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禄山造反带来第二个后果:军阀林立。
军阀不仅仅指安禄山他们,朝廷这边的将领,也在迅速地军阀化。
王爷可以不理皇上,司令可以不管副司令,保存实力第一,争取胜利第二,这不是军阀是什么?
以李璘为例,明摆着违抗中央命令,还是有不少人支持,著名的大诗人李白,就属于其中一分子,还写了不少歌功颂德的诗。
不过李璘这种情况,算不上标准的军阀,因为他靠皇上的命令获得权力地位,不是自己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地盘,因此团队凝聚力不强,没搞多久,才三个月不到,跑南京转了一圈,就树倒猢狲散、兵败被杀。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他虽然没折腾出啥名堂,但朝廷不得不四处调集力量,牵扯精力、影响大局。
“置淮南节度使,领广陵等十二郡;置淮南西道节度使,领汝南等五郡;使与江东节度使共图璘。”
一家伙设了三个军区,江淮一带全部动员起来,这种情况下,哪里抽得出力量北上支援睢阳?
同样,贺兰进明除了抵抗叛军,还要防备自己人,哪有心思去管重兵包围的睢阳?
因此,南霁云说得再慷慨激昂,甚至酒宴上当众砍掉一根手指头,贺兰进明还是不为所动,坚决不发兵。
他两手空空回到睢阳,大家听说没救兵,提出不如跑路算了,但张巡、许远一商量,不能走。
一是缺粮没力气,跑不远;二是这一跑,江淮门户洞开,影响太大。说到底,还是一种‘集结号’精神:上面没吹集结号,拼光了也不能撤。
自此,睢阳保卫战进入最惨烈、最血腥的阶段。
“城中食尽……茶纸既尽,遂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又尽,巡出爱妾,杀以食士,远亦杀其奴;然后括城中妇人食之,继以男子老弱。人知必死,莫有叛者,所余才四百人。”
饥饿就象癌症,摧毁了人性道德,只剩下三个字:活下去。
即使到了这最后关头,睢阳还有一线生机。
前面讲,睢阳不可救,因为‘天有二日’、军阀林立。但在至德二年(757)九月,官军收复长安之后,新帝李亨的地位得到大大巩固,朝廷不再有多头政治的问题,这是其一;
其二:长安的问题解决,河南自然成为朝廷关注的重点。
至德二年八月,李亨任命宰相张镐为新的河南节度使,且‘持节都统淮南等道’,开始动手整合各方势力,统筹河南战局。
河南战局最危急的是哪儿?正是睢阳。
“张镐闻睢阳围急,倍道亟进,檄浙东、浙西、淮南、北海诸节度及谯郡(安徽毫州)太守闾丘晓,使共救之。”
张镐一面急行军,一面严令各路诸侯出兵救援。前面说过,睢阳周边不是没有兵,但是都想保存实力,不肯救,这次派了宰相督战,有没有用?
照样没用。
“晓素傲狠,不受镐命。比镐至,睢阳城已陷三日。镐召晓,杖杀之。”
睢阳南边有闾丘晓,东边有彭城(江苏徐州)的许叔冀、尚衡,再往东还有临淮(江苏盱眙)的贺兰进明,这些人手里都有兵。
南霁云讨救兵没人理,张镐下命令照样没人理,为什么?
因为军阀不是一天养成的,当然也不可能一天之内翻转、变得服从命令听指挥。
这里光说闾丘晓傲慢耍横、不听招呼,其实不听招呼的人多了去了,张镐能怎么办?只好拣一个身边的、又是官最小的闾丘晓杀头示众。
十月九日,睢阳陷落,距援军到达只差三天。
城破之日,张巡和南霁云等三十六将被害,许远被送往洛阳邀功,途中于偃师被杀。
又过十天,因官军收复洛阳,围攻睢阳的尹子奇向北逃窜至陈留(河南开封),为当地义军所杀,也算为张许二人报仇了。
从天宝十五年(756)二月起,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张巡许远这一支孤军,如钉子般将数十倍的敌人牢牢钉在原地,叛军的南下计划,终成泡影。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和他们差不多同时,另一位唐将鲁炅也在南阳(河南邓县)苦苦坚守。
“城中食尽,一鼠直钱数百,饿死者相枕籍。”
情况同样危急。幸运的是鲁炅及时突围,退保襄阳(湖北襄阳),避免了全军覆没。
当时中原被叛军占领,江淮赋税改由长江、汉水送达洋川(陕西洋县),再往北运至扶风(后改名凤翔),最终北上到灵武。张巡、许远和鲁炅的存在,一个保住江淮‘财源’,一个保住江汉‘财路’,保住这条经济大动脉,朝廷才有了反击叛军、收复两京的本钱。
柏杨《白话资治通鉴》
对张巡、许远悲壮的结局,不管当时还是后世,都给了极高的评价。唐朝官方给二人的结论:‘蔽遮江淮,沮贼势,天下不亡,其功也!’并在睢阳建‘双忠庙’,岁时致祭。
两《唐书》中,二人都列‘忠义传’,《新唐书》称:‘巡死三日而救至,十日而贼亡,天以完节付二人。’《旧唐书》云:‘国有忠臣,亡而复存。’
最后,让我们跟随唐朝诗人李端的脚步,前往睢阳古战场,凭吊两位乱世中挺身而出、立下不朽功勋的书生将领:
睢阳陷虏日,外绝救兵来;
世乱忠臣死,时清明主哀。
荒郊春草遍,故垒野花开;
欲为将军哭,东流水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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