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八连胜的秋风扫落叶之姿，在2023世界杯封王，德国的这条王者之路看似走的风光，实则仅是他们在收割阶段的最后一哩路。在那之前，还有太多我们看不见的一步一脚印。

从德国总教练戈登-赫伯特来看，这趟远征的第一个步伐，远从2021年9月就开始了。而且很大一部份，都是托了丹尼斯·施罗德的福。

「2021年我拿到（国家队总教练）这份工作，接着我开车来到布伦瑞克，在那里见到施罗德，我们整整聊了三、四个小时。在我眼中，那就是一切的开端。」赫伯特回忆。

对赫伯特来说，德国之所以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他之所以能完成这趟远征，都是因着两年前施罗德帮助他跨出第一步。

赫伯特回忆两年前的会面情况：「我感受到施罗德的热情、投入，他有多在意自己的国家、国家队、以及每一位队友。对我来说，这就是我踏出的第一个步伐，就在2021年的9月。」

本届世界杯开打前，谁会相信德国队能走到最后？恐怕连德国人自己也不这么想，但施罗德从小组赛开始就充满野心。

「我记得应该是在冲绳的时候，我们开了个队内会议，和去年（欧锦赛）的时候一样，分成四组、每组四人。教练问大家：各位，你们此行的目标是什么？大家都说：拿下奖牌，」施罗德回忆，「接着，教练又转过来问我：施罗德，你此行的目标是什么？我说：金牌。」

施罗德的野心从何而来？「我环顾休息室里，每一个人都如此凝聚团结，这就是我的野心来源。」

也正是因为怀有如此高昂的期待，让施罗德期许每一位队员都能用同样的心态正视这次世界杯，甚至还因着偏激发言，让德国队折损了一名内线战力。

2022欧锦赛，马克西·克勒贝尔因伤缺席德国队，没想到施罗德竟在公开平台大肆批评克勒贝尔的决定，甚至贬低对方在场上的技术，最后导致克勒贝尔决定继续缺席今年的世界杯，让德国损失了这名内线战力。

「从今年夏天开始，我都在全力准备、并且非常期待加入德国队，出战世界杯赛事。然而，近期关于我的那些不幸、不当公开消息，已经100%清楚显示我在国家队是完全不被欢迎的，」克勒贝尔在声明中表示，「我不想要破坏这支球队在去年夏天打造的团队效应，也不想成为让大家的分心因子。因此我决定：不加入国家队，对大家来说才是最好的作法。」

施罗德确实可以选择更好的表达方式，或许就可以让他的想法更容易受到理解：比起你的技术，我们更需要你的决心和承诺。施罗德甚至在podcast节目”Got Nexxt”中明确指出，他想要寻找的，是愿意给出三到四年承诺的德国球员。

对比2022欧锦赛的22.1分、7.1助攻，施罗德在今年世界杯的个人成绩略为下滑，来到19.1分、6.1助攻，但他丝毫不提个人表现，因为团队才是他们走到最后的原因。

施罗德想要的团队，不只是将德国的最佳天赋如一片片拼图组成拼凑，而是像森林中茂密交错的枝干一般，强壮而不可折断，升华出属于德国队的团队化学效应。

团队化学效应指的不仅是场上默契，也是下了球场后的人际关系，包括施罗德和丹尼尔·泰斯从12、13岁就彼此认识的过往交情，也包括施罗德和赫伯特多年来的无数谈话沟通，构筑出彼此之间的信任与安全感，以至于当危机来临、冲突发生，他们仍不会忘记彼此共同追逐的目标。

「我们拥有一群优秀的球员，但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一支优秀的团队，」赫伯特说，「这群人不仅彼此照顾，也勇于挑战彼此。」

当德国在八强赛遭遇拉脱维亚的强力挑战，就是团队让他们挺过了这关。拉脱维亚是本届最大黑马，前后将2022欧锦赛金牌得主法国、银牌得主西班牙双双拉下马，铜牌得主德国就是下一个接受挑战的对象。

拉脱维亚开赛就打出13比3的攻势，除了戴维斯·贝尔坦斯火力全开、轰下6颗三分球，本届赛事一举成名的阿图尔斯-扎加尔斯也缴出24分、8助攻的亮眼成绩，反观前段赛事一路顺风的施罗德，刚好在第一场淘汰赛就严重撞墙，全场26投4中，打铁22次不仅比全队其他队友合计的20次还多，还追平了世界杯历史纪录（新西兰后卫科克-佩尼在2002年29投7中），到了比赛后段明显对出手丧失信心。

当拉脱维亚在最后时刻展开疯狂攻势，德国反倒陷入僵局。坐在场边观战的资深记者Donatas Urbonas形容，那就象是「看着一艘由施罗德掌舵的船只，一步步往下沉落」。

但正当施罗德往下沉落，他身边的团队把他从深渊里拉了起来。伤愈复出的弗朗茨·瓦格纳攻下16分，射手安德烈亚斯·奥布斯特也命中关键外线，让德国最后得以看着贝尔坦斯尝试绝杀的出手夺框而出，惊险持续晋级。

「这大概是我生涯打最烂的一场比赛，但我们还是想办法赢球了，」施罗德赛后感叹，「我也只能保持积极。到头来，不管你投进还是没投进，那都是你无法控制的事情，但态度就是你可以控制的事情，这包括持续扮演领袖、队长，和队友沟通，拒绝落入负面情绪。幸好大家都挺身而出，一起赢下比赛，这点我真的太开心了。」

「我认为这就是顶尖球队的特质，」莫里茨·瓦格纳赛后表示，「施罗德还是吸引了大量的防守注意力，就象是一头野兽，率领着我们前进。不管他表现如何，我一点也不担心他，真心不骗。」说完还逗趣的眨了眨眼。

弗朗茨·瓦格纳说：「大家都知道不管如何，自己必须持续专注于自己的任务，扛着彼此前进。他（施罗德）做了良好示范，如何持续保持侵略性，并且不让短期的撞墙造成太多影响，因为篮球是一场团队运动：不可能每个人的每个投篮都如愿命中，这是一项重要的事实。」

「我始终都相信，他一定会有所反击，」赫伯特赛后说，「面对逆境，才能变得更加强壮。虽然他状况不佳，错失了一连串的上篮机会和大空档，但我知道他的韧性和决心。我始终相信，他一定会有所反击。」

必须实现的目标

对赫伯特来说，这趟征途起始于2021年9月和施罗德的对谈，但对施罗德来说，则是起始于一封信。

16岁那年的某天，刚从学校回到家后，施罗德发现大家都聚在客厅，他感到某些事情不太对劲，但看不出来到底怎么了，直到大家告诉他：你的父亲过世了。

「那个时刻改变了我的整个人生，因为就在一个礼拜前，我才亲口承诺他：我要全力以赴踏上篮球这条路，」施罗德回忆，「能够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有他的支持，我人生第一场比赛他就坐在场边支持我。」也因此，听闻恶耗后施罗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球场练球。

在那之前，青少年时期的施罗德虽然也跟着球队练球，但总是心不在焉，甚至滑板搞不好才是他更热衷的运动，他有时也会跑去踢足球、打桌球。直到父亲过世隔天，当施罗德整理遗物时，在父亲的抽屉发现一封信，信中内容就是想要提醒施罗德别忘了一个礼拜前的谈话。

「那次谈话，我告诉他我会打进NBA，」施罗德说，「当他过世之后，我发现这对我来说不再只是一个值得追求的梦想，而是一件别无选择必须实现的目标。」

父亲过世前，施罗德没事就跑到滑板场，甚至会从早上10点窝到晚上10点，但为了篮球、为了父亲，他决定放弃这一切。在那之后，当他在下午3点45分下课后，他会赶去搭公车，在5点整去球队练习报到；7点练球结束后，他会继续留下来参加另一支球队的练球，直到晚上9点；接着他还会留下来打练习赛，直到10、11点不得不仓促跑去赶公车，才能在凌晨1点时上床睡觉。

施罗德说：「那年发生在我父亲身上的事情，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但同时我也认为，这件事情也帮助了我、打开我的眼睛，开始去做那些美好的事情。」

2023年夏天，则是换施罗德打开了德国人的眼睛。在冠军赛前，德国媒体对于世界杯篮球的报导不仅量少，就算有也只是表面草草带过，德国队的比赛转播也无法在电视上看到，而是需要购买付费平台，直到冠军赛对上赛尔维亚一役才有公开的全国转播。

冠军赛前，德国媒体报导的都是男足以1比4败给日本，但在世界杯冠军赛后，变成了德国队8胜0败全胜封王；冠军赛前，德国总理奥拉夫·朔尔茨亲自传讯息给总教练赫伯特，激励士气；德国对上赛尔维亚的冠军赛当晚，有超过463万名观众在线收看，在在显示篮球在德国国内受到的关注与重视。

施罗德说：「我只希望我们能得到应得的尊重。希望下一届的欧锦赛，还有明年的巴黎奥运，每一场比赛都能登上电视转播。」

夺冠并非终点，施罗德明白这趟远征尚未结束，这只是德国篮球下一段新篇章的开始而已，「十年前，我们有德克·诺维茨基，但除此之外，没有一位球员是观众认识的。如今当我们代表国家征战菲律宾、冲绳，大家都能认出我们了，包括德国球迷也开始认同我们。现在，也差不多换我们得到应有的尊重了。」