县侨联主席胡光君、卢氏县公安局原政委李咏言、卢氏县红色专家卢辉、于娟、雷燕等也给予了作者宝贵意见和具体指导,在此一并深表谢意!
作者简介:段丛芳,女,1968年9月出生,籍贯洛阳偃师,毕业于河南师范大学,长期从事行政机关、事业单位管理工作,经历丰富。三门峡市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史志学会会员,现任卢氏县委党史和地方史志研究室三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