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忽然给我父亲打电话，说堂哥鹏程最近要结婚，问我们有时间去参加婚礼吗。

父亲接到电话后很是高兴，立即跟奶奶说了这个事情，奶奶当即表示，能回来的一定回来，能参加的一定参加。

说实话，堂哥能结婚，奶奶比谁都高兴，比我结婚的时候都高兴。

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了好的结果，而当天我们去酒店，刚到门口的时候，大娘就带着一群人出来迎接我们，她招呼着堂哥，快来，咱亲人来了。

而在婚礼上，堂哥的操作，更是让我们哭了起来！

1.

算起来，大娘改嫁应该有20年之久了。这些年虽然我们两家来往不多，但还算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所以当知道鹏程结婚的时候，我们都很高兴，这个婚礼，一定要参加。

当年大伯走的时候，我还很小，对大伯印象不是很深，小姑也刚刚结婚不久。

只记得那个年底，家里很冷，过年的时候，奶奶没有让买炮买春联，什么都没买，甚至鸡鸭都没有买。

大伯已经病了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他就天天在家躺着，只有疼的难受时，大娘才去诊所叫来医生，给他打止疼针。

到了春天，万物复苏，我还记得时常跟着堂哥，大娘去村外河边挖草药，拿回来给大伯熬药喝，我甚至还记得，到最后的时候，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都用到了，还爬到人家床底下挖一种虫（具体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土很松，适合养虫）。

只是啊，大伯最后还是走了。

我父亲，和小姑，一直陪着鹏程把葬礼给办完。

那个时候恰好是麦忙季节，因为一直在忙大伯的葬礼，没有去收麦子，结果连续2天大雨，麦子都倒在了水里，发了芽。

大娘看着水汪汪的麦田，哭了起来。

我父亲找了人进行排水，又去抢收麦子，可还是不行，麦子已经不行了。

大伯家如此，我们家也如此。

大娘崩溃了，雪上加霜的日子，没人扛得住。

小姑从家里拉来2袋子面粉，让我们先吃着，等后面有需要了，她再拉。

小姑跟大娘的关系很好，毕竟小姑没出嫁的时候，大娘已经来了，那个时候我们家里穷，7个人住在三间土房子里，大娘大伯也只是用一块布给隔开了，算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家里面啥也没有，但大娘没有嫌弃我们家，跟着大伯去干活，干起庄稼也是一把好手，后来有了鹏程，几乎都是小姑和我们家在照顾，大娘闲不下来，跟着大伯干活。

后来，兜里有了一点钱，也终于分了家，盖了三间房子，分家的时候，奶奶让她随便选，但最后大娘只带走了面和几床被子，别的都没有带。

她说小姑子还没出嫁，她要留给小姑子一点东西。

小姑结婚的时候，我们两家忙前忙后，大娘还帮忙弄被子，多给小姑做了几条。

本来日子挺好的，可谁知道大伯查出来了问题，而且，走的很快，前前后后几个月的时间，人就没了。

那年，奶奶也好像老了很多，沧桑了很多。

日子，还是得过。

而像大娘这个情况，必然会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改嫁。

大娘太年轻，鹏程也很小，守寡的话，奶奶觉得，对大娘不公平。

本来大娘来我们家的时候，没有什么彩礼，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啥都没有，跟着他们挤在三间小房子里。

现在大伯走了，奶奶觉得，苦了大娘，苦了鹏程。

于是，在大伯走的这一年年底，大家从外地回来过年时候，奶奶说了这个事情。

小姑和我父亲，都沉默不语。

毕竟，这种事情，太正常了，实在是太常见。

而大娘呢，也哭了起来。

这半年，她过得太不容易。

2.

当时收完麦子种玉米的时候，天干旱，不浇水就长不出庄稼。

可是，家里没男人，这地怎么办？

看着人家顶着大太阳，一点点的浇水，她也很急，可是很难。

我父母出去打工，小姑一家不在家，家里就奶奶和大娘。

求了几个人，人家都说忙，不帮你。

最后，隔壁村的老王说，他有空，也有设备，可以过来帮忙。

王福才，隔壁村的老光棍，牌场里的常客，关键是，就喜欢帮寡妇干活，口碑坏的不行。

大娘也知道他啥脾气，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娘说，可以给钱。

但，王福才说不要，就是帮个忙，到时候去家里吃饭就行。

奶奶知道了，说什么都不同意。

本来这件事就过去了。

可到了半夜，大娘家进了人。

吓得大娘乱叫，那人仓皇逃走。

看样子，好像就是王福才。

奶奶知道后，就从老房子那里搬到大伯家，陪着大娘。

可这，终究不是个事。

大娘，也是每天以泪洗面。

别人是这种情况，还能回娘家，可大娘早就没了娘家。

她父亲走的早，母亲改嫁时没有要她，她是跟着自己爷爷长大的，如今爷爷也走了，她连老家都没有。

无奈，实在是无奈。

又过了一年，在奶奶和我父亲的帮助下，大娘，改嫁了。

是带着鹏程改嫁的，奶奶同意了。

不过嫁的不算是特别远，就是隔壁镇，大概30里路的样子。

改嫁之后，我们两家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刚改嫁的头两年，过年的时候在集镇上遇到了，那个时候大娘也怀孕了，带着鹏程在集镇上买东西。

父亲看到后，赶紧去买了烧饼和一些吃的，都塞给了鹏程，奶奶看着他，一直握着他的手，始终不舍得松开。

奶奶要带着他去买衣服，毕竟过年了，也该添新衣服。

但没想到被鹏程拒绝了，他说那边的人给他买了新衣服新鞋，啥也不缺。

他没有直接喊那边的人叫爸爸或者奶奶，后来我们分析，应该是大娘嘱咐他的，就怕到时候引起尴尬。

我们虽然已经不在一起生活，但也偶尔见面。

甚至有一年春天，大娘没有出去打工，还过来给奶奶送了一些土鸡蛋，还有她包的饺子。

顺便，把我接走了“鹏程想你了，你跟着我去住一天吧。”

我看着奶奶，等着她同意。

最后奶奶买了两斤饼干，让我带过去了。

大娘那个家，院子很大，主屋也是三间，西边是厨房，东边是车棚，车棚旁边是猪圈，院子里还种了几棵大树，很大，很茂盛。

我去的时候，很多邻居就在村口看着，还对我指指点点，大娘很友好的跟他们打招呼。

我到了家，看到鹏程在跟妹妹玩，我也过去了。

不一会，还有邻居过来送几个香蕉之类的。

那晚，大娘炒了2个菜，我吃的很饱，睡觉的时候还是跟堂哥睡在一起，就像小时候。

我始终觉得，大娘改嫁，只是换个生活方式，直到这一年，奶奶彻底崩溃了。

3.

大娘，要把鹏程的户口迁走。

那是一个暑假，也不知道是因为鹏程上学还是要干嘛，本来户口这个事情一直没人提，可现在忽然就到了这一步。

大娘带着堂哥，买了牛奶，鸡蛋，西瓜等各种水果，来家里来跟奶奶商量这件事。

气氛，很不好。

大娘一句话也不说，人很尴尬的一直在搓手。

这个时候，鹏程就说“奶，我户口迁过去，但我到啥时候都是您孙子，您放心。”

奶奶也是没有办法，沉默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就去床头那个柜子里拿出户口本，交给了大娘。

交出去的一瞬间，奶奶还是哭了。

这户口一变，就真的是两家人了。

而也是从这次之后，大娘和鹏程就很少回来，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再见过。

有那么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后来打听才知道，鹏程跟着他的家人去了外地，老家确实很少回来。

奶奶没有管太多，只是说，鹏程应该遇到了一个好的后爸，不然，鹏程该跑回来了。

也忘记是哪一年了，是秋天，鹏程回来了。

那一年，他那边的爷爷去世，他们一家四口回来参加葬礼，办完事，鹏程就找个电瓶车，来我们家看望奶奶。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见了，鹏程长高了，人也很帅，戴着眼镜。

他刚进家门，奶奶从床上起来，看到鹏程的时候差点哭出来。

奶奶眼神不好，隐隐约约，看到鹏程，就像是看到了大伯一样。

那天，鹏程也没有在家吃饭，而是赶紧回去。

只是这一走，又是好多年。

直到后来他考上了大学，大娘给我父亲说了，奶奶很高兴，还嘱咐我父亲和小姑给鹏程拿一点钱，算是庆祝了。

那到了8月的时候，通知书下来了，鹏程从外地回来，回到了老家，把通知书给奶奶看了。

奶奶让我去村口小卖铺买点火纸，带着鹏程，去给大伯上坟。

夏天的农村，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热的出奇，站着不动都是汗，玉米叶耷拉着，不想活的样子。

大伯的坟地就在村外不远处，从大路上下来，走在小路上，要走很多家玉米地，这才到地方。

这是一条很小的路，路上都是车轮印，杂草丛生，路两边都是庄稼，很高很高。

一路上，我跟鹏程说话聊天，他给我讲了很多事情，讲了这些年他的故事。

直到大伯坟地那个地头的时候，鹏程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

自从大娘改嫁，这个地方，都是我来，我代替鹏程来的。

不过这一次，鹏程拿着大学通知书来了，他来看望大伯了。

我记得那天太阳很大，很晒，路上没有人，一点风也没有，鹏程跪在坟前，那火势很旺，烤的人生疼。

4.

鹏程去读大学了，去到厦门，这下，离老家更远了。

不过奶奶说这样挺好的，至少鹏程走出去了，以后再也不用跑回来了。

慢慢的，我们之间，没了太多联系。

大娘的生活还算可以，她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她小儿子成绩也好（结婚之后，大娘先生下一个女儿，又生下一个儿子，算上鹏程一共是三个孩子。）

鹏程毕业了，进了不错的公司，一个月一万多工资，还谈了女朋友。

这些消息，都是大娘跟小姑说的，小姑跟我父亲说的，再由父亲告诉奶奶。

奶奶听了笑的合不拢嘴，她是真的开心。

小姑还逗她“鹏程如果结婚了，你去不去啊？”

“人家有爹娘有奶奶，咱去干啥？他户口都扒走了。”

几个人哈哈大笑一下，说了别的话题。

而奶奶却沉默了。

“他只要请我，我多大年纪也会去，他要是不请我，我就不去。”

父亲说，奶奶是放心不下鹏程，但他现在，也确实和我们家没有关系了。

没有理由和借口去参加他的婚礼。

不过那个时候鹏程刚工作没几年，结婚的事情还没有影子。

然后，就这一年，发展的很快。

买房，订婚，定婚期。

从买房到定婚期，一共用了6个月。

奶奶也是听邻居们闲谈知道的，有人问她去不去。

奶奶装聋，假装听不见。

她怕尴尬。

内心也忐忑。

随着时间推移，结婚日期越来越近，我们谁也没有接到电话，奶奶由之前的期待，慢慢就变得沉默。

“算了，算了，不是一家的了。”

奶奶很失落，也不再去关心。

直到临近结婚前两天，大娘打过来电话，说了很多事情，然后问我们有没有时间去参加。

父亲把消息给奶奶说了之后，大家明显感觉到她激动，但奶奶故装镇定“不请我我就不去，请我了我得去，不然人家说咱不懂事。”

我们提前一天，开了三辆车去的。

婚礼是在酒店办，大娘已经给我们开好了住房，到时候住酒店，第二天直接参加婚礼。

大娘说奶奶年纪大，走不了路，折腾不了，住在酒店，直接去主会场，省事了。

那天下午，大娘他们很忙，她也提前跟我们说酒店地址，还让她那边的亲戚帮忙引导我们入住。她也想来接我们，但实在是挪不开身。

可车子刚到酒店，我就看到大娘在向我们挥手，紧接着跑了回来，来接奶奶下车“鹏程，快来，咱亲人来了。”

鹏程连忙跑过来“奶奶，您来啦。”

大娘一句“咱亲人来了”，让奶奶愣住了，也让小姑瞬间湿了眼眶，眼泪一直在打转。

停好车，小姑走到大娘身边，抱着她“嫂子，鹏程终于结婚了。”

大娘看着小姑，眼泪也流了出来。

她是笑着哭的。

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或许，是回忆起以前住在一起的日子吧。

当晚，本来鹏程要去陪他的朋友，大娘要去处理很多其他的事情，大娘也安排了人来带我们吃饭。

可最后，大娘和朋友还是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大娘说她不放心。

鹏程也说，好多年没有一家人坐在一起了，是该好好吃顿饭。

那晚，我们聊天聊了很久很久，要不是鹏程要去做准备，估计还要继续往下聊。

第二天，婚礼进行。

因为我们确实没啥关系了，在新郎新娘叩谢的时候，都是他们那边的人。

我们就坐在旁边看着鹏程进行各个环节。

直到快结束的时候，鹏程忽然跑下台，去搀扶奶奶了。

“这个是我奶奶，是我老家的奶奶”

他大声的说出来，很多人都诧异了。

紧接着，他就把奶奶搀扶到前面，让她坐下，然后他和嫂子，一起给奶奶行了大礼。

奶奶很激动，从兜里拿出来红包“给你准备了，早就给你准备了，你终于结婚了。”

后面是我父亲，小姑，纷纷上去了。

最后大合照，鹏程让奶奶坐中间。

但这似乎不合理，奶奶拒绝了。

最后我们单独合影，在他们忙完之后，我们这边的人单独跟鹏程他们合影。

鹏程结婚了，奶奶，心里也没啥牵挂了。

婚礼结束，鹏程和嫂子一直陪着奶奶，还说等忙完了，一定回老家看看奶奶。

婚礼上，大娘一遍遍的哭，眼泪没有干过，她是喜婆婆，要忙很多事情，可一旦有空，还是来奶奶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奶奶笑的好开心，一直跟大娘说，熬出来了，以后别怕了。

是啊，熬出来了，以后，别再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