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我死在了摩天轮下。
我的妈妈报道了这场新闻，却没有认出，那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我。
她恨极了我，从不会联想到我的身上。
但凶手还是给她发去了摩天轮的照片。
妈妈却只以为是我在骗她：“李晓晓，你在胡闹什么，这么会演你怎么不真的去死！”
她不知道，我真的死了。
尸体就在她的面前。
妈妈作为一线记者，刚到案发现场。
就有助理给她汇报了情况。
“死者是一位小姑娘，根据目前的情况推测，是从摩天轮上逃生，坠亡下来的。”
我妈点了点头，她的视线隔着警戒线，落在我的身上。
只留落了一瞬，没有半分停留。
“看起来年纪不大，是挺惨的，不知道家里人能不能承受的住。”
她似是惋惜的说了一句，便开启了专业的报道。
她是一名资深记者。
多年来，都奔波在各大案情的第一线。
因此，除了片刻的惋惜，她也不会有过的情绪流露。
看着妈妈精练的模样。
我突然在想，如果知道死的人是我，妈妈是不是也会有一些神色上的波动。
哪怕只是一点。
我的脸上虽然摔得血肉模糊。
但是毕竟血浓于水，妈妈多少，也能感受到一点吧。
我期盼着，妈妈再次看向我的目光。
然而，没有。
结束了报道，她就拿起了手机。
找到了“宝贝女儿”的聊天框。
我认得出，那是李娇娇的头像。
明明只是一个魂魄，但我还是感觉心口像是瞬间被人攥紧。
可妈妈感受不到，她只是温情的和李娇娇发着消息：
“宝贝，妈妈今天有点忙，可能晚点才回家。”
和李娇娇报备，这是她的习惯。
无论走到哪里，她都雷打不动的和李娇娇报备，只怕最爱的女儿担心。
而我。
每次给她发消息，只有她憎恶的谩骂，以及让我早点去死的回答。
……
“好久没见到娇娇和晓晓啦，两个小姑娘都长大了。”助理见我妈在发消息。
笑着提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名字，我妈的脸色迅速黑沉下来。
“提李晓晓的杀人犯干什么！”
又是熟悉的腔调和话语。
自从八年前，二姐李茹茹被推下楼，坠楼身亡以来，妈妈对我就只有这个嘴脸。
当时她就哭着，抱着我二姐的身体，对我嘶吼道：“你是个恶魔，怎么死的不是你！我要送你去坐牢！”
妈妈说着，也去做了。
她找了全城最好的律师，想要将我绳之以法。
然而，我年龄太小，连少管都没送进去。
至此，她恨透了我。
与我断绝母女关系，带着大姐李娇娇离开。
留我这个杀害姐姐的凶手在老家自生自灭。
过往的记忆浮现心头，我的心口赶到一阵阵窒闷。
助理见我妈这样，还想替我说话，“可是她那时还小，说不定现在已经改了……”
妈妈冷嘲说道：
“她就是天生坏种！谁都可能知道错，就她不会！”
“明明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娇娇却那么可爱。李晓晓这个祸害留着，我不防着，她只会把娇娇也害死！”
“你别替她说话了，她那种人，不值得你同情！”
说罢，她像是嫌弃晦气一样，火速结束了话题。
去看了摄像机拍下的照片。
她看的仔细，妄图在尸体照片里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照片里的女尸，脸和手都被硫酸浸泡过。
难以辨别身份。
尸体溃烂程度极高，即便是最好的法医，也难以在一时半刻之间还原样貌。
张队在前方做了初步勘察。
“死者的脸和指纹都被毁，胸前有锐器造成的伤痕，身上多处高坠伤。”
“初步判定致命伤是锐器伤。”
妈妈蹲在地上，一只手拿着相机，一只手在笔记本上记录案件信息。
张队走了过来，微微叹了口气。
“韩记者，这个案件社会性质恶劣，消息等过几天警方有进展了再放出，到时候跟你对接一下工作。”
他皱皱眉头，神色有些不忍。
“很有可能是熟人作案，死者上了摩天轮后有人切断电源，死者被困，只能砸窗逃跑。”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爬下来的……她非常有毅力，可惜没能活下来。”
边上的记者都倒吸一口凉气。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这么残忍地杀害一个小女孩？
“发现得也太晚了，至少死了一个星期。”
妈妈叹了口气，有些惋惜。
我不受控制地幻想，等她发现了死的是我，也会这么惋惜吗？
她接着按动着相机按钮，却在某一张停住了。
第2章 二
我紧张起来。
那是我落在边上的外套。
是五年前妈妈给我卖的，我一直舍不得丢，叫裁缝改大了穿的。
她还会认出我来吗？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才说，“这件衣服，我女儿娇娇也有一件一样的。”
我喉间微涩，燃起的希望荡然无存。
她会记得给李娇娇的所有，却不会想起她的晓晓了。
妈妈叹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就想起娇娇，大概是因为年龄和身材都很像吧。”
大概有些共情了，她低声怒骂，“这种人和李晓晓一样，留着就是祸害人间。”
“一想到她还在某个角落苟延残喘地活着，我就恶心得想吐。”
周身冰冷，如坠冰窟。
我的心像在被针扎，细细密密地痛。
妈妈起身看向张队，“有案件进展了及时通知我，我随时更进攥稿。”
她微微低下头去，严肃的眸子里闪过我从未见过的温情。
“我女儿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我要早点回去陪她。”
我跟着妈妈飘回了家。
李娇娇上前抱住了她，“妈妈，欢迎回家。”
妈妈低眸，眼神染上了温柔，“辛苦娇娇等我了。”
手机响了起来，妈妈没避着她，直接点了接听。
“李晓晓去找你了吗？刚才她的房东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拖欠房租一个多星期了，人也联系不上，也不在房子里。”
闻言，我的眼眶湿润。
是爸爸。
这么多年，他也不曾原谅我，可好像，他心里还是牵挂着我的。
妈妈冷笑一声，“她交不交房租关我什么事？她睡桥洞还是睡大街都跟我没关系。”
爸爸听懂了她话语里的讽刺，沉默片刻开了口，“房租我帮她交了，我们这周回老家看看她吧。”
“看什么看！都说了她跟我们没任何关系了！”
那边是长长的叹息。
“再怎么说，她都是我们的亲女儿。”
大概是亲女儿这三个字刺激到了妈妈，她面色铁青，近乎咬牙切齿，“那死了的茹茹就不是你亲女儿吗！你在同情那个杀人犯吗？”
一字一句，刺破我心。
哪怕我一次又一次地辩解不是我杀的二姐，她也不曾相信过。
爸爸好像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
“我告诉你，她活一天，我就不得安宁。你要是再给她交房租，我们就离婚！”
妈妈恶狠狠地挂断电话，李娇娇握紧了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妈妈，都过去那么久了，别难过了。”
“虽然她很坏，但我不恨她，她还是我的妹妹。”
妈妈的眼神从锐利变得柔和。
她红着眼抱住了李娇娇，“你这么善良温柔，妈妈很怕以后你会被李晓晓这样的恶人伤害。”
“一想到她还活着，随时有可能去伤害我唯一的娇娇，妈妈就觉得对不起你，恨自己没有亲手把她送去监狱。”
“所以妈妈才去做了记者，保护我的娇娇。”
眼睛的酸涩感，迅速清晰了起来。
自始至终，她都在守护着李娇娇，从没回头看过绝望的我。
甚至把年仅八岁的我放上头条，写我无恶不作，让我经历无数的网暴与霸凌。
现在我死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妈妈的娇娇了。
第3章 三
下午时，爸爸的电话又打来了。
爸爸心急如焚，“我刚刚回老家了一趟，李晓晓真的不见了，问了街坊邻居都说最近没看到，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妈妈正在厨房给李娇娇烧安神茶，闻言怒声道，“你真是糊涂了，还回去找她干什么！还想给她脸让她回来多杀几个人是吧！”
“祸害遗千年，这么多年我盼着她死她都没死，她能出什么事？”
爸爸深呼吸了两次，可声线还是颤动不安。
“你听我说，我这次去的时候，看到她住在一个又脏又破的地下室里。房东跟我说，五百块的房租，她都常常要拖欠。”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这五年，她也得到惩罚了。”
“这次真的不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哪了，我们报警吧。”
妈妈气极了，抬手把碗扫落在地，“她这样阴暗的恶魔，就该过着和老鼠一样的日子！她到底有什么可怜悯的！杀了人还装可怜，她以为她很无辜吗！”
瓷碗碎了满地。
她说得急，气喘了两下，又开了口，“报警？我巴不得她出什么意外，以后也碍不着我的眼。”
我缩成一团，浑身颤抖了起来。
她就是这样恨我，恨我恨到想让我死。
李晓晓想把她碎碗捡起来，妈妈连忙抓住她的手，怕她被伤着。
她冷声对爸爸发起责难，“娇娇这些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你都没关心过，只担心那个刽子手，你是偏心偏到哪儿去了！”
我看着她们母女慈爱的模样，眼睛渐渐地红了。
明明是她偏爱而不自知，双标到极致。
爸爸声音嘶哑，“那你能不能联系一下李晓晓？至少确认一下她的安全。你的电话，她肯定接。”
“凭什么要我给她打电话！”
妈妈满脸愠怒，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助理进门给了妈妈新整理的资料，“警方的验尸情况已出。”
李娇娇在一旁看着，忽然道，“妈妈，妹妹失踪的时间是不是和这个案子重合了？”
妈妈抓着她的手，目光狠厉。
“你不用管她，谁失踪了她都不可能失踪，这估计就是她玩的把戏，又想骗取同情。”
心一抽一抽的，尖锐得难受。
我的真心在她眼里，都是摆弄把戏。
助理劝她，“还是确定一下好。”
李娇娇也若有所思地开了口，像是在提醒什么，“我不是在诅咒，只是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像了。”
妈妈夺过了资料，翻了几页，“你是说李晓晓可能像这个女孩一样，死得这么凄惨，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是啊妈妈。
我死得真的很惨，所以你在乎吗？
我飘到她面前，看到她厌恶而漠然的目光。
她半点情绪都没有，“那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我心如刀割，感觉自己像被泡在冰桶里。
话不投机，氛围变得沉寂。
李娇娇突然问起，“妈妈，她最后一次找你，是什么时候，有没有说什么信息？”
妈妈还想张口骂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打开手机，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聊天信息框里的摩天轮照片，很明显就是凶杀案的现场。
大概是她之前没仔细看，骂了我就把我拉黑了。
这时才记起。
她点开大图。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身体，更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剧烈颤抖。
终于要发现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